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暴雨
“茨德先生,你就这么不愿意合作吗?”
“你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事实在这儿摆着,引毒攻毒的策略是完全有效的。无论什么怪物都只是那些力量无穷的存在们随手拨下的碎屑。这些无智能只会肆意生长的怪物可以由我们驱使而自相残杀。”
“你翻来覆去讲的都是推论。事实上,当你说出你可以发动天动仪式转移他们的时候,你剩下的话都没有意义了。且不论材料准备,棱镜岩需要照射10分钟有高理智的生物,而只需要几秒就可以把你的大脑吸干。你拉来一个连的人都不够用。”
“……好,那就再见了茨德先生。”
罗斯•瓦克斯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书店,进入暴雨之中。
“上,赏知识于吾等;上,赏智慧于吾等;上,赏恩赐于吾等。吾等当抛弃所能获得之一切,奉于上。”
“想不到1300多年前的邪教还有这种宣言,啧。”
“用脚都能想明白,那个“上”连知识都能赋予,那这些教徒用什么能奉上?奉上又有何意义呢?”
“还得新进一批货,这次又是些无用的东西。”
“达克群岛……门若湖……还有南行角”
“这三个地方根据玻璃球的指示都有碎屑。”
“门若湖离这里最近,就在那里举行仪式吧。”
“上,诞生于时间之前,抑或时间之后;上,活跃于世界之内,抑或世界之外;上,醉心于细枝末节,抑或天地万象。”
“2500年前的书籍,为什么看上去跟那一本形式这么相似……”
“达克群岛的观察者能强制让周围空间出现或产生眼球,并让眼球疾速腐化。”
“门若湖……”
远塔的掌灯者拥有近乎于太阳的能力,而且可以隐匿于光中。
“如果发展在我的计划之中,大概可以让他们三个同归于尽。”
“上钟爱于混乱,故许万物以无常;上钟爱于落幕,故许万物以终焉;上渴望于未知,故时癫时狂,探求白昼于深夜。”
“3700多年前的文章真的能这么翻译?落幕这个概念都还没提出来吧?”
“话说,怎么感觉这部分倒像是接在2500年前的那段话的后面。”
“但这不可能啊,三本书的成书位置最起码相距万里……可是这内容的连续性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手为什么会这么抖?以前没发生这种情况啊。”
“该死,这……”
那么碍事,就把它切掉吧。
“谁?!”
“啊,不过所言极是啊……”
“把现有的资料总结起来看,这个所谓的“上”,它无所不知,世界就是它的玩物……为什么它还想给予知识,给予世界变数呢?没有道理啊。难不成它指望我们演一出戏给它看吗?”
“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结论?那帮东西随便丢下些东西,让我们付出惨烈的代价与它们搏斗,结果只是它们津津有味地享受一番旁边对决的乐趣?然后再扔下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没想到……触手……居然……这么好使,比手好用……得多……”
“接下来……点燃……磷火……照射棱镜岩,就结束了吧。”
你需要再向前三步,站在台子下面。
“对……我……#8;@%€*】:~^&……”
雷鸣声为暴雨增添了一点特色,只是阿宾•茨德没精力去想这件事。
他突然莫名地觉得自己不该把罗斯•瓦克斯就这样放走,他开始担心那个叫罗斯的家伙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即使那套办法行不通,他也会再找一个更方便但代价更大的方案来。
现在罗斯已经消失在雨中了,他没有透露要对什么发动仪式,紧跟着他再及时制止大抵是最有力的办法了。
简单整理了一下必备的装备,茨德也跃入了暴雨之中。
他会跟来。
他有什么理由不来阻止你呢。
你要成就那样伟大的事业。
做些能扰乱他追踪的事吧。
茨德惊异于定位系统的紊乱,人总不能一分为二还有生命信号吧,也不可能在两种方向上反复折越啊。
原先的寻香虫不能用了,茨德将它从食指甩进了路边的积水。暴雨猛烈地捶击着地面,希望把所有线索隐匿在其中。
不过既然正推不行,就从先前的东西里找线索。茨德不确定罗斯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在什么时候做出了些调整,有可能是施术。想到对寻香虫的定位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干扰,他应该费了不小功夫才对。总而言之,不应该有如此及时性的效果。
画出验术式原路返回,往回倒了几条街后终于找到了罗斯变化的点,正是此处,有关罗斯的信号就分成了两个。
一种恶心的想法突然出现,他知道自己总希望往坏处想,只是这回具体的有点过分。他又拿出一只寻香虫追着其中一条路线前进。
