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五·人间之里
(一)
“呐~,为什么我必须要来这里啊?”
“别抱怨了,偶尔出来活动一下不好么?”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被喧哗吆喝声所掩盖,不知不觉间,人间之里已在眼前了。接近正午时分,数根烟囱炊烟袅袅,随风飘来的香气中有着亲切与怀念的味道。
“活动的话,竹林里才更合适吧。可以尽情地厮打,还可以顺便把那个拖布头的房子烧成灰,多有意义的活动啊!”
妹红一边奸笑妄想着一边简洁地用语言将其表达了出来。慧音对此习以为常,继续淡定地迈着步子。
“是~是~,别说胡话了,快点跟上,不然丢下你了哦!”
妹红三、两步追上了慧音,一副“明明是你拽我来的还说呢!”的表情。
“到底是要去哪里啊?你说工作什么的,历史之类的我可帮不上什么忙啊!”
“我知道,历史的工作不需要你帮忙,任由你修改历史的话就麻烦了!”
“那到底是什么……哦~~好香啊!”
妹红无视慧音的回答,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将视线投向了路边的烧烤店。
五、六个人之中,一个大叔正精神振奋地吆喝着,手里的烤肉熟练地来回翻动,周围人满是期待的眼神。快熟的串烧上被撒了些调味料,又在火上翻了几下之后,递到了客人手里。看着客人那满足的表情,妹红不禁将步伐迈向了烧烤摊,不料却被慧音拉住了后衣领拖向了反方向。
“别乱跑了。先干活,再吃饭。”
慧音依旧保持着淡定,闭着双眼,拖着妹红,快步地前进。
“不填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干活嘛!啊!是丸子!”
“先干活。”
这不就是虐待嘛!妹红叹了口气,侧面望向慧音。
“到底要干嘛啊?”
被慧音放开了后衣领的妹红调整好步伐,双手插兜,走在了慧音身旁。
“我想查些东西,需要稗田家的资料。因为可能一时查不出来,所以希望她能借给我。估计会有好多本书,才叫你来帮忙的。”
“搬运工啊……”
“不知道阿求在不在家啊,但愿没有外出就好了。”
慧音边说着边核对着事先记在册子上的资料相关信息,不理会挂着无奈表情的妹红。
“阿求?哦,那个半百都到不了的家伙啊!”
“……”
“……”
慧音“砰”地一声合上手中的资料,迅速转过头,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副死鱼眼死死地盯着身后的银发少女。两、三秒之后,以极快的步伐向其逼近,双手扶起妹红的两颊,狠狠一记头槌。
砰!
“好痛!你干嘛啊,慧音?!”
“不许再讲这种冷笑话!”
“是~是~,随便说说而已嘛,真是的!”
妹红揉了揉额头,带着被姐姐教训了的妹妹一般的眼神瞄向慧音。
“随便说说也不行,这样对阿求很失礼吧!一会儿见到阿求的时候,不许乱说话哦!”
“知道了啦,不会乱说的!”
慧音收起轻轻敲着妹红脑袋的资料,示意妹红不要再拖沓了。
“知道了就快点过来,赶紧去借完资料就能早点吃饭,别再磨蹭了哦!”
“干嘛说得跟奖励小学生似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着阿求家前进,一路上,摊店老板们和民家住民们都亲切地向慧音打招呼。偶尔会有曾经被妹红护送至永远亭看病的人向妹红投来微笑致以问候,但妹红似乎仍觉得有些不自然,无法做到像慧音那样亲切地和其他人类相处,于是挥挥手,示意之后插进兜里,继续踏着懒散的步伐,漫不经心地来回张望。
“偶尔好好和人们聊聊天不也挺好么,干嘛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啊?”
“嗯?无所谓啦!”
双手抱着后脑勺,妹红没有对上慧音的视线。
人类的温情……么?应该怀念还是应该叹息呢?
对于早已忘却的感情,妹红不愿再次想起。千年的记忆,如今看来亦如一日朝夕。悲伤,痛苦,绝望,麻木……地狱深处,彷徨于虚无的边缘,同样的经历不断往复,累积的伤痕层层叠加,永生,足以摧毁一切。
我能渴求什么?我能失去什么?
