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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郁金香(十七世纪比特币式的狂热) (中)疯狂

2021-01-02 16:01 作者:虹彩舞夜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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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颜色单一浓郁的郁金香经过几十年不断的繁殖和变异,才变成具有如今这样醒目配色的珍贵花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们问世的时间都很短,数量也极少,以至于连当时的荷兰总理阿德里安·波夫也无法拥有。


在所有达到“上上等”的郁金香品种中,最为人所推崇的是一种叫作“永远的奥古斯图斯”的郁金香。它是公认的17世纪全荷兰最负盛名、数量最稀少、最美好、自然也是最昂贵的郁金香。“永远的奥古斯都”属于红色系郁金香,但是如果只用红白相间来描述这种花,那就无异于管红宝石叫红石头,管绿宝石叫绿石头了。


所有见过这种花的人无不认可其无与伦比的美丽。这种郁金香花茎纤细,枝叶分明,所以特别能突出顶上的花朵及其美丽的颜色。花茎与花冠连接的部分呈蓝色,花冠则完全转变为纯白的底色。在全部六朵花瓣的中心,从底部向外放射出鲜血般红艳的细长纹路。在花瓣的四周,也有同样浓郁颜色的花边。那些有幸看到“永远的奥古斯都”盛开的人都认为,它就是生命的奇迹,如阿佛洛狄忒一样引人遐想。


这神秘的“永远的奥古斯都”就是郁金香狂热的最初预兆。


虽然它在郁金香狂热中被如此频繁地提及以至于它的名字几乎成了狂热的同义词。但“永远的奥古斯都”从未被真正交易过,因为它的数量实在太稀少,根本没有球根可供倒卖。 


据范·沃森内尔记述,到1624年,只有不超过12株“永远的奥古斯都”存活于世,而这全部12株郁金香都归一个人所有。这种极度匮乏的结果就是:一个“永远的奥古斯都”的球根不论标价多少都肯定卖得出去。但是,这位鉴赏家却拒绝了所有的求购者。


整个17世纪20年代,郁金香的狂热爱好者们为了求购一个球根,不惜对这位鉴赏家连续不断地开出越来越离谱的价格。他们愿意为球根所支付的价格不仅是高得离谱,根本就是天文数字。球根主人的拒绝只是让求购不得的人更加疯狂地提高价位。到第二年夏天,价格升到了2000荷兰盾,甚至3000荷兰盾一个球根。但是,这些购买的要求同样立刻被拒绝了。


而这不过是荷兰共和国此时开始萌发的为球根疯狂的一个缩影。在17世纪的荷兰,郁金香数量的稀少是催生狂热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一个黄金时代的荷兰人来说,郁金香可不是像今天一样平常可见的、随处可买的花卉。它在当时还是奇妙的新兴品种,充满了来自东方的异域风情,而且数量极其有限。因为好的品种极为稀少,所以格外引人垂涎;因为引人垂涎,所以价格极其昂贵;因为价格昂贵,种植郁金香就更加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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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630年,荷兰共和国的每个城镇上几乎都出现了专业的郁金香种植者。他们之中并没有人能成规模地生产球根,大多数还只是在小花园里种植。为了应付激增的需求,他们不得不到当地的小酒馆,甚至修道院里雇人帮忙。


在最高端市场上,“永远的奥古斯都”最有力的竞争者是名为总督(Viceroy)的一种紫色系种郁金香,它花型硕大,有紫色火焰花纹。这种花也被公认为紫色系郁金香之王。而作为黄色系头名的,是一种叫作“莱顿的红与黄”(Root en Gheel van Leyde)的郁金香。


