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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极度粗砺的房间中，原铸之首陷入了沉睡。

他似乎睡的很安稳，首铸（原铸之首的简称）那由机械打造的庞大身躯此时正不动如山。若不是他那宽厚胸口上的缓慢起伏，旁人便有理由确信首铸早已死去。

首铸的寝居就如同停尸房般朴实无华，没有丝毫装饰品的点缀。房间里除了他的床，供爆弹枪、手枪和链锯剑悬挂的武器架，以及陈列动力甲的嵌墙透明式展柜外别无它物。首铸的动力甲头盔此时正狠狠地盯着那沉睡的巨人，仿佛它正为被抛在一旁而感到怨恨。

动力甲展柜的冰冷蓝光在房间未上漆的墙上映射出一道霜冻的光痕。首铸的床是一块拔地而起的巨大钢板，其上姑且有一小块符合首铸头颈轮廓的凸起供他作为枕头使用。床上对稍显“人味”这点要求作出的唯一妥协便是一块经过多年使用后早已破损的毛绒被单，而此时它也被揉做皱巴巴的一团丢在床边。它也许是因为首铸在睡梦中将盖毛毯视为一种软弱而被扔在一边的，但首铸如大理石雕像般紧绷且庄严的睡姿则在暗示他自入睡后便从未移动过。

首铸的房间冷如冰窟，但他却裸身入睡。他的身体在动力甲展柜微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像某种奇怪的极地地貌。首铸身上的动力甲接口是那零散分布的要塞，而他的肌肉则是陡峭和不可征服的高峰。至于那留在首铸纹理参差不齐的皮肤上的疤痕，那是通向众多休耕地的分岔路。原著之首并不靓丽，但他也远非丑陋，只因他身上的粗糙特征中蕴含着某种荣誉的意味。首铸看起来就像某种“符合设计目标的工具”。首铸作为造物而言是充满艺术性的，这其中包含着“爱”。这种“爱”可能没有爱的形式，但至少起到了爱的作用。

贝利萨留考尔将原铸之首锻造得恰到好处。

平静：死后的平静，职责结束后的平静。这就是这座“墓室”目前所散发的氛围，然而首铸并非这座“墓室”中的“墓碑”，他依旧活着。他的胸脯不断地扩张，随后缩回，伴随着每次呼吸排出的是阵阵白气。房间内平和而又安静，与此同时在首铸房间之外的是考尔铸造舰内喧闹的工业生产，而在考尔铸造方舟之外的则是帝国无尽的战火。

首铸所展示出的平静是具有欺骗性的。在那平静之下，巨人正沉浸在梦中，而他的梦境绝非平和。

首铸身处风暴的中心。

躁动的亚空间能量击打在他的身上，发出飓风一样的啸叫声。首铸的灵魂在亚空间风暴的威压中摇曳并闪光着，电球从他在这个疯狂和不可能存在的世界中微亮的存在形态上弹开。忍受着灼烧灵魂的疼痛，首铸站稳了脚并试图寻求启示。预兆的闪光快速地流过了他的身边，而他看到了群星的跃动，一个平面世界，以及战争。

在更远的地方，宏伟且恐怖的存在注意到了首铸。他能感受到梦之海洋中的潮汐涌动，其中的利维坦们正搅动着海水并从深渊中升起。

某种事物将他包裹了起来。首铸不能确定将他包裹起来的是一个存在，亦或者是多个存在。伴随着一道金光，一只巨大的双头鹰凭空跃起并发出尖锐的声音。其中的一个头紧盯着首铸，而另一个头则是失明的。双头鹰随即冲进旋转的灵能风暴其中的一片雷云里。在雷云之上，首铸瞥见了名为星炬的明灯，以及星炬光芒中的翻滚的一个或数个人影，接着它们便消失了。

首铸。

一个声音说道。

首铸。

这是一个残缺不全、疲惫不堪且早已不及其力量巅峰的声音。它是如此的支离破碎。

首铸。考尔。

首铸感受到他对那声音的一丝敬意。这里面有一种近乎厌恶的忧虑，和某些其它的东西….好奇？希望？那其中绝对有这两种情感，但也不仅限于这两种感情，首铸想到。

首铸。一位你创造主的对手。

一根金色长矛猛地向首铸头部袭来，在他还没来得及移动前便贯穿了首铸的头颅。至高天旋转的地貌随之消失，紧接着首铸便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有着奇异紫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着实美丽，然而它们却长在一张狡猾邪恶的老脸上。

