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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斯】十字路口

2023-04-05 17:23 作者:Ryaaaaa  | 我要投稿

*写点男高,一辈子喜欢男高 *美术生潮x好学生斯 *1w字校园pa 1. 高斯的中考算是发挥失常了。 他自小有学习上的天赋,在初中的班上总是稳居在前三的宝座。众星捧月的初中生活让他不免有些自视甚高,在身边朋友苦恼着能否考上高中和是否要去读职高的时候,他在心底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一中。不仅是一中,还得是重点班。他当然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一股同龄人很难比及的拼劲,甚至一模和二模的成绩也稳超重点班分数线。 但他仍然缺那么一点运气。 当他查到自己的中考分数比以往历次模拟考都要低上一些,他反反复复退出网页再次输入准考证号和姓名,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盯着总分那一栏,企求是他输错了考号或者近视度数加深了看花了眼。但事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他的眼前。那个瞬间是高斯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挫折,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像在做梦。他三年来每个晚睡的夜晚都化作泡影,原本触手可及的梦一下子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最后他以2分的差距与重点班失之交臂。 就像是脚下托着自己的云忽而飘散开,跌落坐了三年的神坛。 明明父母和老师对他寄予了那么重的厚望,同学也认为他会是斩获桂冠的那个人。想到这些,高斯心底的防线悄无声息地勒紧崩断,他将所有背负着的期望变作此刻压在背上硌着脊骨的顽石,沉重到喘不过气的自责和愧疚感另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父母因为他考进一中已经感到很自豪,他仍然做不到选择就此放过自己。 那个暑假所有同学都回去看望了老师,他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不敢想象老师用满怀期待的目光问他考得如何,最终选择了逃避。 开学那天他以自己曾做梦都料不到的中考排名进入了高中。 报道的前一天晚上高斯失了眠,第二天踏入普通班班门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他花了一个月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他心底仍然存有一丝傲气,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班,不应该属于这个班。 2. 马浩宁能考进一中有很大原因是运气爆棚。 他初中时学习总有些吊儿郎当,前两年半都是抱着一种“学得会就学,学不会拉倒”的心态,成绩倒也一直稳在中上水平。直到最后一个学期,老师一声又一声的劝诫和同学们与日俱增的成绩,他这才有了一点危机感。初中的他大抵就是老师口中常说的那种“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用在学习上”那类人,最后几个月努力了一把,倒也有了显著的提高,但总离一中分数线差那么一点。 他自己都已经想好去读其他的高中了,结果中考分数出来却是超常发挥,擦着边进了一中的门槛。 他把这结果归结于自己过去的十几年做的扶老奶奶过马路等好人好事的回报,直说自己是天选之子。 报道那天他迈入一中校门也只觉得不真实,仿佛暑假里父亲喜悦的笑脸和特意举办的升学宴都只是他在中考前一晚趴在床上做的美梦。 3. 高斯和马浩宁的同桌是老师刻意安排的结果。 安排同桌时,老师以“让成绩好的人带着成绩不太好的学生”这种一对一辅导的模式决定,因为高斯的分数直逼重点班的分数线,他在普通班理所当然地号数排第一,老师毫不犹豫地将原本坐在后排那个咋咋呼呼的男生安排给了他。 高斯从小学开始就深受这种同桌模式的荼毒,也十分不理解这种模式的意义在哪里。反正他这么多年几乎是没看见过哪对同桌真的有一起把成绩提上来的,多半都是成绩较差的那个到最后还是那样。他自己也曾差点因为同桌天天上课找他聊天导致成绩有所下滑。 尽管内心有所不满,但他一言不发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同桌之间交流的第一场对话是马浩宁先开口。