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第二天上午,安排好一切的我带着希尔薇漫步在格林尼中央广场上。我想给自己也放个假。哪怕这个假期可能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说起来也该为希尔薇买一身春装了。不过肯定不能去茨格高那里......
空气沉寂在这方天空下,几分暖意糅合着些许湿气。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掠起了希尔薇的头发,马车经过,半空中弥漫着大片尘土。
希尔薇轻咳两声,我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她,示意捂住口鼻,自己则用袖子做掩。我可不想她因为这点小事导致肺部出现什么问题。
身旁的女孩仅是看看我,没有只言片语,小心翼翼的把手帕对折两次,又看了看我,虚掩住了口鼻。
我提指一摁,手帕方才贴合她的小脸。几个大踏步下,这才牵着希尔薇冲出了烟尘堆垒的城堡。
漫步在方砖铺就的街道上,时不时地驻足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人群逐渐密集,为防止希尔薇被人流冲走,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明日高悬,钟声古朴而沉重,传遍了镇子上的每个角落,已是正午时分。
牵着希尔薇的手传来些许压力,她停顿了片刻,一阵香甜的味道滑入了我的鼻腔。我驻足,街道的右边是涅芙依的餐厅。餐厅门口大开,涅芙依正端着一盘食物歪歪扭扭的走着。
回身看向希尔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涅芙依托盘上的食物,鼻头耸动。
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希尔薇迅速转过头,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闭上了眼睛,迈开了步子。却一不小心撞入了我怀中,匆忙之下只能快速后撤两步,不住地鞠躬道歉。
将希尔薇的这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我还能说什么呢?
“希尔薇,我现在有些饿,咱们一时半会儿可赶不回家里,就在这里用餐吧。”
不得不说这家店采光设计的十分不错,用大面积的玻璃取代砖墙。内部刷着白漆,整体给我一种通透明亮的感觉。
“涅芙依,这是你的新配方吗?闻起来不错。”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正对着窗户,希尔薇坐在了我对面。
“烤薄饼,想尝尝吗?”涅芙依左手托着记事本,右指捻着额前一缕头发。她一头黑发却用不明物将前额的一缕头发染红。每次我来时总是看到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此次也是丝毫没有想要看我们二人的意思。
对座的女孩把头埋得很深直直的盯着桌子。
“希尔薇。”
女孩闻声猛地抬头应了一声。
“要不要来一份烤博饼呢,那个闻起来不错。”
“吃起来也不错。”涅芙依仍在玩着前额那缕红褐色的头发。
希尔薇瞳孔抖动着。声音颤抖着说:“一切......听您的。”
她表现出的窘态,明明眼底放的光都压抑不住了,却还要听话的样子。让我玩心大起。
“哦天哪,看来你不喜欢烤薄饼,涅芙依,来两份三明治,我真的是爱死你做的三明治了。希尔薇也会喜欢的对吗?”尽力憋住笑,我端正了坐姿,嘴角抽搐着说道。
对座的女孩挺直了脊背,瞪大了双眼,缩了缩肩膀,一脸焦急地望向了我,却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脸上一僵,瘪了瘪嘴,小鼻子抽动了两下。最终认清现实一般重又低下了头。
“欺负小女孩有意思是吧,一份烤薄饼,一份培根三明治?”涅芙依扶着脖子,撇了撇嘴等待我的回答。
希尔薇闻言。悄悄地瞄了一眼我这里,我表情仍旧庄严肃穆。也许是吓到了她,她惊得收回了视线。
“咳咳,是的,我觉得还是烤薄饼适合她。”我的行为被涅芙依无情的拆穿,不过看女孩的反应,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适得其反。
片刻,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窗外的阳光洒在女孩面前的烤薄饼上。宛如镀了层金辉,与其烤的金黄酥皮交相辉映。
然而,面对如此富有诱惑力的美食,希尔薇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仅是咽了咽口水。
咕~
“享用你的午餐吧,希尔薇。”瞅着女孩的无动于衷,说实话我十分想知道她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培根是用烟熏过得吗?口味满丰富的。
“我......可以......吃这么好的食物吗?”她犹豫着,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视线从那上面挪开。希尔薇用力别过头去。紧闭着双眼,睫毛在日光中纷飞。然而她不时耸动的鼻子将她的渴望暴露无遗。
