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翠羽黄衫霍青桐之性情篇（六）天真犹在，阅历尚不足

霍青桐的优点说不完，但终究还是有她不足的地方。她在书中出现最大的一道破绽，就是她和阎世章抢夺《可兰经》，差点丧命于飞锥的那一次。 再拆二十余招，霍青桐双頼微红，额上渗出细细汗珠，但神定气足，脚步身法丝毫不乱，蓦地里剑法一变，天山派绝技“海市蜃楼”自剑尖涌出，剑招虚虚实实，似真实幻，似幻实真。群雄屏声凝气，都看出了神。轮光剑影中白刃闪动，阎世章右腕中剑，一声惊叫，右轮飞上半空，众人不约而同，齐声喝彩。阎世章纵身飞出丈余，说道：“我认输了，经书给你！”反手去解背上红布包袱。霍青桐欢容满脸，抢上几步，还剑入鞘，双手去接这部他们族人奉为圣物的《可兰经》。阎世章脸色一沉，喝道：“拿去！”右手一扬，突然三把飞锥向她当胸疾飞而来。这一下变起仓促，霍青桐难以避让，仰面一个“铁板桥”，全身笔直向后弯倒，三把飞锥堪堪在她脸上掠过。阎世章一不做，二不休，三把飞锥刚脱手，紧接着又是三把连珠掷出，这时霍青桐双眼向天，不见大难已然临身。旁视众人尽皆惊怒，齐齐抢出。 这次死里逃生，可说是霍青桐阅历不足所致。人生有时想来真可悲，未经社会历练的黄发稚子，是那么天真可爱，在他们的世界里，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欺骗、虚伪、狡诈。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有许多时候必须靠其他手段才能在人生的竞争过程里获得胜利。在反复尝试类似的经历之后，就有不少人开始去做一些损人利己，甚或损人不利己的事，于是，也渐渐地失去了赤子之心，着实令人感慨。此时的霍青桐，毋宁是仍对人性有着基本信任的。其实何止霍青桐，其他如香香公主、陈家洛，在对人性尚未完全失望时莫不是基于人性本善的假设，认为别人是好人。如香香公主初见陈家洛，根本搞不清楚对方的来头，但仍相信陈家洛的确是为报信而来，也才带他回到族里。而这个向来被视为天真得有点过分的小仙女，则在入宫不久后受到了宫廷阴狠文化的洗礼，对人性也开始不信任起来，不论乾隆如何讨好她，在她心中已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于是她用针线把衣衫密密缝住，还在怀中藏着利刃，以防万一遭遇横暴时，一死以明志。 天真不是坏事，只是常误事。霍青桐和香香公主分别经历了生死大事，喀丝丽死后，霍青桐来到礼拜堂，见到陈家洛，陈家洛告知她喀丝丽牺牲了性命，用鲜血写成的警示。霍青桐得知前因后果又是伤心，又是愤恨，怒对陈家洛道：“你怎地如此胡涂，竟会去相信皇帝？”陈家洛则回说，因想乾隆是汉人，又是他亲哥哥，所以如此。 霍青桐一年多前还涉世未深，才差点死于非命，之后又由于自己的妹妹牺牲生命，她才从教训中学得人世间有许多防不胜防的地方。反过来，陈家洛当日在霍青桐遇险时因处于旁观者的位置，虽然出手救了人，却未在其中学得一课。又因生命中向来顺顺利利，红花会的人不但肝胆相照，对他亦礼敬有加，便少于设这人性之防，而深受中国传统礼教影响如他，当然也相信兄弟之间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出自天性。 不过，从霍青桐那句“你怎地如此胡涂，竟会去相信皇帝？”又予人许多讨论空间。皇帝，是一国之尊，也是最高政治权力中枢，虽然中国古代皇位的法定来源是世袭，按理说从出生到死亡都享有人间最高的富贵和权力。可是面对内外诡谲的形势，和若干在下虎视眈眈的大臣，做皇帝的也不得不时时使出所谓的政治手腕，或拉拢某些人，或打击某些阵营，以更巩固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古今中外的政治圈，一直给人卑鄙龌龊的观感，金庸影射人们为争权而丧尽人性的代表作是《笑傲江湖》，另一较鲜为人讨论，但亦令正派中人贪婪心态裸露无遗的则是人人争夺屠龙宝刀的《倚天屠龙记》。 和赵敏、周芷若相比，霍青桐不能算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子，她有的，只是凭着一己的良知和智慧去执行合于天道的事，她个性里原有的天真，毋宁是一种缺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