在低端市场,最便宜也是最不受追捧的是单色郁金香,一般是黄色、红色或白色。这些品种是最初进入荷兰的郁金香品种,所以也是数量最多最常见的。


在17世纪初,较早开始种植郁金香的一批花农(主要集中在布鲁塞尔城外的乡村)还不得不与另一批更加不可靠的流动花贩竞争。个体花贩的名声不怎么样。主要是因为,他们经常拿普通品种的种子和球根冒充稀有品种,然后收取高额费用,因为他们知道等到郁金香开花,骗局暴露之时,自己早已逃之夭夭,跑回法国境内了。鉴于即便是克劳修斯这样的植物学家也无法断定一个不起眼的棕色球根将来会开出什么样的郁金香,个体花贩的交易方式就注定是存在各种争议和弊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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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生命力顽强,对土质要求不高。种植郁金香的人也不需要像荷兰共和国其他贸易和职业的从业者一样,必须先加入严格、昂贵的行业协会,然后受其摆布控制。


对于那些根本无心于园艺的人来说,郁金香交易潜在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吸引力。个体种植者确实变得非常富有。彼得·博尔就是因郁金香生意获利致富的代表,但是他跟哈勒姆的花商扬·范·达梅(Jan van Damme)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1643年达梅去世时,他留下的资产主要就是球根。这些球根加起来的价值相当于42000荷兰盾。这样的身价足以让他与那些在富贸易中发家的富商们平起平坐。


这么多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像范·达梅这样成功的种植者成功的秘籍之一就是努力开发任何潜在的客户。大多数人是向鉴赏家和华丽乡村别墅所有者们销售球根,但是他们也同样乐意把球根卖给新兴商人阶层。


让种植者和鉴赏家都非常头疼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分辨出极其相似的两个种类。即使是知识最丰富的商人和种植者也都觉得,想要把一朵红色系郁金香从另一种花纹几乎一致的其他品种郁金香中分辨出来,就算不是不可能,也是极其困难的。而这两种不同的郁金香的价格可能相去甚远。


人们对郁金香的事津津乐道。到1633年,在种植人和鉴赏家,还有拔根人和药剂师们的共同努力下,郁金香供应稀少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整个荷兰都可以买得到郁金香了。仅在荷兰共和国就种植有500种不同的品种。虽然有些上上等的品种依然稀少,但其他一些也很美丽的品种则较容易获得。再加上球根的供应在稳步增加,郁金香的美丽开始吸引新的关注者,之前可能是买不起或是没有产生兴趣的那些到荷兰共和国进行贸易和工作的人,也开始购买郁金香了。


在某种程度上,这主要是种植人的功劳。他们最重要的客户——鉴赏家们追求的都是最好最稀少的品种,种植者就不得不把越来越多的老品种和低等品种低价处理,否则就会积压库存。于是他们把这些品种低价卖给新兴客户群体,也就是那些以前只能听别人畅谈郁金香的美丽,现在终于可以梦想成真拥有郁金香的人。


有些更有野心的种植者甚至把没人购买的球根卖给小商贩,让他们到各个城镇的集市上贩卖。这些人把郁金香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让农民、劳工和拓荒人都认识了普通的郁金香,并将关于郁金香的赞美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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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大的角度来说,荷兰人对发展郁金香贸易这件事的极大热情,与其说是因为郁金香本身的美丽,倒不如说更多的是源于意识到倒卖球根可以挣钱。这才是真正值得投资的事业。尽管已经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流入共和国,但它的市民们仍然觉得钱还是太少了。


联省的执政者和富商们可能确实很有钱,但是他们生活的这片地方却是全欧洲自然资源最匮乏的地区之一。没有哪个国家比荷兰共和国更缺少富饶的耕地、美丽的乡村以及宜人的气候。从被战争蹂躏破坏的南方,到泥潭沼泽遍野的北方各省,几乎没有一个地方算得上充满生机和希望。


对于织工、木匠、铁匠、鞋匠以及市井商贩这类生活在城镇里的手工业阶级来说,生活是非常贫苦的。


在17世纪,几乎整个手工业阶级都处于工作时间超长、工资微薄的状态。在一天漫长的工作结束后,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但家不过是一个狭窄的小房子,顶多有一两个房间,连家具都没有几件。即使是这样,依然因为供不应求而租金很高。这个国家连饮食也是很单调的。对于在这样的艰难生活中痛苦挣扎的穷人们来说,播种球根,坐等它们开花就可以丰衣足食的日子确实是令人无法抗拒的。


