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小姐智捞墨清弦，洛天依初识乐正绫

     上回说到，我们可爱的大小姐脑子一热，居然带了寥寥几个随从，就去闯天牢了！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闻，要摆在咱们这儿，说出去必定无人会信。但谁料，在此海内，这件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和亦随着绫。虽然他也诧异这乐正绫接下来要做甚么，可也并未多问，他道绫此等聪明人物，定有良策。由此可知，和亦并非万能人物。
     绫借着酒劲，一会儿功夫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那大理寺。大理寺后便是前文所述之阴森天牢。清弦就在女监最内侧那里。
     走到这儿来，他却突然一阵清醒，停住脚步思考一会儿，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又为何要亲自到这里来？凭他身份，向义母随口一言，捞出清弦还不只是口舌之劳？
     看官，你可莫笑，你有所不知，这乐正绫，除了是乐正家的大小姐，亦为当朝长公主之一呢。你道为何？列位看官已知，绫自小便善唱戏。久之，此事让那宫中太后有所耳闻哩！太后自认为也是天下最佳听戏人，怎么可能错过此等天才花旦？
     他便召绫进宫来唱戏。那年绫才刚满一十三岁，几乎已是誉满天下。人儿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却似二十余芳华之娉婷少妇矣。粉墨一画，发冠一戴，水袖一打，再开口一曲，便当即折服了这位太后。太后大喜，感慨世间竟有此等天才奇女子，高兴过头就直接把阿绫宣布成她的养女了！
     绫当时才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姑娘，又哪里晓得这些个人情世故呢？当即跪下磕头便称他为娘亲，真个是可爱的实在惹人不能不爱。这么一来二去，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阿绫就这么成了当朝天子的妹妹，自然也就是位长公主了。后来则受封为清蔼长公主。
     所以说啊，言和所知的这面后台，可真不是甚简单人物呢。
     可，绫毕竟酒量不行，几杯下肚已经醉的迷迷糊糊，要不然也不会恍惚间就走来这里。见此情景，绫略一思索，便假装醉醉呼呼的，轻轻给脸上搽了点胭脂，倒也真像是醉的不行了。
     完毕，他就朝那大理寺的门口走去。不出所料，刚到那儿就被卫兵给拦住了。
     「小姐，此地不可进入。」
     「哟哟哟，这天底下哪还有本公主进不了的地方呢～」
     绫毕竟是精通唱戏的，演技那叫一个高明，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卫兵见他是醉而至此，竟也不好下甚么狠词，便略阴沉道：「大理寺乃天下之重地，闲杂人等凭何来此地？」
     「我可不是甚闲杂人等，吾乃清蔼长公主乐正绫，有名有姓有字之人。今日来此，本公主有事欲寻那大理寺卿裴逡是也。」
     卫兵哪里晓得他是长公主？说到头来，他这一身行头与这一副醉醉醺醺的面相，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他。但他却知道那裴寺卿全名，这倒让卫兵放松了些警惕。毕竟，平常人家女子，哪有可能了解大理寺？更就不可能晓得大理寺卿何名何姓。
     但他也不敢直接放绫和随从们进去。到头来，还是要汇报。于是，他便招呼另一个卫兵到里面招呼那裴逡了。
     不想就过一会儿，裴逡竟然风尘仆仆的跑出来了！卫兵一脸惊讶，就看着那裴寺卿当即跪在绫面前磕头道：「卑职不知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嘿，您要说这裴逡，在我们的历史上，倒也是个人物，虽然并不出名。他便是那唐昭宗大顺年间的大理寺卿，不少现代小说里还都有他的身影哩。
     抛开此人在吾等历史上是何形象（毕竟小子也实在是没能考证得到，就只有这么个名字），最起码他也是有名有姓了。
     「裴寺卿大可不必行礼。本公主此次来此，是想从你那天牢里带走一个人。」绫倒也不避讳，直接开口就和他要人，反让逡不知如何是好了。
     逡面露难色，这长公主这么难缠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不过，他抬头一看，绫面色醺然，想来定是醉的不轻了，便想就先行糊弄过去，再做打算。便道：「长公主殿下可知卑职是做甚的？做这一行，可是要对陛下负责的，您这样来要人，可是没结果的。不如……您先告诉卑职，您想带走的，是哪一个呢？」
     听逡这么回答，绫便知自己目的已到，对曰：「本公主知近期有一民女曰墨清弦刚被拿到此地，可是真的？」