他性格外向,报道第一天就认识了不少新同学,在看见高斯进来的第一眼就想着搭个话,想着这小伙长的不错,一看就很会读书,得认识一下。但高斯那天冷着脸的样子着实看起来有点不好接近,他也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作罢。却没想到成了同桌,直接提供机会了。 “你好啊同桌,我叫马浩宁。你就是咱们班第一啊,太牛了兄弟。” 这样的话高斯在初中听过不下百遍,他只是像往常的每一次那样淡淡笑了笑应道:“没有啦。” 马浩宁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很会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来高斯与其他人有些不融的气质,只以为是高斯性子闷,不适应和新同学相处,哪能往其他原因想去,就想着彼此之间多熟悉熟悉,就开始唠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话题,唠到高斯表现得不耐烦了才有所收敛。 高斯有些头疼地想,有这样的同桌估计是上课不用听讲了。 4. 但意外地,马浩宁上课并没有很吵。 高中的知识难度与初中相差甚远,一中作为重点高中,进度又自然比其他学校快些。马浩宁理科是短板,很快就学得有些吃力,渐渐跟不上教学进度了。 初中前期的那种半摆烂心态又再次席卷而来,马浩宁想着既然听不懂就先不听,免得到时候还徒增焦虑。 马浩宁自己虽然不听课,但不会吵其他想努力学习的人。他的话唠属性只在下课时间开启。 高斯打从进入高中的第一天起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一雪中考之耻,他上课那种认真劲儿马浩宁都看在眼里。 马浩宁没心思听老师讲话的时候,就喜欢微微歪着头用余光看高斯专心听课的侧脸。他对高斯这种热爱学习的人有一种打心底油然而生的钦佩,受到高斯的影响他也会强迫自己爬起来学一点儿,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选择一个人埋头干点别的什么事。 这点让高斯感到很轻松。 5. 不过上课时间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交流,同桌了一段时间以后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多少混熟了,偶尔几节自习课,高斯早早完成了作业,他们便会压着声音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有时是进行毫无营养但有趣的话题,有时是一起分食马浩宁偷偷带进教室的零食。 有一次马浩宁和高斯上课偷摸聊天时聊到各自的初中,就把自己擦着边进一中这段经历讲给高斯听,让高斯心里翻腾起一阵一阵涌浪,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了下来。这阵浪潮高斯深知称之为羡慕,过分一点可能能称得上嫉妒,紧接着而来的是对当初自己的梦想的遗憾。 马浩宁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高斯情绪的变化,于是立马转移了话题。一下课就拉着高斯往小卖部走,喊着哥请你吃东西,把好运都传给你,直到看见高斯吃到喜欢的零食而露出的满足神情才放下心来。 除此之外,马浩宁在其他方面的运气也好。至少在高斯眼里是这样的。 例如上课提问,只要他不会的题一定抽不到他,又例如买瓶饮料也能时不时中个开盖有奖,再例如玩抽卡游戏出货率都提高十倍。如果马浩宁有尾巴,这个时候一定是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再得意洋洋地跑到高斯面前说“哥牛b的要死!” 高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羡慕极了马浩宁的好运气。 6. 高斯身上也有着马浩宁十分羡慕的东西,例如他的好成绩和那张好看的脸。 他也知道高斯的成绩是高斯自己做的无数道题花的无数时间换来的,这是他应得的。 马浩宁虽然说有点摆烂的心态,其实也不是所有科目都摆,更何况还有班级第一坐自己身边,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也太可惜了。于是他们俩算是班级里将老师安排座位的初衷理解到不错的程度的人。 当课听不懂时,他就会侧过头悄悄对高斯说:“老师这里讲的啥啊,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兄弟能下课给我讲讲不?” 于是高斯的下课时间就被马浩宁占满了。他随手拿出自己的草稿本,熟练地列出一串公式,再从头到尾细致地讲解起来。