手工业阶层从不抱怨工作时间太长,因为他们的工钱是按时计算的,所以他们能挣多少钱跟每周可以工作多少小时息息相关。一个在夏天看来报酬还行的工作,到冬天白昼变短以后,可能就只够提供勉强糊口的工资。即便是赶上市场景气、白昼又长的时候,每小时的工资也就在半个荷兰币到两个荷兰币之间,成百上千的荷兰穷人每天长时间辛苦工作才挣不到一荷兰盾。最终的结果就是:在一个周日不允许工作的年代,一个五口之家最少要280荷兰盾才能维持生计,而一个荷兰手工业者每年的收入一般不会超过300荷兰盾。


而那些挣得略多的人,日子未必就能好过多少。手工业者认为有利可图的买卖都被控制在行业协会手里。这些协会向会员收取高额的会费,用以支付经常举办的表彰协会卓越贡献的宴会和招待会。很多手工业者在完成了漫长的低薪学徒生涯之后,又因为交不起会费而不得不一辈子打短工。即使是在黄金时代的最高峰,当大笔的投资和富贸易带来的财富流入执政者们的保险箱里时,共和国的手工业者们却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加入协会,加入的结果往往是钱都拿去交了会费,连学徒都雇不起了。


那时一个典型的荷兰家庭,几乎没有任何闲钱可以支配,更没有什么像样的财产。如果这家人是手工业者,生活在人口总和占了共和国总人口四分之一的那几个大城市里,那么他们很可能是住在拥挤街道两边整齐的小房子里,橡木的大门上了蜡或是刷成绿色。房子内部极其干净,因为反复的打扫擦拭而总是潮气不散。


荷兰人对洁净的苛求让外国人印象深刻。访客都必须先在户外穿的鞋外面套上稻草编的拖鞋才能进门,以免把尘土带到屋内。干净整洁的同时,难免也觉得空落。手工业者家里顶多能有张桌子,有个空荡荡的碗柜和一些餐具,还有几把直背椅,大概也就1荷兰盾一把。而最贵的家具莫过于床。攒够床钱可是要颇费些时候的。最便宜的一种叫橱柜床,为了保暖要嵌进墙里面。这种床非常小,以至于在这个床上睡觉根本不能完全躺平。即便如此,也要10~15荷兰盾才能买到一张。。在普通手工业者家里,小孩子就睡长椅或木板,再不然就睡父母床下的抽屉里。一旦年满14岁,他们就要出去找工作为家里挣钱了。


此外,到1630年,手工业者阶层本就不稳定的生计又受到从南方不断涌入的新教难民的威胁。新移民们也都需要找工作,虽然有些移民本身很有钱,但是仍然不足以缓解就业和生存的压力。城市人口过多已经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些本来就不富有的人,更是发现自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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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17世纪上半叶的联省共和国在更高层面上具有一种其他欧洲国家都不具备的重要的国家特质,即人们相信社会的流动是每个荷兰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在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一个农民认定无论发生什么,自己只能是个农民;就如一个人是店主,他的父辈肯定也是店主,他的后代也必然还是店主。但是在联省则不同。一个移民的儿子可以变成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里最富有的人,甚至还可以进入统治阶层,没有人会在乎他卑微的出身;一个小村子里的农民可以到大城市里闯荡;一个中等阶级的手工业者,偶尔买上一张驶向波罗的海的货船的股票,收到的分红用来再投资,有一天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货船。


在当时,机会确实是存在的,人们看得到,也迫切地想要抓住。正如一位佛兰德的牧师威廉·博达尔缇厄斯(Willem Baudartius)在1624年说的那样:“有一分钱可挣的地方,会有十双手来抢。”如果你很穷,如果你想在黄金时代供大于求的劳动力市场上挣口饭吃,你很可能只会愈加沦落,而不是飞黄腾达。