“也就是说你认为我做的饭跟这个一比很差咯。”我擦着嘴,刻意的瞥了一眼希尔薇。
果然,如我所料,女孩听完这番话直接抄起了刀叉,取了一块送入嘴中。
她仿佛被如此美味所震惊,暗蓝色的瞳孔中光晕流转,宛如风吹过湖面掀起了阵阵波澜。
一口,一口,又一口,希尔薇居然可以如此放开了吃。这与平日里她每次吃饭都宛如上刑场一般如临大敌可太不一样了。
行吧,我认输,论厨艺我比涅芙依还是差了点。
烤薄饼就这样被她吃的一干二净。
然而希尔薇好像仍旧沉浸在果酱与黄油的激烈碰撞所产生的美妙味道中,嘴角也弯起了一线弧度。
窗外,一只长翎蓝鸟长鸣,顺着天空的轨迹飞过。风起,撩动了树叶,大块的光斑跳跃在了桌上。
哪怕我知道她之前不去笑的原因,但也深切的感受到一件事。
她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女孩似是从宛如梦境般的美妙体验中醒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嘴角直接就塌下来了。连忙就要道歉。
“希尔薇。”我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先生!对不起我......”我将食指凑近嘴唇,示意她噤声。
“你笑着看起来很不错哦,以后能不能多对我微笑呢?”我略一躬身,毕竟长时间的装成很有威严的样子实在是......太费腰了。
女孩一脸疑惑,指尖轻触嘴角。“笑......吗。如果是您要求的话,希尔薇会努力去做的。”却也照做。
“不,如果是装出来的笑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并不会强求你,你想笑的时候再笑吧。”倘若她因为我的好心却最终成了个成天带面具的人,我宁愿不说。
希尔薇咧了咧嘴,甚至都用上了手指,想要强行弄出一个微笑。
哭笑不得之下我赶忙将钱放在了桌子上,拉起她离开了。
走街串巷,我竟没有找到一家开着的衣店!说实话有些离奇。正当我要放弃希望时,在重重建筑包围下,有一家衣店静静地开在城市的无光之处。
怎么会有人把店铺开在这种地方?
这个镇子上居然有和茨格高一样癖好的人。店主和茨格高唯一的不同点可能就是在店招牌上做了一番功夫吧——除了招牌上标明了这是家衣店,在外面丝毫看不出这家店是经营什么的。
然而直至进入到屋子,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浓烈却丝毫不刺鼻。说实话我从未闻过如此的香味。屋内很大,衣架上摆放的全是贵重的洋装以及许多连我都没见过的别样形制的衣服。正对门有个帘子,帘子后面黑洞洞的完全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而店主人更是令我吃了一惊。宛如事先预料好了的,她身着一套华丽却修身的宫廷服饰,将她的身体轮廓体现的淋漓尽致;金色长发上覆有一顶夸张的宽檐礼貌,脸上蒙着的面纱。完全遮不住她的美。
更令人吃惊地,她见我们到来,开合了一下折扇便越到了我的面前。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阵阵眩晕传来,一股麻痹感由脖颈逐渐蔓延向了四肢。也许她再停留哪怕一秒,我就会昏过去。又是这该死的应激反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甩掉它!
待得彻底缓过神来,左手已空,希尔薇和那位女店主不知何时消失了。她把希尔薇带去了哪里?她的穿着和品味也不像会在乎希尔薇这样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孩子啊。
我决定等在原地。
“啊啦啊啦,多可爱的小女孩,这个好季节就该穿一身适合她的衣服嘛。”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女店主推着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希尔薇出来。
说实话这让我眼前一亮,暗青色的连衣裙恰到好处的体现出了希尔薇身为这个年纪应有的少女气息,散着的披肩长发也被一条缎带束起,两条腿似被一双长袜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她也换上了新的小皮鞋。不得不说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然而除了能令我眼前一亮的形制外,这件衣服似乎从厚度上也十分适合这个季节,无论是屋内屋外,温度都不是很暖和,希尔薇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去,在这两大限制条件下还让希尔薇没有冷到发颤的,足够证明其缝制考究。
看来以后没准会多光顾这家店,为何质量这么好的店要开在如此偏僻的角落呢?
付了钱,不再去想有的没的,为了不弄脏她的新衣服,哪怕她很执着,在我强烈要求下却也将手中的物品交给了我。提着装着希尔薇来时所穿冬装的袋子,我们离开了这里。至于店主做了如此无礼的事......倒也无关痛痒。
街上仅在远处有一两人走着。
身后的脚步声停止。我回头,希尔薇停在原地,低着头绞着手指。
我退回到她跟前,半蹲下想问问她为何停止。“怎么了,希尔薇,是哪里不舒服吗?”
