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吉他(下)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很久没有背起琴盒的米诺提前两小时来到了学校,为之后的表演做准备。
揉了揉肩膀,米诺感叹运气还蛮好的,这次联合艺术节举办地是在本校,所以还不用长途跋涉的样子。
昨天已经把相关器具搬到舞台后台了,现在米诺正和帮忙后勤的莞儿一起去后台寻找露早。
上台之前再简单的演练两遍,不然上台忘词可就尴尬了,更别说她们需要使用各自的乐器,互相配合也是要多练习的。
找到莞儿时,她正在敲打架子鼓,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yo!”挥手吸引了下露早的视线,米诺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没睡好?”
露早鼓起一个难看的笑脸:“没什么....如果我想放弃今天的表演可以吗?”
听到这话,米诺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发生了什么?不是你强拉着我来表演的吗
?怎么说出这种话。”
“对呀,早早,我都没想到,你都会乐器了,你可不能放弃啊。”在米诺询问时,旁边穿着二中校服的一个女生也插了句嘴。
因为是学校组织的艺术节,所以没有隔间,都集中在一个大房间中,米诺开始还以为这女生是其他学校的表演者,就没有在意,现在看来,露早的眼神有些躲避那个女生,这其中似乎有些故事。
注意到米诺的视线,那个女生挥了挥手:“哈啰,我是二中的学生,林青,也是早早的发小,今天特意来和早早打个招呼。”
“你好,我是米诺。”注意到露早情绪不对,米诺也顾不得礼貌了,她将背后的琴盒塞进莞儿怀中,一把抓住露早向外面走去:“露早,你陪我上个厕所。”
此时的早早有些六神无主,如木偶一般被米诺牵走。
米诺将露早带到一处空教室,先帮露早理了理头发,又用随身带着的纸巾擦拭了露早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她将露早低下的头抬起,直视着露早的双眸。
“那个叫林青的人干了什么?你给我说,我会帮助你的。”
让米诺下定决心重新拾起吉他的人,正是地铁口的那位兔耳少女,她的自由,她的歌声,让米诺也不由得与之和鸣。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露早也绝非是一个胆怯懦弱的人,相反,她活力四射,热情开朗,是一位如同童话中公主般的存在,米诺很难想象,这种完美的存在居然会像眼前这样脆弱。
米诺的举动似乎稍微抚平了露早的情绪。
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那个叫林青的女生。”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初中生活的噩梦。”
“我初中时和现在的变化很大,我当时是一位所谓的亚文化爱好者。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可以理解为比较特立独行的人。”
“在学校我的打扮总是特别的,可能真的太特别了吧,所以我的初中生活基本没有朋友。”
“当时的林青接近了我,她是我们班上的纪律委员,也是女生们的领头羊。”
“她对我说,我太不合群了,她会帮助我,融入班级。”
“我当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第二天我就品尝到了恶果。”
“我被关在自己的宿舍里,整个上午都出不来,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寝的人才把我放出来,虽然当时关我的人就是她们其中之一,但我起来后就被锁在里面,所以我不知道是谁,也有可能是她们全部,不然,她们怎么会像约好一样,都提前起床了。”
“虽然经历了这种事,但当时的我还想和林青抗争到底。”
“我换成了走读,但林青也有其他方法,暴力、嘲笑、孤立,她做事很周密,做这种事的时候,要么一个人没有,要么所有人都在。”
“我就算是和老师讲,老师也没办法,只能安慰我。”
“我是小地方出来的,那里只有一个学校,我只得转班,但林青八面玲珑,整个学校的女生都愿意和她交个朋友。”
“最后,我不得不剔除我个性的一部分,和她们融入一起,成为林青口中的正常初中生,变的活泼、变的开朗。”
“我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摆脱林青,我虽然融入了那个圈子,但我总感觉林青的眼睛盯在背后,最后我考入了一中,她考入了二中,这事才告一段落。”
校园暴力!而且是极其严重的校园暴力!