黄金时代对荷兰人来说,还是一个孕育着希望和变化的时代。穷人和富人一样心怀期待,所以他们比谁都更渴望到球根贸易中试试手气。随着对郁金香需求的增长,以及个别品种售价的年年攀升,这个行业可能带来的巨大利润也越来越显而易见。


17世纪30年代初,一个新兴的购买团体开始把触角伸向荷兰共和国的花房。这批新人既不是鉴赏家,也不懂培植球根的事。他们管自己叫“花商”,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只是靠郁金香挣钱。


最初的花商可能是想做种植者。靠一个简单的球根,一个冬天就转手变现显然是个非常吸引人的主意,尤其能吸引游商、无业者和机会主义者的眼球。荷兰社会中这些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的人,尤其看好这个看起来很容易的挣钱机会。


那些拼命工作却挣不到种植者收入零头的手工业者们也逐渐发现了郁金香贸易的吸引力。相对而言,对于那些已经收入不菲,或者是已经有固定职业,生活富裕的人来说,郁金香贸易则没有那么诱人。


1635年之前,第一批花商对球根的第一笔实验性投资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消息由此传开,一些新来的人也开始加入投资郁金香的行列。当时的作者和小册子写手们一致指出,加入的这些人大多是织工,他们比别的手工业者占优势的一点在于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纺织机器典当或抵押,这样就有了投资球根贸易的第一笔资金。但是很快,其他行业的人也加入了投资的行列,其中不乏固定职业的中等阶层中的律师和牧师。


所有手工业者都在做这个发财梦。有一部分人拿得出一小笔资金投资郁金香,机会主义者能投入的钱则少一些,但是却更敢于冒风险,甘愿倾其所有。荷兰社会中两种最明显的特质在这时起了重要的作用:强烈的攒钱欲望和忘我的赌博精神。这两种特质看起来互相矛盾,但是却共同作用,成为郁金香狂热最大的驱动力。


正如攒钱的欲望一样,赌博精神也同样感染着荷兰社会的每一个阶层。生意人威廉·于塞尔林克斯(Willem Usselincx)曾经说过,只要钱能生钱,就没有一个荷兰人会把钱藏在旧袜子里。对于有钱人而言,赌博可能意味着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投资一艘有些风险的去印度的商船;对社会里其他阶层而言,赌博通常是艰难生活的必然结果。很多荷兰人在这个人口过多的国家里挣扎度日,努力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在黄金时代,彩票在荷兰就已经像今天一样流行了。对很多人来说,赢得赌注是最诱人的赚钱方法。


与那些疯狂的赌局相比,郁金香还像个合理的投资。种植球根比每周工作80个小时钉马掌或是织布轻松多了。再加上对郁金香的需求持续增长,优良品种的价格不断攀升,也难怪荷兰人认为自己遇到了每个赌徒梦寐以求的机会:一场只赢不输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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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金香交易也是在时时变化的。17世纪30年代的球根买卖不再局限于“永远的奥古斯都”那样极稀少、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品种。其他一些上上等的品种,还有一些稍低级的郁金香,虽然也是数量有限,但是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还是能从专业种植人手中买到的。


由于想买球根的人不断增多,那些最受欢迎的品种的价格也开始上涨。起初比较缓慢,到1634年底就开始加速,整个1635年都在持续加速,直到1636年冬天,有的球根价格一周多就能翻倍。


郁金香狂热在1636年12月至1637年1月达到了最高峰。在那短短几周内,人和钱都一股脑儿地扎进了郁金香交易。整个联省的人纷纷投资球根,需求的急剧增长将价格不断推向新高。有那么很短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挣钱了,所以又吸引了更多的新手加入了贸易的大军。


