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童话】女巫之歌
一个有些悲伤又优美的童话故事。某些设定不太明显的致敬了游戏《龙脉常歌》，而故事里歌谣来源于《风霜断面》。
在很久很久以前，特拉梅诺王国又被称为“无魔法王国”。传闻说，开创特拉梅诺王朝的君主希罗一世依靠女巫学院的帮助才在内战中击败了其他对手，然而，当他登上王位之后，却把女巫们诬陷为引发战乱的罪魁祸首，以此转嫁民众的愤怒。时任学院院长，风歌谷的薇姿在被送上火刑架烧死前，诅咒了王国及希罗一世的后人。此后，魔法在特拉梅诺王国被严格禁止。
不过，有少数女巫逃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并将魔法保存了下来。女巫们的魔力是天生的，她们在出生时就有着银色的头发。这些女孩们的父母不忍孩子被王国的女巫猎人杀死，往往根据习俗将她们遗弃在风歌谷的森林里。传说，女巫们会收养这些孩子，并将她们培养成下一代的女巫。
在森林深处人迹罕至的魔女崖上，有一间木头搭成的小屋，里面住着小女巫和她的奶奶老女巫。小女巫有一副清澈的歌喉，每天晚上，她总是来林边悬崖上练习唱歌，歌声从高高的悬崖向远方传去，宛如教堂傍晚的钟声空灵悠远，又如诗人口中的优美俳句婉转动人。
可是，有件事令小女巫感到难过，她没有任何听众。风歌谷的森林是无魔法王国的禁地，罕有人靠近；老女巫也整日忙于研究调配各种魔药，对她的爱好不感兴趣。她日复一日地唱着古老的歌曲，也日复一日地愈加感到孤寂。
有一天，悬崖下面突然来了一位英俊的少年，他坐在小溪边，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好像在聆听她的歌声。他难道不害怕女巫吗？小女巫这样想着。不过，自己唱歌的地方被悬崖挡住，少年自然也不知道是谁在唱歌。
「我曾翻越千重万覆高山深渊身亦遭重创，
失意是陌路里的一扇通透不碎窗，
无端恋上人间冷暖如冰山中火光，
谁又能深入荆丛而不受遍体鳞伤…」
虽然少年听不懂女巫的语言，但那婉转的旋律，迷人的歌喉，让他如痴如醉。
不久，夜深了，少年准备回去了。他从溪边的石头上跳下，意犹未尽地望向悬崖，想看看是谁唱出这样动听的歌，可除了乱石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失望地转身离开。
而与此同时，小女巫也趴在悬崖边，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当少年离开时，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同时也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不管少年是谁，她希望他还能再来听她唱歌。
果然少年开始频繁出现悬崖下。久而久之，他们形成了某种默契：有时少年来得早些，便在小溪边静静坐着，等待婉转的歌声悠悠传来；有时小女巫见少年还没出现，便安静地等他到来后才开始唱；有时少年直到夜深都没有来，小女巫会感到格外失落，仿佛没有唱下去的动力，唱出的歌要么跑调，要么没有了往日空灵的神韵。
有一天晚上，小女巫突然想到，如果少年知道在悬崖上唱歌的是女巫，他会怎么想呢？他会惊恐地逃走，然后再也不敢来了？还是去无魔法王国汇报，召集女巫猎人来清剿自己？
这时，突然传来攀登的声音，原来少年忍不住爬上悬崖，他想看看每天晚上在这里唱歌的人是谁。小女巫感到害怕，下意识地使出魔法攻击，但她立刻就后悔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只是受到惊吓后本能的自卫反应，因为她实在不想让少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总之，少年的脸上挨了重重一击，他坠落下去，掉进小溪里发出“哗啦”一声响，惊起附近树上几只乌鸦。小女巫歉疚地跑回家，也没和老女巫提起这件事情。
第二天，小女巫冒着危险偷偷溜下悬崖，跑到溪边，四处寻找也找不到那个少年。于是她抬头问树上的乌鸦：“请问，你看见昨晚那个少年去哪了吗？”
“他掉进小溪里以后，没多久就被几个士兵救走了。听说他可是无魔法王国的王子”，乌鸦打开了话匣子，“人家冒着被关禁闭的风险偷偷跑出来听你唱歌，你却狠心把他从悬崖上打下来。”
