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这一篇有很多刀子，不想看的话可以选择不看)

那是还在战争时的一件事。

死亡对谁来说都很可怕吧。但是时间流动不止，地球自转不停，世间万物仍会按照原有的规律川流不息。等待自己人可能人在等待只是已经失去了被某人拥入怀中的大团圆结局。

(假设蠢脸酱的伙伴们也有参加在魔界的战争)

“......屋檐。”

雨打在身上的感觉消失了。出现在夏皮拉面前的，是一个破仓库——这样，至少......如果下起雨来的话，也不至于浑身湿透吧......

夏皮拉瘫倒在仓库面前，头微微一歪，便融入了周围的寂静。

......

被拖拽着。

......

雨声渐渐远去。

有谁在呼唤着自己——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虽然努力地想去回应，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

夏皮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耀眼的阳光透过仓库的小窗，落在她的身上——人影？少女的轮廓在夏皮拉的视野中勾勒出一道清晰而柔软的曲线。夏皮拉能感受到她头发在阳光中的丝微飘摇，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伏特加味道。但同时，背光而立的少女又分外模糊，如同苍白雾气中的幻影，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被风吹散。这样的光景，宛若时光倒流。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吧——一无所知的自己，无所适从的醒来，以及站在面前俯身凝视着自己的同伴们。面对着与自己记忆重叠的幻想，夏皮拉向着少女的身影伸出了手......

“怎么了？”

“......！”猛然清醒过来的夏皮拉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去。

“早上好，同志。昨晚睡得还好吗？”

夏皮拉问少女:“......你是谁？”

少女回答:“......我？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哈娜·雅科夫诺娃，大家都叫我哈娜。虽然从属小队不同，和你一样，是从属坎特伯雷，为蠢脸和小公主服役的人哦。”

“......我知道。”夏皮拉丧气地撇开视线，望向另一边。

“......等一下！”突然，某个念头窜过了她的意识，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部队呢！坎特伯雷的大部队呢？你的支队呢？”

“唔......很可惜。和你一样，我也和小队失去了联系。”哈娜这样说道。

刚燃起的希望再度熄灭，她沮丧地低下了头。

哈娜安慰夏皮拉，“啊啊，没事的没事的啦，守护者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这个仓库现在也是安全的，我们只要在这里安心等待就行了。”

“......”

“夏皮拉·库尔特？啊对不起，刚才给你做应急处理的时候，翻到了你的名牌。”

“......没什么。”

“......啊？”夏皮拉试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却使不上劲(毕竟受了重伤)。“我怎么......”

尤其是下半身——她的膝盖以下没有一点知觉。

“......快动啊！”

哈娜看到夏皮拉在勉强自己，去阻止，“夏皮拉不要勉强......！冷静点！听我说......你的腿......已经重伤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你的腿可能会瘫痪......所以我......”

“......！”夏皮拉的表情拧成一团，手臂抓起身边的硬物，似乎想扔出去，但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了下来。两行不争气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似乎是在自责。

“没事的没事的，等我们回到坎特伯雷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够了，别管我了。”

人的身体部位如果瘫痪了，就只能替换成冰冷的义肢，不是能坦然接受的结果。夏皮拉背过身去，无声地哭。一时间整个仓库里都是她的啜泣声。哈娜也没有再不识趣地说些什么，转身走向仓库门，趴在门边，探出头朝外面张望起来。

哭完之后，还是要面对现实。她望向刚才随手抓起来的硬物——是一块长方体状的压缩饼干。

哈娜告诉她，“现在只有这种东西了......没办法，先填饱肚子吧。”

夏皮拉环顾四周——哈娜正靠着墙壁坐在自己旁边。周围则堆放着不少标注着弹药和MRE(单兵作战口粮)的箱子。她拆开压缩饼干的真空包装，使劲咬了一口。

“......好难吃。”一股猪油和肥皂的混合味道。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她还是慢吞吞地啃了起来。一个人四处逃窜，她早就失去了时间的感觉，已经不知道断粮多少天了。口舌之欲在饥饿感前不值一提。等她一点点吃完压缩饼干，抬起头来时，发现哈娜已经在笑眯眯地望着她了。

“......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没什么，喝点水吧。”哈娜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水壶，径直递到她的面前。

“......谢谢。”

夏皮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却因为双腿麻木，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上。水壶也打翻在了地上。她的表情凝固了。“......”