一个当时的编年史记录者如此形容价格在两三个月中疯长的情形:花15荷兰盾买入的“总司令”(Admirael de Man)以175荷兰盾的价格转卖;黄色系的“莱顿的红与黄”价格增长了11倍,由原来的45荷兰盾涨至550荷兰盾。“大元帅”(Generalissimo)更从原来的95荷兰盾暴涨至900荷兰盾。


另一种上上等的郁金香,也就是众人垂涎的豪达的“将军中的将军”,后来简称为豪达。这是一种花型硕大,花瓣为白底有红色火焰花纹的郁金香。从1634年12月到1635年12月,它的价格涨了2/3;再到1636年5月短短半年间又长了50%;从1636年6月到1637年7月,价格更是上涨了2倍。所以这种起初就已经很昂贵的球根,从狂热时期最初的100荷兰盾涨到750荷兰盾只用了两年时间。


这样的盈利是惊人的。那些投身球根事业并获利匪浅的人忍不住要向亲朋好友吹嘘自己好运气的源泉;靠鲜花赚钱这种新鲜又让人不敢相信的故事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而且所有故事里绝对没有赔钱的情节。以至于到1635年,郁金香能挣钱已经成了整个荷兰都在谈论的话题。


究竟是什么,能让如此之多来自不同行业的人,都热切地投入到一项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交易中来试试手气?利润的诱惑肯定是原因之一,人们期望可以挣到以前从没挣到过的那么多钱。


原因之二,则是因为当时的联省刚刚从17世纪20年代漫长的经济萧条中恢复起来。这次萧条几乎贯穿了整个20年代,也是整个17世纪最严重的一次经济萧条。导致萧条的主要原因是与西班牙的再度开战和西班牙的海上封锁。危机之后,荷兰经济整体迎来了强势复苏。经济形势从1631年或1632年开始好转,在整个30年代都保持着稳步增长。这就意味着,当时的荷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足。


另一个影响因素是1633年到1637年间在荷兰多个城市爆发的严重的黑死病疫情。这场可怕的瘟疫带来了两个主要后果。第一是劳动力紧缺,雇主们只能提高工资以争抢劳动力,所以工人们也开始能有点闲钱投入郁金香交易;第二是,或者说可能是,瘟疫让人们惧怕宿命,球根交易者也感染了绝望的情绪,所以才在球根交易上疯狂无度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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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郁金香市场并不难。只要有一笔小钱,找一个温室就够了。在1635年上半年,整个联省的球根市场前所未有地兴旺了起来。哪里有郁金香可买,哪里就有市场。


种植人和鉴赏家们不只是向新入行者销售库存的人,他们更是创造这种交易,并且将其带入正轨、走向成熟的人。没有晦涩难懂的行规,也没有难以克服的障碍。买卖郁金香的规则就是建立在常识之上,在第一批花商出现之前,就已经被众人了解和认可了。


最早的郁金香交易中买卖的是球根。当郁金香的数量增长之后,这一点就有变化了。这之后的某个时候(无法确切认定),人们又开始倒卖子球。这一步是符合逻辑的必然趋势。因为子球很快就会发育成球根,它们自然也应当有一定的价值。尽管如此,这一发展起初是备受争议的。首先是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子球能成活,其次是根本无法确定子球开出的花会不会和母球一样。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子球交易中存在一定风险。这一交易形式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接受。


交易子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克劳修斯和其他早期的郁金香种植人已经发现,球根类植物在花期结束后就应当从土里挖出来,放到通风的架子上晾干储存至秋天,这样第二年才能长得更好。因此,球根的买卖就只能在夏天球根被挖出,球根能够实际交付的这几个月时间里进行。子球则不同,主人们倾向于一结出来就卖掉,而实际上子球要等几年才能发育成熟。


销售子球成了让郁金香交易摆脱季节性限制的第一步。这意味着以前集中的短短4个月之内的交易期变为了现在的全年无休。球根子球往往在成熟前就被从母体上分离,这种零散的交易对稳定的郁金香交易其实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它开创了一个危险的先例,特别是随着涌入郁金香市场的花商越来越多,要求郁金香全年交易的压力越来越大。