     逡一惊，这墨清弦上午才刚抓进来，刚过几个时辰，他就已知道了？逡自也是聪明人，当然晓得这究竟意味着甚么。他的消息灵通，绝非一般。至于这渠道……逡看了看绫身后来的随行人中，竟有言和在！想必便是言和谓于他的了。
     逡便实言道：「殿下，您不知道，这墨清弦，本身杀的那人就是一贪官污吏。打他不杀，卑职等也不会放过这污民之官。正是因此，卑职并不想让清弦小姐在此地滞留太久……可是……」
     「可是甚么？裴寺卿有甚么好可是的？」
     「您实在不知，这墨清弦，其实是陛下的人给抓进来的。要不然，就凭大理寺这些寺正寺丞，三脚猫功夫罢了，哪里抓得住墨姑娘呢？」
     「你所言可属其实？」绫追问。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您若想知道确切，还是找陛下好。」
     绫微笑两下，心中接下来全部计策皆已有了。便道：「寺卿您辛苦了，这般便可，您可以回去了。来人，赏裴寺卿和那卫兵一人黄金五两，本公主现在起驾回府。」
     听了这话，绫那随从拿出两锭五两大金子放于阶前，自护着绫走了便是。至于大理寺诸人诸事，在此便暂且放下不提。
     却说绫正走着，突然问言和曰：「你那墨师妹，姿色可好？」
     和略有惊诧，但也对曰：「自是有几分姿色，较和可能还要高些。」
     绫虽晓得和这是谦词，但也大概能了解到其中几分内幕矣。便道：「大概是吾皇兄陛下想纳新妃了罢。」
     和听他这一言，反倒是震惊不已。对曰：「和虽不敏，但此事也略有耳闻。和师妹绝无此等美貌。」
     绫便瞧了瞧他，他竟在这不大之车厢中站起身来躬身作揖，见他那慌张神色，细汗都在那光洁额头上晶晶亮亮了。
     绫虽才满二九年华，正当应是懵懂无知时。奈何他唱了将近有十年戏了，却是从戏里戏外已经懂了不少情爱之事。一眼望去，他便知这言和定是对他那墨师妹有着不一般的情感。但他也不愿掺和这些，便道：「此事既已牵扯至此，即便是本小姐也无十足把握。只有看我那皇兄陛下是否愿听母后娘娘所言矣。」
     和只得对曰：「有劳长公主殿下了。」便不再说话，安心坐下。
     马车行了约有三刻，天色尚早，大约正是未时左右。天边报时的钟声此时也正好传到乐正家大宅，几乎是与马车同时到达。绫只是将和送回自己家中，让他在这里喝杯茶好好歇歇。
     随后他写了张条子递给了自己那位养母，自己又整顿整顿。把那樱唇儿又用朱色一番涂抹，更是显得娇艳欲滴了。脸上的粉略略擦擦，重新再搽一遍，整个人便焕然一新。最后将养母赠的那只七珠金凤钗换下头上随意打制的银簪子，发髻也重新再盘个两盘，就准备再次出门了。
     褪下一身略素的衣装，换上长公主的打扮，也难怪那么多人爱他了。真是从头到脚魅力非凡，再用半白面纱将那桃腮粉面轻轻一遮，那可真个是天仙下凡也不及哩！
     打点好了，绫将裙微微提起，轻盈的再度离家走上马车了。
     乐正府离皇宫约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可离这太后当前所居的雅萱园却只需半刻左右就能到达。绫到那儿时，已经有侍女站在门口迎接了。
     几个小婢女扶着他下了马车。绫便大方的拿出一些碎银分给他们。说实在话，也就乐正家这种基业能供他如此慷慨了。
     绫依然轻提裙摆，优雅端庄沉静美丽，真是让人不管怎么堆砌形容词都不感觉过头呢。待到入内，正堂内，太后正是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两侧各是来拜访他的几位太妃或是公主等人。
     绫略微正色，铺开裙摆，端端正正的跪下磕头道：「向母后请安，向明太妃娘娘请安，向英太妃娘娘请安，向霞太妃娘娘请安——」
     至于几位公主，反而是他们该向绫请安了。但绫来到此处，颇感事急，也就示意了下，让他们不必。
     「本宫最可爱的女儿，起来吧。来，到本宫身边儿来吧。」
     太后一看到绫，立刻喜笑颜开，之前的甚么情绪不管好坏全都不知九霄云外去了。他伸开双臂，就让绫到自己怀里来。
     绫自然也对这位和蔼的养母好感十足。见他这般模样，便起身来娇滴滴的靠过去，任他搂着了。又道：「女儿看，现在皇兄要到，还要有一会儿功夫呢。需要女儿唱一曲来为母后消磨时间吗……」
     绫毕竟唱戏经验丰富，这矫揉造作起来自然正是他的强项。这几下便让太后更加喜爱，当即道：「母亲也正有此意呢。」
     他便就坐在太后怀中，扯起嗓子唱道：「春花带露满园香，乳燕双双绕画梁好景偏逢人烦恼，几回思母又望郎。春风送暖到襄阳，西窗独坐倍凄凉。」看官自知，这便是那《女驸马》里的唱段，在此小子也就不再以此凑字。
     唱罢一出，时间依然甚早。期间太后与诸太妃便与绫等闲来交谈，别有一番趣味。但是如果把那些都录入进来，怕是小子这一回永远也结束不了咯！实属无奈，我们这便直接跳去那皇帝陛下来时罢。
     却说，大概过了略有两刻半多，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公鸭般尖声道：「皇上驾到——」
     一众侍女立刻全都扑头跪了下去，旁边几位公主也是。绫自然也应如此，但奈何那太后抱着他，他也没有甚么办法了。
