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既已逝
转眼间,夏天成为回忆,秋日成为风景。
独自坐在窗台,借着窗外幽暗的微光,突然翻到了那时的旧相册。耳边传来了清远的雷声,我抬起头,望着苍白昏暗的天空,喃喃道:
“又……到了这个时节啊。”
秋天,是寂静的季节。
“嘛,秋天多好,静静的,空空的。明明天气啊,景色啊都与春天不相上下。而且春天多挤啊,感觉一切都塞得满满的,让人喘不过来气呢。”
她活像一个出来露营的孩子。
我把眼神从手机中分离出来,看了一眼窗外飞驰的景色。刚刚立秋没多久,一场大雨就冲刷去了残余的灼热。外面那浓烈的绿色开始慢慢褪去,虽然不明显,但总感到一股憔悴的黄色已经淡淡地扶上了这个世界。枝叶不再那么坚挺,顺着风无力的飘摇着;蝉鸣虽然依旧,但不同于盛夏的合唱而更像沉缓的呻吟。一切,都失去了生命力;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声音并不小,也并不少,可却断断续续,如此空灵不如说更加寂静。列车上人来人往,昏黄灯光抵在头上,似暖却还寒。穿梭的人们压着脚步,聊天的人们念着耳语,都不愿打破这片静谧。
“呐,你怎么又发呆了,就不能和我说说话嘛,能在一个火车上坐面对面,说不定也是千百年来修来的缘分呢。喂,喂。”
“你打算在哪一站下车?”我并没有把目光转移过来,有意无意的补上一句。
“这个嘛,我不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我这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那明亮的双眸里竟然写满了自豪。
“那这一站马上一起下吧”火车已经减速了很长时间,外面的景色也慢了许多。
“嗯……我无所谓,你没关系吗?”她指了指桌上的那张车票,“你的目的地不是这吧。”
“我也无所谓。”
“不过话说回来啊,一般人听说别人离家出走了,不应该是避而远之,或者劝ta赶紧回去嘛,你这还要带我去玩,好奇怪的人哦。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啥想法刚才就实施了。你知道这一站是哪嘛?”
“不知道,就随便觅觅秋。”
“呀,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瞥了我一眼,“那你马上要帮我拎着箱子哦。”
“好。”
随着“嘶”的一声,这夏末秋初的风涌入了我的胸膛。一阵专属于秋天的萧瑟感,随着忽冷忽热的哀凉之风,盘桓在我们周围。
“看来夏天真快结束了啊。”她闭着眼,胸口上下起伏着,贪婪地做着深呼吸,“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秋天的味道?”
“对呀对呀,四季的风,味道是不一样的呢!春天的风很温暖,里面总是会夹杂着淡淡的花香;然后是夏天,风真的好灼热,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过树叶的气味,小草的气味,匍匐在其中的昆虫歌唱的气味,都会融进来;冬天嘛,风又冷又凛冽,干涩的每次呼吸都想吸入了一堆沙子,不过和难以下咽的黑咖啡一样,总是让人精神焕发;最后是秋风,秋风是我最喜欢的风了,特别是现在的夏末秋初。每一次每一次呼吸都像自己浸在山间的清泉里一样,感觉自己变成了清淡绿茶里一颗悠哉悠哉漂浮着的茶叶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看着她得意洋洋地滔滔不绝,真的没有一点点离家出走的样子。
明明是一个人不少的小镇,走在街上竟然不觉得熙攘。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叫卖吆喝。街上人们只是静静的走着,悠闲自得;路旁小摊的店主,也只是懒懒的等候,不急不躁。但每个人都怀着乐颜,有的喜笑颜开,不过更多的则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唯有他们的眼睛,都有着各自的神采,都是一样的闪闪发亮。在这条并不宽广的街上,我居然没有感到拥挤,秋日的静与高阔的天,像是给这个世界打开了另一个通道。
“呐,感觉很奇妙是不是?这个就叫做‘立秋综合征’”我身边这一位一样有着闪闪发亮眼睛的少女笑着说。
“这又是什么名词?”
