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第十三期|《忧郁的大象》:科技解构艺术的关隘之作
为了更一步加强培养优秀青年科幻作家,促进更多优秀科幻作品的产生,高校科幻平台特从第二期星火学院科幻创作培训工程中选拔出20位同学尝试小说创作与作品评价结合锻炼模式,通过开设“希声”专栏展示他们对于创作与解读的思考.
评论者说:
《忧郁的大象》是一部科幻短篇小说,出版于1982年,获雨果奖最佳短篇故事在1983年。
故事探讨了版权与长寿的相互作用,以及版权延伸至永久性的可能影响。书名取自大象的记忆“永不忘记”的说法。
《忧郁的大象》:科技解构艺术的关隘之作
赵晓宇
▶▶▶作为1983年雨果奖获奖短篇,以及本期由我提名的小组阅读作品,《忧郁的大象》在故事上其实并不出彩——二人转对话、嘴炮王者、说服与被说服,都是常用的容易审美疲劳的写法。支持着阅读观感乱而不崩的是张弛有度的节奏、针锋相对的机锋、强烈的人物动机与丰富的科幻构想。当然,于我而言还有大量似懂非懂、特定时代特定人群才会用会看的典故,不看译者注释模棱两可的阅读体验天然降下一层逼格,抑或是劝退趣味相异读者的文风晦涩。
小组阅读也到第三期了,读过的作品都告诉我一个道理:不一定非得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节奏、意境、修辞乃至有趣的对话都可以一块长板打天下。经历了新人执着于设定点子的中二期和看重故事的成长期,我似乎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是《忧郁的大象》让我多少回顾了下起点——最硬核的以点子与设定霸道取胜的科幻小说。
阅读量有限,于我而言,《忧郁的大象》是最早一篇主要讨论AI参与文学艺术创作的科幻小说,至少早于刘的《诗云》。我也曾把后者看作此类滥觞,更在那之前独立想到这个点子并创作了一篇小文,至今还在修改。《忧郁的大象》就是讨论修改时烬雨同学的推荐参考,时间在一年之内,也在创作组成立之前。不得不说,这可能是我能找到的最好参考了。
我愿称其为“科技解构文艺”这一题材的“关隘”,就像康德是进入哲学的关隘一样。至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也即是本篇小说的同时代,如马尔库塞这般伟大的思辨头脑依然把“艺术”看作一桩科技浪潮下前现代的残存神迹。然而,不只是在小说里,就是在活生生的今天,“科技”解构“文学艺术”已不仅仅是一种可能,而是以越来越快的步伐飞速化为现实。
现代化带来了很多,人们失去的也很多。我不想在此大谈特谈现代性批判,此非我所长。当然,科幻小说我也不能说写得好读得多,但我终究是读到这篇《忧郁的大象》了。它用大量技术构想描绘出一个技术支持下本应最繁荣、最鼎盛的创作时代——光是气味音乐、触觉雕塑这些一闪而过的点子就能撑起至少一个短篇——却由“知识产权”这个最苛刻、最功利的角度出发揭示了依附于文艺的人类情思幻梦被彻底撕碎的可怕前景。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会落入怎样的境地?我想,即便在科幻创作领域,这也只是个常见但不热门的主题。哲学界的反思早已开始,星火学院二期创作时我也从他人的作品中知道了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这本著作——但这仍然不够。至少,我还没有见过谁人对这一主题的思索有些许乐观的估计与光明的预期。
这也正揭示出不足。任何一出悲剧,如果连丁点希望都没有,那其深刻也大大折扣。作为热爱阅读的读者、热爱艺术的欣赏者,我们当然不希望成为一只把无限猴子的“成果”记录殆尽的“忧郁的大象”;但为了避免这悲惨的明天,我们至少应该从现在开始“忧郁”起来——不是因为不可改变的过去,而是自觉背上深沉思索的十字架,再稳稳踏入技术浪潮奔腾汹涌、文艺之星明灭不定的渺渺未来。
《忧郁的大象》赏析
陈凯誉
▶▶▶
有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所有音乐都是音符的排列组合。那么,究竟是作曲家创作了音乐,还是作曲家发现了音乐?《忧郁的大象》便是这个问题的延伸。
传说鱼只有七秒记忆,而大象的记忆永不消退,正如小说中对于“版权”的记忆。长寿的版权,总会遇到问题。某人深思熟虑创作出来的作品,却和数十年前的内容有着巧合之处。这是把音符排列组合总会出现的状况。这样的话,体制就是大象,而忧郁的,是人了。
这篇小说探讨的,不是制度问题,而是哲学。是创作与发现,版权与时间的矛盾问题。长寿?版权?我们总要给艺术留出足够的展示与生长空间,不是吗?