“没事没事，水的供给还是很充足的，我再去装一点。”

“......为什么？”

“嗯？”

“我想知道，明明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唔......大概是因为喜欢伏特加的人胆子都比较大吧？”

“......完全理解不了。”

哈娜笑了笑，“嘿嘿，某个伟人曾经说过，喝啤酒的都是胆小鬼，喝烈酒的才是真勇士！”

夏皮拉有点不服气，“那只是你自己编造的伟人吧！再说了，你们这些俄国毛熊根本不懂拉赫黑啤酒的好！”

“那个腥腥的味道？”

“那才不是腥味！那是酿造出来的独特香味！”

“生气了？”

“没生气！”

“嘿嘿，这不挺有精神的嘛。多笑笑吧，等守护者找到我们的时候，可不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哦。”

“......我知道了。”

哈娜很快给夏皮拉接来了一壶新的水。夏皮拉接过水壶，仰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一壶水。

“接下来呢，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等着。”

“怎么会......”

“现在外面还有不少图灵部队在巡逻着，光天化日在外面乱跑会很危险的。至少也要等到晚上才能外出。所以说，在晚上之前，咱们就先聊聊天，消磨消磨时间吧。”

“......好吧。”

“夏皮拉想聊点什么呢？”

看着哈娜那热切的眼神，夏皮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在我出现之前，她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多久呢？而那些孤独的日子，她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你以前的小队......是怎么样的？”

“我的小队？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

“没什么原因啦，就是想知道一下而已。”只是想随便找点话题而已——这才是夏皮拉内心的真实想法。

“唔......也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特点......大概是大家都喜欢喝伏特加吧！每次执行完任务，有时间的话大家都会聚在一起，喝酒喝到天亮。诶嘿......然后喝得烂醉，第二天一起宿醉。瑜娜姐还说，上战场前不喝点酒，枪都打不准呢。”

“后来呢？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哈娜的神色先是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毕竟......这里是战场嘛，战场上随时随地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也对......毕竟我也......”夏皮拉敲了敲自己毫无知觉的两条腿，叹了口气。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大家现在肯定都没事。而且，迟早会回来找我们的。所以，夏皮拉也绝对绝对不要放弃希望哦！”

“嗯。”

“我这边已经讲完了。那夏皮拉你呢？你的小队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小队......她们......”夏皮拉的表情凝重了起来，“......”陷入沉默。

“没事的没事的，不想说也没关系，不用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东西。”哈娜连忙安慰她，而她则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谢，我没事......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心里也难受......是炮击。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我们视野外的地方，突然袭击过来。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一瞬间，我们的阵型就被摧毁了......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同伴们全部生死未卜，而我作为队长，却只能在这种地方缩着当一个废物......”

“这不是你的错呀......你没必要为此自责......”

“我知道......我知道的......虽然知道......但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对无能为力的自己厌恶至极。对不起，我似乎说了不少多余的话，把气氛也搞砸了。”

“没事没事，有些事积在心里不好，说出来就会舒服多了。”哈娜走到夏皮拉的身边，轻轻地将她的头揽进怀里，温柔地拍打起她的后背来。

“谢谢......我好多了......”

“先休息一会吧，你的身体状况还不安定，剩下的东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

“我倒是希望那时间能短一点呢。”

“诶嘿......说得也对。”

夏皮拉的肩膀渐渐放松了力度。

“晚安......哈娜。”

“嗯，晚安。”

在道过晚安之后，夏皮拉的意识开始徐徐沉入黑暗。待夏皮拉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仓库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灯，虽然不算明亮，但已足够。哈娜不在。就在夏皮拉疑虑的时候，仓库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哈娜从门外探进头来。

“夏皮拉你醒了啊。等我很久了吗？”

“没......我才刚醒。”

“一个人只能坐着，挺无聊的吧。”