我能保护什么?我能抹杀什么?
我拥有所有人类都没有的东西,我没有所有人类都拥有的东西。
我拥有普通人遥不可及的东西,我没有普通人垂手可得的东西。
我……
发带轻轻落下,银发微微飘动。
“唔?”
阿求家门前,慧音轻轻拉下了妹红头上的发带。
“喂,慧音,你干嘛?”
“好好把书搬回我家的话就还给你,可别想中途开溜哦!”
“不会啦不会啦,怎么可能啊!”
“也不许走神。”
“我才没走神呢,欣赏欣赏风景而已,快把那个还给我!”
妹红一如死皮赖脸地向老师追讨被没收的玩具的初中生。
“蹩脚的借口。”
不顾在一边啰啰嗦嗦的妹红,慧音收好发带之后,走到了阿求家门口,伸手敲起了门。
很快,里面传来了少女应门的声音。
慧音微笑着,轻轻地转动了门把手。
(二)
人间之里,这里是幻想乡内人类居住的村落。
似乎早在大结界张开之前,这个村落就已存在。除了博丽的巫女和个别想要修炼魔法而移居别处的人类之外,绝大多数的人类都居住在此。这其中,拥有最多的资料,传承了长达上千年的正派家系,便是稗田家。
在稗田家里面,被称为御阿礼之子的子孙都是从第一百年开始以数百年为间隔单位相继出生的,他们拥有着将大量的资料全部都暗记起来的智慧。一千两百年前,稗田阿礼就开始撰写旨在记录幻想乡内存在的各种妖怪的习性、出没地、危险程度和对策的百科书《幻想乡缘起》,并且一代一代地传承了下来。但是,御阿礼之子们的寿命都很短,不过三十岁左右,原因不明。而《幻想乡缘起》的编撰工作复杂繁琐,转生之术也需要在临终前几年就开始准备,因此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过正常人类一般的生活。
而现在,编撰着这本书的正是稗田家第九代阿礼少女——稗田阿求。
“恩……这里再详细调查一下会比较好吧,还有这里也是……”
圆桌前,坐姿端庄的阿求正手握毛笔书写着什么,时不时翻翻旁边的资料,似乎是在确认书写是否有误。振袖伴着书写的节奏微微摆动,单手拨起发梢,阿求的眼眸清澈而亮丽。看起来稚嫩天真的脸庞上却散发出沉稳雅静的气息,望着少女的神情,会让人心情平静。
许久,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虽然对阿求来说,村落里所有人的声音都算是熟悉的声音,可某种意义上,这个声音却有着一些特别的意味。如果说自己撰写的《幻想乡缘起》是为了告诉人们在外出时应当如何避免被妖怪袭击的话,那么一旦有妖怪找上门来袭击人类村落,会主动挺身保护人类的就是那位贤者了。
“好像不只慧音一人呢!”
自言自语之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开着哦!”
“阿求小姐,打扰了~!”
跟在慧音后面,妹红也带着牢骚进来了。
“喂,慧音,快点还给我啊!”
“慧音,妹红,你们好啊~!”
阿求微笑着向两位来客打招呼,并且站起来准备去泡茶。
“啊,阿求小姐,不用那么客气,我只是想来查查资料,可以么?”
“恩,可以啊。资料都在书柜里,随便看哪个都可以。”
慧音知道阿求很忙,不希望给她添麻烦,然而阿求还是泡了茶。给慧音指了指书柜之后,把茶端了过来。
“来,慧音。”
“恩,谢谢!”
“妹红~!”
“哦,谢、谢谢!”
面对阿求的微笑,接过茶杯的妹红把脸转向了一边。
“我只是来给那家伙帮帮忙而已。”
“呵呵,恩!不用那么客气,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阿求招待妹红坐下之后,顺着慧音的声音转过了身。
“其实,我想查些东西,需要的资料比较多。我在想,能不能借我一些资料,我回去查完后就还给你,可以么?”
慧音说明了来此的缘由,阿求听后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啊,这里的资料能帮上慧音的忙的话我也很高兴,想借什么就请随意取吧!”