米诺从露早的字里行间已经明白露早为何如此害怕了,校园暴力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身体上的伤疤,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米诺轻声问道:“你讨厌她吗?”
露早摇了摇头:“刚上高中时,我很讨厌她,但因为初中的经历,我一上高中就认识了很多的朋友,甚至加入了音乐部。她让我‘记住’的东西,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甚至帮助了我,所以,我虽然很害怕她,一看到她,我就浑身颤抖,但我有时候也会问自己,我的个性真的是好事吗?她对我的矫正真的是错误吗?”
露早说道这,双手抱住了眼前的米诺,显然,她虽然话语之间有些疑惑,但其中蕴含的害怕却做不得假。
米诺就像哄小朋友一样拍打着露早的背,她说道:“很抱歉,我无法对你感同身受,因为我没有遭受过校园暴力,但我知道,你所遭受到的苦难,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一百部。”
“唯一活在漆黑森林的素食动物,每天都被各种肉食动物捕猎,还要被其当做玩具一样玩弄,最后不得不学会吃肉,学会融入森林。”
“但我要告诉你,你没有错,你的屈服也没有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错的是她们,总有人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帜来帮助你,改造你,却从来不问你需要改变吗。她们当然不会问,这只是一面旗帜,她们只是需要一个猎物,一个玩具罢了。”
“过去的经历是你的一部分,我很难过我无法参与,但是现在。”
米诺抱着露早一字一句的说道:“素食动物有两只,环境会改变我们,但我们也会改变环境。”
露早似乎被米诺的比喻逗笑了:“我才不吃菜,我只吃肉!如果我真的吃菜的话,我应该是小兔子吧。”
她拿出一个手机,调到外放,把头靠在米诺的肩膀说道:“虽然我听不懂你话,但谢谢你的安慰,你陪我听首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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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还有三天那就要离开那太好了。”
站在家里阳台的露早曾犹豫是否自己存在意义,似乎一跃而下也是种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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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好想这世界除了父母,还要人会爱我啊”
被来回推在墙壁上的露早很渴望有位朋友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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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总是觉得只有优秀起来,害怕孤独的人啊才有人爱你”
每一个奋笔疾书的黑夜露早都想逃出那个地狱,想要一位真正爱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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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笼里孤独的小鸡,怕被人捞走。”
明明是上课时间,露早却能感知到背后恶意的视线直刺身体,正酝酿着下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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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个大哥他说交友最看人心,优不优秀不重要,不用向他澄清。”
升入高中的露早加入了音乐部,她对一位高三前辈说自己这么聪明肯定学的很快,那位前辈很不屑露早的态度,技巧能和感情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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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发现我在爱别人别人也在爱我,这次不用带别人我等别人带我。”
音乐部总是安静不下来,乐器和人声不停敲打着学校的神经,但露早却意外的喜欢这个环境,特别是前辈们在台上演出,她作为观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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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过敏感根本没啥需要承受,不停往前跑但想要的就在身后。”
