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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绒】狐狸(一章完)

2020-04-19 11:06 作者:鱼酒子  | 我要投稿


“你是我道听途说来的秘密,我却想剖开心脏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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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绒走在街上,刚下过雨的空气还很湿润,萦绕着初春温润的暖意。自家哥哥壳找美人看戏去了,众人皆知华家大公子对夫人深情款款,从一而终,是为一段美丽佳话。

 

而说到这点,人们总会提起另一个人。是个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所向披靡,却是个玩世不恭风流成性的主。阿绒自知不该,可他还是对那人暗生情愫,日复一日生根发芽,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光是面对自己的心意就已经手忙脚乱,更何况去跟那个始作俑者相处。

 


飒见到他是在一个雪夜,少年身影单薄,双手捧着从天而降的雪花,样子竟有几分虔诚。飒是不信佛的,在他看来祷告和许愿是最没用的事,在有神论最盛行的时代去推翻这个共识,除了他,大概也没谁有这样的勇气。

 

小孩喜欢他,他知道。

 


飒忽然想起自己那位无疾而终的初恋,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觉得喜欢就在一起了,接吻、拥抱都是很平常的事,可也仅止于此。看着阿绒不谙世事的样子,心想他大概连初吻都没交出去过,自己居然会是这么干净的人动心的对象,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坐拥名利和声誉,谁能够不风流呢?如果说真情流露是身为人类的奢侈,那么力争上游就是个有趣的矛盾。从古至今,没有多少人能够在不断变化的处境中保持本心,未来这个词乍一听遥远,事实可不就是一眨眼吗。

 


阿绒喜欢了他五年,用了半年去了解,半年去承认,两年去认真,两年去执着。感情是会变的,到现在阿绒也并不是特别清晰,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执念还在坚持。可,听到关于那人消息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聚精会神,与那人对视的时候,心跳也如擂鼓一般响亮。

 


他最终想,他还是喜欢他的。

 


也许老天也急于给这段始末不明的感情一个利落的交代,阿绒所幻想过的种种开头,没有一个应验。飒说过许愿是最没用的事,倒真真是讽刺了。

 

踉跄的脚步不是阿绒可以控制的,虽说壳第一时间找出了下药的人并下令乱棍打死,可体内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了,每根神经都在叫嚣。阿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惹来那么多是非,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有人前仆后继的试图让他出丑。

 

如愿以偿,阿绒缩在小巷颤抖的不知所措,被人捡回了家。

 


华家跟军权向来是没有交集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份不该产生的感情,硬生生拗折了两条平行线使之交错。交错的瞬间是极美又短暂的,而故事的结局注定如那烟火一般,炽热却只有一瞬。

 

那晚的初体验算不上多美好,醒来后的阿绒回想着自己狼狈的样子被那人看了个尽,顿时想一巴掌把自己扇到地下。飒穿着松垮的衣袍端着咖啡杯出现的时候,阿绒还在发呆,直到对方笑了一声,才堪堪回过神来。

 


对于这次的荒唐,两人心照不宣的只字不提,出了门向左向右,一切照旧模样。阿绒走在街上,回味着刚才那阵阴阴绵绵的雨,竟让他一恍惚,想起了那个晚上桌台前明灭的烛火,因为某些原因轻轻晃动,最后还是灭了。

 

正如雨也会停。


 

阿绒尊重所有的开始和结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他一直秉承的观念。他喜欢冬天,一来是可以玩雪,二来是即使天气寒冷,太阳照在皮肤上也确实温暖的令人陶醉。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站在自家宅邸阁楼的窗边,看着雪落满地,悄无声息,温柔的覆盖这座城一切的浮躁与暗潮。

 

雪的纯净皆为世人津津乐道和赞颂,阿绒便省去了多费口舌的时间,安静的迎捧京城历来冬天的每一场初雪。

 


“阿卷,一杯酒。”走到那处酒楼,阿绒坐在对方早早预留好的位置,同他打了声招呼。卷儿应了一声,看着他有些无神的双眼,笑着调侃:“又在想将军了?也就他能让你露出这幅表情了。”

 