“秋嘛,位于冬夏之间,人们要慢慢的把自己在夏天的活跃过度到冬日的内敛。再加上自古以来,夏耕此时已结束,秋收之时还未及。暑气已消散,寒意未袭来。所以说,这几天才是真正的清闲自在,比滴水成冰的大年夜不知要好到哪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年’,再加上秋分之际,阴阳相撞而调和,人们就很自然的静了下来,慢了下来,柔和了下来。我给这起名为‘立秋综合征’。”
“这么说,你最喜欢秋天吗?”
“嗯!嗯!”她的眼睛越发闪烁了。
“可你不觉得秋天太寂寥了吗?”我指了指地上那片黄了一半的树叶,“古人的好多诗词不也在秋日感慨哀凉吗?”
“哪有,秋天多好,不冷不热,天高气爽。之所以会感叹哀凉,是因为只有这段时间能够静下来,慢下来,闲下来。之后呢,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事,而很多事……大都想着想着,就悲哀起来了叭。”她看着空荡的天空,“而且,秋天,具有一种‘陌生感’吧……”
“陌生感”……吗。
这位时时刻刻充满着活力的少女,如拥抱着难得的渴望一般在小镇里挥霍完了一天时光。等到夜色将至,身边氤氲着带有秋日的金黄的不分虚实的暮色时,才匆匆找到一家旅馆,不知何时,吵闹的街上仅剩下寒蝉的哀歌了。
“哦,刚到镇上的客人吗,本镇现在鲜少有外人来了,真是稀客啊。”打理这个小旅馆的是一个老爷爷,却看不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沧桑,但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慈祥与依靠。
“没有的事,老爷爷,您才是辛苦了。”她的语气变得柔和,“请问还有房间吗?”
“说来惭愧啊,太长时间没有客人,只有一间房了,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没关系,还不错,怎么说省钱也是很重要的。”说着她对我飘来了一个“对吧”的眼神,“和一个美少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应该感到荣幸,哈哈……”
嗯,希望马上真的住在一个房间的时候你也能这么乐观。
到了房间里,我重重地摔倒了床上,一天不仅是火车上的颠簸,还是和一位不知疲倦的少女闲逛,都让我感到筋疲力尽,带着大脑的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夜半,一段悠扬的乐音唤醒了我,我看见在月光撒下的银帘中,几根芊芊细指轻盈地拨弄着吉他的琴弦,音乐的节拍像溪流抚过山间,清凉而幽远。
“离家出走还背着这东西?”
“啊,你醒啦,吵到你了嘛。”她看不出来有丝毫惊讶。
“没有,很好听,像是月光与风演奏。不困吗。”
“脑子太乱了,睡不着嘛,而且这夜色淋漓,不弹一会儿可惜了,我弹吉他开始很厉害的哦!”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以后……再说以后吧。”她垂下的眼睛黯淡了一点。
“明天去哪?”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又突然回到了活泼的样子。
“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就在这附近,在火车上看到的,感觉挺不错,所以才选择在这下车。”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而且应该挺适合你。”
“嘁,好像说的你很了解我似的。”她哼了一声,把吉他收了起来,“说起来,我还一点点都不了解你呢。”
“我?”
“你又是为什么一个人踏上旅途的呢,为什么这不是你的目的地你却毫不在意的直接下车了呢,为什么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还要带着她一起呢,为什么是我呢?”