小女巫深深低下头，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子，他肯定再也不会来听你唱歌了。不过，估计他也不知道是谁攻击的他，否则恐怕你们统统都要上火刑架咯”，乌鸦说完，扑扇翅膀飞走了。
小女巫颓然地坐在地上，懊悔极了。她决定要想办法把王子从禁闭中解救出来。她尝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进城市里。可是她不仅找不到王子在什么地方，还差点被卫兵抓住。
小女巫正焦急而不知所措时，突然想起老女巫，她总是有办法。
“怎么了，孩子？”老女巫在壁炉旁的摇椅看着魔法书，用温柔慈爱的声音问道。她早就看出小女巫藏着什么心事。
小女巫坐在老女巫旁边，讲了她和无魔法王国王子的故事。
“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听完小女巫所说的故事，老女巫轻轻合上书，松开手，那本书像气球一样往上飘浮，飘进书柜的一个空隙里。然后她站起身，从壁炉上的一堆杂物里翻找半天，翻出来一枚戒指，对小女巫说：“戴上这个隐身戒指，你就不会被发现…”
她把戒指戴在小女巫的手上，又说：“记住，别人只是看不见你，但仍然可以听见声音或触碰到你的身体。”
小女巫点点头。“我该怎么找到他被关的地方呢？”她又问道。
“会有人给你带路的。”
“喂，伙计”，旁边传来一声招呼，小女巫循声看去，屋檐上站着一只乌鸦，正是早上在溪边的那只。
“跟我来吧”，乌鸦说完，扑扇翅膀飞走了，小女巫紧紧跟在它的身后。
他们一起来到王宫，一路上，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小女巫。王宫里的守卫打着瞌睡，小女巫跟在一位进宫的大臣身后，偷偷溜了进去。在乌鸦的指引下，她终于找到了王子被关禁闭的房间。
房间门口有守卫。小女巫只好跑进花园，从房间的窗口边向里看去。
王子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膝缩在床头，眼睛和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下露出苍白憔悴的脸。
小女巫痛心极了，不禁流下眼泪。谁知耳尖的王子听见了抽泣声，立刻认出这是悬崖上的那个声音。
“是你吗？我看不见…”王子徒劳地伸出双手，向四周摸索。 原来那一击弄瞎了王子的眼睛。
小女巫告诉他，她感到十分抱歉。可是，女巫的语言只是被用以施法和与动物进行交流，王子听不懂；小女巫长期待在魔女山上，也不会说无魔法王国的通用语。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似乎明白声音的主人不在自己旁边，王子慢慢垂下双手，恢复抱膝的姿势，“你来看我了对吧…真对不起呀，我这么久都没来听你唱歌…你能再给我唱首歌吗？”
小女巫明白王子的意思，于是又唱起了那段古老的歌谣。
「我曾跋涉千艰万险沧海桑田看曦盏换星芒，
却只见年轮流转撰写下世态炎凉，
用尽一生颠沛跌宕尝试寻觅真相，
最终燃尽的那刻定能够照亮彼方…」
唱完，安静许久。王子小声地呜咽起来：“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对了，你知道那天晚上攻击我的是什么吗？我只感到一股力量如雷电般打在我的脸上…”
小女巫低头沉默许久。
“喂？你走了吗？”
小女巫说，她过几天再回来，到时候会把他救出来，带他去老女巫那里，治好他的眼睛。说完，她也不管王子听不懂她的话，转身飞奔离开了。
小女巫再次回到家，这次，她又求老女巫施展魔法，使他能和王子交流。
老女巫眯着眼睛，背靠在摇摇椅上轻轻摇晃，手中捧着一颗剔透的水晶球，在壁炉火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顿了很久，她才开口说：“孩子，听我一句劝，女巫和普通人走太近，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不明白…”小女巫说。
“你已经见过他了，也该满意了。至于禁闭的事，不需要你去救，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被放出来”，老女巫忧心地说。