宋子成
▶▶▶忧郁的大象这篇文章在思辨方面的建树已经由女主角在文中解释的很清楚了,音符或艺术中的其他要素的排列组合是有限的,不删除种族记忆的话人类迟早会发现所有的排列组合。
所以我个人觉得更加值得一提的是为营造冲突而设置的背景。让参议员震惊的那些事实在如今的我们看来略显夸张,但正是这些略显极端、夸张的事实说明了事情在小说中这个社会的重要程度,超过一半的人登记职业是艺术家,但是他们却找不到多少没被发现的优美排列组合,为了让冲突在参议员被说服的过程中结束,小说中未来世界的社会背景被设置成了这样。同时,这个事实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的时代背景才会产生那样的法案,才会有冲突的开端,本文成功用这样激烈的冲突来阐释一个在现实社会中值得被关注的问题,同时没有特别失真出戏的地方,确实是名篇佳作。
版权期限可以是永久吗?-----评《忧郁的大象》
柯昊纯
▶▶▶留白技能很难掌握,我个人理解是每个坐着需要多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深刻掌握,在前面大量铺垫之后,后面反复进行加深印象,最后的结尾给观众想象的空间,这个构造完全可以值得一试。
想象一下,如果版权能像传家宝一样世代传承,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可能会说:“有什么区别?无良媒体还是会复制粘贴,盗版网站还是会层出不穷,版权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权。”
是的,你说得很对。但是,如果在一个维权已经不成问题的时代,一个盗版无所遁形的时代,这样的改变又会带来怎样的冲突呢?
1983年雨果奖短篇获奖作品《忧郁的大象》,探讨的就是这个问题:版权期限可以是永久吗?
作为一名科幻创作者,作为一名音乐创作者,作为一名艺术创作者,斯派德·罗宾逊可以说是地球上最支持版权法的人类之一了。几乎所有收入都来源于版税的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呢?
不,绝不。
版权期限决不能是永久,作者死后五十年作品必须进入公共领域。
即使物质已经丰富,即使寿命已经延长,即使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而无害。
创新?确实和创新有关。但恐怕不是你想的那种创新。请注意,版权并非专利权,发明创造的专利期不在讨论范围之内,科技的发展不会因此衰退。至于文艺的发展,且不提如今就已数量庞大的CC0和无数早就进入公共领域的文艺作品,一个真正消灭盗版的时代,Ctrl+C都会自动跳转付费链接的。相信我,市场经济,没有傻子。
财富?版权如果能传给子孙,确实有可能让后代吃上铁杆庄稼,但是这概率未免太小。绝大部分作品别说死后五十年了,作者还活着的时候版权收入就跌到零了。说真的,许多名气不大的作家创作了一辈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手停嘴停。至于那些真正载入史册、永世流传的伟大作品,给人家子孙后代一点福利,似乎并不为过。何况主流艺术形式近年来令人铭记的新作,似乎越来越少了呢。
资本收割?的确,在我们这个时代,许多创作者在名气不大的时候,只能忍受资本的压榨,换得一纸低廉的卖身契。更有甚者,连名字都不配拥有,故事的发展都得听资方安排,俨然成了资本的写手、枪手,而非自由的创作者。如此,版权法不再保护作者,反倒成了资本肆意妄为的挡箭牌。“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在创作领域也是一样。就这,多少人想跪还没这门路呢。
然而,斯派德将故事设定在遥远的未来,那时生产力极大地发展,不仅能供养地球上的一百六十亿人口,还能让超过半数的人们全职创作,献身艺术。在这种似乎实现了共产主义的背景下,资本对版权的野蛮收割恐怕早已成为历史,正如不列颠工人回忆19世纪的遭遇一样。毕竟,不是为了吃饭的话,谁愿意把孩子卖给别人呢?
那么是因为实现了共产主义,版权法已经失去意义了吗?也不是。尽管生产力极大发展,尽管一半人都可以当艺术家,但那个世界没有实现共产主义。许多人当艺术家,只是因为“没有实质性的工作可做”。参议员仍然高高在上,金钱仍然是最大的筹码。它不是一个赛博朋克的世界,但也远不是我们理想中的乌托邦。
那么,为什么?是什么让一个一生受益于版权法的人,反对版权期限的进一步拓展?
斯派德如此,我们的主角多萝西也是如此。
她即将开始人生中最伟大的一次冒险,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包括任何人的生命。
只为了阻止版权法让她和她的孩子们永世获利。
我只能说,要多想。
其实答案已经告诉你了。我觉得大刘在写《诗云》之前,肯定看过这篇《忧郁的大象》。
大象的忧郁至死方休,人类的忧郁何时是个头?
最后,如果你想读一读这篇小说,请记得付版权费。
它值得。
内容供稿:陈凯誉,宋子成,赵晓宇,柯昊纯
排版:刘仁豪
审核:王俞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