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情深缘起】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清晨,熹微的晨光缓缓照进房间,床上较小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无神地感受着,微弱的温暖。
门被悄悄打开,女子微微回身,嘴角含笑,不言语。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明媚活泼地窜到女子膝边,轻轻地伸手戳了戳:“小姐,可是要起床了?”
女子微微颔首,伸出手,附上了丫头的手:“带我去洗漱吧。”
“好嘞。”
丫头边扶着小姐,边叫唤着其他下人,这顾府小姐的别院,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号外号外,沈家长子遇害,歹徒离奇暴毙......”府外的街上不时传来叫卖声,与府内的清静格格不入。
“如英,你来。”
“小姐有何吩咐?”
“我方才像是听到外面有人喊了沈家长子,你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丫头的眉头瞬间紧皱,言语间的不情愿像是怕小姐听不出似的:“小姐,您先好好吃饭再去管那沈家的闲事吧,您看看,这都还没吃两口呢。”
“好好好,我吃,吃了你便去问。”
“小姐......”
“好了,就只是问问。”
“可是......”
“如英。”女子语气略微严肃,神色却还是平和的,或许眼底还藏着些许卑微的落寞,“我想知道。”
见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叹气,认命一般地出去了,感受到丫头的脚步,女子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真好,马上可以听到他的消息了,真好。
心情舒畅了,胃口也变好了,平常吃不完的一碗清粥, 今日就快见底了。
女子端着碗,又听到了脚步声,待着脚步声略近,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如何?”
“什么如何?”
声音入耳,不是期待的来人,女子有些失落:“无事,叫如英去打听了些事情。”
“哦?姐姐今日怎得有这般雅兴?莫不是听了沈家公子回国,心情都好了许多?”
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女子的语气依旧平淡:“他回来了。”
“是啊,他一回来就提出了要与咱们顾家联姻呢?”
“什么?”女子有些慌乱,却也透出些许期待,“联姻人选,父亲可定了?”
“定了,都打算上报纸了,定了二姐。”
“哐铛”一声,女子手中的碗落了地,仅剩的一口粥,溅了出来,落在了她干净的衣衫上。
她有些慌乱,任由下人擦拭着衣衫,慢慢开口解释着:“好,二妹,是很好的,我一时没拿住碗,我......”
“姐姐莫急,本是定了二姐的,可现在却又取消了。”
“取消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听出了女子言语中隐隐的期待,男子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姐姐在期待什么?”
像是被说中情绪的失措,女子无力地解释着:“没有,只是,好奇缘故。”
“姐姐还不知道呢?”上扬的语气带来了莫名的,不好的预感,男子接下来的话随即给女子微弱的希望判出了死刑,“他残了。”
“什么!”平和不再,女子猛地起身,慌忙的神色毫不掩饰。
“姐姐急什么,即使他残了,也是沈家长子,警厅的少爷,不会娶不到妻的。”
“顾怀信!”女子生气地制止了男子的胡言,“你在说什么?”
“姐姐别生气啊,弟弟来,自然是给姐姐带好消息来的了,姐姐不想知道,他残了以后,咱们顾家打算如何处置这次联姻吗?”
沉默,无尽的沉默,女子心中有了猜想,却不敢相信。
顾怀信轻笑一声,讽刺道:“父亲决定,由大姐您来代替二姐,嫁给沈庆云。一个眼瞎配那残疾,倒是比二姐合适得多。”
还没来得及惊讶,丫头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老远便开始叫唤:“小姐!不得了了小姐!”
到了跟前,看着顾家公子却突然安静下来,清澈的眼里满是鄙夷,不情不愿地问着好,其实心里盼着他千万个不好。
“姐姐也该好好管教下人,一个丫鬟,如此不守规矩,日后陪嫁过去,别丢了顾家的人。”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如英,送客。”
“不必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才不愿在你这样寒酸的别院里多待一刻,告辞。”

顾怀信走后,府内倒是有了些生气。
“这三少爷凭什么这么说呀,小姐你的别院还是老爷亲自选的呢!”
“罢了,不过是个孩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说说正事,沈家,到底怎么了?”
“沈公子前天刚刚回国便去了警厅工作,昨晚警厅进了刺客,冲着沈公子开了一枪,便自刎了,沈公子闪避及时,未伤及要害,只是......”