新入行者只想从花里榨出钱,而且是越多越好。虽然也有个别花商会把球根种下,然后销售长出来的子球,但更多的还是只专注于买入卖出赚取差价。从1635年秋天开始,球根贸易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不断壮大的花商队伍已经完全抛弃了鉴赏家们建立起来的传统的交易方式,他们不再满足于出售他们实际拥有的郁金香,而是开始销售还长在土中的郁金香。球根不再作为商品交换的单位。从这时起,人们交易的凭证变成了期票——其实就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被卖出的郁金香的情况。至于球根挖出的时间和提货时间等则一概没有。为了避免混乱,花田里每个球根边上也会插个牌子,写明郁金香的品种、重量和买家。


这种新体系有它自身的优势,即让郁金香交易在春天、秋天和冬天也成为可能。对于郁金香球根从土里挖出来之前就可以交易的这种方式,那些既无技术又无愿望参与种植的花商格外感兴趣。但是这种形式也存在着巨大的潜在危险。购买人既无法检查他们购买的球根,也不能看到花开的样子,所以球根质量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花商也无法确定自己购买的球根是否真的属于卖家所有,甚至无法确定货物是否真正存在。


也正是这种交易形式的创新,为郁金香狂热的更加肆无忌惮创造了条件。期票的引入不仅让郁金香交易成为全年无休的生意,更让这种交易变成了一种投机买卖。因为球根实物要几个月之后才能真正交付,所以人们买卖甚至再转卖的已不再是球根,而是期票。


花朵之美在这里已经完全抽象化了,交易者在乎的只有背后的利益。反复转手造成所有权归属的混乱和可疑也成了这一时期球根交易最主要的特点。没多久,连本来固守的道德观念也被抛诸脑后。明知自己不可能实现交付,却还是把所谓的郁金香卖给没有现金可支付或是本来也不打算种植的买家的情况也越来越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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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买的不是实物,而是几个月之后才能实现交付的球根。郁金香交易者们创造出的这种交易形式,其实类似于现在我们所称的期货市场。简言之,就是一种投机形式。


商人投机的对象可以是球根,也可能是石油,他要承诺在将来某个确定的时间里支付确定的价款,实际上就是在赌这种货物在将来的价格到底是涨是跌。这是一件具有非凡历史意义的事件。


在17世纪30年代,期货的概念还是新鲜事物。20多年前,第一个期货市场首先出现在阿姆斯特丹。期货交易的内容也只是木材、烟草和香料。郁金香是第一种在阿姆斯特丹市场以外被买卖的货物;郁金香交易也是第一种不是由高级别商人和证券交易专业人士进行的期货交易。


1635年,联省的执政者和大商人们可选择的投资项目已经越来越丰富。他们可以购买有保证利息的政府债券,或是把钱存入不断涌现的新兴银行里。若是他们更有冒险精神,则可以在交易所买股票、投资城市排水系统项目,或是投资与美洲的海运贸易。


当然,投资这类贸易都需要巨大的资本,而共和国里的手工业者、小商贩或是农场佃户们关心的则是如何找到一个用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小钱盈利的机会。17世纪没有建房互助协会,没有信托投资公司,没有私人股权计划,没有廉价股份,也没有税收减免和合法避税。对于一个哈勒姆的织工而言,投资的意义只是买些亚麻或支付购买新织布机的定金。突然之间,出现了一条看起来额外诱人的赚钱新路子,操作简单、获利又有保障,最重要的是,几乎不需要多少启动资金。


事实上,期货市场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而且是比它最初显现的更具风险,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危险的。就算是以期货交易这样弹性较大的标准来说,郁金香也是一种极不稳定的货物。一个买木材的商人至少明确地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而一个购买到出土时才交付的球根的花商却不能确定自己将来会得到什么。他是在拿一件有生命的事物打赌。要想成功,不但要有对几个月后球根价格的精明判断,还要了解球根在土里生长时发生了什么。