“还好吧......就是......”你不在我有点慌——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和往常一样......有一些图灵的机械部队在巡逻。要是轻型的图灵部队还好说，但是装甲部队的话......凭我们两个的武器是没办法对抗的。啊不过没事的，晚上这些低智能单位的索敌范围特别小，只要不撞在枪口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坎特伯雷的部队呢？有消息吗？”

哈娜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探测到坎特伯雷的信号，主要是怕引起图灵注意，我不敢提高探测功率。明天晚上，我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不能增大探测功率的话，就只能靠双腿增大探测范围了。”

“......小心点。我的意思是......我这副样子，你要是受伤了，我可没法照顾你啊。”

“嘿嘿，我懂我懂。我会加油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的。”

“唔......我才没有......！”

“不用介意啦，我们现在都是一个箱子里的战友了。”哈娜坐下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长方状的旧式机械。“我刚才走到了几公里外的另一个仓库，找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

“是一个旧式发信器哦，我昨晚在外面找到的，不过好像因为太老而有点故障......虽然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我们也不能坐着等别人来救。只要修好这个东西，我们就能发送加密信号了。”

“这样......那你会修吗？”

“不会。”

“......哈？”

“但，但是，总会有办法的！有空摆弄一下这东西，也比整天坐在这破仓库里发霉强。”

“......只能发霉，真是对不起。”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了，反正我已经认命了。话说回来，你说自己也不会，那你打算拿它怎么办啊？”

“嘿嘿，其实......”哈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我还捡到了说明书——不如说是维护手册比较对。”

“真的？让我看看......唔......这是什么文字......”

一眼看过去全是翘舌音，光是看着看着就让她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看不懂。”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所以说交给我吧！”话音未落，哈娜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大堆起子和螺丝刀，开始暴力分解发信器的外壳。

“等......算了，随你喜欢吧。”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天，哐哐当当的金属声响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天刚亮，夏皮拉就被吵醒了。

夏皮拉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你还在研究那玩意吗？”

“啊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吗......不过正好。”哈娜面前正散落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她抓起里面最大的一块跑到夏皮拉面前。

“我正在修昨天捡到的那个发信器呢，夏皮拉帮我个忙吧。”

“唔，怎么帮？”

“帮我把这根线连上去。”

......修复失败了。

“刚才里面的电路突然短路了......可能是因为太旧了吧。不过，也还好是用干电池的旧货。主要电路好像没事，不过信号阻断电路烧掉了......有点麻烦呢。”

“......呼。”夏皮拉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果然没那么容易呢......我花了五六个小时才勉勉强强弄好这个，而且后面的......”

夏皮拉瞟了一眼地面上散落的其他元件——至少还有十数个。

“哈娜也不用那么急嘛，我也会帮忙的。而且，我们的补给还多的是呢——虽然的确很难下咽就是......”夏皮拉环顾周围的口粮箱子，耸了耸肩。

哈娜的表情略微抽动了一下——不过夏皮拉并没有注意到。

“嗯......说得也是呢，现在可不能急......不能急。”

“所以哈娜现在快去休息吧，身体才是打倒图灵的本钱呢！”

“好好，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要你的膝枕。”

“什......？！”

“嘿嘿，开玩笑的。晚安。”说完，哈娜便回到了平时呆的位置，身子倾斜，微微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仓库里便只剩下她细碎而平稳的呼吸声。

在哈娜睡着之后，夏皮拉也无事可做。

“算了，我也睡个回笼觉好了。”

......

结果，哈娜这一睡就是一整个白天。后来，夏皮拉着实发了不小的牢骚——毕竟她自中午醒来之后，就只能坐在原地看着哈娜的睡脸一直干等着。既是为了身体，也是为了两个人有更多的相处而非等待时间，两人最终约定每天要在同一时间休息，醒来时也要叫醒对方——两人之间的这个习惯直到多年之后仍未改变。

等天色暗下来之后，哈娜又一如既往地溜出了仓库。不过，她今天回来得比往常都早一些。

“夏皮拉！快看这是什么！”哈娜兴冲冲地从外头闯进仓库里，飞奔到夏皮拉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又怎么了？！”

