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含情目》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纵然已许久不见,久到青阮已不知今夕何夕,他也依旧记得她的眉眼。那含着秋水的双眸,一对上,便是望不尽的柔情。
微风拂过,吹起院子里几片落叶,青年略一仰头,轻放下手中的扫帚。他总觉得有谁来了,可是这院里空落落的,分明只有他一人。
本来院子也不算大,简简素素的农家院落,但看得出打理的人很用心,也是颇为怡情的。然而他只一人形单影只站着,这院子就仿佛变得异常广阔了,连天那般无边无际。
“软软。”少女在门前温柔地望着少年。
“我说过,别这么娘气地叫我。”男孩皱眉,绕开她走了进去。
“可是,你就叫青阮啊。”
他怔怔地看着门口,眼底起了波澜,可是那里,谁也不在。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拿起扫帚,把院中最后几片落叶扫了,看了一眼头顶的槐树,槐花正飘香,一串串金黄色饱满地摇曳。
“今年槐花开得甚好,晚点我摘了给你做槐花蜜吃。”少女坐在枝杈上悠然地荡着双脚,“你不喜甜,那便酿些槐花酒,以后啊,每年一坛。”
青阮低着头嗤笑一声,“骗子。”都是骗自己的,年年的槐花蜜他也就吃过一次,那些林林总总的“每年”约定,谁知她忘了多少。
至少,她若是记得,便不会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罢。
她不在的日头变得很长,以至于他已忘了当初她为何离开,只知道一醒来,世上就少了一抹色彩。她以前住的那一方小屋落了锁,风吹雨打,锈迹斑驳,像是在诉说岁月的遗恨。
一偏头,看那茶盏中平静的茶水,映着自己的眉眼,许是痴了,竟觉得这双眼与她愈发相似了。摇着头自嘲,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他想着自己兴许该再下山打探打探,兴许她便走过了这里,兴许她只是迷了路,在等着自己去接她。
于是他理了理一身青布直裾,套了件藏青褙子,边准备下山。
走到门口,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退了一步,眨了眨眼。
一身淡黄色的交领襦裙,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头发披散着,歪歪扭扭地插着一根粗制梅花步摇,有些乱糟糟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但是白纱已经灰扑扑的还沾了血。
“……黎黎?”他哽住了,有些发不出声。
“软软吗?”女子轻轻笑了,可能是许久没有进水,她的嗓音有些喑哑,“幸好啊,你还在这。”
“你……”青阮对于失而复得,去而复归的人,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些什么,她却似乎很轻松,展露着和五年前一样的温柔笑靥。
“我其实只是想,最后回来看你一眼。”她顿了顿,用空着的左手抚了抚白纱,“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


青阮想着就这样做一对神仙眷侣,即便他还没来得及表明心迹,但他以为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忙时劳作,闲时赏花,我在院中习武练字,你在树下研墨吹笛。春咏柳,夏采莲,秋登高,冬扫雪,一年四季,万物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如今,他的心灯枯油尽,却又回光返照了。
空气中还飘散着槐花香气,“什么意思?”他稍稍回神,紧紧盯着她双眼的白纱,那里曾经是一汪如水的眸子,笑起来漾着自己的影子。若说那是“双眸剪秋水”,亦或是“昔时横波目”,都是当得的。
莲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只是伸出手去摸索着,摸到了他的脸,然后往上踮起脚去摸他的发顶,“嗯,你是有这么高的。”
“我是说,你的眼睛。”他浑身气压很低,本来就是高挑颀长的身材,又因为一双鹰目和飞扬入鬓的剑眉,便有了常人不得的气场。
虽说看不见神情,莲生还是明白他在生气,“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想与你坐下来好好叙叙……啊,也不知道我酿的槐花酒你吃了没……不过我啊,马上就得走了。”
“你这样,走去哪?”他拉住了她,“黎黎,你这次又要去哪?”
“是啊,去哪呢……”她喃喃自嘲,嘴角却还是噙着笑意,“可能去很远的地方,这次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也……不必等了。”
像是触动了什么神经,他将她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埋在她肩头。虽然混合了些脂粉味,却还是能闻到那熟悉的,属于她的味道。
“我没有等你。”他声音翁翁的。
“好好,你没有。”莲生轻轻回抱,拍着他的背。
“而且,我绝不会再放你走。”
莲生顿了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叹息。
“你不许走!”他听见了,生怕她从指缝间溜走,便又抱紧了些。
“软软,软软,”她轻轻唤着,“有人还在等我,我不能失信于人。”
青阮微微放开了她,“那我便同你一起去,断不会再让你将我丢下!”