一开始马浩宁还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但时间久了,注意力就不知怎的飘到讲题目的人身上了。 马浩宁虽然整天自称自己是帅哥,但高斯的颜值是他从心里承认的,毕竟是当初报道时第一眼就让人注意到的。有这张脸摆在面前给他讲题,他很难不被吸引住目光。高斯很瘦,他的手也是男生中较为纤细白皙的,握着笔时微微收力的指尖和凸起的指节线条分明,本就微乱的刘海被风吹动快遮住了眼睛。马浩宁突然庆幸他们学校没有烦人的条条框框来约束学生头发的长短。马浩宁凝视着那双被隐隐约约遮挡住的眼眸,但高斯的视线始终只看着数学公式,直到他讲完了整道题,抬眼看向马浩宁时,马浩宁的眼神陡然与那清澈的目光相撞。听懂了吗?高斯问。马浩宁望着高斯瞳孔中倒映的自己,来不及回过神。 “哦…哦,听…懂了。” 7. 马浩宁的数学成绩最差,在班上排倒数前五,但他却最喜欢数学课。 马浩宁说正是因为他不会,也完全看不懂黑板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几何图形,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飞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他的思维很跳脱,就和他的性子一样。他会目光直直地盯着老师画的几何体,看上去像在对着题目进行一场头脑风暴,手中的笔在本子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但实际上却是将图形临摹在本子上,再借题发挥一番。 高斯偶然看见马浩宁画的画也是在一堂数学课上。 他记得马浩宁和他讲过自己喜欢画画,但他对马浩宁实际的绘画水平没有什么概念。 所以当他瞥见马浩宁本子上铅灰色的图像时有些惊讶,讶于每个物体的细节能做到描绘地如此精致。他们的位置靠窗,那时马浩宁画的是窗外他们平日里早已看腻的操场跑道和几栋教学楼,还有几排已经开始落叶的树,但在马浩宁的笔下,沉闷的灰有了深浅,细密的线条勾勒树的繁茂,竟也有了几分跃然纸上的生动。明明是看惯了的风景,刻在薄薄的纸上竟然变得不同了。 “哎呀,都是瞎画的,难看死了,别看嗷。”马浩宁注意到高斯盯着自己本子的眼神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赶忙把本子合了起来嘟嘟囔囔。 也许是听多了他人对自己的夸赞,高斯对他人的赞美也总是直来直往且毫不吝啬,他认真对着马浩宁说:“哪有,你画的真的很好。” 换成是平日里那些小事,马浩宁准得勾起嘴角自信地喊到:“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但此刻的马浩宁却一言不发,一直到下课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高斯感觉到马浩宁的不对劲,下了课轻声问到怎么了,马浩宁只是摇摇头,随即恢复到原来的快乐小狗人设,拉着高斯唠起今天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 那是高斯第一次注意到马浩宁有不愿对其谈论的事情,似乎一提起来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与他平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很像当初查成绩被现实打了当头一棒的自己。 8. 从那以后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幅画,直到后来不久老师通知了学校要招美术生的事。班会课上马浩宁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里的PPT,眼底透出的向往藏也藏不住。高斯瞧见他那副样子,张口闭口了好几回欲言又止,他想说,让马浩宁一定要去试一试,不要埋没了自己的美术天赋,但又怕把眼前人说的emo了。 马浩宁一提到美术这方面的事就会变得沉默寡言。高斯不太懂,他只觉得像马浩宁这样的少年应当是怀着一腔热忱向自己的梦想努力,有着世界阻拦我我就与世界抗争的勇气,至少不应该是畏首畏尾的模样。 当直逼六位数的费用被赤裸裸显示在大屏幕上时,马浩宁眼里的光最终黯淡了下来。然后高斯隐约明白了是什么样难以跨越的阻碍让他停滞不前。几沓薄薄的钞票永远是将现实与梦想狠狠分隔的障壁。 当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他们并肩漫步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往常这段路一定会是在马浩宁叨叨不停的声音中度过,但此刻只留下低头踏着步伐,自从班会课过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的马浩宁。