“那个......先生,这件衣服好像很贵吧,希尔薇有您给我买的衣服就够了......现在退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搞了半天她想的是这个啊,脑海中一个有趣的想法浮现,我已迫不及待想要实施。
"你怎么知道是给你买的?"我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
"您......说得对,对不起,是我......想多了。"说完这句话,希尔薇看起来反而轻松了许多。这才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拢着连衣裙的裙子部分。
"可是这件衣服和你实在是太配了,而且你觉得我还能给谁买呢?我自己吗?我可没那么变态。"我调笑着说道。
希尔薇无言,眼睛盯着地面,是在思考吗?然而双手拢着裙子的动作未变。
"可是......"
"你穿起来很可爱,所以就买了,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哦。"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怎么继续编下去了,只好说出了真实想法。
女孩惊慌,失措,一番纠结下最终松开了拢着裙子的手。
我起身,抬头仰望。层层的云从天际涌来。倘若不赶紧回家的话,估计会被迫亲身参与一场春雨的圆舞曲。
因此,我故作深沉垂眸盯着希尔薇,“希尔薇,准备好。”女孩一脸疑惑。
“跑!”
女孩一愣,下意识的紧跟着我的步伐,我们二人在潮湿的空气中如同撒欢般地跑着。
我发誓已经在希尔薇能够承受的情况下跑的足够快了,却终究没能快过蔓延过来的雨云。还好春雨如丝,仅打湿了衣服。
进门时希尔薇打了个喷嚏,我进浴室拿了两条毛巾,扔给她一条,嘱咐好让她擦干头发,换身衣服,自己也换好了衣服。
晚饭时分,希尔薇晃晃悠悠的走到餐桌前,神情恍惚,难道是要发烧?
如我猜想般,她的额头温度高于平常,看来一会儿需要做一些退烧的准备。
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是三号房的方向,这个时间还有人吗?而且门的合页该上一点油了。
米尔从二楼探下头来,灯火映衬下,她绯红的脸平添一分病态的红晕。如同喝醉放飞自我一般旋转着蹦跶下了楼。
“菲尔迅,菲尔迅,菲尔迅......我知道你能看出来的,你是谁,无所不能的大医生,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米尔眼神迟迟的流转着,清澈的眸中含着太多沉郁。口齿不清地轻语展现了她的不满。
“米尔,你现在状态不好,回家吧。”她竟如此失态,发烧不该成为一个人放弃理智的理由。
“回家?呵,我什么时候有过家?连你也放弃我了。”
“不,我没有,身为一个医生,我没有放弃任何一个病人。”我只能给出如此答案。
烛火摇曳着,米尔脸上明灭交错。突然,她将视线转向了刚擦完盘子的希尔薇身上。咧出一抹笑,似是释怀,亦是悲哀。
走近女孩,用额头轻轻点向了希尔薇的额头。
“小丫头,不要爱上他,你会绝望的。”
话毕,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唉,人类的情感毕竟是无意义的,只会徒增伤悲。她又何必呢,我贯彻我的职业道德,她作为一个孤儿被我收养,难道是我骗小孩儿的技术太好了?
等希尔薇把药喝了就睡觉吧,她需要休息,我也需要,这两天有些累。
该如何避免再出现类似米尔的情况呢 ?希尔薇肯定不会,她估计连一个正常人的一些正面情绪都做不出判断,哪会懂爱这东西。
烛光透过灯罩静静地发着光。我倚在窗边读着一本传记。
然而就在我想要将这难得的宁静时光保持下去时。凄厉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是五号房的位置传来的,希尔薇么?来不及多想,我迅速来到了五号房。
她早已褪去衣衫,仅身着内衣,裸露着的皮肤,除了难以忽略的可怖疤痕,还有深紫色条纹。
不对!每次给她喂下营养液后,这些条纹便会浅一分,细一分,她的反应幅度也随之而减小一分。三个月过去条纹已是淡紫色,且细微不可见,她昨天服营养液时也只是轻微的哼了两声,现在,怎么会......