真是一串富有杀伤力的问题。
“我是学校摄影社的,出来取取材,反正现在在返程,出来逛逛也无所谓,至于你……因为你很像一位故人。别想这么多了,都出来了多少放松点吧。早点睡。”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品味这个回答。
“行吧……合格了。”她爬到另一个床上,嘀咕着,“真是个奇怪的人。”
看着她渐渐开始均匀的呼吸,我也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默念着只存在于心中的声音:哪里有什么摄影社,不过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害怕面对现实的研磨,只敢在旅途中逃避着,寻求着片刻的慰藉罢了。
“起床了,快点起床,怎么这么能睡啊,太阳都晒屁股了。哦,不对,今天好像是个阴天。”似曾相识的声音荡漾在耳边,我慢慢张开眼睛,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模糊面孔浮现在眼前。
“快——起——来——”
再次睁开双眼,那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富有活力的呼唤,那个模糊的脸庞变成了刚刚相识一天的少女。
“快走吧,快走吧,我早就准备好了。你马上帮我背着那个啊。”
“好。”
“哇……”
阵阵微风拂过脸颊,如同试图携走萧瑟之前的最后一抹热情。伴随着前日的雨,打散了天上成块的云团,使天空变得异常高耸。散开的云为天空盖上了朦胧的薄纱,像是在湛蓝的水里滴入了一滴淡墨,皴擦点染出灰,白,蓝的层层波纹,而这不明朗的天色,反倒显得周围更加明亮了。
“真的……好澄澈。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尽头的话,那这里应该当之无愧了吧。还有还有,那棵树就是传说中的扶桑吧。”
世界的尽头。确实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描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地,与时节不相符的盎然绿色贴着地面随风摇曳,一棵无比巨大的树静静的矗立在草地中间,向远处眺望,连绵的山势在隐隐约约里起起伏伏,恍惚的轮廓与不分虚实的天际不分彼此的交织在一起,仿佛诉说着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边境。
我背着她的行囊,走向那棵参天大树。
“喂,等等我啊。”少女在草地上转着圈,“我真的很喜欢啊,这个地方。”
我并未做出回应,只是径直的向树下走去,再浓艳的绿色在这个褪去色彩的世界里也不得不显得苍白,但这种苍白并非只带着忧伤,而是一种希望与迷茫,喜悦与凄凉缠绕在一起的理不清的感受。用那位少女的说法,或许就是所谓的“陌生感”吧。
“我说,好像要下雨了哎,在这样的世界里下一场雨,不就像裹上泡沫一样了嘛,还有,别人说话一点回应都没有很不礼貌的吧。”
“我在心里已经回复过了。”不错,在早上到这的这段时间里,雷声从来没有停止过,明明在头顶上的雷声,听起来却像是远方山脉的低语,悠远清澈。我放下手中的行李,沿着树根坐了下来,将自己全部的重量慢慢压在树的躯干上。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和身旁的巨树,我们一同悬浮在无底的空中,而这棵巨树是我唯一的依靠。阖眼听轻风疏叶的簌簌声,想必曾经的树下也有过无数欢声笑言吧。
“唔,性格恶劣。”她也沿着树干坐了下来,看着头顶葱茏的树冠。
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相机,将远方的山势,青郁的芳草,清幽的天空与头顶葱茏的枝叶纳入了相片,轻轻的叹了口气。即使是世界尽头般的奇景,变成照片后也不过平平无奇,始终没有办法触动自己的心弦。
秋天明明是适合回忆的季节啊。可这里的静谧,也单单只能让自己紧绷着的心放松下来而已。虽是初秋,但吹来的风已经耐不住性子成为了凉意的先驱,风声让这里的寂静不会令人交集和无趣,不过却让树上的叶子慢慢飘零了。
