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落魄的行人
午后的太阳懒散地挂在天上，像是在外面疯玩的孩子不得不回家一般，不情愿似的，慢悠悠地滑向西边低沉的地平线。
“Master......今天又是......”安娜斯塔西娅垂头丧气地在街上慢慢挪动。
“......又是没什么进展的一天。”我同样挪动着步伐，顺便把她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全。
和桑松先生谈了一会之后，他便神神秘秘地离开了，于是我们继续出来搜寻有没有什么魔力反应，而福尔摩斯那家伙则自由自在地在城里逛着，据说是体验风土人情。
“我怀疑这里根本就没有从者现界......”她小声嘟囔着，“要不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我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有点可怜，于是信口胡言着什么契机，其实只是一句安慰的话罢了。
“我们需要一个奇迹。”皇女模仿着我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表达着自己的绝望。
“哎，奇迹会有的，俗话说，人生如戏。没准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会给你一个惊喜。”我决定将乐观的心态传递下去。
“你很敷衍哎，Master。” 安娜斯塔西娅看了看我，“奇迹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靠啦。”
忽然，只见一团黑影直接横在我们面前。
我吓了一跳，以为蹦出来什么怪物。这怪物披着黑袍，看不清脸，但从衣服来看有几分落魄，像是个流浪的......
好吧，定睛一看，不是什么怪物，像是个流浪的人。
这人摘下兜帽，兴奋地抓住我的手：“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随人愿！吾友啊，终于在这里遇见你了！”
“你朋友？”皇女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流浪者，又看了看我，心想也没听说Master有什么法国朋友啊。
“不认识。”我无辜地摇摇头。谁认识这忽然跳出来的人啊！还挺吓人的。
“哈哈哈哈哈......”那流浪者又笑了起来，“吾友啊，无妨，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简直是一见如故啊！我们的理念实在是不谋而合！这简直就是命定的巧合啊！”
“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抽出手来，活动着被这激动的家伙掐红的手腕，“你说什么理念？”
“不必隐藏！虽然世人愚钝，但总会有智者看到另类的价值！你说的没错，吾友啊，人生如戏！人生如戏！只有这波澜起伏的人生，才配得上无数人为之倾尽心血的戏剧！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吾辈毕生所求恰是如此！”流浪者带着几分狂热振臂高呼，兴奋从眼神中溢了出来。
“.........”皇女面无表情地盯着这流浪者。他的脸型有些瘦削，但并没有一般流浪汉那样邋遢或是脏乱的样子，反而打扮得很干净，只是发型没怎么打理，不拘小节地蓬乱着，还留着小胡子，但他不算丑，一双眼睛似乎因为正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而炯炯有神。
“不知两位今后何去何从？是打算继续游历世界各地的大好风光，还是如戏剧一般华丽地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如悲喜剧一般度过属于自己的光阴呢？！”流浪者继续激动地发问。
我眯了眯眼睛，感觉一脸黑线，短短几天已经被莫名其妙安排了两次“婚姻”了，福尔摩斯还好说，毕竟是假身份需要，眼前这位又是什么情况，像是嗑了药一样吓人。
但我也不想辩解——面对这样像是吸了毒一样狂热的人，你越和他讲话，他的话就越多，为了方便起见，还是少说两句为好，反正转身就是路人，有什么必要分个对错呢。
“我打算......”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回去休息。您说的很对，先生，我认同您，麻烦您让一下，谢谢。”
“哦！真是脚踏实地的选择啊，年轻人，我现在文思泉涌，甚至有为你们写首诗的冲动！”流浪者赞许地点点头，“巧的很，我也要去喝酒，正好同路吧！”
我仿佛听见内心在呐喊：不——要——啊——
让这不正常的家伙离我远一点——
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向客栈走去了。
玛莉安正难得地休息着，坐在柜台里写着什么东西，这姑娘确实很漂亮，尤其是不忙活招呼客人的时候，更有种恬静的美感，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比如说——
“少女啊，你正在经历人生的迷茫吗？！”那奇怪的流浪者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坐在那儿的玛莉安，随即一声亲切的问候，让人以为他俩好像之前认识似的。