女孩的状态十分糟糕,这次紫色条纹持续的很久,颜色也愈发浓烈,沿着血管的脉络,疯狂的侵略着,甚至要冲破她的血管一般,顺着血管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微微鼓动着。
糟糕,我没有任何方法解决这个问题,看来真的有必要去一趟米坎那找一找那个人的遗物了。
希尔薇无时不刻想压下喉咙中的躁动,却仿佛被疼痛冲垮了意志一般压制不了多久就爆发一阵凄厉的惨叫。她的状况愈发糟糕,心底的无力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自尊。我根本无法缓解她的任何症状!
却也不想坐以待毙,这朵花的药效到底会持续多久,我想着,希尔薇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这种状况好像也是发烧时给她喂营养液吧,难道她体内高温是会催发药效的吗?倘若把她的体温降下来会怎样呢?孤注一掷吧。有花给她吊命,死不了。
我赶忙取来一盆热水,因为我并不知道贸然以药物迅速退烧会不会让她更痛苦,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给她身体降温了。此时我脑海中甚至浮现了一个身影,米尔,虽也发烧过,却也没如此离谱的症状。
我握着她的手,不知为何,我觉得她需要这个,想来希尔薇一直以来是自己承受了那么多非人的痛楚走过来的吧。
一遍一遍的擦拭着她的身体,有效!
然而,这次血管虽蔓延迅速,却迟迟没有到达头部,反而像是在蓄势一般,在她的四肢翻涌着,侵蚀着她躯干的速度虽有明显放缓,颜色却越发妖异。
女孩四肢冰凉,头颅却热的仿佛要冒烟一样,见状我想松开手拧干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手心却传来巨大的阻力,她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眼见情况愈发危及,我轻挣了两下,希尔薇却直接抱住了我的胳膊,紧紧地不想松开。
宛如这个给了她动力一般,希尔薇咬着牙,硬生生的将下一声惨叫憋了回去!
我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只得将毛巾扔回盆中,单手攥干,轻轻的擦拭着她的小脸,之后又浸了一边热水,拧干后这才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拉过被子,盖上了她的下半身。将她缓缓地放在了床上。双手早已松开,却依旧向半空无力地挥着,如同要抓住什么一般
希尔薇面色殷红却惨淡,如同脱力一般微张着嘴巴,却少了几分病态的红,与以往不同的,这次的紫色条纹并未向她的头部聚集,反而如已到达一般如潮水般褪去。
正当我以为事情已过,条纹却暴涨,汹涌着直接推到了她的脖颈处,却死死地卡在那里,宛如一条绳索一般死死地勒住了女孩的生命。女孩的面色重又变差,而且变得比刚开始更差了。为什么!为什么不上去!你这该死的神,明明都死了为何还要如此折磨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女孩!
但我知道愤怒是没有用的,握住了她乱动的小手,另一只手赶忙给她换上了新的毛巾。
一遍又一遍的换水,紫色条纹一遍又一遍的涌上又退下涌上又退下。不知为何与其说是职业道德,不如说是我想这么做,她需要帮助。
女孩的体力渐渐耗尽,双手无力的瘫在床上。
最终是我赢了那该死的神。
嘿,累死了。
一看怀表,嚯,半夜了,她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但还是不能放松啊。
希尔薇已熟睡,替她掖好了被角,果然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在这陪着她吧,放松下来后的疲倦与困意冲刷着我的理智,我搬来一个凳子,轻轻放在她的床边,就趴一会儿吧。
她睡得还真是香啊。
不行,坚持不住了。还是睡吧。
“先生......"
迷蒙之中,耳边传来一阵嗫嚅,是希尔薇说着梦话吗?
是不放心吗?
我握住了她的手。
“嗯,我在。”
安心睡吧。
我这是......在哪里?那是谁?
远处是躲在花丛中的小男孩,近一点的,草坪上的又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谁!
数把长枪捅穿了一个棕发女性的身体,将其架在了半空中,她死死地盯着小男孩所在花丛的反方向,也就是我的方向。
遗憾吗?无力吗?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也是啊!我有什么办法!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啊!
金发碧服的女人嘴角流着鲜血,舔了舔嘴唇,扇了身旁一个士兵一个巴掌,“快去找!”她大吼着。
为什么?十年了,嘿嘿嘿,还不打算放过我吗?
“抱歉,我亲爱的好朋友,斯特尔德,我没有办法杀掉她,你回去吧,从此以后,格林尼的领地就是你的了,我已派人去国库,你将得到大笔大笔的金钱,到时候就有数不尽的美人了。”
父亲当年紧握着的拳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如此朝堂之上,他怎敢造次,我们怎敢造次!哈哈哈哈哈哈!