最划算的买卖是购买即将发育出子球的球根,这样子球很快也可以分割开来独立销售。所以,能够快速生长的球根比那些还不成熟的小球根或是已经完全成熟结不出太多子球就要死去的老球根更有价值。但是,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种植者也无法判断出一个特定种类的球根能够发育成什么样子。所以对新手而言,球根交易更是一种完全投机性质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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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郁金香交易者们能够对郁金香长出来的样子有个大致的猜测,实践中渐渐形成了说明球根种下时的重量的习惯。重量是以“分”(azen)为单位的,这是一种从金匠工作中引进的极小的重量单位。一分大概略少于两千分之一盎司(二十分之一克)。一个成熟的球根重量可以从50分到1000分不等,主要取决于球根种类。


至此,球根依重量而非个数买卖的交易方式已经呼之欲出。一方面,这样的方式让交易更公平。旧有的依个数买卖球根的情况下,一个重100分还未发育成熟、可能一两年内还结不出子球的球根和一个重400分发育完好的成熟球根卖一样的价格显然是不尽合理的。依重量买卖的价格则可以更准确地体现球根的发育状况。但是这种新体系也意味着球根价格的增长速度比以往更快了。很多球根在土里生长时,重量变化非常大,所以就同一种类而言,即使每分的价格从九、十月份球根下种到第二年六月球根出土时都没有变化,但是因为球根生长、重量增加,球根的总价值也毫无疑问会大幅度升高。


郁金香交易的记录可以用来说明投资一个球根可以产生怎样惊人的效益。一个阿尔克马尔的葡萄酒商人格里特·博施(Gerrit Bosch)在城外自家花园里种下了一株总督郁金香。1636年秋天种下时的重量为81分,到1637年秋天出土时,增长了4倍达到416分。同一个花园里还有一株利夫肯司令,种下时是48分,出土时是224分,另一株“完美的利夫肯”(Paragon Liefkens)从131分长到了434分。即使这三种花每分的单价没有变化,短短九个月里,博施的客户也能够赚到330%到514%不等的利润。整个联省大概都找不出比这盈利更快、更惊人,而且稳赚不赔的交易了。


另一个让本就混乱的定价体系更混混乱的原因是,定价不仅受个体花商个人偏好的影响,还要受哪些郁金香刚刚买入、哪些刚刚卖出、哪种花朵最近比较流行、哪种球根产量增多等因素的影响。还有大个的球根每分的单价通常比小个球根便宜些,等等。如果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在同一地同一天买的球根,价格差别都会很大。


1635~1636年上半年,球根价格疯长带来的后果是,本来只把球根卖给鉴赏家或圈子内部流通的种植人和交易者们也意识到新的赚钱机会来了。他们开始把自己的球根卖给涌入这个市场的花商们。


顺理成章的下一步就是,一些种植人联合起来好让资金和库存达到最大化,有的还成立了一些专门经营球根的公司。


一些有野心的手工业者在1634年或1635年就开始倒卖郁金香了,但似乎有记录的法律文件显示直到1636年夏天,大部分的郁金香还是由种植人直接卖给以种植为目的的客户。到当年秋天,整个市场就被以倒卖盈利为目的的花商占据了,而且到1936年12月和1637年1月,还有大批新的花商加入。



10


很多新手根本没什么闲钱,但是已经进入市场的花贩和花商正好可以抓住机会把他们的存货卖给这些对郁金香的价值完全不懂行的人。很快。交易就演变成卖方不但接受现金,还接受实物。


对于那些没什么钱财的花商而言,他们全部的财产不过就是自己手头有的那点东西,也就意味着,为了买球根,只能有什么就给什么。如果是手工业者,可能会用工具、布料和家庭生活物品交换;如果是农民,可能会用牲畜或谷物;如果是富裕一些的人,可能会用油画或其他奢侈品来代替押金。余额只有到球根实物交付时才支付,也就是到球根出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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