玛莉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是客人，忙放下笔，客气地问道：“您需要什么？”
“当然是酒！少女啊，酒乃是吾辈灵感的催化剂，乃是润滑思想的无上妙品！”流浪者的音调抑扬顿挫，好像是在读诗一样。
那流浪者一边喝着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玛莉安，连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都能看得出来，那眼神太明显了。但玛莉安正给擦过的桌子铺上桌布，从大厅的一边跑到另一边，根本无暇注意到别人有没有在看她。
“那人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安娜斯塔西娅不满地瞥了一眼那流浪者，“难道是个偷窥狂吗？”
没想到那人闻言转过头来：“小姐恐怕误会了，偷偷摸摸地看才叫偷窥，吾辈这乃是光明正大的凝望啊！”
“你......”皇女一时语塞，气鼓鼓地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无论是美丽的女性，还是英俊的男性，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东西。”流浪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把身上破烂的袍子解了下来，搭在椅子靠背上。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感到这人身上竟然隐隐约约有些魔力流动，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亦或是误判。
“盯着别人看的时候，一般人看到外表的美丽与否；智者看到内心的高尚与否，而吾辈，”那人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吾辈看到的乃是其人生遗憾与否、幸福与否，乃是那如戏剧般绚烂的生命，是怎样在舞台上绽放或凋谢！这才是吾辈的夙愿！”
“你能预测未来？”我听着这话有些玄妙。
“不，恰恰相反，少年啊。”流浪者笑了笑，“吾辈关注的，乃是生命的过去。”
生命的......过去？
“那你刚才就是在观察......”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远处的玛莉安。
“没错！那少女的身世、她的生命、她的过去、她的出现、她的逝去，虽然多数时候都很平凡，但最后却凝练成一曲壮丽的悲歌！啊啊....真是一幕无比精彩又令人悲痛的戏剧啊！吾辈简直按捺不住想要将其写成剧本的躁动了！”
“哦，你是剧作家？”
“可以这么说，少年啊。我的创作之魂，正在熊熊燃烧着！”流浪者眼中充满了狂热。
“Master，小心，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安娜斯塔西娅转了过来，紧盯着那流浪者。
我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下的手，示意不要担心。我甚至觉得对这个所谓戏剧很感兴趣。或许这是个机会。
“那么，剧作家先生，”我紧盯着流浪者的眼睛，“您是否介意这幕精彩的戏剧，多两个观众呢？”
他明显地一愣，随即满是沧桑地长叹一声，再接着是无端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笑声渐渐平息。
“多少年了，终于有人再次欣赏吾辈的戏剧啊！”
他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豪放地一挥手：“那就如你所愿，少年！也不枉我们志趣相投！”
倏然间，四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像是被盖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一般，就连天色都看不清楚了。
我急忙转身看向四周，发现逐渐黯淡的环境中除了我们三人以外空无一人。
“喂喂喂——在吗！”
忽然通讯器里响起了希翁的声音：“喂喂喂！能听到吗？你们附近出现了从者反应，非常近！职阶为——Caster。”
“喂喂——收到吗？......”
我淡淡答应一声，这时那流浪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啊！Caster......Caster......原来后代的人们是这样称呼吾辈的吗？不过吾辈还是喜欢那个用了一辈子的名字啊！"
他对着我们，很绅士地鞠了一躬：“年轻的先生和小姐，吾名为威廉·莎士比亚，乃是徘徊于此的一介英灵！”
“既然两位想欣赏那位小姐身后藏着怎样的悲喜剧，那就请就此坐好，吾辈的宝具将于此开幕！”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楚，不带一丝踌躇，像是气势非凡的船长宣布起锚，又像是雄辩的演说家站在人群中间振臂高呼。
“世界在吾辈手中，在吾辈的舞台之上！”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笨拙的伶人！”
“人生如戏，于此将绽放融于光阴中的往事！”
“请尽情欣赏吧！开演之刻已至，此处应有雷鸣般的喝彩！——”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