十年了,我藏住了太多悲伤了,嘿,也许我该抱头痛哭,谁让我是个绅士呢!谁让我是个绅士啊!去他的绅士吧!绅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个无能的可怜虫,只会摇尾乞怜的废物!
“找-到-你-了,宝-贝-儿!”王后那张爬满蛆虫的扭曲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滚!”我用力想要及搅碎这片令人作呕的回忆,面前的一幕却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
长枪一遍又一遍的贯穿母亲的腹部。
为什么还不醒来!***
“你不是自诩绅士嘛,怎么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语呢,我-的-宝-贝。”
嘿,可不是嘛,我就是个虚伪的废物,一无是处。
眼前的一幕缓缓化虚。
悲伤的小男孩被他同样悲伤的父亲带去了一个小镇。
在这里他交到了朋友,不再悲伤了,他的父亲也找到了几个交心好友,成日欢声笑语。
欢声笑语。
“抱歉我的兄弟,王后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只能请你去死了。”
嘿,皮尔那,你原来不是傻子。
小男孩找到了一个好朋友,叫做皮尔那,他可是个大个子,傻乎乎的,别人都不愿意跟小男孩玩,只有皮尔那愿意拉着小男孩去教堂围栏外冲着窗户扔石子,然后一起被气的胡子都直了的院长追上一顿痛骂。
“菲尔迅你傻得真可爱,就你这样的死变态,老气死了,怎么会有女性朋友,切,还说碰不了女人,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嘿,可不是嘛,露西亚,就我这样怎会有女性朋友。
一天,小男孩被学校里的男孩们嘲笑是死了妈的孤儿,一个红裙女孩提着笤帚追着他们跑。
“你好啊,你是菲尔迅吧,我叫露西亚,想和我做朋友吗?”
“嗯,好。”
“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啥时候去世了,但是那又怎样呢?我现在依然活得很快乐啊,况且我爸爸对我可好了,你想尝尝他从东边的镇子带回来的梅子饼吗?”
“......"
“说好了,明天我多带两份,你还有个朋友吧,一起吃吧。”
“哦......”
小男孩回家把这个是告诉了父亲,父亲直接狠狠的揍了那几个臭小子,小男孩很开心。
“菲尔迅,我要走了,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骄傲,我让你独自经历了这么多,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如今你也长大了,这片地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
走吧,父亲,你走吧。
“伊菲琳,你要把他们父子二人牵制的死死地,给那个小废物所谓的母爱。”密室中,王后对着伊菲琳女士说道。
这是施舍吧,嘿,我就是个没用的乞丐,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乞丐!脸有些痒了,***,我哭了,这可不是个绅士该有的风范,哈哈哈哈哈哈,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小男孩,皮尔那,露西亚一起去教堂玩耍,小男孩一不小心甩到了,磕破了头,伊菲琳女士看到了,快步上前,心疼的用袖口轻轻地为小男孩擦去了血迹。
“疼不疼?”她冲着小男孩的伤口吹了两口气。
“这样疼痛就飞走咯~起来吧孩子,神会保佑你的。”
“你是菲尔迅吧,来这里的孩子就都是我的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妈妈吧。”
“妈......妈......”
伊菲琳抱住了小男孩,在他头上烙下一吻。
时光定格在这一幕,一声炸响!如被打碎的镜面,皲裂成一块一块,又破碎成小块,碎成飞灰,直至成为齑粉,一切归于混沌。
还有吗?来啊,接着,别停,这些不够!继续啊!我还有什么?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不是吗,我什么都没有,这些算什么?无所谓,嘿!
王后那恶心的大脸去哪了?不够,继续啊,出来啊!
莫名的我开始大吼了,嘿嘿嘿真是莫名的吗,我在藏什么啊,憋了这么久可真有意思啊。
这个梦也就差不多了吧。嘿。
怎么还不醒来?
好!我屈服,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垂着头,真像一条死狗啊。跪在了这片混沌中。像是在摇尾乞怜,哈哈哈哈哈哈哈。
“废物!没用的东西!只能亲眼看着母亲死去,毫无作为的废物!”
“死变态,傲慢无耻的家伙!”
“你个孤儿,没有母亲的孤儿!”
声浪把我埋没,不就是那些无意义的谩骂吗?多来些啊,多点吧。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
“先生?”