“可是，他的眼睛因为我，再也看不见了，我想请你治好他的眼睛。”
老女巫明白，她劝不动这个固执的孩子，只好叹息着摇摇头，用魔法将她变成普通女孩的模样。
“在接下来的一天内，你会变成普通人。你不会因样貌而被发现，也能与别人正常交流，但在这段时间内你会失去女巫的身份，因此千万不可以使用魔法。记住了吗？”
随后，老女巫伸出布满皱纹但是温暖慈爱的手，摸了摸小女巫的头，“去吧，孩子，祝你好运。”
小女巫离开木屋，只见外面的篱笆上站着那只熟悉的乌鸦，乌鸦对她说道： “嘿，朋友，听我一句，不要再去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小女巫没有理会乌鸦。
木门悠悠打开，老女巫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乌鸦扑扇翅膀飞到她肩头：“为什么她听不进去呀！”
“爱让一个人盲目”，老女巫无奈地摇摇头，“也使一个人坚定。”
小女巫来到王子房间的窗边，对他说要带他去老女巫那治疗他的眼睛。这次王子听懂了她的话，虽然他平日里一直被教导女巫是邪恶的，但他却更愿意相信面前的少女。
小女巫带着王子翻出窗外，在隐身戒指的作用下，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王宫，跑进森林里。
他们走了几个小时，天渐渐暗了下来，王子的伤让他感到精疲力竭。
“好累，我们先休息一下吧…”王子说。
小女巫找了一些枯枝落叶，生起一小堆篝火。
“那个…”
“嗯？”
“我还想听你唱歌…”
“好吧…”
「我仍保持天真笑容不动声响舐血以弥伤，
又有绝美幻象邀我共饮美味鸩酿，
设想的乌托邦里充满鸟语与花香，
即使风中的耳语也渐变温热悠扬…」
王子分明听不懂女巫的语言，但听过那么多次以后，他竟也记住了歌词的调调，歪歪扭扭地也跟着唱了起来。但他又是跑调又是唱错词，惹得小女巫忍俊不禁，可是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他独自穿过危险的森林，只为了来听她唱歌，来了那么多次，连完全听不懂歌词的歌都会唱了。他只是想看看唱歌的人是谁，可是她却把他害成这样。小女巫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治好王子的眼睛。
为了排遣无聊，也为了让他抛弃别人灌输的那些观念，小女巫给王子讲了女巫的故事，她说女巫的屋子围绕着清新的花香，壁炉的光线柔软又温暖，大锅里永远传出“咕噜噜”的响声，老女巫像奶奶那样慈祥，她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王子也讲了王宫里的事情，大臣们总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样子，守卫和侍从们像冰冷的雕塑一样，父母也从来不关心他，他更喜欢偷偷溜出王宫，跑到森林里来玩，当然，他最喜欢的就是跑到悬崖下听她唱歌。
“啊，我有点饿了”，王子摸着发出咕咕声音的肚子。于是小女巫告诉他自己要去找点食物回来，让他在篝火旁等着。
小女巫花了一些时间，采集到一些浆果。但当她回到篝火旁时，几只狼正弓着腰，慢慢逼近王子，而丝毫没觉察到危险的王子还在无聊地拨弄着草须。
在狼群扑向王子的瞬间，小女巫忘记了老女巫的叮嘱。魔法攻击将狼群击飞到几米开外，它们嗷呜的叫了几声便慌忙逃跑了。
残留的魔法并未消散，反而逐渐在空气中聚集。
“你回来了吗？”王子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向后缩去。
小女巫紧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其实我都知道。那天是你攻击的我吧？”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对不起…我当时只是害怕”，小女巫支吾半天，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没必要对不起，我不怪你。不管你是不是女巫，我也不会在意”，王子抱住小女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流星突然从天上闪过，向着魔女山的山顶飞去。森林里也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树木的枝条逐渐扭曲，树干上现出了人脸的模样。动物的眼睛变的血红，毫无缘由的开始攻击周遭的一切。小女巫感到周围的魔力浓度正在快速的升高。