还没等莲生反驳,他便轻轻抱起了她,往山下走去。
许久没有下山,这山脚的雾倒是比以往浓了许多。山下本有一个小镇,许是雾气的缘故,远远望去不见人影。唯有山路边停了辆马车,上面坐着个车夫,斗笠上的黑纱遮住了面庞,只能看出是个中等体型。
马车里走出一个打着折扇的妖冶男子,折扇遮了半边脸,却露出了眼下的一颗朱砂泪痣。
“倒是比在下想象的快,既来了,便上车罢。”他的桃花眼只是抬了下眼皮,姑且算是看到了青阮,接着就笼着袖子坐回了马车。
“不是,他也能……”莲生踌躇犹豫着,挣扎着从青阮怀中下来,握紧了拐杖。
青阮从背后包住她握着拐杖的手,“既然马车坐得下,有何不可?”他说着直接替她撩了帘子,自己先一步跨上去回头来牵起她的手。
待到两人坐定,对面那个男子也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走罢。”他吐了两个字,便又沉默下去。整个人像是一尊石像,或许玉像更合适,因为那过于白皙的皮肤,羊脂白玉也不为过。
青阮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妖冶男子甚是好奇,本还有些醋意,但摸到莲生微凉的手及那低下头略显恭敬的模样,便知道这怕是他们惹不起的贵人。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这位贵人是谁,不介绍一下么?”
莲生耳畔一红,微颤了下,“算是……救命恩人罢。”
那位贵人听完闷声笑了,“救命恩人?在下也确实当得。”
青阮默了默,“虽不知拙荆遇到了何事,但还是要谢过大人相救,这些时日叨扰大人了。”若不是马车空间所限,他兴许会跪下行个大礼。
“拙荆?倒是不曾听闻过。”男子双眼眯成一条缝,微微摇着扇子。
莲生拉了拉他的衣袖,面上泛红,“软软,我并没什么恶意,我与他也……算是萍水相逢。”
他揽着她的肩安抚了一下,“无妨,现下纵然不是,早晚也会是的,嗯?”
那声“嗯?”是说给她听的,她一时更加局促,“嗯,嗯……算是这个理。”
知道她害羞,但至少没有拒绝,青阮便搂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别担心,我在这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等你的。”
莲生讷讷的,摸了摸白纱,她现在便是连落泪也做不到了,唯有心口在隐隐作痛。


马车平稳地走了一段路,后面便传来诡异的锁链碰撞声。青阮有些担心,一边安慰着莲生,一边掀起帘子一角去看,只看到浓浓的雾气和隐约的黑影。
“那是什么人?”他蹙起了眉,“却像是跟在我们后面一般。”
一直缄默的贵人睁了眼,“是来索命的。”他一笑,泪痣便微动,妖冶异常。
这般一说,似乎能听到魑魅魍魉的低语,锁链的声音也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层层浓雾中只有他们一辆马车的车轱辘声,听来尤为悚然。
“恩人便是从这些魍魉手中救下的黎黎吗?”青阮本想当戏言一笑了之,却鬼使神差地信了这说辞,背后不知何时已冷汗津津。
男子笑而不语,黑色道袍松松垮垮落在身上,尽是处变不惊的慵懒。
“那如今马车驶往何处?”他神经瞬间绷紧。
“软软,”莲生长叹,“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便看着你我就此生死两隔,竟连个缘由也不知?”
莲生攥住了裙角,“不知倒比较好。”
青阮心口被紧紧攥住,就像她的双手握的不是裙角般。“我不需要你这最后的温柔,黎黎。”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畔,“抱歉,以后不会了,再不会了。”
他整个人又柔软下来,“既然恩人在此,想必是还有什么法子?”
“去那桥边,若船夫愿渡,便可不受那押解地牢之苦。”贵人开了口,“不多时便到了。”
希冀一时又燃了起来,虽然青阮依旧不明白这车夫是如何在如此浓重的雾气中找到方向的,却执拗地在此刻相信了眼前之人的话。
或者说,他不得不信,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总觉得四周的浓雾有了生气,全都在低语着“归来罢”,锁链声不是从耳畔传来而是由脑海而出,摩擦着一点点接近,在宣判生命的陌路亡途。
“软软,别听。”莲生摸索着他的手,顺着摸到了他的肩膀,将自己整个人贴上去抱住他,“我在这里,我还在。”
那种熟悉的温柔和味道令青阮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手脚冰凉,整个人像是从冰窖捞出来一般,湿漉漉的,连同整个心神。
好在这些恐惧没有持续很久,就伴随着一句“到了”,被喜悦彻底压倒。
青阮搀着莲生下车,茫茫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码头,那里停着一只乌篷船,船上站着一个同样带着斗笠黑纱的船夫,同样的看不清样貌。
他有些神经质地回头望了望,发现马车还在那,车夫也还在。倒是一直追赶者他们的“索命者”不见了踪影,唯有脚下草地的沙沙声和河水的潺潺作响。
“软软,你留在这,我去问罢。”莲生作势要放开他的手,却立刻被拉了回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如何能放心你独自去?”青阮握住了她的拐杖,“而且,今日不知为何雾气浓重,若是分开了,怕是难以寻到。”
莲生微愣,“雾气吗?”
