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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仪物语——第十一章“苦痛之炼金术” 第四节(上)

2022-03-22 18:57 作者:霜野夏詩  | 我要投稿

月之猎犬(上)


等到回过神来时,池谕佳感到浑身冰冷,耳边是豺狼沉重的呼吸。她尽力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灰白——看来自己的意识经历了数秒钟的断层,那一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全都回想不起来了。

她用力想要吸一口气,马上被喉咙里的粘稠液体呛得咳嗽起来。于是她歪过头去,让从喉咙里倒流的温热液体从嘴角流出,逐渐恢复的视野里,雪白的大地被染上一片暗红。她呆呆地看着,辨认出浩瀚的天空,黯淡的白月。洁白的雪花再次从空中悄然飘落,落在自己的脸上,一点一点剥夺走原有的温度。

在身体的正上方,那只白狼如穹顶一样笼罩着她,带着沉重的呼吸声,张开血盆大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脸庞。那一身银亮的皮毛,尽管已经沾染些许灰尘,却依旧十分柔顺,让任何猎人都心驰神往——当然,他们从未得手过。它龇着锋利的尖牙,吐出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似乎在意味深长地玩味着什么。前爪上的鲜血还未凝固,但尖爪已经收了进去,它就这样静静地等待,观察身下猎物的反应。

群鸟在白狼迅捷的冲刺中溃散,胜负在一瞬间就已经决出,而池谕佳来不及躲避,正面接下了它刀锋一般的前爪攻击。三道利刃从她侧面砍来,流畅地划开了腹部,一击之后,她的内脏已经全部支离破碎。这一切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巨大的白狼将池谕佳按倒在身下,前爪压住了可能会进行反抗的四肢,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从短暂的昏迷中恢复意识的少女睁开眼睛,用微弱的目光与它对视着,不带任何的恐惧——甚至没有一丝感情。

白狼似乎感受到了少女柔弱外表下的坚韧,它放下了进攻的姿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从她的身上读到了某些它理解不了的东西。

“居然能忍受这样的疼痛,你难道不惧怕死亡么?”

声音直接在池谕佳的脑海中响起,毫无疑问,声音的主人就是眼前这只白狼。

“或者说,因为已经麻木,所以觉得疼痛已经无所谓了呢?”

白狼显露出与亘古的神秘截然相反的年少轻狂。

“不管怎么说,你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位可敬的对手。正因为如此,杀死你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它尖锐的獠牙向着池谕佳的脖子刺去。

“哈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甘夏的厉喝制止了白狼的嗜血本性。白狼抬起头来,有些困惑地看着发号施令的主人。

“甘夏小姐,你这不是在违抗鹤先生的命令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你应该听命于我,而不是他。总而言之,我需要她活着,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行吧,反正她和我本就没有什么过节,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说句实话,伊吕波歌也并没有那么强吧?为什么你刚才瞬间就束手无策了?”

白狼从池谕佳的身上挪开,像是遗弃路边一根狗尾草一样,离开了她的身边。甘夏走上前来,看着她几近破碎的身躯。

“没想池小姐,你还真是顽强啊,不管是意志还是肉体,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能活着,果然你并不是一介凡人。”

池谕佳无声地看着甘夏,迷离的眼神里没有战败的失意于懊悔,反而更多的是对白狼从何而来的疑惑与质问。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后的座狼了。我被鹤先生派到扬马延去探访狼群时,偶然发现了这一只本应该只存在于典故当中的神兽。费尽千辛万苦把它带回卡法之后,鹤先生就让我带着它行动了——对了,玛纳加尔姆这个名字是我取的,确实挺符合它正在做的事情,虽然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叫它哈提。”

“玛纳……加尔姆……哈提……”

池谕佳的心里再清楚不过,玛纳加尔姆与哈提,两个名字都指向同一个生物,北欧神话中追逐月亮的座狼,巨狼芬里尔(Fenrir)之子,与诸神的黄昏到来之时将月亮吞入腹中。一丝看起来轻松的笑意掠过她的面庞:

“为它……取这样的名字,甘夏小姐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大概吧,我总是想让名字这样的代号变得更加有内涵一点。”

这个女人果然和鹤一澄一样,有着某种极为诡异的恶趣味——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忍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烈痛楚。

“噢对了,那些骑着狼的身影,是鹤先生派来的,坐骑是哈提召唤出来的。虽然我并不认为那些杂兵能够杀死你这样的魔女——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同样如此。”

说到这里,甘夏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当然,并非善意的微笑,而是高傲的胜利者俯视战败者时无情发冷笑,池谕佳的眼神中罕见地出现了愤怒:

“你就这样将最隐匿和圣洁的神秘带入到了人类生活之中?”

