末日港区:腐朽焦油（3）

“啧……有点麻烦……”

在每天早上的七点钟，指挥官都会如实的起床，并且总会在十五分整洗漱完毕。

随后，他总是会走到放在床边的黑板。

只见在那那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有条不紊的一行行的被写在上面，其精确程度甚至达到了小数点以毫米做误差单位的程度了。

毕竟一人处在这个港区，再怎么麻木总会无聊的，这是指挥官为数不多的几个娱乐活动之一――将每行字的误差降到两百微米以内。

但这不是我们要说的。

指挥官将除了最上方的公式以外的所有东西统统擦掉，用他那早已脱毛脱到不像话的黑板擦。

然后，他拿起一根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列出根本就看不懂的符号，然后定出值，随后就开始代入计算了。

而在他脚边，一小堆粉笔灰，就静静地堆着。

以前的粉笔早用完了，现在的粉笔，是指挥官用模具挤压收集来的粉笔灰得到的。

每天，指挥官都要靠着这个公式，通过收集到的数据，进行长达半小时的计算。而计算的结果，将会与之前的结果对比，来确认今天会出现的腐朽焦油的数量和种类。

可为什么指挥官会说有点麻烦呢？

很简单，他计算出五个结果，前面四个都成功的找到了匹配对象，可就是这第五个出现了问题。

指挥官对了整整五次，都没有找到匹配对象，又检查了计算过程，没有任何问题。

“有新的个体出现了……”

［直到现在，我所发现的个体，也不超过一百二十个。］

［每一个新个体的出现，都意味着我的处境更加危险。］

［恐惧来源于未知。所以，我都会事先寻找到新个体，之后会试探性的用无人机进行初步测试，最后再由我亲自进行试探。］

［要研究的东西很多，比如能力，比如生成时间和位置，比如优点和缺点，等等，都是需要一次次的试探得来的。］

［当然，研究的过程也很危险。你或许会被它困住，被缠绕，被围攻，被吞噬……］

［我有好几次都是因此而差点丧命，但是这换来的，将是以后更合理，更安全的处理方式。］

［总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至少不会突然因此丧命。］

“……”

指挥官心情复杂的望着他将要消灭的腐朽焦油个体。

眼前的个体，白色的长发早已被根须缠绕，身上的铁血制服，此时也是破旧无比。在左边的腰上以及右肩上，两个巨大的根部就扎在上面，根须穿透了个体布满黑色纹路的苍白皮肤，深深的扎根在那里。

而在根须前，是两个十分粗大的类似于藤蔓的黑色长管，在长管的末端，两只如同狗一般的舰装，身上早已被貌似是石油结成硬壳覆盖，双眼也是冒着白色的光芒。

个体跪坐着，在小腿处，冒出一根根的根须，深深地扎入了覆盖石油的地面，根须不断蠕动，似乎是在从石油中汲取营养。

“为什么会是你……”

指挥官叹了口气，眼睛重新恢复成古波不澜到空洞的样子。

随后再次发出如同程序般相同的话语。

“发现新型［腐朽焦油］，个体识别名确定为［欧根亲王］，开始毁灭个体。”

［我又一次见到了她。］

［然而，她早已变成了怪物，而我却是狩猎这种怪物的人。］

［很讽刺，不是吗？明明在看着她化作石油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在她变成这副鬼样子后，我却能毫不留手的去毁灭它。］

［即使如此，我也只是毁灭它，而不是杀死它。］

［该怎么做呢？大哭一场？不去理睬？又或者是面无表情地下手？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这次过后，我怕是要靠吗啡过日子了。］

看着低着头的欧根亲王，指挥官不知该做何表情。

“唉……”最后，他只能叹气。

随后，抄起了短管榴弹枪。

“砰！”

一颗特制的燃烧弹，从榴弹枪的枪管中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砸中了其中一个舰装。

“轰！”一声爆炸响起，舰装上的外壳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冲击力，外壳瞬间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给打出了裂痕。

“吼啊啊啊啊！”舰装顿时发出了悲鸣，然后凶神恶煞的望着指挥官。

“吼！”顿时，两个舰装对准指挥官，如同等待猎物的猎手一般，虎视眈眈的准备随时出击。

“啊啊啊啊！”突然，欧根亲王发出了尖叫声，似乎是在跟舰装说些什么。

然而舰装却没有理它，而是继续瞪着指挥官，寻找着攻击机会。

“是寄生的关系……吗？”

指挥官快速的将弹壳退出，换上一颗新的榴弹。

“吼！”两个舰装瞬间窜出，速度极快。

“寄生在个体的衍生物，而且不听个体的话吗？”指挥官眯起眼，举起榴弹枪。

“只可惜，你们仍然是野兽！”

