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游破罗志 第九十一回
龙康碰死铁锤口 项原醉闹桃花宴
游国无道地怨同,各地揭竿起滔洪。
刀剑如麻矛戈滚,黄衣兴起照福隆。
水掀南离起战场,云聚北邙秽气浓。
仁损恶损各参半,律师功过难断平。
话说上回,年艾道:“大哥还记得甚事未罢么?”张律师道:“从大战至今,遗留下多少事务,哪里数的清?”不周长道:“将军想是问龙康之事乎?”年艾道:“正是。”律师头也不抬,道:“汝若说得他来,最好。”不周长使个眼色,道:“倘若说不来,也放了罢。”律师道:“明日此时,请他赴会。”
年艾大喜,退出事务厅,转往大牢中,教士卒打开牢门,与龙康相见,未及说话,康道:“我的时候也到了?”年艾道:“甚么时候?”龙康道:“将军与律师不离左右,即其代理之人也,到此话头必是砍我的头。”年艾道:“非也,我得律师之令,说你来降,今游国大势已去,你何不相投?哪怕不降,明日赴会后,不周主赞也放你,以表旧日之情。”龙康冷笑道:“我在军中许久,军务分拨勘尽,不周长焉能放我?只怕是赴黄泉会。”
年艾争道:“律师与你相识十数年,岂能杀你?”龙康道:“你这一般浑浊之人,岂不见楚丹?”年艾无语,回军务处,兄弟年贲见得,道:“事情如何了?”年艾讲前事说一遍,道:“律师恁狠些,必不放龙康也。”年贲急道:“我与龙康相识多年,岂能见死不救?今天晚上是我与诚芝守东门,你把他偷来,一齐跑了罢!”年艾道:“你道还在山中当匪耶,违抗上令,必死无疑!”年贲道:“咱俩与张律师认识多年,虽无大功,也有护卫之情,今晚就你我、龙康三骑,留下书信所积,趁夜逃往哪里深山老林,等到战乱平息,若律师放我们,便做良民,律师不放,你我就去请死。若律师兵败被杀,你我进保其子,也做今日之情亦可。”
年艾道:“甚是。”当日商议定了,年艾回报律师,只说龙康答应,明日赴宴,自回房中,取得笔墨,书道:
年艾、年贲上拜黄衣张律师元帅:
吾二人自胎里生降,无有人所赏,幸在绿林深处、体壮之年相逢元帅,当年提携,以有今日之位,虽粉身碎骨不能相报,元帅洪福齐天,今为北方之主,与奸王分庭抗之,更胜当年百倍,吾二人自认本领低微,不能相助。务事之紧,非我匹夫可明,兄弟龙康,妄图自大,对抗天军被擒,理该万死,只是二人愚钝,空情理为生,不忍兄弟相诛,故违抗法令,夜将携其出城,乞元帅为多年护卫苦劳,情谊之中,偶蔽圣眼,逐我三人以荒野,淡饭黄齑过此生,必日日供奉,祈天帝相护,书道此处,泪涕难言。愚人二年。
书罢,年艾收拾事物,待时候将到,只带必须之品,轻甲快马,带着链锤,飞到监狱,狱卒阻拦,年艾道:“元帅急令!”遂不敢拦,龙康不以为意,昂头挺胸,随年艾出门,见外面没一个兵卒,甚是奇怪,二人乘一马,飞奔东门,见门大开,龙康道:“汝想死邪?”年艾道:“无恙。”年贲早在等候,带着一匹马,给了龙康,三骑纵出城门,跑不过数百尺,还能见到城门,只听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彪兵马,为首战将,白银盔甲,手挺梨花枪,诚芝是也。
芝压住阵脚,飞马上前道:“年艾!年贲!你二人带着龙康哪里去!”三骑大吃一惊,芝复道:“敢是造反!快快下马投降。”年艾驱马带锤,道:“诚将军,念在当年铁风城之时。我等曾助你救出栾彩,今日饶我们去罢!”诚芝:“将军那次,是为铁城之富,还是铁风城之人?”年艾道:“富也。”遂轮锤来打,诚芝挺枪交战,二马相交数合,年贲轮锤来赶,三人毕竟同袍,不忍拼死,枪锤皆慢,龙康长叹道:“不需再打,我随你去罢!我这败军之将,不能言生也。”
诚芝道:“龙康就擒,我放你二人。”二年道:“命且不要,刀枪对撞,没有生路也!”各自逞力,诚芝虽勇,难以了胜,众兵不肯作战,缓缓拉开一条道路,年艾会马拽住龙康马缰,驱赶飞去,年贲虚晃芝一锤,随二人而去,诚芝急忙追赶,却见不周长骑着白马走来,道:“不必了!”