“这有什么问题么?神秘这种东西,最终都会走向消亡,人类总要找到魔法的替代品。当然,那些狼群也是如此,数千年来,血脉越来越稀薄,如果再像从前那样的生存方式,座狼的血脉将会永远断绝。所以我和它们达成了共识,将哈提带了出来,进行研究。当然啦,研究还是耗费了我和鹤先生不少心血,尤其是储存以太的头发被剪掉了不少,用在复刻它的工作上——不过这项工作似乎并不那么顺利,不过为了科学和真理之光,这样的付出似乎也不算什么。”

“科学与真理之光……果然……”

疼痛感与愤怒交织着,池谕佳的表情逐渐扭曲,她艰难地想要抬起右手,探向腹部巨大的伤口。甘夏耸了耸肩,摆弄起自己的手杖:

“池小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评价,身为逐渐式微的魔法的守护者,尽力维持着那些终有一天要被人类遗忘的神秘,想通过神秘来探求宇宙的终极,这样飞蛾扑火的逆行行为,不知是可敬还是可悲。引领人类前行的永远是科学与真理之光,而神秘只是神奴役人的工具,只会让人类趋于堕落与愚昧,我们终将会消灭所有的无知,让光明普照人间。”

一阵令人反胃的声音从甘夏的脚边传来,仿佛无数的蛆虫扭动一般,让闻者心生恐惧。她低头向脚下看去,这个声音就从少女那被撕裂的腹部传来——在几句话的时间里,她的皮肤就已经开始慢慢自我缝合。

“这样的愈合速度……不可思议,还是说……根本不是愈合,而是彻底的重生呢?”

白狼走上前来细细嗅着新愈的伤口与周围的血迹,围着躺在地上的少女检视一圈,再次警告自己的主人:

“甘夏小姐,如果你再犹豫下去,她很快就要恢复状态了。”

“怎么?你就这么想杀死她?反正凭你的能力,让她再次失去战斗能力也轻而易举吧?”

“不,我只是担心迟则生变,如果让她逃跑,会更加麻烦,毕竟主战场在那边,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

甘夏沉思了一会儿,朝白狼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先去一边等着吧,我自己有我的打算。”

说着,她俯下身,查看着池谕佳的身体。

“要我说,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狼狈,明明和教会达成了协议,这个时候他们又全都不见了踪影。那群教士,值得你给予那么多的信任么?”

她摘下手套,抚摸着少女柔软的腹部,那里虽然早已愈合,但依然布满凝固的黑血。

“嘶——”

池谕佳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将头扭向另一边,吐出一股鲜血。痛苦在继续,即使皮肤已经完成缝合,但破碎的内脏依旧刺激着她的痛觉神经。或者说,毫无防备地被除了某个人之外的别人触摸自己的身体,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羞耻呢?

“不过你的身体还真是一个奇迹,术脉顺着全身的血管蔓延直到骨骼,甚至内脏上都布满着它的纹路。神秘与人类共生,进化到你现在的地步,也足够令人惊讶了,诚然,这样的共生也是一把优缺点都十分明显的双刃剑。通过术脉调动体内的玛那,省去了刻画魔法阵的时间,甚至还略去大部分的咏唱,确实比那些自诩熟知魔法的秘仪师能更加迅捷地放出各种强力的法术。不过术脉延伸的同时,也伴随着对自身的反噬,这样的过程异常痛苦。羽兰的术脉只会延伸到右手,程度比你要轻得多。”

术脉当中承载着一个家族世代研究的成果,通过不断积累,力量会慢慢增强,但由于无法复制,它内涵的信息只能通过移植,交到继承人的手上。

“不过术脉本就是神秘与魔法的具象化,将术脉与肉体进行融合,本就是在神秘与现实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肉体时常会因为术脉的延伸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不断地想要掐断原本并非属于身体的那一部分的联系,这个过程当中,幻觉也好,各种无法解读的声音也罢,会不断地折磨着术脉的拥有者。是啊,神秘与现实本就互不相容,而二者兼有的秘仪师则天生就要承担着二者的相互否定,成为这种矛盾产生的原罪。”

甘夏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像你这样,术脉遍布全身之后,那些排斥反应所产生的痛苦还会存在么?或者你已经感受不到了吧?现在的你,到底算是掌控强大魔法的人类,还是由强大的神秘幻化而成的人偶呢?对于我们而言,拥有太强的力量,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吧,你说是么,池小姐?”

她缓缓蹲下,轻轻抱起池谕佳的身体,温柔地看着她的脸庞。虽然被白狼划开的腹腔已经依靠自身重新愈合,但体内玛那的快速运转所带来的疼痛感,依旧让少女紧皱着眉头,若有若无的呼吸如同游丝一般。

“我无意置你于死地,倒不如说,我很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但是——”

她痴迷地看着少女因为失血而泛白的嘴唇,温柔而又坚决地吻了下去。少女尽力想要挣脱,却连摇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甘夏那比自己还要冰冷的嘴唇——如此真实而又虚幻的质感,让她怀疑眼前这位抱着自己的女人是否真的属于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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