高斯和马浩宁家顺路,但马浩宁家更近些。等到小区里高耸的住房楼渐渐露出身影时,静默了一天的马浩宁终于开了口。太长时间没有发声的嗓音略显沙哑,他问高斯,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在明码标价。 9. 马浩宁的父母在那个年代不是反抗长辈而谈的自由恋爱,只是到了年龄,传统的封建思想让他们觉得到了该结婚传宗接代的时候了,在双方长辈的介绍下匆匆完成了这个特定年龄的特定任务。没有感情的地基,盖起的高楼只能是摇摇欲坠。矛盾在马浩宁五岁那年彻底爆发,彼时年纪小,听不懂父母吵架的缘由,他只记得某一天醒来身边的床单没有了妈妈躺过而留下的褶皱。 马浩宁被判给父亲一起生活,原因是父方有稳定收入能支撑得起孩子的衣食住行。也因为父亲有工作,他在物质和陪伴之间选择了前者,将马浩宁的课余时间都安排给了各种兴趣班。马浩宁对于他给自己报的很多班都根本谈不上感兴趣,自然也学的不成样子,这个时候父亲就会一脸愠色训他,说自己为了培养他花了多少钱,他为什么不替自己争口气。 那个时候马浩宁面对父亲的训责心有不甘,心想你分明都没有问过我是否想要这些,只不过将自己的意愿禁锢在我的身上罢了。但他没有顶嘴,他知道这样做只会换来父子之间更深的隔阂。 但马浩宁也是因此在某个美术兴趣班里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他深深沉溺在了铅笔尖摩擦过画纸的窸窣声,每一根或直或曲的线条都在编织一个新的世界,他可以顺势躲进纸中世界,短暂的逃避几个小时,最后在作画完成时再沿着几条撕掉的胶带回到了现实。 可是兴趣班只堪堪上了一个学期。第二年父亲的公司出了问题,家中临近破产,学美术又是众所周知的烧钱,他所有的课外活动被惨淡的家庭状况强行掐断。 他懂事儿,但也倔强。他心知肚明父亲的脾气,不会开口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来,只是实在不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别人争分夺秒做题,他在争分夺秒画画。每本草稿纸都是他作品的见证者。 直到中考这件事变得迫在眉睫,他才强迫自己将精力从绘画这件事抽出,转而投入进知识的海洋。他收获的结果让父亲很是满意,重点高中的名号让父亲增了不少光。那段时间父亲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他也想借此机会讲出自己想继续学美术的想法,但是终究没有这份勇气。 10. 那天深夜马浩宁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他结结实实挨了父亲几巴掌,随后将自己反锁进房间,坐在那张满是时间刻下的斑驳痕迹的书桌上试图冷静自己。书桌上堆着的一本本练习册高过了头顶,垒起了一层不算坚固的围墙,却把马浩宁死死围困在其中。马浩宁觉得自己根本其实就没有那么好运,不过是原生家庭过于压抑,上天大概看不过去给自己一点补偿而已。 马浩宁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挨了巴掌的右脸隐没在黑暗中隐隐发烫,或许是肿起来了。耳边回荡的是父亲怒气冲冲的言语,他说走这条路花钱又花时间,你没有这方面天赋是看不见未来的,不值得,就应该像千万学子那样老老实实去走高考的路,将来找个班上,人生过的平淡又没有风险。马浩宁翻来覆去,觉得被伤的最深的还是那句“你没有天赋。”父亲从小到大没有正视过他的作品,又凭什么轻飘飘地说一句没有天赋? 第二天马浩宁挂着熊猫似的黑眼圈和红肿的脸来到学校的时候吓了高斯一跳。高斯还以为马浩宁想不开,差点把原因归结于自己昨晚在路上说的话。 11. 高斯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昨晚一时没忍住,对马浩宁这副恹恹的神态没由来地不爽。 高斯自己对梦想的坚定信念让他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尽管中间发生了意外,他仍然不后悔自己曾为之做过的一切努力。对于马浩宁梦想几近破碎的滋味,高斯比谁都清楚。 “马浩宁,只要有梦想就应该去尝试不是吗?人生有那么多条路,你不向前迈步就只能永远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分岔路口,哪天给一辆车冲出来创死都不知道!反正早晚都要向前走,为什么不走向自己选择的路呢?至少努力过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将来徒留遗憾来得好。” 高斯知道自己的话对马浩宁提出的问题有些答非所问,但他控制不住就想这样说。