“抱歉,我忘了你已然看不见。”他抚了抚她的头顶,牵着她往河畔走去。
河畔那确实站着那个船夫,像是在这久久地等候了千年,巍然如磐石。
“请问,老人家,能否渡我二人去对岸呢?”青阮上前一步,低着头问那船夫。
船夫抬了头,便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像是已然看透人世红尘,打量了两人一眼。继而浑厚苍老的声音回响在河畔:“此岸,不渡彼岸之人。”
莲生没站稳,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她摸索着地上的拐杖,一时怎么也找不着。
“什么此岸彼岸?如今我等不都在此岸要去彼岸吗?如何渡不得?”青阮有些慌张,他其实听懂了船夫的意思:这船只能载生者,而莲生已是死者,自然不能回到现世。
“非也。”船夫闭着眼撑着竹蒿,“这位姑娘,还不到时候。”
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觉得整个人都在下坠,下坠,在无尽的深渊中窒息,离那唯一的光芒越来越远。“再晚……便来不及了……”
“软软!”莲生方才找到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便只听到脚下细碎的声音,“你去哪里?软软!”
青阮不知跑去了何处,她只能呆呆站在这里,更可怕的是这里甚至一点微风都感受不到,她觉得再待久一点,她能就这样化成一块望夫石。
“姑娘可知,这是何处?”船夫的声音制止了她的石化。
“我知道的,知道的。”她握紧了拐杖,“这里,是奈何桥啊,我如何不知。”
莲生抬起左手再次摸了摸眼前的白纱,“白雾,依旧是白雾,散不去的雾气到底在隐藏什么呢,老先生?”
船夫发出沉重如踩压木板的笑声,“看来姑娘上一次来,也没有喝孟婆汤啊。”
“难道不该问问,不务正业的孟婆在何处么?”
这回船夫没再回答,四周的一切又陷入了死寂。她不知该去往何处,也许本就无处可去,不如沉入这条河中,成为那万千生灵其一的微光。


青阮冲回了马车,不出所料那人还在马车里端坐着。
“恩人,若是船夫不渡,可还有其他办法?”这一回他真的双膝跪地,甚至磕了三个头。
妖冶之人睁开桃花眼,像是早知如此般从容地微微坐起,“有是有,不过是有代价的,少年人。”
“无论是什么代价,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也不悔。”他下定了决心,要救她的命。
“她对你便这般重要?她也并非你的正妻,并无血缘牵绊,有何干系?”那人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将姿态降到最低的少年。
“若她愿意,她随时都能成为我的正妻,我心中的这个位置,自始至终都是她的。”青阮想到两人度过的年华岁月,像槐花蜜一般甜润,“没有她的世间,我片刻都不愿停留。”
摇着的扇子停下,沉吟过后,又开了口:“那自然还有个方法,便是以命换命。”
青阮毫不犹豫地应下:“便将我的命数换予她罢,我愿承担她最后的苦楚。若是可以,请将我的眼也换予她,让她忘却这段徒劳的努力罢。”
他本以为那人自然不会这么好说话,却不想被尽然应下了。“自然,这点事不在话下。”折扇又一次摇了起来,“最后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其实,”青阮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不是什么救命恩人吧?黎黎有个习惯,当她说谎的时候就喜欢加个‘算是’、‘可能’,依我看,你才是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罢!”
面前一直油盐不进的人忽而抚掌大笑,“哈哈哈,有意思,属实有趣。这般说,你可要与我讨命?”
“我没那么大本是,只求仙人这次说话算话,以命换命,不要动什么手脚,否则,”他剑眉一立,“便是变成厉鬼,我也会回来向你讨债!”