“这个这个！”哈娜将手中的包装袋在夏皮拉眼前晃了晃——虽然上面同样写着MRE，但内容物显然不一样。“这是巧克力哦，我在另一个仓库找到的。虽然只找到这一包......但是今天咱们就不用啃肥皂啦！咱们尝尝吧。”

哈娜三两下拆掉包装，将棕色的巧克力调递到夏皮拉面前。“来，夏皮拉～”

“我自己会吃......真是的。”虽然表情上嫌弃着，但夏皮拉还是老实地张开了嘴。“好硬......这是军方的装甲板吗......”她费了不少劲才咬下来一小块。

“怎么样？好吃吗？”

“有点苦，也有点甜甜的......”

“我也尝尝——————！”哈娜发出了幸福的声音，“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巧克力了！”对于饱受压缩饼干折磨的她来说，这种味道已经称得上佳肴。

“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谢谢。”

“没什么了。”

“来，我们一人一半。”哈娜将剩下的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了夏皮拉。她啃着半条巧克力回到了零件堆里。而夏皮拉——收起了那剩下的半截巧克力棒。“吃完可就没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吃吧。”

这天夜里，两人的思绪都被无数的甜食萦绕着。

某天醒来时，夏皮拉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她注意到腿有一点知觉了，于是强迫自己进行康复训练——虽然还是使不上力气。

这天晚上，哈娜还是一如既往地外出寻宝。

“锵锵！”寻宝归来的哈娜把手上盛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在夏皮拉面前晃了晃。“夏皮拉，快看快看！我从仓库里的箱子翻到的！”

“这是什么？”

“上面写的字是......红星......二锅头......虽然看不懂，但凭我的直觉，这是酒！你也要来吗？”

“喂，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苏维埃精神是逢酒精不惧！就连沐浴露也能喝上一宿！吨吨吨！”

“这是哪门子的精神啊！还有居然已经喝起来了吗！”夏皮拉感到不解。

“嗝！好辣！和伏特加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而且好久没喝酒，喝得太猛好像有点头晕......”

“喂，你没事......”话音未落，哈娜就窜了上去，将另一瓶酒塞进了夏皮拉的嘴里。

“为了坎特伯雷......干杯！”

“唔呃......咳咳......哈娜你......嗝。好难受......”夏皮拉并不习惯烈酒。光这一口，她便感觉有种火烧的感觉，从身体内部直窜上脑门，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模糊不清。“......这种......这是什么感觉......”

“同，同志......二锅头！”

“吨吨吨！”

“乌拉！”

“有点奇怪......”

“干了这碗坎特伯雷......来世还做好战友！”

“好......好！再来一杯......！”

结果，两个人到最后都完全失去了自制力，喝得酩酊大醉。

“已经，喝不下了......”夏皮拉醉得在地上到处乱滚。

“......诶嘿，嘿嘿嘿......”而哈娜则呆坐在平时的位置，发出着一些奇怪的闷哼声。“那个，夏皮拉～”

“什......么......？”

“回到坎特伯雷之后......首先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成为偶像......！”

“偶像......？什么......？”

“唔......大概就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大家面前表演那种事......”

“原来你还有这种兴趣啊。”

“唔，别笑我......”

“哪有笑......这不挺好的嘛。哪个女孩子不期待着一场盛装演出呢。”

“要不......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就一起当偶像吧！不是军队里那种破台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巨大的舞台，聚光灯，轻飘飘的裙子和闪闪发光的衣服——这些全部全部，都会变成我们的东西。”

“好啊......”

“那就，约好了哦。我们两个......”

“——会一起成为偶像。”

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诶嘿，契约成立。”哈娜这样说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夏皮拉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哈娜，喜欢！”

“我知道的啦......不对啦......憧憬的前辈......有吗？例如说......想变成她......那种感觉的。”

“......憧憬的前辈......阿依莎姐......吧。给人一种......强大又帅气，而且被大家敬仰，很有偶像的感觉。那哈娜呢？”

“我的话......瑜娜姐吧。并不是......因为帅气或者强大什么的......而是......她从来没有轻视过我们。我......也想成为那样，既温柔又强大的人。”

“温柔的话，哈娜已经是满分啦......”