这些话像是给马浩宁击了一箭,脚下踢着的小石子因为瞬间力道过猛被踢出几米外,因惯性而滚动了几圈便停了下来。原本一直望向小石子的目光也一时僵住,风也凝固在这一时刻。 看着马浩宁呆愣住的模样,高斯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他太像当时暑假里那个第一次遭受打击而差点一蹶不振的自己,仿佛前面立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他透过镜面与数月前的自己面面相觑。 高斯喊完这些话就冷静下来了,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他自觉有些懊恼和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像那种给人灌鸡汤的老师在教育别人一样。正准备开口找补几句,马浩宁忽然身子一转,向不远处的小区奔了回去。独留高斯一个人怀着快要爆炸的愧疚感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直到第二天高斯看见马浩宁,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那种愧疚之情几乎达到巅峰。 “不是…你怎么成这样了?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在意啊,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一时口快,真的!” 谁知马浩宁忽然绽开熟悉的笑容,摆摆手说没事儿,变成这样压根儿就不是因为他。 其实马浩宁反倒是很感谢高斯,那一番话像是导火索点燃了一束火苗,几百份藏匿在心底的烟花一触即发。他昨晚面对父亲的怒言却仍然保持坚定的语气和目光,几乎都是因为高斯这段话在他脑海里无数次重播。 12. 到底是青少年体质好,伤口愈合能力强,没过两天马浩宁脸上的红肿便消退了。这段插曲也随之结束了尾声。 在某一个周末马浩宁和父亲彻底地谈了一次。他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作品一一展现在父亲眼前,父亲看了后有些惊讶,或许是讶于自己儿子有着自己未曾注意过的天赋,抬头对上马浩宁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坚毅。父亲难得地没有发火,而是沉默了良久。在气氛沉默的时间里,马浩宁不知道父亲想了什么,只看着父亲捻在指尖的烟烧出长长一截烟灰,零星掉落几粒在地上。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父亲终于站起身,将烟灰撵进烟灰缸,进了房间捣鼓了片刻。再出来时,手里攥着一份存折。 总而言之,次日马浩宁兴致冲冲地来到学校,告诉高斯自己可以报美术生了。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的下万千星光,那股兴奋劲儿才是这个年龄意气风发的少年该有的模样。高斯看着他走路恨不得一步一跳,也心情好了不少。 13. 日子在翻过的一页又一页课本和练习册中度过。直到高一下学期期末,属于高斯的机会到来了。 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将会决定高二一年的重点班成员。这无疑是高斯向自己一年前的梦想冲击的绝佳机会。他开始进入一种几乎忘我的学习状态,马浩宁课间也不再怎么打扰他。除了体育课和去食堂进行必要的进食,在校的每个瞬间高斯几乎都是埋头在课桌上。 期末考的日子在逼近,高斯的黑眼圈也逐渐加重,与他的卧蚕重叠在一起,眼睛下方厚重到给人一种总是睡不够的疲倦感。马浩宁真的有些看不下去,在一次上课看着高斯强忍着困意的模样,午休时间猛地收走了他的所有笔和练习,说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放下狠话威胁他必须好好睡一觉。 高斯大抵也是真的挺不住了,立马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快入梦时,他迷迷糊糊听见马浩宁在自言自语嘀咕:“咱俩同桌的时间也不多了…” 高斯一瞬间有点心情复杂,但困意侵袭而来的滋味是无法抵御的。等到睡饱了醒来又是上课,可他总感觉有点听不进去了。 高斯一直回想着无意中听见马浩宁嘀咕的那句话,忍不住侧过头瞥着马浩宁。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马浩宁依旧遵循传统在草稿纸上练习画画。 马浩宁对待绘画这件事比谁都认真。他头埋得很低,铅笔和皮擦轮流交替着使用,眼神极尽专注,不时微抿着唇,手指摩挲过纸张的声音不时传进耳畔。不得不承认,马浩宁专注做一件事的样子在阳光映衬下真的很好看。