“自然算数,我说话从来算数,不曾食言。”朱砂痣愈发鲜艳,像是盛开的彼岸花,“以命换命后,她自然能顺利渡河。”
青阮放下了心,他透过车帘最后看了一眼河边的身影。
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终究是,求不得了。


醒来,熟悉的天空,以及空气中飘散的槐花香。少女摸了摸头顶,一根褪色的梅花簪子还在头上,她松了口气坐起身,本来在那树下晒槐花干,不知怎的竟睡着了。
莲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醒来又全然忘却了。一摸脸颊,竟是一行清泪。
“哈哈,肯定是梦到软软了吧。”她指腹轻轻擦去泪珠,但泪痕依旧难以抹去,“哎,便是梦见了,也不让我再看一次他的眉眼。”
她记得,他是一双丹凤眼,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一对上,款款深情便如江水东流,直流进她的心底,浇灌了一片花圃。
时光太久了,她的槐花蜜做了一罐又一罐,槐花酒也酿了一坛又一坛,这负心之人依旧不知归期。
她知道他不喜甜,他当时一脸嫌弃,但自己也许诺了每年一坛的槐花酒。
“你总以为我那些话是随便说说的,其实啊,再小的许诺也出自我的真心,软软。”她数了数树下埋着的桂花酒,统共十坛,应是过去了十年了。
黄尘翳沙漠,念子何当归。
便是征夫也尚有归期,他如何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现在叫“软软”,也没有人与她斗气了。这名字确乎是她起的,当初她从山脚下将他捡回来,穿着一身玄青色的衣袍,那林子三面环山,山上阮声悠远,脑袋一拍便叫他青阮了。
其实她知道,他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流落至此非他所愿,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己是从莲叶田里漂过来的,便自取名“莲生”罢了。
然而悠长的日头,漫长的时光,她只想与他在这避世之处做一对神仙眷侣,忙时劳作,闲时赏花,你在院中习武练字,我在树下研墨吹笛。春栽柳,夏戏莲,秋高歌,冬赏梅,一年四季,万物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莲生想,兴许他是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手艺匠人,要好好磨练那雕刻技术,回来给她打一匣子首饰讨她欢心。她应当耐心地再等上一等,却依旧克制不住往门口走。
万一呢,万一他就回来了?
打开门,一只手正悬在半空中,似是正要扣门。身影太过熟悉,导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退了一步,眨了眨眼。
一身青布直裾,身上还披着一件藏青褙子,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头发披散着,发带已经松松垮垮,有些乱糟糟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但是白纱已经灰扑扑的还沾了血。
“……软软?”她哽住了,细弱的声音瓮瓮的。
“黎黎吗?”青年轻轻笑了,可能是许久没有进水,他的嗓音有些喑哑,“果然啊,你也还在这。”
“你……”莲生泪如泉涌,根本止不住,她也顾不上去擦,只是扑上去抱住他,“你到底去哪了?”
“我其实只是想,最后回来看你一眼。”他顿了顿,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白纱,“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


“大人,玩闹的时间也过于久了些,阎王大人已经在催了。”车夫对着马车上坐着的人说道。
车上的人只是眯着眼睛,“便再等等,难得有如此有意思的事。”
“一个已死之人和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车夫不解。
“呵呵,便是这样的挣扎才有意思。”妖冶男子摇了摇扇子,“你可知道当初那女子找到我的情景?”
车夫便满足他的表达欲,“自然不知,大人可是奈何桥畔的孟婆,那女子要如何见到大人?”
“是啊,活人可是见不到的。”他笑起来,摸了摸那颗泪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为心上人求医的过程中摔下悬崖陨了命。”
“然后她要求换命?”车夫恍然大悟,“大人也忒坏心眼了些。”
孟婆晃着脑袋笑,“我不曾说错,我道唯有换命可救,可没说是她的命。她自愿换命,并将眼换予他,让他过寻常生活。”
“那姑娘知道后,不要和大人拼命么?”车夫叹息。
“她哪来的命来拼呢?既已知道不过是已死和将死的区别,便断了那念想,只求在那人被鬼差带走之前再见他一眼罢了。”孟婆撩开车帘看着奈何桥的方向,“结果最后竟是因果循环,奇也,妙也。”
是了,这次那个痴情的青年也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车夫已然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以至于完全麻木了,或者说,本来他就是麻木的。“那大人可还记得这是第多少回了?”
“是啊,多少回呢?早就忘了。”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有一对木制人偶娃娃,“这对人偶的来历倒是还记得。”
“不是阎王爷送您的玩意么?说是一国的亡国公主和另一国的流放皇子成亲时做的人偶。”车夫不看也知道他说的人偶是什么,“好像生死簿上是叫韩黎和燕暮吧?”
孟婆摸过那雕刻得光滑的木头,摸过那琥珀做的双眼,“这里没有那生死簿,也主宰不了他们的生死轮回。不过两个人偶,还是做得了主的。”
“大人该换回衣服回去当值了,阎王爷就怕您玩物丧志。”车夫再度劝诫。
“我孟婆向来说话算话,自然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合上匣子摇着扇子笑。
不过可惜,之前匣子摔了,男人偶的琥珀眼睛掉了寻不着,没多久女人偶的四肢便摔散了。黎明与薄暮终究是最遥远的距离,做不得神仙,便做一对迷途眷侣也无妨。
那琥珀,终是只有一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