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失格 54
54 破局
蜘蛛织着网，头上还有另一只在织网的蜘蛛。
十爷看着手中的枪。
枪支冰冷，一如他的手。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握着枪支，用力到失去血色。
他想，当初飒飒握着手机给王贾打电话时，应该也是同样的用力，用力到手指都失了血色。
女人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来，女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构造起一个精英杀手组织，她在他们头脑中重构一个庞大且不为俗世理解的世界观，并将其粉饰为真理。每个组织成员都有强大而怪异的使命感，对女人绝对地忠诚。
这样一个天才般的人物，自然知道自己一手创造的凶器是极为危险的，若有一天凶器不再听命于自己，他们就会像群穷凶极恶的饿狼，撕碎自己的身体，吞噬自己的骨肉。所以她在创立笑脸之初，就给自己留了后手。
她植于心脏里的芯片，只需更改程序，就可以完成一场同归于尽的精彩戏码。一旦心脏停止跳动，程序设定下的爆炸品就会爆炸。
倘若十爷拿枪杀死女人，一击毙命，女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他们三人都会死在爆炸里。这是最不划算的选择。若十爷拿枪伤了女人，女人会有余力摁下手里的控制爆炸的按钮，结局仍旧是同归于尽。
可是，让他从卷儿和立风之间选择一个，一个人死了，能存活另外两个。
十爷看着因为受到女人催眠神智不清醒，已然陷入疯狂的立风。
因为连夜的虐待而有些狼狈，衬衫还湿着，头发也未干，湿漉的刘海遮住半双没有星星的眼睛，这样的他，竟然仍是有几分矜贵的。
当年，因为他的误会、他的闭门不见，他的选择，一步一步将飒飒推入地狱。
正如他所说，自己曾带他领略人性的美好，却也亲手送他入了地狱。
而卷儿，本就身处地狱，命运垂怜，他如愿脱逃，成就了另一番人生。他帮许多人走出心魔的折磨，却始终帮不了自己。最初，他以一个生活助理的身份贴近他，也曾让自己的病情好转，也曾带他走出黑暗与压抑。现在，虽然得知卷儿是一个心理医生，对他的好并非全无目的，但卷儿对自己始终是真心的，他也仍旧爱着卷儿。
这两个人，都对自己太重要了。
女人看着十爷的神情，轻蔑又冷漠。
十爷在原地站了良久，久到女人失去了耐心。
“再不选，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像是被女人唤醒心中所想，十爷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是满眼的冷静和决绝。
他缓缓走到立风面前。
察觉到十爷想做什么，半躺在地上的卷儿瞪大了眼睛，此时他药性未散，浑身无力，他拼命摇着头。
“你已经杀了他一次，还想杀他第二次吗？！”卷儿拼尽全力拉住他的裤脚，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出是他本人的声音。
十爷却冷着脸，抬腿踢开卷儿：“你也不想死吧。”
他缓缓抬起手，枪口直直对着立风。
黑黝黝的伤口像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只要扣动扳机，里面的子弹就会瞬间夺去人的性命。
立风看着枪口，突然笑了，刚开始，还是轻轻的自嘲的笑，逐渐笑声放肆起来，竟像是出自一个失了理智的疯子。
“飒飒！”卷儿心痛欲裂地叫他，即使心里知道这是徒劳无功。
立风笑了很久，甚至笑出了眼泪。在寂静无人的废弃之地，多有几分荒诞和诡异。终于，他笑累了，他无力地看着十爷，是歇斯底里之后的平静。
“原来……你始终都不会选择我。”立风无力地坐倒再地上，他自嘲一笑，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痕。
“先别开枪。”女人缓步走到飒飒面前。
“立风，我早就和你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爱你的。”女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什么起伏，“那么多人嘴上说着爱你，却没有人愿意为你做出任何牺牲。可惜，爱就是牺牲。”
立风抬起眼睛看她，平时那双乌黑地如同无底洞一般的眼眸，如今溢满了死寂。
“是我错了。我始终都想为自己赌一把。”立风的声音很轻，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你真是可笑至极。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感情都是无根之木，即使有血缘关系，也始终抵不过人世间的利害。你竟然寄希望于两个无亲无故的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那你呢，我与你，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女人突然给了立风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立风偏了头，竟生生耳鸣了几秒。
女人像是被激怒了，她居高临下地伸手捏住立风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混账！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敢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立风看了她良久，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对不起。你是对的。这个世界确实如你所说一般畸形，一般罪恶。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以后是你一个人的，我只听你的话，好不好。”立风伸手握住女人捏着她脸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女人为立风的话而动容，松开了钳制他的手，眼里满是惊喜：“你说的是真的吗？”
立风伸手抱紧女人，像是摆渡人落了海，绝望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浮木。
立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女人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幸福。
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是什么感情，说亲情，不像，说爱情，也不对。想他死，又舍不得，想他活，又恨他让自己疯魔。
如今，这朵自己锁不住的罂粟，终于臣服于自己，愿意只为她一个人开放。
她这至高无上的灵魂，终于有了另一个孤独而伟大的灵魂来陪伴。