“坏了。老女巫说我现在不可以使用魔法，否则可能触发薇姿当年施下的诅咒。”
“啊？我还以为那都是骗小孩子的故事。现在该怎么办？”
“我把你送到我家，你去找老女巫，只有她才能阻止这一切。”
“可是…你呢？”
“我触犯了禁忌，不能就这样逃避。在情况变的不可挽回之前，我会尽力阻止诅咒蔓延。”
“别想再次抛下我…”
可没等王子说完，小女巫便召唤魔法扫帚带着他朝魔女山飞去。在天上，王子看到小女巫施展出一道魔法屏障来阻止诅咒蔓延，可是山下的森林和城市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以至于在天上都能感到铺面的热浪，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王子的视线再次逐渐清晰，已经是在女巫小屋里了。他感觉鼻翼环绕着花的清香和草药的涩味，壁炉的暖意像温柔的手抚摸着脸颊，耳边传来“咕噜噜”冒泡的声音，还有“哐当哐当”的声音，那是老女巫正拄着研杵捣药。
“是女巫大人吗？！”王子焦急的说到，“请您救救大家！”
老女巫苍老而严肃的声音传来：“不用你求我也会的。只是，她因你才犯下错误，作为对你的惩罚，你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是什么？”
“代价就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最珍贵的东西？”
“你和她的所有回忆。”
王子犹豫了，和小女巫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她的歌声，她的笑声。可是，王国正在走向毁灭，他只得答应下来。
“我也会治好你的眼睛，之后你就安心地睡吧，当你醒来，你什么也不会记得，一切都会归于原点…”
“那她呢？”
研磨声停了下来，老女巫顿了刹那，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冰冷的说道：“我之前警告过她，女巫和人类相处不会有好结果。从遇见你开始，她的命运便已注定…”
语罢，老女巫在王子身边坐下，解开他眼睛上的绷带，把一些湿漉漉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扶着他躺下，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柔声说：“睡吧，孩子，睡吧…”
王子在歌谣声中沉沉睡去。
说完，老女巫捧着水晶球走出木屋，远处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水晶球发出耀眼的淡蓝色光芒，化作夜空中的闪电，很快又响起沉闷的雷声，暴雨也紧跟着落下。
水星球吸收着老女巫的魔力，她捧着水晶球的双手开始枯萎，像是被吸干了所有水分，干枯沿着手臂逐渐蔓延，她苦笑着叹息：“唉，老啦，不中用了。”
当暴雨停息的时候，老女巫彻底变成了一尊石像。一阵狂风吹过，水晶球从她粗糙的手掌上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
很多年后，特拉梅诺王国不再禁止魔法，女巫在王国民间百姓眼中的形象也不再是邪恶的化身。只是，长久以来，已经再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女巫了。在森林边缘的某个悬崖下，每个夜晚，忧郁而沧桑的国王总会来到小溪边坐着。有时星光灿烂，有时月光皎洁，有时乌云密布，有时细雨绵绵，但无论什么天气，他总是会准时出现。
没人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他看上去只是在发呆而已。他闭着眼睛，像在回忆那消散在风中的过去，又像在侧耳倾听那并不存在的歌声。在他的嘴角，有时勾起一个微微的笑，有时滑过一滴清澈的泪。
2023.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