     「恭请皇上圣安——」
     一整个园子里都是这一句话的声音。一会儿，当朝那位皇帝，就闲庭信步的来到了这正堂之内。这皇上身长大略是九尺有余，一表人才。亮黄色九龙袍在他身上简直是完美，连绫这般早已见过他许多次的女子，再看到他也难移开目光了。
     「儿臣向母后请安，向几位太妃娘娘请安。」他跪在地上响亮的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便问：「不知母后此次找儿臣来，是有何事？」
     「无甚大事。无非问你一点，就是有关那天牢里的民女墨清弦。本宫听闻，是你的近卫去抓来的。」绫早已把这些种种事情全都告诉了太后，他便自然已甚么都晓得。「吾儿啊，可有甚么隐情？」

     「啊？这又能有甚么隐情？那墨清弦杀害朝廷命官，论罪该当死。但是他是个人间奇侠，一般狱卒小吏之流，拿他可没办法。也只有儿臣的卫队，才或可有一战之力。」
     说着，他还看了看太后怀里搂着的绫，眼神中慢慢的都是气愤，还真有几分可爱。绫见这一幕，就略有些绷不住，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那么几下。他能看出来这皇上在用眼神抱怨着甚么。若不是那言和如此向他求情，这种闲事儿他可不会管。
     绫早已想好了对策，他将自己的神色又做作了几分，显得更加娇柔，便对太后道：「那墨清弦本是女儿本家父母为女儿新招的一保镖而已。女儿倒也略有听闻此事，可母后您有所不知，墨清弦本是一嫉恶如仇之大侠，所做甚事都定有其因。女儿因此便去了解了那被杀之人，那所谓之父母官，却是败坏风气，贪赃枉法。所以，此事应酌情考虑才是。」
     「阿绫所言甚善。」太后听绫这么说，自然无条件信任。看向皇上的眼神就又凌厉了几分。「你又还有甚么要说的？」
     「这……儿臣事先实在不知内情……还望母后见谅……」你说这当朝皇上做的这么憋屈，也是人间一绝。
     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又在面前磕头，太后也是不免有些心疼。虽然养女绫是他最爱一个，可骨肉之情毕竟还是最长存的。他便道：「这样吧，母后这便为你做个主，把那墨清弦放了，给你的绫妹妹出来好生做他的护卫，不再惹事便好。」
     「不消说，儿臣自当照办哉。」
     又给母后磕了三个响头，那皇上便悠悠哉哉的告退了。至于太后宫内剩余一诸人事，小子在此也不再提。
     却说，当绫再返家中之时，居然已经到了晚上，酉时钟声都已经响过了哩。亦不消说，太后必是留绫下来用了晚膳，又顺便听他唱了几出儿才是。
     绫又略饮了些小酒，但这一次倒是真的醉意朦胧，到家以后用了碗醒酒汤，这才清醒了些。当即借着酒兴赋诗道：
          天边云霞映日辉，
          堂前燕鹊静人眉。
          遥看长安华辇萃，
          镜中仙娥更欲归。
     随后略微思索，提笔写下标题曰《八月初七日小醉即兴而作》。
     写完之后，又高声吟诵几遍，随后自己即兴配乐又唱了一回，自己乐的不行，倒也是良多趣味。
     绫自在闺房快活，却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开门一看，竟是他大哥乐正龙牙。
     「吾妹今日意兴甚浓啊？」
     「绫的确颇感意气风发，不知长兄有何事于绫？」
     「为兄亦无甚大事。只是那言和与墨清弦二人，正来拜访你。」
     绫闻此事，遣人将刚写那诗送去装裱，也起身离开了房间。
     和与清弦正坐于中堂，见绫缓步趋入，连忙站起来向他行礼。清弦动作稍慢，眼见着是药效还没过的完。
     「谢长公主殿下就出清弦之恩。言和定当涌泉相报。」
     清弦倒不语。但绫并不在意，道：「就这情况而言，区区小事而已。倒是本小姐现在正缺一个优秀的护卫。两个也并非不可。」
     绫这几乎是明示了。和看了眼清弦，清弦道：「师姐做主便是。」
     和点点头，语绫曰：「那，清弦暂且留于长公主殿下作随从护卫。至于和，自有要务在身，实是不便。」
     绫道：「那……尔可否为本小姐寻一人？」
     对曰：「您说便是。」
     「就是今日店中……那位灰发姑娘。不知为何，本小姐对他难以忘怀……还有，本小姐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叫洛天依。」
     是否？绫不知。但他有这种感觉。从何而起？绫亦不知。但他似乎不用在意。
     这个可能叫洛天依的少女，一面之缘，却让绫印象深刻至极。绫无比想要再见他一面，自己弹琴而让他唱歌。
     此时的天依却又在哪里呢？
     所有人皆不知，他就在这中堂的正上方，屋顶上！
     嗐，有道是：
     神前结缘不难解，缘分一起不见头。

     看官，你知，言和自是了解那洛天依的！这一下绫可算是找对人了。预知后事详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