雷声如同海啸刮过了整座城市,金属堆叠的楼房瑟瑟发抖,茨德发现自己将要走进一片吸饱了水的草坪,每踩一脚,溅起的水花都足够溅到大腿。
有个人脸朝下倒在那里,他半边身体正在的腐烂和分离,像强行黏在另外半边身子上的泥,而另外半边则流出血,雨水迅速把它带走,好像有谁需要它。
茨德翻过那没崩裂的半张脸,这属于罗斯•瓦克斯。
“……”
你是门若湖的子嗣。
“……”
也许你不会意识到。
“……”
你会有自己的想法。
“……”
直到我要表达我的。
腐烂的那半边身体不是一般的术能够做到的,这远远超过了人类施术的极限。
强行复制对称的身体,并让这躯体移动这么远的距离。茨德深刻感受到了罗斯的不一般。
罗斯遗体的手指以奇妙的角度弯曲。当生物被所谓的“怪物”附体时,其宿主通常会采用一些办法,既加强它的控制,也彰显其喜好,宣扬其统治。
“门……若……湖……”
只是茨德从未了解过上的碎屑还可以以湖的形式出现。
那么,现在可知的是,罗斯被门若湖控制做一些事,为了躲避自己的追查,门若湖将罗斯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由门若湖全权接管,并在位置合适的地点解除控制,让苟延残喘的半边躯体扰乱定位。现在的罗斯,有一半身体是他自己的,门若湖很可能会提供由自己生成的另外半边并稳定地控制这身体去做一些事。
“大抵是类似棱镜岩这种极难得手的材料它无法亲力亲为吧。他需要罗斯这个工具。”
“我……这……头……”
“该死,我看到的是什么?”
毋需在意。
“一晃而过……我刚才到底发现了什么……”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要……”
在门若湖,举行天动仪式。
加快节奏吧,没什么好耽搁的时间了。
用你当年逃出门若湖的方法吧。
回到那个你需要回去的地方。
“罗斯希望通过天动仪式将其他碎屑集合在门若湖,让它们自相残杀。而门若湖却正希望这样,显然它有着更大的目的。”
茨德回到了自己的研究所,不能再靠常规的方式去追查罗斯了,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最初的预期。
投射仪式和焚毁仪式联动可以形成一套传送,不过茨德一直对这对组合感到不安。将自己烧毁以提供充足驱动魔力,在需要的地方犹如3d打印一样投射一个自己,茨德不知道这样一套移动后自己还是不是原来的人了,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几条火焰掠过他的皮肤,一股股热刃切进了他的血脉,贪婪地吮吸着更多的热量。切割完毕的一瞬间,茨德化作了灰末。
罗斯感觉自己变成了水,眼中的一切变得那样模糊。它们出现在地平线,消失在自己身后,就好像自己是流星,穿过大气。
他已经弄不懂自己是否是自己了。
在大脑被水彻底浸润之前,前进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入云的山聚拢在一起,门若湖仍然被紧紧地包围着。
“就在这里进行天动仪式吧。”
脑海中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他差点产生了抵触。感觉最近时间过得好快,总有什么莫名其妙地指导着他做出奇怪的行为。
不过时间紧迫,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茨德还没来得及确认传送是否到位,就发现了一道夺目的光。
白色中掺杂着少见的色彩,让人眩晕。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棱镜岩下,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虽然感觉那并不是人形,但他推测是罗斯。
云在山头聚拢,但呈现出珊瑚的造型。他们有规律的排布着,可能是想组成一个欢迎列队。天空的颜色变得灰暗,他感觉又有一场暴雨要袭来。基本可以确定天动仪式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晚了……”
茨德颓然坐在石头上,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无能为力了。
坚硬的石壁突然冒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茨德估计直径应该超过四五十米。它迅速的腐烂,又有许多眼睛从山峰上张开,山露出深藏其内的黑色的岩石。眼睛不止出现在山上,还出现在云端。他看见在云朵中绽放的眼睛瞬间消失,将云分作几块。碎石滩之间眼睛也在源源不断地生成,它们漫无目的地盯着什么,恐怕它们并没有在看什么,而只是想通过腐烂去摧毁什么东西。