她沉浸在灵魂难得的快乐和自由之中，没有意识到十爷的缓缓靠近和立风愈发收拢的双手。
突然，她浑身一软，没有任何力气，脑子瞬间空白，和立风一起倒在地上。
卷儿从地上站起，一脚踢开了女人手中的按钮。
“你…你们……”女人倒在地上，浑身无力，震惊地看着卷儿，又看着此时拿手帕捂着口鼻的十爷。
十爷手里，拿着一小袋白色的粉末。
这粉末，女人再熟悉不过。那是她让笑脸杀手去抓卷儿的时候，让笑脸的人带上的，可以让人瞬间肌肉松弛的吸入性药物。
立风和女人一起闻了药物，自然也中了药性，此时倒在女人身边，嘴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与方才的绝望与死寂全然不同。
大抵，最优秀的猎人，永远以猎物的身份出场。
以弱者的姿态，让强者以为自己运筹帷幄，猎物皆在自己织的网之中，无法逃脱。待到时机成熟，猎物一击毙命，直到猎人死时，都还不知道落于网中的，竟是自己。
一开始，飒飒就猜到女人会派人绑架自己，于是故意引十爷派警方跟踪他，就是为了让警方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自己的失踪。接下来，他三番五次暗示女人，让女人派杀手去追捕卷儿，女人生性多疑，为保万无一失，定会让杀手带上肌肉松弛的药物。十爷和卷儿商量之后，决定引蛇出洞。在捉住笑脸杀手之后，又故意留出空隙，让笑脸在医院地下室带走卷儿。
之后，十爷将被捕捉的笑脸杀手身上的药物搜齐，等待时机。接下来，立风和卷儿再为女人演了一出戏，女人心理防线一步一步被打破，认为立风不爱卷儿，十爷才是立风心里的那个人。这让女人决心重塑立风的灵魂，重现立风心里深处最怕的场景。
舞台搭好，演员要上场了。接到女人电话后，十爷前往废弃仓库营救。接下来，三个人演了一出戏，十爷故意选择要杀立风，立风假装崩溃，接机靠近女人，抱紧女人，让女人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这时十爷再靠近二人，一把粉末放倒了女郎。女郎心脏没有骤停，又失去了行动能力，手中的按钮被卷儿一脚踢走，完全失去了威胁。
女人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女人回想之前的一幕幕，立风不是没有破绽，可自己为什么深信不疑？
原来早在立风将卷儿关在家里，立风和卷儿就已经开始演这场戏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笑脸和女人的人，恰恰就是他们两个。
女人躺在地上，自嘲一笑。
大胆设局，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她甚至不知道华立风是从何时开始编织这张网。她绝望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就像一个，别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解开的谜团。
外方警笛鸣起，几批警察冲了进来，将失去行动能力的女人戴上手铐，带上警车。
“嫌疑人失去行动力，但是仍然很危险，在技术科处理完这里的爆炸物之前，每隔两小时让她服用肌肉松弛的药物。剩下的，我会联系上级处理。这个女人是国际杀手组织的头目，已经不是我们部门可以处理的了。”
“是！”
“十爷，要送你们去医院吗？”一个警察跑过来，看着浑身是伤的卷儿和立风。
十爷正背着立风，立风中了药，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头也靠在十爷颈里，像个猫崽。卷儿站在两人身后，对着警察温和一笑：“不必了，我和立风都只是受了皮外伤，回家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十爷想着他们两个应该想要独处的时间，便也点点头：“我开车送他们回去，这里的事先让副处处理着，我很快会回警署。”
十爷和副处交代了几句，就背着立风上了车。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十爷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卷儿。
卷儿坐在后座，立风靠在他身上，像是睡着了。
“早就恢复了，在地下室里，趁着雨中女郎不在，飒飒给我吃了解药。”
“哪来的解药？”
卷儿拉起立风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个复古的戒指，戒指上有一颗宝石，卷儿轻轻一按，宝石竟然开了，里面是空的。
“他把解药藏在这里了，我继续装，一是为了让雨中女郎放松警惕，二是能够自保，万一雨中女郎发疯要杀我，我也可以留一命，至少可以给飒飒争取时间，三是飒飒担心女郎的催眠会让他迷失自己，影响大局，我在的话，保险一些。”
“所以，飒飒也没有真的被女郎催眠？”
飒飒虚弱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她多大能耐呢，就这。”
卷儿微微一笑：“是啊，我们飒飒真棒。”他伸手理了理飒飒的头发。
十爷有些别扭地移开看着后视镜的视线。
“好久没吃东西了吧，想吃什么？”十爷忍下心里的不舒服，轻咳两声。
“飒飒想吃什么？”卷儿低头问躺在怀里的飒飒。
“小十。卷卷，我想睡觉。”
十爷本还想说什么，听到飒飒说这话便没再说了。他放慢了车速，将车开的稳了些。
想起当年的事情，并不在自己的预料之内。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的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
那么，自己想起方年的事情，在飒飒的预料之内吗？
当年害死他妹妹的那些人的死，是飒飒的手笔吗？他们的死，飒飒脱不了干系，他究竟参与了多少？
还有……他愿意，原谅自己吗？
这些问题，还不着急。
等飒飒恢复身体了再说吧。
十爷送飒飒和卷儿到家里，小per好久没见到主人，一进门就对着飒飒不停地叫。十爷把飒飒背回卧室，卷儿接了热水帮飒飒擦拭身体，处理伤口，又换了衣服。做完这一切后，卷儿额头都冒出了汗。等到飒飒躺在床上睡着，卷儿才松了一口气。
“你呀，总是在照顾别人。”卷儿刚要起身离开，十爷却按住了他。
十爷伸手去解卷儿的衣服：“那些鱼线伤得你不浅，要说流血，你流得不比飒飒少。脱下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卷儿迟疑了一下，按住十爷的手。十爷以为他不愿意让自己来，便有些拘谨地缩回了手：“对不起，我逾越了。你…你自己弄。”
他莫名地觉得有些自卑，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后，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小人，即使警察的职业让他看上去正义而伟大，可无论怎么粉饰，都掩饰不了自己那个卑劣的灵魂。
他没有资格祈求飒飒的原谅，也没有资格和卷儿说这些。
他转身要走，卷儿却拉住了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