蜘蛛来了。

首铸终于得以端详那人的全貌，一位过去军团时代的星际战士，尽管原铸不认识他。那些异端的数量多的令人发指，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的形态都反映了其堕落的独特一面。凭这一点就不可能认出所有的异端。

蜘蛛来了。

原铸之首猛然醒来，挥手便向先前梦中出现的敌人之幻影袭去。直到他从床上起身一半时方才想起他当下所在。他重新躺下，脑袋无力的瘫下来，希望现实的冷酷精准将刚才疯狂的梦境放逐。但首铸心里明白，那并不仅仅是个梦。紫色的狐火在房间的角落摇曳，并在消逝后留下一股恶臭。这是灵能预兆梦留下的残响。

首铸吸了一口气，但他在吸气的同时也不禁颤抖。感到恐惧，这可不像他。长久以来困扰着首铸的疼痛在他这次苏醒时来得尤其剧烈（注：首铸是失败品，一个显著的缺陷就是全身会无时不刻地疼），就如同冰冷的利刃一般在首铸的全身肌肉上滑动。

首铸握紧铁床的边缘并推身而起。他穿上了动力甲内衬服（注：不是黑色甲壳，按照《贝利撒留考尔：伟大作品》里的说法，就是有这么个玩意儿），并在外面套上了一件戴帽袍服。

他必须和考尔谈一谈。

考尔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俯身在工作台上劳作，而位于工作台之上的是一件被重力场固定的小巧装置。首铸在阴影中沉默地注视着考尔。考尔有着繁多的工作地点，但星际战士仍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他的创造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链接，一种首铸怀疑永远无法切断的链接。

考尔一边工作，一边低声哼唱着古老且独特的曲调。他操作着众多义肢上的附属工具快速地进行着切割与焊接。一根如同木乃伊般的手指将装置转动了四分之一圈，同时一只爪子将该装置的封闭罩掀开。考尔将一根细如发丝的突触钻入装置当中，随后微等离子焊炬所产生的刺眼蓝色光芒便在考尔的人脸上留下数道锐利的阴影，一张往往只会隐藏在他猩红色兜帽深处的脸。伺服颅骨们环绕着考尔，用它们空洞的眼窝见证着考尔的工作。尽管这些装置并不会开口说话，但原铸之首仿佛在它们身上看到了对知识的渴求，就如同挤满在解刨台旁观看解刨老师工作的医学生一样。

首铸在一旁观看了片刻，突然莫名地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至少对他来说，“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这个想法是对他当下心理活动的合理描述。首铸的生涯中并没有“孩童”这个人生阶段，而他对“孩童阶段“这个概念的理解完全出于自己的推理。但他还是能想象到一个徘徊在父亲工作室门外走廊孩子的心情：因为担心打扰父亲的工作而犹豫是否进门，相形之下就连驱使孩子前来寻找父亲的梦魇也显得十分愚蠢。

考尔身上一根如同蛇一样的附肢转动了重力钳（注：gravity vice，我不太确定怎么翻译这个装置）上的一连串微型按钮。考尔刚刚加工的装置开始漂浮并旋转，而他旋即开始着手于另一个装置的加工。对首铸来说，眼前这个臃肿且古老的怪物能够创造出如此精妙的造物令他感到惊奇。出于某些首铸所不能理解的原因，这样的想法在他心中同时也滋生出一阵憎恨。在那仅仅一瞬间，首铸打算猛冲向前并折断老者的脖子。尽管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但这想法中所蕴含的强烈情绪是无可否认的。