［指挥官，你快走，它们要来了！］

［不！不行！那你该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拖延时间，不用管我的。］

［不行！它们有多恐怖我想你十分清楚，已经有很多人变成那个鬼样子了，我不能再让你牺牲了！］

［呵……指挥官，还记得你对我求婚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什么？等等！欧根你在干吗？你在干吗！企业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我呀……将会成为你的盾，不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我永远都会挡在你前面的。］

［不……求你了……我已经失去大家了，我不想也……失去你……］

［企业，指挥官就拜托你了。］

［好。］

［不！欧根！欧根不要去！欧根――］

［砰！（眼前一黑）］

“唉……”

指挥官放下了榴弹枪。

因为，欧根亲王强行将连接着舰装的根须扯掉了。

两只舰装无力的倒在地上，虽然身上仅仅是被榴弹枪炸开了几个口子，但是根须脱离了宿主，没有了能量来源，舰装不断的摇摆，可仍然阻止不了化为石油的结局。

而欧根亲王也不好受，拔出根须的地方，两个巨大的口子就在那里，还在不断流着黑色的石油。而它也是因为疼痛不断抽搐。

“为什么……”

指挥官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吼……”

发出了嘶哑的吼叫，欧根亲王抬起了头。

可就是这一抬头，指挥官眼中那古波不澜到空洞的平静，彻底被打碎，取而代之的满是震撼和悲伤。

因为眼前的欧根亲王，并不是指挥官想象的那样，眼中虽然也被石油充满，但是那掩盖在石油中若隐若现的金色眼瞳，却是完全的印在指挥官的眼中。

“啊……”指挥官声音颤抖的望着那对眼瞳，没有其他腐朽焦油的空洞与嗜杀，而是平静，如同柔水般温和的平静。

这种眼神，指挥官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欧根前去赴死时望向自己的眼神，还有一次，就是自己向她求婚的那次。

［我呀……将会成为你的盾，不论你面对的是什么，我永远都会挡在你前面的。］

指挥官猛然惊醒！

［原来欧根她……一直在履行那个诺言吗……无论变成什么，无论我会对她做什么……都会一直坚持下去吗……］

“欧根，对不起……”指挥官颤抖着身子，走到了欧根亲王面前。

“吼……”没有指挥官想象中的暴怒，仅仅是一个平静的眼神。

可就是这个眼神，让指挥官心如刀割。

“……对不起……”指挥官脸色苍白，拿起那个他一直带着的，欧根亲王送他的打火机。

［诶呀指挥官，你怎么又抽烟啊！］

［你懂什么？我抽的那是烟吗？我抽的那是寂寞！］

［……呵，寂寞，每天有我还寂寞啊！］

［行了行了，给你吧，我知道你也想抽的。］

［呵，还真懂我。］

［咔！咔！（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嘿……怎么又打不起火了？］

［好了好了，你那打火机都用了一年了，用这个吧。］

［哟！质量不错啊……不对，这还没到生日呢！你送我礼物干吗？］

［看你点火这么辛苦，我特地从铁血那边买的。］

［嗯，辛苦你了，以后我会好好报答的。］

［以后？就现在吧。］

［现在……诶不是欧根！这办公室啊喂！看看场合啊…诶别扒衣服！别扒！］

“吼……”

没有任何恐惧和愤怒，就如同以前一般，欧根亲王只是在好好的当着一面称职的盾而已。

如果这把盾会伤到主人，那么盾也无地自容了。

“不……不要……”指挥官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明白，这是自己的身体在哭泣。

欧根亲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呵……我明白了……”

指挥官抬起颤抖的手，试了好几次才把火机点燃。

随后，他点燃了在欧根亲王脚边的石油。

“轰！”

顿时，火焰顺着欧根亲王的脚边蔓延，又到了大腿，燃到了身子和双手，又笼罩了她的脸。

“啊……啊……”

看到这一切的指挥官，犹如打开了什么东西一般，倒在地上，发出犹如被扼住喉咙的鸭子一般沙哑的声音，眼泪不要命的从眼眶中涌出，滴到了已经有些消退的石油地。

那一天，就是欧根化为石油后，指挥官也只是跪在那里，悲凉而又绝望的哭着。

［我亲手毁灭了她，我的爱人，欧根亲王。就如同我毁灭了其他个体一般。］

［我已经无法欺骗我的内心了，如果有人能给我一颗子弹的话，我绝对会心怀感激的接受的。］

［可问题是没有人，而我自己也没法动手。］

［我……我不能辜负她们用生命为我换来的生存的机会，可是……真的有希望吗？］

［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一个又一个个体，而那些个体却是我曾经最亲密的人，我……我还能撑多久？］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我］

（到这里，指挥官没有再写下去）

睡前，指挥官打开了床头柜。

在里面，一盒吗啡，一个注射器，静静的躺在那里，上面似乎还蒙上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