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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活着》

2023-01-30 16:31 作者:废物研究所  | 我要投稿

简单的饭菜

混着隔壁的吵闹一起

从夕阳绯红吃到黛蓝

直至完全失常

 

猛然抬头

飞驰的火车

撕扯着窗户上的脸庞

留下一堆影影绰绰

杂乱无章


这一刻
心脏跳动的声音

清晰得异常

                  ——回乡路上


阿东哥


我正在眉头紧蹙地回忆关于阿东哥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他腼腆中夹杂着敦厚的微笑,和无数个晒着二手阳光的午后一样,编织进我关于家乡记忆中的一环。

我可能连他的名字都记错,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也没去了解过他的本名。按辈分来说,我应该叫他哥,即使他比我大上许多。我记忆里的他没读多少书,很早就出去做工了,小时候我正呼朋唤友漫山遍野乱窜的时候,他应该在某个角落里,学着一门日后赖以谋生的手艺。我和他的交集往往在逢年过节以及路上偶遇寒暄的时候,但是不同于他人,我总是很乐意阿东哥、阿东哥地叫他,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恶意的微笑和不带成年人色彩的眼光。

当父亲提起去年村里走了的人,我是万万想不到有他的。阿东哥的死并不突然,他已年过三十,农村里这个年纪还没娶上老婆的,会被“社会性死亡”,从这一刻起,阿东哥的死也许早已注定。虽然每次回老家我都要路过阿东哥父母家的门前路,但我从未踏足过他的生活,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媒人说过几次亲,自家的哥哥也在前几年娶了媳妇儿,即使是个哑巴也比没有的强。这应该是他的常态,因为里面说过亲的就包括我妈。

隔几年回一次县城,无名道路被柏油覆盖,打上标记后如血液般流经整座城市,城市的脏器随着血液滋养生长出冰冷躯壳,被啃食过的土壤经过消化后吐出一栋栋整齐划一的商品房,其中就有阿东哥的一套。

据我所知阿东哥平时没什么“普通爱好”,既不喝酒亦不抽烟,本身就是建筑工人的他买一套自己参与建设的房子看上去没什么不妥。在为了娶个媳妇儿这个再“朴实无华”不过的目的下,买房更显得“理直气壮”了起来。我想如果当初我问他为什么要买房,他大概也会回答别人都是“如此而已”,不抽烟也不喝酒的他应该也只是想融入这个“如此而已”的社会吧。

于是没有不良嗜好的阿东哥和其他千千万万个“如此而已”的人一样背起了房贷,也和其他千千万万个“如此而已”的人一样经历着疫情。

房地产泡沫、地产大鳄资金链断裂这种事情离阿东哥太远,他只知道疫情来了、没工开了、该结的工钱又一次被克扣了。疫情封控让经济停摆,银行贷款却无法阻挡。作为一个没什么大家习以为常“普通爱好”的劳力来说,阿东哥大抵是说不出“借钱”这两个字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比口罩更闷,闷在心里久了,就成了疾,阿东哥去了精神病院。

一个精神病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是无解的悖论。阿东哥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烙印,从来不认真写劳动合同也不做背调的各类小工程公司、包工队好像一夜之间都从一阵风里知晓:阿东哥曾经去过精神病院。

是啊,事不关己又“如此而已”的人们上下唇那么轻轻一碰,就嚼碎了一个人。

阿东哥选择在农历七月半的那天半夜,在自己尚未装修的新家喝完药,一个人静静地死去。我无从知晓阿东哥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是否还想着习俗中的“如此而已”,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担心无后的自己无人祭奠,才选择在七月半离开,这样别人在祭奠的时候自己也能蹭蹭香火。就像我写下的这些文字时一样,我无从知晓我是否只是在揣测编纂他人的一生,因为我也只不过是“如此而已”中的一员,直到死亡也未曾反抗。


大爷爷


农历中秋,我正在上海外滩地铁口的人潮中蠕动着向前。手机亮了一下,是父亲的微信消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你大爷爷今天走了!我恍惚地穿过安检口,踏上回家的地铁,地道里的风呼啸汹涌,裹挟着一切往后退去......

“去大爷爷家拿鱼!”是童年记忆里提到大爷爷频率最高得一句。大爷爷是我爷爷同父异母的大哥,两人相差十几岁,打从县城上小学起,因为离得近,我基本都在大爷爷家吃午饭。大爷爷总是穿着马甲,好像随时都要出去钓鱼似的,我从来没有跟大爷爷去钓过鱼,所以无从得知大爷爷如何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箩筐的鱼。这种神秘感和阳光下粼粼波光的鲤鱼鱼鳞一起,和房间中古朴静谧的笔墨书气一起,和雨天里吱呀作响的竹藤条凳一起,涂满了童年这张潦草的画卷。

我是被爷爷们宠着长大的。没有责骂与刁难,没有体罚与说教,童年的我并没有活在别人家孩子的阴影里。我羞愧于在得知大爷爷去世的消息后才猛然惊觉:我对爷爷们并不了解。从姐姐的文章里,我才知晓大爷爷年轻时考上大学后,因成绩优异擢去省会城市的机关工作,后来经历过文革,这段厚重得历史我从没听大爷爷说起,仿佛那些苦难早已消解在每一杆等待的时间里。上钩了,那就把鱼提起。

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拜访爷爷奶奶,我也总会在路上捎上一句:“爸,大爷爷现在在老家吗?”。今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爷爷的去世对我来说没有实感,我总是觉着他应该还在老家,就在二楼阳台的那张藤椅上躺着晒太阳,即使满头白发也精神奕奕。

我像往常一样上前问好,他也总会给予回应。
 

在昏暗又混乱的狭长灶台里
我的童年是同夏天夜晚的狐狸精一起
穿过密密的芦苇和狡黠的月光
比纱幔轻柔的水塘
蜷缩在童年很快睡着的凉席上
绿的是水草,红的是蚊香
桑树林白天结出果子
夜晚结出仇恨
吞吐着小孩子真实的恐慌
萤火虫还有煤油灯的亮光跟着回忆陪葬
因为时间的消失

河流静止
祖父在河底变成金色背脊的昂桑鱼
刺穿水的边缘
我醒来时就已经长大
朝着亮晃晃的太阳跑啊叫啊
河流从一代人的头骨穿过
发出刮鱼鳞样的欢畅
时间在丑陋的记忆尽头再次行走
冬天在裹尸布的腐烂里长出新芽
直到春耕
祖父才第一次舔到生命的希望
死亡温暖安详

     ——小林

最后的诗句引自B站up主——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小林写的真好,写文章的时候就浮现出这首诗,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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