丫头看了看小姐,平和的表情有了些许裂缝,原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竟开始追问起来:“只是什么?”
丫头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子弹还是打中了沈少爷的左肩,医生只说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可举枪骑马,是一个都不能干了,沈少爷以后,怕是接替不了警厅的职务了......”
“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吗?”像是自言自语般,言语中隐隐流露出庆幸,“那便好,那便好,人没事就好。”
“小姐,这左右沈家少爷也与您无关,您为何要这般维护?”
“如英,四年前的晚上,救我的,是他。”
“仅凭一个香囊,您便认定了?”
“不会错,不只香囊,他的玉佩上,有个'庆'字。”
“可万一您记错了呢?”
“你知道我不会。”
“可即使他救了您,您也不用以身相许吧。”
“是父亲的决定,我要,与他联姻了。”
“什么!!!”丫头的惊讶小姐看不见都能感受到,可小姐偏偏是心情奇佳,“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刚才笑了吗?”顾依依有些错愕,原本引以为傲的自持,在他的事情面前,总是一塌糊涂。
“不行!咱们现在就回府,跟老爷好好说道说道,您好歹是老爷的女儿,总不至于逼您嫁过去的。”
丫头扯着小姐就要走,小姐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父亲不会管的,何况,我想嫁。”
“小姐?您魔怔了?您好歹是顾家的嫡长女啊小姐,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不会的,如英,我欢喜他,他便是最好的选择。”
见小姐如此坚定,如英也逐渐被说动:“小姐,若是您认定他了,那如英便也认定他了,管他顾家还是沈家,如英陪您一起。”
“好。”

果然,没过多久,主宅就派人来请了,阵仗之大,像是马上就要接去拜堂成亲一样,生怕别人瞧不出异样来。
车上,如英还是及其气愤:“谁稀罕他专车还是管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要用上小姐的时候倒是殷勤。”
“如英,别乱说话。”
顾依依轻轻捏了捏如英的手,如英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顾家的车上,周围全是,顾家的人......可明明她们也是顾家的人啊......
是了,老爷不待见的人,怎么配叫顾家的人......
要是夫人还在......如英不由得这么想,老爷夫人,本是很相爱的,若不是夫人生次子的时候突发意外离开,或许,小姐根本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老爷本是很疼小姐的......
还未从遗憾中缓过神,车就缓缓停下,停得很稳,不像别院的车,每次停下小姐都会被吓到......
“大小姐,欢迎回府。”
压下了如英的不满,顾依依还是一脸无所谓,扶着如英,进了顾家大门。
“姐姐好。”续弦夫人的一子一女,装得倒好。
“嗯。”不是肯定,只是不愿过多纠缠,便回应了。
入座了主厅,顾依依第一次坐在了她应该坐的位置,却也是最后一次坐上......
就这般迫不及待,要把她嫁出去吗?就嫌弃她到这般田地吗?顾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个名字,此刻就是个笑话,时刻提醒她,父母曾经有多相爱,她的生活曾经有多美好,时刻提醒她,没了母亲,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瞎了眼的累赘,罢了......

“依依,这次父亲找你来,是给你相中了一门亲事,沈家嫡子,与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你意下如何。”
虽这样问了,可哪容得顾依依不答应?
“父亲做主便是。”
“好,他昨日发生了些意外,还在昏迷,等他醒来,你们立刻成婚,婚礼便在沈府,这段时间你就不必回那别院了,在这里住到成婚,缺什么就让刘管家去购置。”
“不必。”顾依依听到这样施舍的话语,有些伤心,果然,不该对父亲抱有任何希望,“依依,什么都不缺,今日便回去了。”
“你!”
顾父刚要发作,便被一旁的夫人拦下:“老爷,您就依了她吧,依依住惯了别院,这陡然换了环境,怕是要住不习惯,哪里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三言两语,句句都在暗示顾依依瞎了眼,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表面却还是一副慈母之态,算了,原先不过一个妾室,又能指望她多大度呢......
“姨娘说得是。”
听到此称呼,父亲勃然大怒:“你该唤一声母亲!如此不懂规矩!先生是如何教你的!”