被一语中的,阿绒面上有点挂不住,倔强着不肯承认:“才不是。今天院里的柳絮飘了满地,我看着有些烦,再加上下雨,便来找你喝喝酒。”

 

“担待不起。”卷儿耸了耸肩,“华家二少爷会没有地方消遣?说出去我这酒楼怕是要倒咯。”

 


“怕啥,华家一定会罩着你。”说起来卷儿也算他半个恩人,幼年时阿绒被人暗害而不自知,是卷儿的出现歪打正着的避免了这场危机。从那时起阿绒只记得长头发小哥哥家的桃子很好吃,每每看到外形相似的人,都会吵着让父母或兄长带着自己去吃桃子。

 

长大后才明了,桃子是桃子,人是人。或许二者碰巧相遇凝结成一个美丽回忆,那便只当做命运的馈赠就好。

 

认真对待而不有执念,人生无懈可击的境界,阿绒自知没有。

 


“好了,喝酒吧。你如果醉了,我会送你回去。”卷儿把一杯刚调好的酒放到他面前,看着他毛头小子般的一饮而尽,还不忘舔舔嘴角,笑了一声。

 

暗沉的灯光下,阿绒喝了一杯又一杯,却越来越心烦意乱。卷儿的脸有些看不清,他一边轻声劝慰着他,一边依言给他添酒。阿绒鲜少喝的大醉,上一次是在成人礼,还是未开拓锻炼酒量的时候,这一次,醉酒的人甘愿醉酒,不为发泄,只为那奢侈得可怜的片刻迷离,为那短暂的、可以有恃无恐吐露心声的时间。

 


“阿绒,你醉了。”

 

离自己很近的一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阿绒知道自己养尊处优,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磨难,与幼年从野狗口中夺食、如今却是威名赫赫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飒相比,就显得逊色许多了。阿绒不喜政治,不喜人与人之间那些尖锐的矛盾,便注重学习文学,体味古时人们至善至美的生活状态,偶尔自己模仿一二。

 

优雅和体面是绑在一起的,撕裂开来,就是无底线的丑恶。

 

而大多数人,都在这层丑恶中徘徊,不分什么上中下游,同一池浑水中的鱼,谁也脱不开联系。阿绒自认为活的端庄体面,起码在那天之前,他还从未有过失态。一句喜欢并不能概括所有的事,也不够格用来赦免和侥幸,但却是自我挣扎的人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用来原谅和遗忘。

 

阿绒不想忘,因为他还没放下。

 


壳反复讲过心如刀割的感觉不好受,与其在不可挽回后痛哭流涕,倒不如慢慢让自己耗光热情。因为人总能原谅自己。他也骂过阿绒,早就知道那人的德行,明明可以及时止损,却还要自投罗网,蠢。阿绒也认了,谁人一生不为可笑的执念冲杀过几回?就当他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仍旧撞一次南墙。年少时的喜欢,不放手一搏,不头破血流,怎么会甘心呢?

 

阿绒醉的神志不清,却止不住胡思乱想。他不懂权谋,却懂人情,他知道自己实在太年轻,对付一些虚情假意就已经晕头转向,更别提什么险恶的场面。飒踩着人骨长大,在刀尖上厮杀,他想靠近他,简直是不自量力。

 


不仅不自量力,还愚蠢万分。正如壳说的那样。

 

“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等我长大…”绒喃喃自语。

 

“什么?”

 

“我说等我长大…”

 


喝醉大概能使人性格改变,阿绒平时欢声笑语的一个少年郎,醉酒后意外的沉默,无论身边的人如何询问,像是赌气一般的,都不肯再开口了。

 

卷把阿绒交给飒的时候,脸上的震惊还没缓过来。他以为阿绒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可对方及时的到场和微有些不悦的神情让整个事情都变复杂了。

 

柳絮吗?大概是挺令人心烦意乱的。

 



飒嘴对着嘴喂阿绒喝醒酒汤,一小碗下肚,阿绒意识清晰了些,强打着精神睁开眼打量周围。飒被他这样的举动逗笑,他如果顶着将军的身份,做土匪的事情,也没人敢反抗。不是吗?