画纸被摞起来的课本遮挡住,高斯看不清楚马浩宁画的究竟是什么。望着马浩宁的侧脸,高斯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马浩宁的成绩是远远够不到重点班的。 笔尖最后在画中人的右侧脸颊轻轻一点。 只有马浩宁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14. 那次期末,高斯的努力终于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又或许是马浩宁这一年来将混着自己的好运的零食投喂的结果,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高斯一回。当看到自己年段排名排进前三十时,他激动地差点拉着马浩宁绕操场跑一回一千米。 那个暑假高斯终于有勇气回学校看望了自己曾经的老师,当年那个以成绩为傲的少年灵魂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身躯。 马浩宁也在那个暑假正式参加了美术方面的培训。两人都在为各自的梦而努力着,几乎占满了暑假的玩乐时间,但两人只要有空就会出来玩,联系始终没有因此断开。 他会向高斯分享今天限时训练画的画,讲颜料为什么那么贵又用的那么快,吐槽这个老师的蹩脚口音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 直到新学期的来临,高斯迈进了自己曾日思夜想的新班级的大门。 15. 高斯的新同桌是个沉闷不爱说话的男生,同马浩宁几乎是两个极端,只知道低头学习,倒也有点像期末那段时间的自己。 上课时的氛围与普通班相比更加安静,数学课上耳边也少了笔尖涂画草稿纸的声响。 高斯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他忽然觉得重点班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有时候下课,他会习惯性头也不回对着身边人喊“走啊马浩宁,去小卖部。”又或者下意识想拍拍身边人的肩膀提醒听课,却发现身边人背挺得比自己还直,悬在半空中的手尴尬收回。 这些下意识的习惯闹出的乌龙他没有和马浩宁讲过,也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话题来说出来会显得不那么奇怪。 那天下午马浩宁画画的侧脸总会时不时在脑海里冒出,像粘的死死的甩也甩不掉的一张贴画。 他们不是分了班就完全不交流那种,事实上马浩宁的班就在他们班正楼下,马浩宁经常会跑上来在门口拉着同学说“帮我叫一下你们班高斯呗。”然后只是给高斯递来一瓶汽水。有时马浩宁忘带了东西,也会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冲来找高斯借。 这样的瞬间在高斯忍受不住重点班里暗自竞争地微妙氛围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欢愉,也成了高斯学习的动力之一。 16. 高斯生日那天恰逢月考。他不太看重这些仪式感的东西,就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不过。 考场是按年段排名来排的,高斯和马浩宁的考场相隔了一栋教学楼。按理来讲应当是碰不到面的。 但考完最后一场时,马浩宁却第一时间冲出考场,匆匆忙忙奔跑赶来高斯考场那栋楼楼下,正好遇到高斯下了楼准备回家。 “高斯!” 听见熟悉的声音,高斯回过头。随后怀里就被马浩宁塞了一张用礼物纸精心包装过的薄薄的东西。 “给你的,生日快乐!” 高斯记得自己只给马浩宁提过一次自己的生日日期,完全没有想到马浩宁会记得住,甚至还送了他一份礼物。这完完全全在高斯意料之外。 高斯忽而有一种被戳中了什么的柔软感,指尖颤抖地捏着礼物边缘。他大概能猜的出来是什么。马浩宁再三叮嘱一定要晚上回家自己拆开。高斯忍不住笑出了声,直损马浩宁男孩子家家的居然搞这套。 当天晚上高斯轻轻撕开礼物的包装,里面装着的和自己预想的一样,是一幅画。 但画中的图象是他自己。 画中的自己微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握着笔,将笔轻抵在下巴上,双眸泛着清澈的微波,注视着面前的难题,发丝因为低头的动作而稍稍垂下。 高斯将指尖轻触那一道道铅笔划过印下的线条,几乎想象到当时马浩宁作画时指尖是如何摩挲过这张画纸的每一寸。 高斯明明总是想起那日马浩宁的认真神情,却从没有注意过自己认真的模样。但他的样子却也印在了马浩宁的双眸里,马浩宁转而将其刻画在纸上,用一颗颗铅粒留下了永恒的痕迹。 一瞬间,近日来所有学习的压力如同雪崩一发不可收拾,他望着画中的自己,眼角淌下进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滴泪。 