在音乐部是个小透明的露早突然迎来了晴天霹雳,前辈们或毕业或学习陆续选择了退部,包括同辈的学生们也因为各种理由离开了音乐部,短短几天之内,音乐部就剩下了露早一人。
而校长告知废部决定之后发生的事,露早已经有点不记得了,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感谢林青初中的帮助,她选择了各种合理的途径避免废部。
考试成绩只能算表明露早的态度,一个人的学习成绩影响的终究只是自己,她联系到了音乐部的毕业的前辈们,各种报社的记者,主管教育的部门,她不厌其烦的“骚扰”着学院。
最后不知道是受不了露早的难缠,还是谁施加了压力,学校终于同意了露早的要求,条件是音乐节表现好这种模糊的条件。
露早也知道机会不大,但这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所做所有的努力。
她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真的骗过了自己,连一个刚入部几天的新人都被拉入了这场重要表演,显然,陷入沼泽之人,不会放过每一根稻草。
她满怀希望的要撞上那堵墙,即使明白自己是做无用功,但当冲刺的最后一秒,缠绕她三年的恶魔,仅仅是看了一眼,露早就停下了脚步,只能抱头蹲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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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早,露早,醒醒,还有十分钟了。”
米诺的话语让露早从梦中惊醒,她这才明白,已经要上台了。
她握住米诺的手,说道:“谢谢你的安慰,为了音乐部,我会坚持到底的。”
露早感谢米诺的出现,这让她重拾了勇气。
米诺微微一笑:“我也谢谢你,你能在地狱坚持三年,你的勇敢我收到了。”
米诺因为父亲的死亡,本来也很难打起精神,但露早的故事也激励了米诺,在野兽环视的三年中,她依然想办法自救,而不是自甘堕落或者一了百了。
两个怀揣不同伤疤的人,都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勇气。
收拾好心情后,露早与米诺感觉来到后台,她们要把器具搬到帷幕后。
此时,露早三人有些麻爪,其他还好说,但架子鼓太重了,即使拆开,也不好搬运,因为刚才耽误了时间,叫来帮忙的同学似乎去其他地方帮忙了。
此时,五六个陌生人似乎看见了现在的情况,也不废话,一人搬了个配件,就往帷幕那里走。
露早似乎认识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一个叼着烟但没点燃的人说道:“没想到以前连五线谱都不认识的后辈,现在却要为音乐部而战了,我也只能出点苦力了啊。”
这人正是露早高一时的音乐部前辈,当年狠狠的嘲笑着不识五线谱的露早。
将器具摆放好后,那位前辈临行前对露早说道:“别把那个废部当回事,音乐部没了就没了,只要想玩,哪里都可以玩音乐。你好好完成这场表演才是最重要的,让我看看,我离开后,你的进步。”
米诺待那几人离开后,才开口询问道:“前辈们好像还挺洒脱的嘛。”
露早噗嗤一笑:“哈哈,你别听他胡说,当时吃散伙饭的时候,他哭的最大声,还说最舍不得的就是音乐部。”
米诺能看出来,那几位前辈的到来,让露早又恢复了许多,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地铁口表演的兔耳少女模样,眼中直视前方,只有音乐。
米诺咧嘴一笑,没有接露早的话,默默地调整着吉他,等待着报幕。
莞儿在帮助米诺等人调整好设备后,去到了观众席。
在即将开始的最后,她又掏出手机浏览着朋友圈,点了个赞,那条朋友圈是米诺发的。
“今天起床后,我会演出这辈子最棒的节目。”
时间步入倒计时,主持人的废话也来到了最后一段:“接下来,由白金一中音乐部的同学带来演出《rose》。”
帷幕打开。
露早米诺二人对视了一眼。
抱起吉他,米诺又想起了自己在父亲怀里翻动乐谱的过去,她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米诺拨动了琴弦,露早敲下节奏。
“When I was darkness at that time
震えてる唇 部屋の片隅でI cry
もがけばもがくほど突き刺さるこの傷
破られた約束 hurt me
Nobody can save me
神様ひとつだけ
止めて裂くような my love”
热烈的摇滚点燃了音乐节的气氛,两位表演者的内心也为这火焰增添了不一样的情绪,观众们在台下挥动自己的双手,升高的温度带动着现场的燥热
“I need your love
I'm a broken rose
Oh baby help me from frozen pain
With your smile your eyes and sing me just for me
I wanna need your love
I was a broken rose
I wanna need your love!”
随着露早挥下最后一次敲打,表演结束了,两人在观众的鼓掌中,鞠躬表示感谢。
米诺抬起头,看见了不断挥舞双手的莞儿,看见了母亲欣慰的笑。
露早抬起头,看见了为自己鼓掌的林青,看见了前辈满意的笑。
两人在台上相互拥抱一下,这是对对方的感谢。
她们牵着手走下舞台,似乎要告别了过去。
“同学,你们的乐器不要了吗?”
好吧,没人能摆脱过去,但收拾乐器的两人明白,要更加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