“诶嘿嘿......不过瑜娜姐老是和瑞皮娜在一起......瑞皮娜老是在大厅公放一些奇怪的音乐。而且半夜三更里她的房间还在动次打次的，搞得周围的人都睡不好。我不喜欢她。而瑞皮娜她......似乎也很讨厌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相处不好......夏皮拉？”

哈娜侧过头去看，发现夏皮拉已经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在失去唯一的听众之后，她也不再有抵御困意的理由。在轻声道过晚安之后，两人便相互依靠着，陷入沉眠。

结果，次日早上，两个人都经历了一场难忘的宿醉。

时间仍在流逝。从来到这个仓库起已经多少天了呢？五天，七天，还是半个月？夏皮拉已经记不清了——无法移动，长时间的发呆，以及一天两次共计十数个小时的睡眠，让她的时间感产生了错乱。另一方面，她的腿的确渐渐的在康复。不过，夏皮拉也渐渐察觉到——哈娜一直以来，都有什么瞒着自己。在她无时不在的笑容背后，隐约藏着些阴霾。

然而，一切都不会轻易遂人所愿。

那本应是个和往常一样的白天。

清晨，夏皮拉被咆哮和某种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吵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哈娜正跪坐在散落一地的零件中间。“哈娜......？”

“——！”哈娜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对不起，吵醒你了吗？”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我们不是说好......谁先醒都要叫醒对方的吗？”

“我知道......只是今天实在有点早，打算稍微晚点再叫醒你的。”

“醒得早就应该继续再睡一会嘛，早上一个人待着太冷了。”夏皮拉揉揉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冷颤。

“话说回来......你刚才是在发火吗？”

“啊......稍微有点暴躁。时间不够了......”

“......？”

“只是我怎么也弄不好，有点急了而已。看维护手册的话，应该是丢了一个关键零件。没有那部分的话，发信器只能覆盖几百米的范围。”

“总之就是很重要的零件，对吧。”

“嗯。不过，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东西。上次我找到这个发信器的仓库，里面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品零件。虽然光靠我一个人不可能把它们全搬回来......但是这次只是找一个特定部件的话，就很轻松了。只不过......那里离这里有点远，而且找东西要花不少时间......所以，今晚我有可能回不来。要乖乖忍一晚上哦。”

“没事，只是一晚上而已。要记得注意安全。”

“嗯～都是熟悉的路线啦。我会尽早回来，不让你等太久的。”

近晚时分，哈娜和往常一样，跟夏皮拉打完招呼之后便离开仓库。

孤独的时间似乎总流淌得比平时慢一些。现在是凌晨一点整，离哈娜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已经比她平时回来的时间晚了四个小时。夏皮拉试着让自己睡着——但就是睡不着。仅仅六个小时，孤独已经将她的心拧成了一团乱麻。她不由得想到——在自己出现之前，哈娜到底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呢？那些如现在这般孤独的时光，哈娜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夏皮拉猜不出来，也不可能猜得出来——直至现在，她仍然看不穿哈娜掩映在笑容后的阴霾。“希望哈娜没有在勉强自己......”

另一边的仓库。

“为什么......？”哈娜已经在零件山里翻了起码两个小时。“......好疼。”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被尖锐的废弃零件割得伤痕累累。机油渗进伤口，让她的手足足肿了一圈。“......可恶。”

虽然很危险，但她还是一咬牙，继续在废物山里翻找着。“没时间了......我得快点......而且夏皮拉她还在等着我回去......”