嘿,是希尔薇吗。你会想怎么说呢,无用的废物?死变态?还是孤儿?
“说!”
恼人的喧嚣瞬间消散。
u wa yi ai u~
lu ta mu la ku i~
a ta ma mi a~
ki ko lo mo sa la~
温柔的旋律在耳边响起。
她是在唱歌吗?没歌词,没伴奏,还真是,好听啊。
漆黑的混沌消失,我这是在哪?
一棵大树下,小男孩躺在妈妈膝盖上。风拂过,细碎的光斑在男孩脸上蹦跶着。鸟叫蝉鸣,草片摇曳。男孩的妈妈轻抚着他的头,轻声哼唱着。唱的什么被这夏日的喧嚣盖过。
男孩想起父亲因为自己认错了药而骂了他一顿而委屈不已,扑到了母亲怀里。
“菲尔迅,爸爸是个绅士,更是个医生,他不会容忍任何一个病人因为一点错误而死的,你想啊,如果爸爸或者妈妈死去,你会开心吗?”母亲和声说着。
“不会!可是我就是委屈嘛......”小男孩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妈妈一会帮你教训爸爸,乖。”母亲拍了拍小男孩的背。
已多久了,我好久没有拥抱过别人了吧,更别说她是我的母亲,如果能一直如此下去该多好啊......
“好啦好啦,菲尔迅,男人的泪可不能轻易的落下,只能为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流哦。”母亲捏住袖口,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珠。
“妈......妈......”
“嗯?”
“我可以就这样抱着你吗?”
“可以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那我可以一直留下来吗?”
“不行的,你总会长大的,总会离开我们身边的。”
“如果有人欺负我怎么办嘛。”小男孩抱得更紧,已不再哭泣,转而问道。
“我们一直站在你身后,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的。”
“如果有人骂我,有人打我怎么办啊?”
“放心吧,我们会替你做主的。”
“嗯!我也会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的!”
对不起,妈妈......我......做不到......
“菲尔迅。”
“嗯?”我下意识回道,与小男孩同步。
“我们永远在你身边。”
母亲紧紧抱着小男孩,风止声匿,时光凝固在了这一幕。 耳边歌声轻轻哼着。
我躺在了母子二人身旁的草地上。就这样,就好。
人一放松总会想起陈年旧事。
“菲尔迅,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终将逝去,因此人生的意义并不在长度,而是在于深度,就像是你的父亲,他热衷于医药学,对每个患者都有着强大的责任心。他对的热情不就是人生意义吗?我就是被他这一点所吸引。”
某一天,我向母亲询问人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母亲轻笑着答道。
当我被哲学弄得晕头转脑时,不由再次向母亲问了人们究竟是活在了什么时候,明明活在现在却依旧要受着过去和未来的影响,那究竟是怎么个活法呀。
“重要的不是过去如何,也不是未来如何,而是现在如何,因为我们永远活在现在,就像我不可嫁给小时候的你父亲一样。我爱的是每时每刻现在的他,而我过去与你父亲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也是爱着他,现在我们无时不刻都爱着你。”
树冠摇曳,我只手探天。感受着微风。
“走吧,菲尔迅,总有人需要你,重要的不是你如何,而是他们如何不是吗。”树下的母亲抱着熟睡的小男孩转头说道。
“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连你也走了,父亲也走了,我也没有朋友。”我收手做枕侧躺在草地上,不愿面对母亲。
不知何时,我躺在了母亲怀里,她摸着我的头。
“哦?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她亲昵的揪了揪我的脸。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画面。被皮尔那拉着一起偷羊奶,结果他被羊踢到了羊粪堆里,那一次我好想笑的很开心啊;我俩被迫做露西亚的模特,她用量尺不住地敲皮尔那的头,皮尔那还嘀咕了句,别敲了,再敲人就傻了。露西亚回了句你本来就是个傻子。一起去湖中捞鱼,结果露西亚被鼻涕虫吓哭,皮尔那还用棍子挑起鼻涕虫追着她跑,结果摔了一跤,鼻涕虫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行吧,你说得对,我好像还有朋友,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轻轻敲了我的头,“那个小女孩呢?”