“真的吗?谢谢你了,阿求小姐!”
“不用谢啦!”
无所事事的妹红听着两人的和平的对话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慧音要找出需要的资料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期间不如自己到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妹红在房间里到处翻看着,除了书籍呀工艺品之外就剩日常用品了。
“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呐,妹红,不要乱翻别人的东西啦,很失礼的吧!”
看到妹红无聊地开始翻箱倒柜,慧音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来指责道。
“不许给阿求小姐添麻烦,知道了吗?”
“没关系,难得妹红来一次呢。只是,我这里除了书和资料之外就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了,真抱歉啊!”
阿求略带歉意地微笑着,丝毫没有责怪妹红的意思。妹红最难应付的就是这种表情了,无奈只好停下自己的举止,想找到能化解这种气氛的话题。
“唔?那个是什么?”
妹红环视四周,看到圆桌上一堆资料下面压着一张报纸。
“哦,对了,这个是今早文文送来的报纸,今晚在博丽神社有宴会哦!”
阿求抽出报纸递给了妹红。
妹红接过报纸,随意地翻了几下。
“哎~~!那家伙也会来这种地方啊,来表演怎么吃月亮么?”
“……”
“……”
“……”
CAVED!!!!
“好痛!你干嘛啊,慧音?!”
“不是叫你不许再讲这种冷笑话吗!”
阿求不动声色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慧音迅速走到妹红面前给与其一记头槌。
“是~是~,临时想到而已嘛!”
“别胡思乱想了,过来帮忙挑书。”
慧音把妹红拽到了书架旁,将选中的书一本一本地递给了妹红。
“宴会的话,应该会很有趣的,慧音,妹红,你们不去参加么?”
“可是……”
慧音从书架上收回了手,转身看了看阿求,又看了看妹红。
“我无所谓啦!慧音要是愿意去的话,我怎样都可以,反正时间多的是!”
“妹红……”
觉得慧音偶尔也应该放松一下,想让她去参加宴会,但是又不太好直接说出口。
看出了妹红想法的阿求继续说道。
“去参加看看吧,慧音,不但可以借此放松一下,而且,多了解一些妖怪们的事情也应该能对撰写历史和保护村落起到作用。”
“这么说的话,的确……”
“还有,说不定也能让妹红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都说了无所谓了啦,真是的!”
有时候阿求也会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别扭啊!
“那好吧,妹红,先过来帮忙把书搬到我家里,再去采购宴会上需要的东西吧。”
“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带,别人也会带的吧!”
“就只有你好意思白吃人家东西吧!”
“我才没有呢!好了知道了啦,之后去买就是了!”
慧音把一半书摞在一起让妹红抱着,自己转向了阿求。
“阿求小姐不参加么?”
“恩,我就不参加了,还有一些东西必须要今天写完呢!”
阿求指着桌上的毛笔书文说道。
“这样啊,真可惜。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请阿求小姐也一定参加哦!”
“恩,好的!”
抱着另一半书的慧音向阿求道别之后,和妹红一起离开了阿求的家。
然而,妹红的话却没有随着两人背影的消失而逝去。
——反正时间多的是!……么?
阿求坐回圆桌前,提起了毛笔。
借由阿求之手,白色书卷上字迹显现。笔起锋落,数行诗词跃然纸上。
“宴会啊~……”
停笔起身,阿求走近窗前。打开窗扇,夏风迎面拂来。
“下次,我要不要也参加一下呢~!”
拂过微扬的嘴角,掠过紫色的发梢,轻轻扇动着桌上的书卷:
三性非明步俗世,善恶已识走红尘。
未晓前世修得已,只通今生似水无。
迷途乱世混沌开,是非黑白亦未卜。
诚善信守誓心道,却是叛己落何辜。
生死未劫寄永远,存逝已辨镌须臾。
现世繁苦入中有,大千罪孽渡三途。
彼岸之花散恚怨,无缘紫樱释迷惘。
六十年目轮回起,安得笑颜灵心铸。
若是无限苦虚无,愿祈永生抄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