考尔清了清嗓子，中断了他的哼唱，“你是打算在阴影里瞪我一整晚呢，首铸，还是说你打算阐明你在这个点来找我的原因？“考尔一边说一边继续他的工作。

”这个点？时间对你我来说无足轻重。”首铸说道。他顺势走进了考尔的房间。

考尔嘁嘁笑道，“啊，我可不这么认为。时间会把我们所有人拖垮。没有事物能够永恒存续，无论是我，还是你。对此我深表遗憾，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是说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光明或者黑暗，它们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职责的向量罢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活蹦乱跳呢。”

“我之所以前来并不是为了说闲话，我的创造者，”首铸说道，他又向前迈出了沉重的一步。考尔身旁成群漂浮的伺服颅骨迅速上升，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而去。考尔暂停了他的工作，并将他的座位半转过来。

“那你来这里是为何呢？”考尔问道。

原铸之首耸了耸肩。驱使他前来的原因现在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你在制作一个新的存储核心（注：memcore，这个词的中文翻译我好像也没有找到，但这个东西的定位是大脑外接储存硬盘）。”

考尔瞥向了他手中的作品，“是的。”

“一个新的邱弗？”

“没错。”

“邱弗88号依然还活着。”

“呃，‘活着’这个说法过于主观，我的孩子。但你说的对，邱弗88号依然伴我们左右。即便如此，未来总是会有需要更多（邱弗）的情况，而（邱弗的）提升空间永无止境。在我看来有备无患总是最好的，并且我可以很高兴地告诉你我离这个项目的尾声已经更近了一步。“

“你做不到让死人复活。”

“我是贝利撒留考尔，”考尔面无表情地说道，“而我无所不能。”

首铸再次将心中燃起的怒火强压了下去。考尔绝非无所不能，他没能让首铸免受持续的身体疼痛这点就是最好的佐证。亦或者说考尔也许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但他根本不屑于这么做。

“你说是那就是吧。”

考尔转身回工作台。”我名副其实。“他的义肢重新开始了它们的工作。

原铸之首朝着考尔望了一小会儿。首铸在考虑要不要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转身离开就好，但职责最终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做了一个梦。”首铸说道。

“一个梦？”考尔说道。考尔说话的时候身都没转，让首铸又一次感到愤怒。

“一个不详的征兆。一个警告。”

“哦？”考尔心不在焉地说道。

“一个声音对我说了这些。”

“是谁的？”

“是来自至高天的讯息，这很难解释。迷信之人会将其解释为来自帝皇的启示，但我不是迷信之人。”

考尔笑出了声，进一步惹恼了首铸。

“你起床只是为了告诉我欧姆弥赛亚向你发出了一个警告？”

“有什么人就要来了。他是你的对手，堕落阿斯塔特中的一员。”

考尔轻蔑地哼了一声。“总是有人要找我麻烦。”即便如此，他的语气中仍透露着一丝兴趣。“是哪位亵渎大敌的手下？”

“我不知道，但他并不像某些堕落阿斯塔特那样骇人。他非常的古老，而且我从他身上感知到了邪恶的智慧与目的。“

焊接所产生的烟雾弥漫于考尔的四周。“很好，谢谢你。”大贤者说道。考尔现在的注意力几乎全在他的工作上。

“你必须得把我的警告听进去！”首铸向着考尔咆哮道，他的愤怒此刻喷涌而出。“你必须得小心谨慎，你并非无懈可击，更不是不朽的！这个宇宙中存在着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听我说，如果你不听取我的——” ，首铸苦涩地说出那个词，”才能所提供的警告，那你何必要赋予我这般才能呢？请你保持谨慎。“

考尔仍在不停的工作，甚至重新哼起之前的小曲。

原铸之首咽下了快到嘴边的话并转过身去。说了这么多，不都是白费口舌吗？

“首铸！”就在原铸之首快要离开时，考尔叫住了他。

原铸之首停了下来。他并没有转身面向考尔，取而代之的是攥紧了双拳。

“谢谢你。”考尔迟疑了一下并说道，“我之所以创作这些弗里迪什的迭代品是因为我怀念他，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想说的是，你对我来说就如同弗里迪什那般重要，你明白吗？”

原铸之首的身体顿时紧绷，暴力的思绪开始在近乎危险的边缘翻滚并沸腾。

“首铸？”考尔问道。

凭借着高超的自制力，原铸之首最终还是松开了他紧握的双拳并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