叶落夹杂着自然的芬芳,也唤醒了我的意识。我向少女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但轻缓的音符证明了她的存在,我顺着声音看去,她盘腿坐在不远的空地上,侧脸的眀眸熄灭了里面的活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与温柔。微风吹起她刚过肩的黑发,手中跳动的琴弦共振着我的心弦。我再次举起了相机,对着这个正在与风合奏的少女按下了快门。这一刻她心中的平静仿佛停止了时间。而我,不过是一个记录这一瞬间的旅人。
“嘿,我在这里,快过来。”显然她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对我挥着手。
“突然心情不错想伴着美景弹弹音乐,顺便也想给你唱一下我写的一首歌。”
“要不要查一下这里是哪,以后还可以多来看看。”
“不要不要。”她使劲的摇了摇头,“要是知道了这是哪,那一切太过现实而且无趣了吧,感觉世界都变小了。”
“真是……不一般的想法。”
“行啦,之前话这么少,现在就不要这么多话了,你就在这静静的听就好了。”说着,她快速的拨了两下琴弦。
风似乎响应着呼唤,停了下来;雷声也不知何时,消失在遥远的云边。万籁俱寂,好像用力呼吸都会打破这片宁静。天空与我都在等待着这位少女的歌唱。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轻轻的抚摸着吉他,用着慢节奏的音乐和轻快声音唱着失落的歌。
“总是敲击门扉,那些欢笑心碎,拨不开雾中摇曳的迷昧,渐渐忘记退回,你的笑意纷飞,沉淀在心中,永远的无畏,莹色泡沫渐浮飞,托起太多故事枯萎,胸口中激荡的,心绪就像在诉说那片尾——。”
一丝凉意将我从歌的世界唤醒了。雨滴打在树叶的声音和着歌声打着节拍,从一滴一滴渐渐成为了模糊的雨帘。我在树下向她伸出了手,想要喊她回来避雨,但看见雨幕下的她仍然在默默地唱着歌,享受着此时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平静,于是我放下了手,等待着她继续唱完这首歌。
“从前那双紧扣的手,无论何时都很温柔,满心的喜悦只因一句明天见,眼中倒映出的瞬间,你的身影风般吹远,残留的温存撕开这笑容一点点。”
雨声逐渐从时有时无的节拍变成不曾间歇的背景音乐,却始终无法遮掩少女玲珑的歌声。每滴雨泪都化身为她的听众,一起折射着她所作的心中之歌。温热触碰着我的脸颊,才让我发觉刚才我的视野早已模糊,湿漉漉的脸上,不知道是打满的雨水还是泪珠。而那位歌唱的少女,眼中只是闪烁着更加明亮的光。
“即使曾经那些诳言,我都悄悄珍藏心间,一切全因你的爱意守护着我,就算心意再被斑驳,就算雾霭永不散落,我也能高昂着头看清那泡沫……”
她闭上了自己星空般的双眸,在自己的歌声和吉他声中,她那纤细的身影像落叶一样慢慢倒下,倾倒在墨雨里,甚至落地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使天空更加暗淡的雷声,宣告着歌声的结束。
“你醒了?淋这点雨就晕倒可不适合离家出走。”
“哎?这里是哪,怎么这么暗啊。不过挺暖和的。”少女披着我的大衣,揉了揉眼睛,“而且我体质特别好!晕倒是因为昨天一晚上基本上没睡着好嘛!”
“说了别想这么多……”阴天时的周围凸显的明亮不再,细雨让这里的一切都被罩上了灰色。
“因为我还在想,我的离家出走……”
“……如果不介意,我愿意听。”
“真的嘛!”她坐了起来,倚在大树上,“其实,冷静的,客观的说,我离家出走不过是矫情的无理取闹。”
“……”
“在原来的那个家,大家对我都很好。爸爸妈妈会尽可能的满足我的要求,虽然没几个朋友,但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班上的老师,同学们,大家都是温柔的人,在我困难是会给我帮助,在我需要时会来到我的身边。”少女抱紧自己的双腿,低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诉说着自己,“但是……但是无论周围再怎么温暖,总让我感觉有一层隔阂。就让我,害怕他人给我的热情和温柔;就让我,时时刻刻感觉自己有愧于他们。”
“为什么不去回报呢?”
“我尝试过去回报,也做了好多事,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没有想一些什么办法吗?”