群山终于被啃食殆尽,像被穿孔的海绵。深蓝色的水从山腰喷射而出,裹着数不尽的眼睛。茨德想,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的东西。
而骤然有数发光柱从天空中插了下来,击穿山脉,将笼罩的水蒸干,狠狠地轰中石头,碎屑像手榴弹的破片到处乱飞。不时有眼睛出现在光柱中蚀掉一段,并在一瞬间被补齐。
眼睛与光错杂地出现在破碎的山群及附近的空间里,棱镜岩依然挺立着发出诡异的光,好像并未受到干扰。茨德难以置信地感受着眼前混乱的场景,眼睛在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光柱猛烈而暴躁地捶打着一切,山群发出无声的哀鸣,大概属于门若湖的水批量转化为水汽,他感到闷热,他在奇怪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崩溃。
一道紫色的划痕撕开了天空,突然让一切都安静了,眼睛和光柱都消失了。一团黑紫色的气团,缠着绿色的闪电,像浓痰一样喷了出来。茨德听到一声欢愉的尖叫,从倒塌的山群中传出。
他缕出了一点思路。门若湖在精神上操纵罗斯,让他以为自己在清除怪物,实则为它的计划当嫁衣。门若湖聚来了两只不可名状的东西,他们的搏杀形成了又一层仪式,召唤了将它当碎屑般弃置的——“上”。
门若湖又可以回到它至高无上的主的怀抱之中,他可以以引路攻陷一颗星球邀功,它可以不必待在群山之中,它可以跃升,它可以不再平凡。
紫色将灰色染深,一种类似雷声的东西像坦克碾过士兵一样从划痕推进,驶向远方。
一只眼睛出现在茨德眼前。
茨德确认他摸不到它,这只应该是投射到他脑中的影像。
天空与划痕渐渐失去了分别,被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快要与天空合一。
眼睛看着茨德,茨德也不由自主地看着眼睛。
他逐渐看出些东西,从眼白里凸显出现,好像是他从没看过的文字,但又非常熟悉。
他再次举起自己的手臂,开始画一些东西。
石头们开始燃烧,它们像原本就属于天空一样,如鸟一般升起,向上空镶去。
天空开始开放金红色的火花,像是要糊住变紫的天空。
又一股尖啸从石头中迸发出来,可这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折断的木头。
天空也开始不一样,紫色的气团凝华成了巨石,各自向大地奔去。
天空慢慢露出原本的灰色,划痕像痂一样掉落了。
那只眼睛在茨德眼中腐烂,他也晕了过去。
茨德醒来时天正在下雨,暴雨。
他艰难地爬起来,这里现在除了雨什么都没有了,他应当离开这儿。
可是茨德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也是一枚棋子。“上”也许不止一个,但无论如何,它就是喜欢看那些无知的碎屑以及碎屑的碎屑勾心斗角,它甚至它们也希望这场游戏能曲折而复杂,让他们充分地感受那股未知的乐趣。
茨德也是一枚棋子中的棋子,那只眼睛为了阻止门若湖的胜利,借用了他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道具。也许他的行动也都是被它指使的。因为观察者,他觉得罗斯有问题,需要阻拦;因为观察者的提示,他莫名的完整地猜出罗斯乃至门若湖的计划,分毫不差;也许正因为观察者的指引,他研究上了神秘而不可名状的东西,为这一战做好了准备。他以为的一条奇特的人生路,只是被可以铺垫好的剧本。
等等,观察者,那是什么?那只眼睛吗?
茨德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个名字。那么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与门若湖之子相对应的观察者之子呢?
暴雨宣泄着天空的愤怒与不甘,它曾被轻而易举的操控和染色,而它无能为力。
茨德立在雨中,雨水又一次湿透他的大衣。
“老师?”
茨德回过神来,他确定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您说的那道咒语我并没有看到。”
“什么咒语,我讲过吗?”
“怀特和布莱克都说没讲过,但我记得您说了一嘴。”
茨德好像猜到了什么事,可他没有说出口。
“我也没印象了,你是不是随手翻到的。”
“我……再看看。”
窗外的阳光明媚而刺眼,他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在树枝上嬉戏,窗户虽然关着,但他看着随风吹动的绿叶,幻想出了沙沙的声音。
茨德深深地缩进椅子里,他忧伤又警惕地看着窗外。树皮斑驳得像一只只镶在其中的眼睛,树叶的阴影间,阳光自如地穿过,带走叶片上残留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