明明当初中考失利都没有这么哭过。高斯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太没出息了。 17. 他们之间断联是在高三,马浩宁以美术生身份去外地参加集训。 集训不是不允许带手机,只是带去了也实在没时间玩。一天下来身体几乎都被固定在方寸大小的画板和画布前,直到入睡都酸痛不已,有时候想睡前用微信发上几句话,都会因为困得不行,刚拿起手机没几秒就睡着了。 高斯凭借优异的成绩从高二开始就没掉出重点班过。到了高三,重点班的学习强度更是夸张,几乎让一天24小时压榨成了48小时。 那幅画高斯没有贴起来,而是藏进了抽屉里。每每到了深夜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把它拿出来,这近乎成了高斯的某种精神支柱。 他们分明还是像当初那样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却总感觉比起当时好像缺少了什么。 18. 艺考不能光靠艺术的分,文化课也是不能落下的。当马浩宁集训回来时,高斯他们已然经历了一轮复习。这意味着马浩宁只有比其他人短整整一个多月的复习时间。 马浩宁将目标大学定在一所非常不错的美院,自然也要有更高的文化课成绩。他只得向高斯大学霸求助。 高斯自己也忙,没办法做到像高一时那样每个课间都给马浩宁讲知识点。更多的是每天晚上十一点回到家,将自己的手抄笔记和出的题目拍给马浩宁,让马浩宁限时做完批改。 彼此之间在黑夜里通过发着光的手机屏幕交流,马浩宁发的每一句话都在高斯脑海中响起他的声线。这让高斯有一种回到高一同桌时光的错觉,似乎明天一早又可以在身边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借着早读课的机会偷偷补觉。 有了高斯的帮助,马浩宁竟然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进行了完整的复习。 高考前一个星期,马浩宁拉着高斯吃了顿饭,说是高斯对他的恩情他简直没齿难忘。高斯对他的感激之情无奈不已,任由马浩宁对自己勾肩搭背。 19. 高考结束在一个平静的下午。没有当初幻想过的撕书、狂欢,班里每个人只是把它当成最后一次模拟考,考完冷静地估着自己的分数。 高斯没有选择去估分。他回家狠狠睡了个大觉,睡得天昏地暗。闭眼时是前一天晚上九点,一睁眼就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看见时间的一瞬间他的第一想法是“完了,旷课了!”愣了两秒又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涯早已在昨天正式画上了句点。 拿起手机,已经满屏都是马浩宁发的消息。高斯轻轻勾起嘴角,开始滑动着屏幕一条一条回复。 他和马浩宁定的志愿几乎是天南海北。他深知这个暑假是两人分别异地前的最后一段时光。那天晚上高斯和马浩宁翘了各自班里的同学毕业聚会,并肩再度迈上了两年前一起走过无数回的回家的路口。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可能会越界的话,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彼此手腕上的手表里时针转动一圈又一圈。 高斯在马浩宁看不见的一侧微微伸出手,借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从手掌融合在一起。 20. 艺术生和普通学生的未来之路终究是位于十字路口分岔的两端。 进入了大学的高斯偶尔会躺在寝室里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到那个时候穿着材质不太好的校服闷出一身汗和马浩宁喝着汽水坐在操场边,梦到马浩宁午休时的睡颜,梦到高考结束那个夜晚他鼓起勇气真的牵住了马浩宁的手。 高斯不曾为自己的努力后悔过,但他为自己的懦弱后悔过。明明当初是自己在那条路上冲动劝马浩宁而将那段话说出口,到头来自己却根本做不到。 不敢向十字路口踏出脚步的那个人分明是他自己。 高斯偶尔会想起高考前的那段时光。有一次马浩宁一定要让他周末陪着他一起去一趟画室。那天下午他放下了手头上做不完的卷子,就只是坐在马浩宁身边看他画画。 那是高斯第一次有理由光明正大凝望着马浩宁画画时的侧脸和手臂,还有那支铅笔是如何在马浩宁的手中发挥最大的价值。每一根线条都拥有了生命,穿过画布,跳出方寸大的框架,直直向着高斯冲来,细细密密地缠绕,勒住了高斯跳动的心脏。 留下的数道勒痕再也磨不平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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