“隔阂让我没有办法,每一天每一天,好像自己被淹没了一般,在窒息中步履蹒跚,而且和别人正常的交流我也做不到。你会觉得现在的我话很多吧。”
“确实,还很擅长表达。”
“但在那里不一样,我在家里亦或在这,我没有改变过,但无论我在那里说再多的话,他们始终没有办法理解,就像,就像和外国人交流一样。我在那个家里,感觉自己是一个外来者,自己原本并不属于这里。在平日里,在梦境里,总会出现一些不存在的记忆。不,不对,也有可能是存在过,但我忘记了。在那里,我身旁的人,我们干什么都很有默契,干什么都心照不宣。一切的一切都很轻松,很快乐。在我孤独时,在我哭泣是,总会有人向我伸出手。而我也想听到一句:‘跟我走吧,欢迎回来!’”
少女擦拭着眼泪,却又强颜欢笑着:“所以我选择离开,如果这段记忆是真的,我总能和他们相遇的。如果不是真的,前方的未知也肯定是满乐趣的。”
“所以啊,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唱歌,也可以写歌。对于未来,总是明亮的嘛,一切明亮的东西都不会让我们悲伤不是嘛。我知道,我们也会分别,但这段旅程也是记忆中的光,我会把它藏在记忆中的小角落里,但绝对不会去看它。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只活在未来的人嘛!”她带着眼泪,绽放着诚挚的微笑。
“这么说来,我就是一个用未来寻访过去的人了。”我望着无尽的穹边,追溯着自己短暂的记忆,“他们都说我失忆了,但我并不知道,不过我还是相信了。因为我只记得当时我躺在病床上,旁边围满了我不认识的人,当时我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就有一个人哭着跑了出去,他们说那是我的母亲。听他们说,我当时特别热爱摄影,只记得有一天在家里处理相片,突然就倒地上了,之后就失忆了。回到学校,我就被莫名其妙的被排挤,被针对,被孤立,被忽视。到最后,我和我所谓的父母说:‘都是陌生的城市,请让我一个人去外面吧。’他们很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临走时,有一个人,虽然依旧想不起来她是谁,但比起其他人好像更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她给了我一个相机,让我拍下触动自己内心的东西发给她,还说什么会一直等着我回来。”
我苦笑着摇摇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她,和你很像就是了。”我转过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静静的靠在树上睡着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放下了一般安详。
嗯,我说话有这么无聊吗……雨渐渐停了,阳光穿过叶隙,窸窣在眼里。未散去的云自远方飘摇,让太阳的光束划破天际。天晴了,风也随着萧瑟而起,像是谁在一旁轻轻呵气。总之,夏日里的遗憾,一定会被秋风所化解吧。
回去时已然夕阳西下了,正如这位少女所说,这里的一切都像被泡沫所包裹,世界显得晶莹剔透。
“喂喂,你快看那边。”她兴奋的指着身后,“你不打算拍下来嘛。”
我转过身,看见西方涂抹着厚厚的粉色,这场大雨安抚了火烧云躁动的橙红,仔细观察,一旁还有着淡淡的彩虹。
“不拍了,真正的美景,飘眼而过就是对它最好的赞叹了。”
“这些零零散散的云,好像这个名为天空的大海,开满的粉红色的泡沫啊。”
雨天时的小镇人很少,但却不尽喧嚷,最后的夏蝉被雨后打出的热气唤醒,继续着他们的合唱。空中弥漫着霉湿之气,却是格外的清新,带着空气的微风,温暖里含着清凉。
“青石板的街上埋藏着谁的梦,旅人匆匆的赶路,唱着模糊又悠扬的歌。斑驳岁月吹来的风,忙着走四季,访人家。”一旁的少女哼唱着属于自己的歌。
今晚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身边的女孩早早的就已经入睡,而我在书桌旁笔锋走过黑白:
月玲珑地闪烁,雾明晰地穿梭,谁的心孩童一样地活泼,如果忘记一切,也许会好过些,虽然心寂寞会有点差别,不知何时这里已,开满了粉红色的泡沫,摇曳着飘荡着,直到一阵大风吹刮过来,碎了。越拂越乱你的短发,越刮越远这段距离,我想我愿大声说声永不忘记,记起你可爱的面容,忆起你温暖的双手,可是当年那份心悸早已淡去了,形同陌路正如我们,正如我们各奔前程,可是一直追寻的前方没有你,偶然一天街边遇见,你的声音变得淡漠,身影交错留下泪滴独自寂寞。