 

于是也就这么做了。纯白的被褥下,两个身影重叠交缠,燃烧的壁炉吐着明灭的火舌,阿绒被动接受他每一个动作,溺在可耻的流连里。疯狂的战事结束后,飒吻吻他额角,阿绒注视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觉得清醒的沉沦,比在两者之间做选择要痛快得多。

 


飒低头看着这个目光清亮的小家伙,心灵某处触动了一下。阿绒线条优美的锁骨上还烙着刚印上去的吻痕,鲜红如心头血,跳跃着发光,证明着爱意的起落。

 

“为什么选择我?”

 

同一个问题,两个不同的答案。

 

“哪儿有为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少年的感情纯粹,一瞬间他竟看不清了,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或是无暇的白雪,反射出了全部的阳光。飒低头吻他,阿绒热切的回应,动作生疏却不羞涩,把开垦荒地的权利交与对方,主动的被动着。

 

“小朋友,长大了。”

 

听到他的玩笑,阿绒红了耳根,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那是灰暗的一年,兵戈相见,民不聊生。飒作为将军出征打仗,常年在疾苦之地,与沙漠为友,黄土作伴。阿绒在城内终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壳看着自己弟弟,越发不懂他的心思:“为了一段连名分都没有的关系,至于这样上心么?”

 

阿绒只说他不懂,他和须儿是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只有甜蜜没有心酸,更别说胡思乱想和惴惴不安的戏码。壳把这句话还给了他,摇摇头走了,却偷偷写下了许愿条,挂在无数个内容相同的祈愿树上,祝飒平安归来。

 

 

聘礼一早到了,壳和须儿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飒神通广大,远在千里之外还能登门提亲,阿绒出来后也愣了,看了看聘书说的确是飒的字体,如假包换。一家人手忙脚乱收下那一堆东西,阿绒捏着书信看了又看,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不开心么?”卷儿听说了这件事,看着阿绒黯然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

 

“阿卷,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少年如是问到,“如果没有我,他会比现在更洒脱吧。”

 


“你认为这个是错?”卷儿看他一眼,“他如何活,是凭他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阿绒一阵恍惚,选择吗?就好像当初明知他风流成性的自己,却依然坚持着朝他靠近。

 

直到,他现在可以与他成亲了。

 

“别再醉了,这一次,没人把你抱回去了。”卷儿对他说。

 


成亲夜定在出征回归的日子,前线传来捷报,说将军以一人之力匹敌千军万马,将谋略与兵法诠释的淋漓尽致。阿绒其实不希望飒被视为无敌,因为那样他就不能拥有弱点,也不能拥有失败的权利。

 

阿绒穿着纯白如素的长衣出来时,壳大惊失色:“大喜的日子怎能穿白?你脑子坏了么?”阿绒却只是一笑,套上鲜明亮目的红袍,“这不就是婚服了么。”

 

壳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所有人都知道一个顾虑,就是飒能否平安归来。返程之日,帝王亲自站在城门之上,迎接一场恶战的最终结果。若人身死,识途的老马便会只身赶来,带着干涸的血液,沉默着一个无言的结局。帝王曾两次迎着人与马一起归来,这一次,依然等得到吗。

 

「云起云落亦有时,故人等闲道今凉。」

 

阿绒盯着烛火,你若归来,我便红衣相迎。你若未归,我便白衣相见。

 

阿绒想,这次就让我来有始有终。

 


 

“将军归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百姓热烈的喊到。帝王只是站着,找寻着世人口中的风流人物,那头秀气的卷发和不恭的痞笑,英姿飒爽的驾着野马驰骋。

 

疲倦的影子,在烈日下孤零零的站着。

 

人未到,马先归。

 

 

瞒不过房内的阿绒,满目的红色,都不如手中的书信醒目。阿绒颤抖着手打开那层小字,烟火一般的在瞳孔和意识中炸开,

 

“忘了我。”

 

聘礼,是我给你的承诺,给你的回应。可如果我做不到,就当是我的歉礼,我的赎罪。

 

飒早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有去无回,他没在遇到小孩儿之前死去,也不想在与他成亲之后死去。此一去,听天由命,若活,他必辞去一身职责,与小孩隐居田园。若死,就当他夙愿如常,让这梦一般的美丽烟火,随命运散去。

 

对不起,忘了我吧。

 


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呼吸都不稳的断断续续,抽泣着一个残忍的事实。哽咽逐渐变成泪流满面,壳抱着须儿在门外沉默的站着,听着里面的人伤透了心,嚎啕着一份新的失去。

 

是不是报应?在你终于动心的时候,却要带着愧疚死去。而我被你弃于早春,在万物开始苏醒的时候,抱着自己的白骨,再无人路过我。

 

今天,我失去的比你知道的还多。

 

 


“我来看看他。”卷儿提着一袋东西,面容隐有些苍白,“消息,我听说了。阿绒还好么?”