然而，她越是着急，要找的东西就越像是在和她玩捉迷藏。“......！！”突然，她的右手失去了力气，软趴趴地瘫了下来。她绝望地抬起头，望向面前数米高，才刚被刨开一小半的零件山。而哈娜，只剩下左手能活动。现在，别说要从里面找到些什么了，连站稳都成问题。“对不起......我，没能......”两行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有件事，她一直瞒着夏皮拉——无论是谁，她都不希望对方背负更多的压力。

就在似乎万事休矣的时候，哈娜突然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那个旧式发信器。原本是人类使用的(当然魔界的魔人也可以用)。而附近唯一可能存在过人类的地方，除了这些零散的仓库以外，还有一个地方。图灵的生产线。在图灵背叛人类之前，那些工厂，肯定也都是由人类来控制的。而这个发信器，恰巧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如果在那里的话，肯定......”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废品山，用仅剩的左手艰难地推开沉重的仓库门。

没时间犹豫了。就这样回去的话，也只不过是等死而已。

这是她，以及她们两人，最后的机会。

“等着我......我一定会......”

哈娜咬紧牙关，踏上过去从未走过的路。

这个无星的夜晚漫长而寒冷。对两人而言，这都注定是难熬的一夜。

清晨六点。在日出前的最后一刻，仓库的大门从外侧被缓缓推开。

“......——！”

意识游离，几乎已经睡着的夏皮拉听到这声响，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哈娜......是哈娜吗？！”

“啊，嗯......咳咳......是我......”

“你回来啦！”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腿脚不便这回事，差点摔倒。

“嗯，夏皮拉......我回......”话还没说完——哈娜突然身体一软，脸朝下栽在了地上。

“哈娜......？哈娜，你怎么了？是太困了吗？就算很困也不能睡在那种地方啊，你不是说......”

这时，夏皮拉注意到——某种东西，正汇聚成小流，从哈娜的身体下面蜿蜒流出。是血！哈娜的腹部，她用手紧捂着的地方，已经被血浸透。

“............哈娜......你到底怎么了？”

腿还是动不了。夏皮拉咬紧牙关，用手肘支撑着，拖着身体，艰难地往哈娜的方向爬去。

“喂，哈娜......？回答我一下啊！”

她艰难地爬到哈娜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哈娜的脸——好冷。哈娜的体温低得可怕。

“哈娜！......止血，得止血才行！”

她慌忙地四处张望，四处寻找可用的东西。最终她发现在不远处某个箱子上挂着半卷散开的绷带，她便又艰难地支着身体爬过去。“......！”

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只为了拿到那点绷带，她卯尽全力。用肩膀撞了上去。几个箱子从高处落了下来，其中一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她呆呆地望着这些轻得不可思议的箱子。这些标注着MRE口粮的盒子——全部，都是空的。整个仓库里所有的口粮箱子，大概从最初开始就是空的。这时，她的半个视野突然蒙上了一层鲜红色——额头上被砸破的地方正流着血。

“......哈娜！”但她顾不得考虑这些，又一趔一趄的爬回哈娜的身边。“哈娜，快醒醒......我要给你包扎一下......！”

没有反应。

腿动不了，腰也使不上力气，她便用牙齿咬住哈娜的衣领，一点点地给哈娜翻身、缠上绷带。然而，无论缠多少圈绷带，血仍然止不住地在流。

夏皮拉一直封存着的，不愿触及的记忆，终于在此刻苏醒。

那时候，在炮击的余波散去，烟尘被风吹散之后——夏皮拉看见了——自己队友们的残骸。支离破碎，不成人样，四位队友，无一幸免。她最喜欢的五人小队。只一瞬间便成为了战场的尘土。看到这一切的那个瞬间，她尖叫了起来。破防了。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谁了......！！哈娜......求你了......快醒醒啊......！”

哈娜从潜意识中醒过来，“夏皮拉......”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夏皮拉正伏在自己身上哭着。“......我......做到了......”她轻轻地摸了摸夏皮拉的头发。

“哈娜！！出去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嘿嘿......走夜路不小心......撞枪口上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笑......！”

“......夏皮拉......我，做到了哦......”哈娜将手伸进上衣口袋，缓缓摸出一个东西来。那并不是什么零件，而是一个崭新的完整的发信器。“只要有这个的话......我们都能......”

“那种东西哪有你重要啊！”

哈娜只是苍白而无力地笑了笑。她望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空箱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夏皮拉已经知道了吧......昨天的份已经是最后的口粮了......这些箱子，这个仓库，还有这个没用的我......全部，都是一场谎言。一切都是......只为了你而存在的谎言。”

“够了！！”夏皮拉哭得全身发抖，泪水大滴大滴滴落在哈娜的脸上。

“夏皮拉，不要哭......我没那么容易死......毕竟我以前是冥界使者......”