我注视着这张墨迹未干的歌词,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下雨天的晚上,天空的云也成令人压抑的昏黄色。我找来一个板凳,沿着旅馆前坐下,试图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星星。
“我经常和孩子们说,即使下雨,星星看不见了,但它们都在云后面闪烁着,只要用心看就一定能看得见。”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安稳的声音,“呵呵,睡不着,正好我才煮的羊汤,来趁热喝一碗。”
我谢过旅馆的爷爷,接过了那碗汤:“可是有了星星,离别就有了依靠。”
“呵呵,我懂,千里共婵娟嘛。不过啊,孩子,要知道,这个世间一切的别离,都是为了重逢啊。”
“说起来,爷爷,明天我们走后,您又会在做些什么呢?”
“哎,我还能做点什么,你们的到来不会打扰一个老头子的生活的。明天啊,可忙乎了,一大清早要到菜地里给老太太帮帮忙,然后去河边钓钓鱼,或者打理一下院子啊旅馆啊,到了晌午去茶馆听听书喝喝茶,吃的东西再睡一会,下午啊,去找其他几个老头子打打麻将喝点酒,不知道啥时候太阳就下山了……”
我的鼻子一阵酸楚,不知道为什么,我多么希望有一个人的回答是“不知道。”心中对这个老爷爷充满着不知道是羡慕和无奈的情感,如果这个问题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回答“不知道”吧,而她,应该也是一样吧。
“总之啊,孩子。”老爷爷过来抚摸着我的头,“这个小镇虽然不大,也没有什么特色,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它很慢,很平静,我住了大几十年,也走过很多地方,但都比不上这里。如果什么时候真的累了,这里是一个很不错的歇脚点,爷爷我啊,还有这个旅馆,一直欢迎你。”
“好了,早点休息吧孩子,路上总是休息不好的。”
“老爷爷,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常来看您的。还有……那个,有没有洗照片的地方。”
回到房间,夜已经深了,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的几声鸟叫。我在那张写过歌词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另外几句话:
如果没有办法了来找我,下次我们还在这里重逢,还有,记着回家看看。
带着着张纸和那张照片,我轻轻的放入了她的行李箱。
鸡鸣把我从无梦的睡眠里拉了起来,环顾四周已经空无一人。我站起身,发现那位少女的行李已经不见了,书桌上留着一幅画和一张纸条。画里画着在金黄的天空下,一个人蹲在地上面带微笑,向前伸出了手;另一个人匍匐在地上,眼角喊着泪珠,却也微笑着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的我在一起。而那张纸条上写着一行娟秀且锐利的字:
喂!可别怪我不辞而别,只有真正离别的时候才会正式告别呢!
和老爷爷辞别,走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天空仍然云层密布,初升的朝阳把它们点燃成了灿烂的金色。地面是黑暗的,但周围都充满的金灿灿的阳光。
合上了相册,窗户早就被雨点拍上了水花。转过头看着那个裱在墙上的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取出了这张照片,出门向邮局走去。路上看到高楼大厦上的一个广告牌,宣传着一个刚刚出道的原创歌手,这位歌手即使在照片里,也有着一双明亮,活泼,充满热情的眼睛。
寄出了这张照片,在雨帘中俯耳闻着车鸣,到了家门口,看见邮递员将一个信封塞进我的信箱中。看着这并不认识的寄信人,我打开了信封:里面有一张火车票,还有一张我刚刚寄出去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娟秀且锐利的字:
夏既已逝,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