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唯有沉默

2023-10-21 22:55 作者:lhdhdits  | 我要投稿

 

    天旋地转?其实只有一个货箱被挑起转了个圈而已,货箱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六张门板压过来倒过去。

    自第一次旋转把它们弄醒之后,门板们又经历过数次旋转,门板们从未见过外界,它们不知将被运往何方,更无法想象神秘的旋转是何来头,与它们材质相同的货箱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门板不停地讨论、向货箱发问。可无论怎样向它搭话都只是一言不发——真是个不亲近人的“亲戚”,况且撞到它时也疼得要死:门板们对货箱抱有的意见大多来源于此。所幸之后的路四平八稳,话都聊尽了的门板也就不情愿地同货箱一样,陷入沉默。

    突然,一下猛烈的冲击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东西们,发生了什么?问货箱,它是绝不吐半个字的,交流仅在门板之间成立。于是门板恢复先前叽叽喳喳的热闹,展开一段又一段的诡秘联想。但这只是一次冲击而已,几张门板的幽默点子和词汇也逐渐匮乏,很快,空气就回归到先前的沉默。

    冲击却再次袭来,这促使门板们再次迸发活力。而这已经不是充满新鲜的首例,本次冲击也并未展现出新意,几近干枯的话题被硬生生地挤出一两个分叉,然而之后仍旧是漫长的沉默;第三次,两张门板尝试活跃气氛,另三张门板声音的附和几句;第四次,一张门板鼓起勇气讲了个笑话,四周没有任何反应;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门板们因冲击碰撞货箱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

    一时,冲击并没有按照门板所习惯的那样如期到来,一张门板有些兴奋,觉得要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是一段四平八稳的道路了”,门板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而后无可奈何的与货箱一同陷入沉默。

    就像冲击来时的那般,货箱毫无预兆地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门板们凭感觉认定向前)加速,却又突然减速。六张门板压过来倒过去,可它们丝毫不在乎这点小瑕疵,因为有一个新话题!来打破这该死的泥沼般的沉默!门板们又展开热烈的讨论,它们七嘴八舌,毫无顾忌;它们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哪怕是一再重复的话题也好,哪怕是毫无新意的话题也好,只要有话可说、有事可聊,门板们便不会在乎。

   它们几乎要相信这样的讨论会一直继续下去了。只是无论怎样想要忘却、怎样试图逃避,沉默,还是来了。

    门板们盼望着运动的下次到来,门板们祈祷着下次运动的快些到来,三……二……一!货箱开始又时快时慢地运动,欢呼在一瞬间爆发,这些货箱里的东西已经吐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们投入到这难得的刺激,竭力的去取悦或被取悦,即使货箱恢复四平八稳的前进,门板们也不想停下。一种精神上的平静充斥在门板之间,它们仿佛回归那段有话可说的时光了,他们有序的表达、倾听、应和——接收和输出着不明所以的音节。但门板觉得十分愉悦:平静的愉悦。这是单纯且单一、毫无根据的情绪,但门板们贪恋此时的愉悦,贪恋着此时空虚的满足。

    一阵尖锐的响声打断了门板的“交流”,打破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幻梦,门板的狂欢戛然而止。

    没有谁试图对这次的变化发表意见货箱的内部沉默了,夹杂着痴笑和呓语;没有谁试图对这次变化发表意见,无论同样的声响又发生了多少次。

    货箱继续前进,沉默中的杂音慢慢消逝,门板们不知道之后有过多少运动的改变、声音的变化,乃至于温度、干湿……甚至货箱已经在这些改变中出现裂缝,门板也没有任何反应,任何变化对他们都无济于事,他们不在乎将被运往何方,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在乎死寂般笼罩着的沉默。

    它们与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货箱一样了。

    又是一段四平八稳的道路,难道要到达终点了?门板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货箱哆嗦了一下——但对于门板,这连一次变化都比不上。不久,运动停止,货箱被拆开、劈成碎块,货箱还是没发出一点动静。门板们终于能了解货箱之外了,尽管它们已经不需要了解。

   六张门板从货箱的残骸中被取出、拼接、钉牢:它们,或者说它,是一个新的货箱了。

…………

    装填上新的六张门板,运输再次开始 ,门板因第一次的旋转苏醒,不知所措的压过来倒过去。货箱因门板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似有似无地感到疼痛。就像上一个货箱:藿香对门板们的搭话置若罔闻,经历旋转、冲击、尖响,旁观着门板的聊天、欢呼、平静、归于沉默。它逐渐产生一个奇妙的联想,好像这里只有一件东西,至于内部的那些,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想到这,货箱的精神逐渐被新的平静所充斥。

    之后又过了多久呢?货箱对此没有概念。货箱尚为门板时,其记忆便早已停滞在沉默中的某个时刻了。但他它知道上一个货箱的结局,也知道同样的命运正在不远处等它。

    浑噩的想起木屑和碎块,已经出现丝丝裂缝的货箱终于完全浸没在新的平静之中了。从门板到货箱所有的所有,都洗刷着深入骨髓的噤默,货箱猛地清醒过来,缄默之下翻卷的思绪一起涌上:对死的恐惧、对疼痛的埋怨、对清醒的欣喜与懊悔,还有——它看见无言的门板,决定最后为这些可怜的东西做些什么,这是它尚为门板时便试图去做的:它要打破沉默。

   货箱,或者说之前的六张门板,卯足气力,想象有股伟大的助力去对抗自身的老化腐朽 ,准备向过去爆发欢呼那样爆发这至关重要的呐喊。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有力的一次呐喊,无聊颓然的门板会被震撼、鼓舞,进而重拾苏醒时的热情与活力,它对此深信不疑。于是,货箱绷紧全身,一齐发力:

    ————

    …………

    货箱觉得自己喊出来了,一阵撕裂的痛楚提醒它又多出几道裂缝,在体会到后续的痛处之前,早已老化腐朽的货箱便被轻易的拆开、劈成碎块。货箱意识到自己要成为一堆废料了吧,但它是欣慰又稍感得意的,然而得意很快被一丝不舍取代,纵使已经无法再做更多,碎块们也想在意识散去之前,看看那些门板,希望自己对它们有所帮助。

    于是碎块们第一次将视线投向外界,投向寄托碎块期望的门板:

    “咔哒”,碎块最后见到的,是一个刚做好的、正在装填新门板的货箱。

唯有沉默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