“希尔薇吗?我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吧,我已经累了。”
母亲沉默不语,仅是微笑。轻抚着我的头。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毕竟我是个绅士。”
母亲抱着熟睡的小男孩远去。
世界忽明忽暗。模糊之中,我仿佛看到透过窗子撒进屋内的阳光里,无数微尘悠然的飞舞着。
身上传来了一阵温暖,待我彻底清醒时。发现身上已披上了个被子。希尔薇是把自己的被子给我盖上了嘛?太傻了,明明那么多被子。
希尔薇早已抽回被我握住的左手,双臂还着我的头,脸颊贴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哼唱着。
原来,是你啊。
我就说嘛,做了几年的噩梦,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了美梦。
还真是谢谢你啊。希尔薇。
我轻轻拍了希尔薇一下,女孩这才坐回了床上。许是春晨尚未褪去的寒气,她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
“先生,你醒了,早。”女孩强咧出一个笑容,还是那么的勉强。
急忙把身上的被子放到一边,我取了另一张新被子裹上了希尔薇。一边责怪她为什么那么傻,被子那么多的情况下仍要......
直到我看到了她左手上的淤青......
我明白了一切。 她行动不了,根本没法移动,为了不吵醒我才把自己的被子扯过来吗?估计是我莫名之间把她握醒了吧。
“抱歉哈,希尔薇,打扰你睡觉了。你继续睡吧。”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不不,先生,您......”我吻上了她的额头。
女孩为之一僵。
“谢谢你,希尔薇。刚才的歌很好听。”毕竟这是我十年来唯一一个睡得很放松的觉。
临了,我刚要下楼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早餐以示谢意。
然而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希尔薇几步下去,毫不避讳的站在那里,眸子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在犹豫是否要说。
她可承受不了哪怕只有这点程度的春寒,于是我找了个轻薄的被子裹上了她。下一步就是把她放在床上。
女孩摇头,想要说些什么。眼神却飘忽不定。嘴巴咬紧。
嗯?希尔薇你想说什么吗?那也不能就这样,不然容易着凉。”于是我强行将她扛上了床,为她盖好被子。
“希尔薇......”正要询问。
“先生!”女孩却第一次打断我的话语,令我微微吃惊。
她跪坐在床上,拒绝了我想为她盖好被子的手。
辉光跌跌撞撞的跑满了整个屋子,照亮了女孩的脸。眸中清亮,生气翻涌。
我做了什么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生机了?
希尔薇却一脸认真道。
“主人,您没有对我做过分的事情呢。真的,哪怕一点都没有。这是我从未奢求过的。”
我不想因纠正叫法而打断她。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每天都被痛苦折磨…。 无论我哭 、还是我笑、我受到的对待都不会有变化。除了接受以外我无法做出任何事。以前还有妈妈陪着我,可自从妈妈走了......”她的眼神为之一暗。
“妈妈走后,痛苦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早已无法承受。所以,我就觉得也许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苦了,只要没有情绪,也就不会感到悲伤了吧,于是我放弃了思考。当时的我觉得以后再也不会伤心地哭泣或者开心地笑起来了。毕竟无论是怀抱着希望、还是因不幸而叹息、都毫无意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水雾凝集。
“最初来到这里时,我只是希望主人没有那么过分,并不敢期待您能和以前我遇到的人有什么区别。因为我无时不刻告诉自己不要抱什么希望为好。如果我的希望被背叛的话…...光是想想就已经让我心痛了”她用右手握住淤青的左手,覆上了胸口。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主人还是给我吃美味的食物,让我睡在床上。给予了我温柔,给予了我温暖。”女孩诉说着事实,宛如在诉求。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亮蓝色的双瞳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希尔薇沉寂片刻,随后开口。宛如用尽了全部力气。
“主人。我……可以……相信主人吗?”
“希尔薇。”我严肃地看着她。
似是被如此表情吓到,她的小脸瞬间拉下。嘴唇被咬的发青。
“叫先生。”我摸了摸她的头,然而她却仿佛理解不了。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和第一次答案一样。相信我吧。你等下,我去给你弄点药覆上。不然你的左手会痛上一阵子。”话罢我转身。
希尔薇本垂下来的脑袋瞬间抬起,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喜悦。
“是!先生!”
真是简单又可爱的小丫头啊。
步及玄关。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
“先生您总是这么温柔、肯定不会做背叛我的事情的吧。我会努力为了先生重新建立我的形象的。所以,无论我哭或者是笑,都请您不要遗弃我。为了一直都很温柔的先生......”
我轻倚在了门旁,待其言罢,回身。
“早上好,先生。”
笑容比朝阳明媚。
“早上好,希尔薇,以后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