“那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现在的你不在了的话，我接受不了！”

“......夏皮拉，我能够在这段旅程的最后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呢......是被抛弃的人呢——毕竟我以前没少给别人带来过霉运——就是在冥界也被嫌弃——弱小，没用......就算再怎么努力......最后还是派不上用场......所以......那时候，我被要求留下来断后了......虽然守护者她们说，一定会回来接我的......但是我心里明白，大家都明白——......这会是一段有去无回的旅程。”哈娜斜过头，望向仓库角落里那把落满了灰尘的冲破禁锢。“所以，谢谢......夏皮拉......如果不是你出现在仓库门口的话......我可能......连踏出这个仓库的勇气都没有。谢谢你......让我这个没用的......弱小的冥界使者......至少在最后派上用场了......”

说完，哈娜便长舒出一口气。像满足了一般，身体也放松了力度。

“哈娜才不是什么没用的冥界使者......！你是我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啊......！不能睡！我们不是约好......都要叫醒对方的吗！不要睡......！现在才刚白天呢！”

“嘿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呢......但是我......好困......好冷......就一会儿好吗......就一小会儿......让我睡一会吧......”

“不行......！不能睡懒觉！”

“真是严格呢......呜呜呜......好疼......好冷......不要......我不想变成一个人......”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她已经开始分辨不清感官和想象，分辨不出现实和记忆。

“呜呜呜......好疼......”哈娜开始像个小孩一样哭闹起来。这是现在的她仅剩的最后一部分灵魂。夏皮拉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默默流泪。她救不了哈娜，甚至无法在哈娜如此痛苦的时候，给哈娜些许安慰。她一无所有。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突然，夏皮拉想起了上星期自己藏的巧克力。她爬向那个位置，取出那半块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巧克力——保存得很好。然后，她又急忙爬回哈娜的身边。“哈娜.....快看，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她费劲地将巧克力掰成小块，想喂给哈娜。然而，那坚硬的固体，只碰到哈娜的唇边，便滑落下来。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最后，她捡起落得一地都是的巧克力碎块，一股脑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对准哈娜的嘴唇，亲了上去。甜、苦、咸。那是巧克力混合着眼泪和血的味道。哈娜的哭闹和挣扎渐渐地停了下来。她缓缓阖上眼睛，眉弓弯曲——似乎是在笑着。

“求你了，不要死......不要忘掉我啊......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回去，一起退役，一起成为偶像......要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这辈子都要在一起的......我们的舞台还没搭好呢......我们的未来......还没有开始呢......！”

“......是......”在很近的地方——就在仓库门外，传来了某个声音。“是......是。已经抵达目标信号源，现在开始搜寻。”那是个她们一直憧憬着的声音。

夏皮拉低头一看——身边的发信器正闪着绿光。早在回到这里之前，发信器已经启动了。

阿依莎喊着:“喂——！里面——有人吗——？”

夏皮拉觉得，那一定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声音。

......

万幸的是，哈娜抢救成功了。

......

“......这就是，故事的结尾。”

“......啊。”我没想到，这就结束了。哈娜的话语，给一段故事画上了句点。

“嗯？团长在发什么呆呢？还是说想听点别的什么？”

“啊，不......”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我，还有夏皮拉，还有姐妹们，还有大家的梦想......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开花结果。就算失败，我也不会抱怨什么。因为只要不放弃，我们总会还有很多次重来的机会嘛。对吧，贵～人～？”

我感到有点不理解，“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总不能以失败为前提吧。”

“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嘛～”风撩动她的蓝发，在夜色下闪闪发光。“团长，我们回去吧，夜晚的风有点凉呢。要是在这种时候感冒了可不好哦。”

“嗯，回去睡觉吧。”我回答。

哈娜眯起眼睛，笑容里似乎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读不懂那含义，但那并不重要。她讲的故事并没有结尾。因为那结尾还远未到来——她们两人的故事，仍在朝未来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