母亲,如何唤得?本以为要挨打,可下人的通报,突然打断了父亲的怒火:“老爷!沈公子醒了。”
虽有不甘,可怕夜长梦多,那续弦夫人只好作包容状:“罢了,依依只是一时口误,不是什么大事。沈公子既醒了,那于情于理,顾家都是要到的。”
父亲闻言才逐渐冷静下来,放缓的语气中还是带着愤怒和不屑:“现在,即刻随我去沈家。”
顾依依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心下的期待已经快要溢出,那个思念了四年的男人,那个在危难之际,救她于水火的男人,那个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她每一次心动的男人,就在沈家,马上就要结束为期四年的煎熬,顾依依只盼此后,再无遗憾,能与他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到了沈家,顾依依隐忍着听完了冗长的寒暄,只怕不能插着翅膀,马上飞到沈公子身边,终于,在无用的寒暄最后,那句“随我来”,她听得真真切切。
满怀期待的一路上,有一瞬间突然飘过了一阵熟悉的气味,是那个香囊!
顾依依停下脚步,想要再次找寻那个味道,却引起了长辈们的注意。
“依依怎得突然停下了?”
“抱歉,我......”
还未想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敷衍,便被一个熟悉的嗓音打断:“父亲母亲好。”
!!!
是他!四年前在顾家,是他救了她!这个声音,与四年前没有一点分别!绝对是他!
“沈公子好。”
惊讶于顾依依的快速反应,顾父也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人开口,略微有些尴尬,好在,他回应了,可也悲在,他回应了。
“这便是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了吧,过不了几天,就是嫂子了,不必客气。”
开什么玩笑?什么嫂子?他到底是谁?
沈母忙接上话,为他打着圆场:“是啊,这位便是顾家小姐,顾依依了,依依啊,这是次子沈开霁,以后便是一家人了,提前认识也好。”
什么次子?什么一家人?顾依依只觉得头脑一阵混乱,任何话都听不进了,只是循环四年前那晚,他说的那句:“别动。”真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认错......明明他身上,没有熟悉的晚香玉的气味,明明他名字中也没有“庆”字,可嗓音怎么会一模一样......
“依依,我与你沈伯父沈伯母去书房商量下婚礼细节,就让沈公子带你去病房,如何?”
“乐意效劳。”这声音,不会错的......就是他......
默默了良久都不动作,沈公子有些奇怪:“顾小姐?”
回过神来,发现四周寂静无声,晚香玉的气味再现,顾依依还是难得地失了礼:“恕我冒昧,沈公子身上,为何会有晚香玉的气味?”
“啊,你说这个?”说着拿出了香囊,晚香玉气味更盛,“我一直带在身边,习惯了这气味,旁人若是闻久了可能会有些不适,抱歉,沈某考虑不周,这便摘下来。”
他以为你嗅觉敏感,受不了晚香玉的气味,才把你的异常合理化,可,接下来的问题,他又有些摸不着头脑,顾依依问:“公子是否有一块,刻有'庆'字的玉佩。”
“没有。”
“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顾小姐,带'庆'字的玉佩,大哥倒有一块,不知道有何不妥?”
顾依依彻底乱了阵脚,只得一再失礼,问得再具体些:“四年前,顾家家宴,你在不在?”
“在啊,顾家家宴,沈家自然要到的,我记得四年前,全家都去了。”
“那么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特殊的事?”他似乎陷入了沉思,顾依依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期待着他的回答,期待着他的肯定,“确实有,那日我与大哥一起,救了个溺水的丫头。”
“什么?”顾依依彻底慌了神,仔细回想着被自己回味了无数遍的那段,怦然心动,“那么,最后带走她的,是谁?”
“自然是我了,顾小姐放心,大哥那日有些着了凉,把人托给我就回去了,后头的事,与他都没有干系的。”
“那就是说,那个人是你......”
“什么?”他被问得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可还是记着,要带顾小姐去见她未来的丈夫,“顾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再晚该打扰大哥休息了。”
犹豫了很久,顾依依还是轻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了一个“好”字。
她也不知道这是在回应什么,总之,这就是她那时的答案,或许也是,他们的结局。

一周后,沈家
“马上要婚礼了,你欢喜什么花,我着人去准备。”
“晚香玉......”她娇弱的声音被掩埋在突如其来的鸣笛声中,娇弱却坚定。
“什么?”
“我欢喜,晚香玉。”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只是,情深,何惧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