 

“你进去看看吧。”壳说。

 

推开轻巧的木门,阿绒正坐在床边,脸上的痕迹看得出眼泪刚刚落的有多么汹涌。卷儿微微蹙眉,慢慢走近他,沉默的站在他旁边。

 


“阿卷…没人要我了…”绒抬起头,一双湿意朦胧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水雾,漆黑瞳孔里看不出的情绪,全在颤抖的声线里暴露无遗。

 

卷儿不知该如何安慰,该说的都说尽了,早知如此,不是么?

 

阿绒目光暗沉,猛的将卷儿推倒在榻上,欺身压上堵住他的嘴唇。卷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反应过来后使劲推开他:“阿绒,你醉了!”

 

被推开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俯下身子继续刚才的动作。舌尖在卷儿的脖子和锁骨上游走,吸吮出一颗又一颗的果实,卷儿浑身麻了,差点缴械投降,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让自己脱身,狠狠摔到了地上。

 


阿绒看着已经无人的身下,手臂撑在榻上,咬着牙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打湿了被褥,原本亮目的鲜红也被染成了黯淡,正如自己正在死去的心。

 

心如刀割,真的不好受。

 


卷儿整理好衣衫,慢慢站起来,没想要那人的道歉,自顾自拆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放了一根火柴在边上。“我走了,保重。”

 

 

阿绒喘着气,看着桌上的九支白烛,缓慢的站起来。擦亮一根火柴,将细瘦的木棍举到眼神,看着它被火焰一点点吞噬。半晌,郑重其事的将蜡烛一根根点亮,踩着烛泪放好,视线所及一片素白,仿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梦里如光随行,光怪陆离,阿绒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脱去的红衣凌乱的躺在一旁,被人轻轻拾起,套在自己身上,珍惜的落下一吻。阿绒睁开眼睛,已然分不清身在何处,只依稀看到一头好像精心梳理过的卷发,温顺的贴着额头,和一双拨开阻碍后,干净明亮的眼睛。

 


是他吗,阿绒模糊了视线,泪水欲坠不坠。他还回的来吗,那个笑容如白雪的人,那个玩世不恭、一往情深,永远温柔,永远专注的人。

 

“小绒,小绒…”他在唤他。

 


听到熟悉的声线,阿绒顿时泪如泉涌,努力让自己清醒,敲敲混沌的脑袋,睁开眼睛朝着面前聚焦。飒就那么坐在床边,穿着一袭红衣,端着一把烛台,美的惊心动魄。

 

“回来了?”声音染上自己都没发觉的哭腔,飒听的心头一软,伸出手用力把他搂进自己怀里。阿绒愣愣的看着他,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喉头的哽咽压了下去。

 


“回来了,不走了。”飒拍着他的后背,嗓音轻柔的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你还在等我,我怎么舍得不回来。”

 

 


至于后来,阿绒问起为什么只有战马先归来,飒只是摸摸他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他不希望自己战无不胜,若世人知道他也会牺牲,对他的要求便不再那么苛刻,帝王也是一样。

 

“所幸我并未牺牲,可以跟你白头相守了。”飒把阿绒抱起来放在腿上,亲吻他的鼻梁。

 

某日壳和须儿路过那春景繁盛的院子,看见阿绒和飒打打闹闹,阿绒跳着脚去够飒手里的糖葫芦,两人笑的很甜,你追我赶中,飒还趁机亲了阿绒好几口。

 

再一次问起,你为什么选择我。

 

 


“哪儿有为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曾经有个小朋友说让我等他长大,我怎么能爽约。”

 

 

二人相视一笑,牵着的手像是要一起走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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