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幕：质问（六）
前情回顾：
“笃笃笃。”
枫雪拿着饭盒，轻轻叩响了陈夜的房门。
没有反应，枫雪握了握门把手，门没有锁。
打开房门，枫雪轻轻地走了进去。
此时陈夜沉默的正站在窗户旁，并没留意枫雪已经进了房间，走到了自己身边。他迷离地看着窗外面风景，眼睛里充满了悲伤，似乎有些走神，让人揣测不透他究竟在看什么。他的背略微驼着，双手攥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略显单薄的背影正在向枫雪诉说着这个世界上一种叫做忧伤的情绪。
“陈……”想了想，枫雪没有开口，只是将保温盒放在了他的书桌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害怕他会做出像昨晚那样的傻事。
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战斗，一个人……
什么都愿意一个人。
自己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对他来说，亲人朋友尤为珍贵，哪怕是自己深陷孤独被人讨厌，他也不希望自己看重的那些人受到伤害。
总有一天，他会像与日落一同融入黑暗中的影子一样，消逝在看不到的地方。
我，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想到这，枫雪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枫大小姐。”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枫雪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还是以往带有玩笑性质的称呼，虽然别扭，但很亲切。
“发呆开心不？”枫雪戏谑道。
“抱歉啊，刚才确实有些走神。”陈夜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枫大小姐身上那淡淡的海棠花香我可忘不了。”
“狗鼻子。”枫雪虽然在骂他，但是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随后，枫雪抽出书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先吃饭，吃完饭能跟我说说你和你堂弟的事么？”
“嗯。”
陈夜打开保温盒，映入眼帘的是一碗冬瓜排骨汤。将盛着汤的碗拿起，中间的是一小份耗油生菜，一小份葱煎蛋，饭在最下面一层。说不上很豪华，但胜在清淡，很适合现在的陈夜。
陈夜将菜和饭都拿出来放好，首先喝了一口汤，汤的暖流如同清泉一般流入他的喉咙，让他感到瘙痒的喉咙得到了滋润。然后，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时不时偷瞄正在看手机的枫雪。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吃什么都如同嚼蜡，菜确实清淡，以至于不怎么下饭。
饭吃到一半，陈夜实在是吃不下了，向枫雪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起身将剩下的饭菜倒入垃圾桶，将保温盒洗好。
“饭菜很好，就是太清淡了。”陈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是能吃点肉酱就好了。谢了。”
“肉酱，”枫雪灵光一闪，“告诉你，肉酱我全部拿走，等你好了再还给你。”
“我去……枫大小姐你太狠了。”陈夜露出了悲催的表情，“给我留点好不？我还指望着它下饭呢。”
“不行，”枫雪正色道，“昨晚医生就说了，饮食要清淡。所以，小瓶的我帮你分了，大瓶的就放到我那里，等你完完全全康复了再还给你。还有的话。”
“搞了半天是你想吃啊，也不怕发胖。”陈夜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咳咳。”陈夜立马转移了话题，“说正事吧。你不是想知道我跟我堂弟之间的事么？让我想想，该从哪说起呢？”
陈夜的眼睛里满是回忆的色彩，他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
“我堂弟，陈泽，是我们家族里，最会读书的一位，没有之一。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他年龄跟我差不多，却已经读完了研。那是因为，他从小就比同龄人聪明，在读书的时候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已经跳级到了三年级。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他进初三，而且拿到了重点高中保送的资格。我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拿到了研究生报送的名额，之后他去了德国读研，我和他两年多没见过面。”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大专生，单论读书这方面，就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是天才，我是个毫无读书天赋的平民。我的读书天赋可谓是极差，遭受了不少老师同学甚至家人的白眼，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我要向他们证明我能考上本科院校。我拼尽全力，付出的汗水是别人的好几倍，终于在高三最后一百天里进入了实验班。然而高考成绩出来后，现实无情地扇了我一个大大的巴掌，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努力都无法弥补的。我的成绩，只能上大专。于是，心灰意冷的我便在熟人的推荐下来到了枫叶市的那所专科学校，渐渐跟家里少了联系。”
“然而，联系不可能说断就断，我的叔叔是一个喜欢显摆的人，他总是以家里老人的名义安排各式各样的聚餐，将家族里所有的长辈聚齐，在聚餐上显摆他那天才一般的儿子，好贬低我们家。所以，每次聚完餐回到家后，父亲总是有些闷闷不乐，言谈话语中总有种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地方。索性，我干脆寒暑假都不回家，在校外兼职打工挣点生活费。”
“之后，我来到枫夜酒厂，加入了守夜者部门，为了让父母安心，我跟他们通过一次电话，告诉他们我在枫叶市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让我的母亲很是高兴。可能是太过高兴，母亲无意间将我在枫叶市工作的消息泄露给了叔叔阿姨。之后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陈泽学业完成回国，叔叔阿姨便指定要他到枫叶市工作。目的很简单，将我比下去，证明陈泽在读书和工作都比我优秀。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陈泽并没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找工作，而是来到了枫叶市警察局，当上了警察，还特么是刑警！”
说到这，陈夜面红耳赤地咳嗽起来。
喝了一口水，陈夜才缓过来，继续说道：
“我并不讨厌我这个堂弟，他是我小时候不多的玩伴。我很怀恋我们在一起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他是一个低调谦逊又开朗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学识渊博就去贬低别人。我之所以在警局发那么大的脾气，是真的替他今后的安危担忧。”
说完，陈夜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陈夜并不是多话的人。但这些话说出来显得那么自然和顺畅，似乎这些话早就隐藏在了陈夜的内心深处。只不过，没人愿意去聆听，他也不想说出来。
但今天，在听到枫雪想要知道这些事的时候，陈夜内心的枷锁似乎在不经意间被打开，这些隐藏在陈夜心底没人聆听的故事似乎找到了宣泄的点，随着孤独和酸楚的液体，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枫雪从始至终都没有打断过他的讲话，她听得很认真，仿佛自己进入到了他的世界里。当陈夜说起自己在高中时期努力拼搏却没有回报还要遭受老师同学白眼的时候，枫雪甚至能感同身受，仿佛自己曾经的老师同学出现在眼前，脸上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个善良的男人应该同时获得快乐和幸福。他也许幸福，因为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他并不快乐。快乐和幸福本来是一对相同的词汇，却在他身上却分开了。
可是，不快乐的幸福，能称作“幸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