前面三将正跑,以为诚芝还赶,龙康回头看去,没有半个士卒,刚要说话地上拉起一条绳索来,康驱马不及,摔在鞍下,年贲刚要救护,只见周围火起,一队大兵将三将拦住,当先一将,蔚蓝盔甲,青马双刀,乃宗子皓也,更不答话,直取年艾,约斗数合,艾道:“宗将军且休!”宗子皓道:“叛贼何须多言。”举刀又砍,年贲救护了龙康,自催马来助,背后兵队中挤出第十一,张弓射箭,正中年贲后心,年艾大吃一惊,锤法一乱,被宗子皓稍开锤,一刀砍下马去,龙康无有兵器,正救年贲,见年艾亦亡,仰天大哭,一头磕在锤上,砸碎头颅,宗子皓看去,年贲已然没气了。可怜三员将,自残友军中。
众人收拾了尸体,一同回城,张律师得信,亦颇伤感,不周长道:“自古图王霸业,少不得此事。”不久,蔡于鹍泣进道:“乞元帅念人之恩,使三人有所依存。”张律师哭下阶,拥其同泣,下令将三人收棺,安葬在城南坟场。
自事过后,不觉又是秋去冬来,四季沉睡之时。律师办理事务间,飞信报来:“木下将军先遣队来了。”律师教迎接,木下秀吉上衙与律师汇报:“羽将军得胜,先使我回来汇报。”律师大喜,一日之后,赵、坼队回归,众将士高歌欢回,律师教开宴席相庆,酒过三巡,赵信问曰:“年将军如何不在?”律师沉默,将叛乱之事说知,众皆哀叹。
又数日,夏永、项原引军而归,各处得胜,此时正是带雪北桃花开放时节,律师与众将在桃林起宴,士卒搬桌挪椅,正摆在林间,众将落座,但间:
粉红纷舞,洋白纷叶。粉红纷舞,枝嫩相喷桃花香。洋白抹叶,穿雪绿绒压树松。逆发时候,隆冬时节,红与白相衬。花蝶苏醒,摇翅播转互嘻戏;火梅出墙,漫地温柔捧新鲜。世忠初观生雅意,小苏才见满诗欢。风轻云淡寒而暖,刚生初逝寂而欢。香繆、芝尊、台茅、粮液,摆上木桌成酒宴。熟猪、头牛、扒羊、烧鸡,碟底文巾盈香满。王侯莽人交互礼,文臣武将聚一般,评笑往事,推杯换盏,太平初定康安。
酒宴之中,众人欢乐,三巡之后,不周长喝上了头,想起当年牧羊赶幡,今日紫腰金带,不觉高歌道:
挽袖仗剑搅天池,鱼滚蟹飞翻浪激。
谈笑反手拦明月,吹鼓狂澜推帝畿。
唱罢,不周放声大笑,许多武将敬酒,觑得空闲,夏永坐到旁边,道:“广德,前日讨贼…”
不周已醉,道:“不消多说,凭此一功,我在元帅面前美言几句,必不让你为我辅,也教封个将军,坐镇一方最好。”夏永摇头道:“非也,前日讨贼,我领军正是往你家乡去,虽我竭力制止,战乱难分,仍杀死不少百姓,当中贼首,却是你兄长。”不周清醒下,道:“呀!不可乱说!我自从出家门,已有十数年未归,那里还记得有甚么兄弟?论兄弟,也是夏兄弟!”
料是不周心疑自己,夏永道:“我无他,只是知会一声,论从军法,汝父母该死,我保之,谁知二老心迷,跳火自焚,拯救不得,前后只找到汝妹妹,已安在故乡,汝不必挂心。”不周长遂笑道:“公来致歉乎?那个兄弟,我未曾放在眼里;父母自寻亡路,我禁止不得,至于妹妹,年方几何了?”夏永道:“汝妹妹,倒来问我!该有及笄之岁。”不周沉思片刻,道:“面貌如何?”永道:“该是你这厮有福气!妹体态丰满,面貌如花似玉,十分有礼机智。”
不周听罢大喜,道:“配你如何?”夏永噫一声,道:“不敢窥主赞的贤妹。”不周笑道:“你想要,我倒不给。”心下盘算着。有诗为证:
人道不周计足魁,高底不见顶渊晦。
桃花宴会得悲信,却思将娣送与谁。
这厮正想着如何,只听“啪!”一声,吓的不周站起,众将亦惊,寻声看,乃是项原动静,这项原喝的面红耳赤,龇牙咧嘴,似要发作,原来,开宴之时,项原才完军务,并未打听二年龙康之事,酒过三巡,游出律师席,听得彭梓昭道:“不想年艾年贲多忠义,竟做出事来。”方仔细听,塔兰科道:“人心难测,你我当小心。”项原挤进座里,问道:“你们讲甚么!”
彭梓昭是个粗心人,将年龙之事说清,项原听闻三个旧友身亡,心下悲哀无比,又想起楚丹之死,却怨不得梓昭,算来当年落草之时至铁风城战前,与张律师、年艾、年贲、蔡于鹍、龙康、楚丹数人结义,如今所丧四人,都是律师所害,还见到双叶在坐,恼火无比,恩耐不住,遂拍案而起,吓到众人,指着张律师道:“好元帅!你是好元帅!用兵铁面,不留分情,我是粗人,也看过许多开国之君,都似你这一般敢舍敢抛,那日我等天命之日,还要你多多关注!”
一席话说得律师摸不着头脑,众将稀里糊涂,道:“大哥醉了,天色已晚,早些歇息罢。”麻根阿飒急将项原扶走,原口里不住得喊:“好!别忘了!天命!”觑得兴尽,众将纷纷告退,律师收了宴,自去歇息。
第二日,项原直见律师,将元州许多领印送与律师,道:“元州地域辽阔,战马成群,元礼府、元荣府、元仁府、元定府、元还府为最大,县城没记住,今日把印托给你,我只带本部兵马数千往边城元义府去守护,公当派兵点将守护其余州府。”律师道:“怎么话说?”项原道:“我本无意王侯将相,张公你有擎天之志,不能使元州在我之手,你当尽心,不要使亡者寒心。”律师道:“大哥送了印,却不可快走,近日我算计该论大事,实不能缺你之席。”项原恼一声,转身回防去了。
这张律师空手得了元州大半地域,心下欢喜无比,与不周长商议道:“近日太平,该讲北地大事也。”不周长道:“我算也是日子近了,王上该进北地之主。”律师道:“不能草率,当与众人择选。”不周长听出意思,有道是:说者有心随从意,二人利同最相随。直教无风旗摇指黄衣,方使天地一并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