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阑珊·番外篇】雨暖（中）：守护是最酸楚的幸福
❀1❀
寒冷的冬天就在手里的这根画笔间一点点地走远，一阵忽然显得不是那么凛冽的风儿吹散了我画纸上的铅屑，将一片粉嫩的樱花花瓣轻盈地从树上拂下，穿过窗户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微笑地端详着这片花瓣，任凭那抹鲜艳欲滴的粉红色充盈在我的眼眶里。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末。墨清弦一大早就带着一大包被我看来算是“奇装异服”的cos服和两片我还没有完全热透就被她从面包机里拽出来的面包片，慌慌张张地出了门。临出门之前，她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她一定会带着能把照相机存储卡撑爆的照片回来，让我慢慢欣赏。
嗯 ，在这个樱花盛开的季节里，任何一片樱花林都可以成为这个家伙最好的外景地。
至于我，则抱着一摞画纸和一个小小的画板来到了医院，坐在了天依的病床旁边。虽然离天依从楼顶上跳下而摔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但是这个女孩却并没有任何一点点要苏醒过来的迹象。每次在病房的门外看到她的父母趴在病床上以泪洗面的样子，我都会感到一丝隐隐的痛楚，毕竟任何一个身为父母的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悲痛。
明知希望和光明就在远方守候，但脚下的路却依然是漆黑一片时，是最令人迷茫和绝望的时候。
我曾经很多次去找到主治医师，询问她天依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然而医生告诉我，天依受的伤对脑袋造成了很大的损伤，虽说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变成植物人，但究竟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就连她自己也很难预料。
她对我说，现在能做的只有一天天地等待下去。
于是，等待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唉，你这个家伙还要睡多久呢？你要知道在你最熟悉的那个小岛上，某个你最熟悉的人正在那里拄着脑袋，盼着你好起来的那天呢。”
看着她似乎睡得很香甜的那个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铁架上，一个透明的袋子引出一根细细的透明小管，连接在天依的手腕上。袋子里面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一滴一滴地输进天依的体内，这三个多月以来，天依的生命全靠这根小管来维系着。在小管上面，一个回形针夹住一个被剪成樱花形状的纸条，上面则是言和在回到樱岛之前留给天依的一句话。
“天依，早点好起来，我爱你。”
我至今还记得两个月前言和被天依的父母轰出病房回到樱岛时的那个场景。虽然说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大快人心，但想到言和依然对天依存有那份很强烈的感情，我也只好默然一笑。
听星尘说，她与洛天依相识的那个季节，就是那一片片樱花花瓣随风飘落的季节。我想，如果她能够睁开眼，看到窗外这一片浅粉色的世界就好了。
“哎呀，输液药袋里的药快没了。”我把目光突然聚焦在铁架子上的药袋上面，连忙将手里的画板和画笔放下，按照医生嘱咐的步骤关掉输液管阀门，拔下塑料插针，再换上新的药袋。屋子里静得出奇，就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耳边的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呢喃着。
“是你……星尘，是你……回来了吗？”
我轻轻地扶着透明塑料管，将输液管阀门调到合适的流速，看着眼前的那个女孩的眉毛逐渐舒展开，直至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在那个瞬间照亮了我的眼底。
“你……醒啦？”
我的嘴唇颤颤地发抖了很久才将这三个字吐露了出来。或许是因为我自己的话语有些支吾，也或许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令她很陌生，她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目光也在那一刻忽然凝固了下来。
“你是谁？我……我到底在哪里，我是不是死了……？”
我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拉起她那只有些泛凉的左手，微微一笑：“你并没有死，但你现在正在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而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好朋友。”
她略微有些迟疑地看着我：“好朋友……吗？”
“对啊！”我笑着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虽然还不熟悉，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表面在笑着的我，心底里却像压着一块厚厚的云彩，沉重得透不过气来。因为我的心底很清楚，此时此刻的我所说的话，正是整整一年之前，星尘在跟天依相识的时候说出的原话。而这些对话，全都在星尘交给我的那一本“天依注意事项”里，被她写在了那个名为雨暖的“剧本”最前面。
直到几天前跟星尘通的一次电话里，星尘还在叮嘱我，一定要按照那本注意事项去做。
或许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在为自己昔日的错误赎罪吧。
❀2❀
火红的夕阳落下，我带着沉重的心思，哽咽地同天依道别。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跟乐正龙牙打电话，向他倾诉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拨通他的号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所有的心情向他倾诉。似乎只有把这一切都讲给他听，我才会感觉踏实，感觉安心。
挂掉电话之前他跟我说，他一会儿就在我住的公寓楼下等我。
我以为这个“一会儿”会隔上很久，毕竟他身为经理也有他自己很多的私事要做。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走下公交车踏进小区的大门，走到我所住的那个单元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在昏黄的灯光下伫立着，细细地端详着贴在单元门上的小广告。
“你那边没有工作要忙吗？怎么动作这么快，太让我惊讶了……”我连惊叹带戏谑地说道。
端详着那些小广告的乐正龙牙慢慢转过身来，微微耸了耸肩：“哪有比你的事还重要的呀，听你电话里可都快哭出来了，我要是再不过来看看你发生什么了的话，那不就显得我太冷酷了嘛。”
这话……怎么说得我心里有些麻痒麻痒的呢？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我定了定神，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公寓楼。
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墨清弦正坐在桌子前面胡吃海塞着。很明显，这家伙肯定是饿了一整天，拼尽最后一口气才爬回来的。或许是因为吃得太专心，以至于我多带了一个人回来她都没能发觉。
直到她吃完之后卸掉脸上的妆，顶着一条浴巾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才发现在我的身边，乐正龙牙正翻看着星尘给我的那一本天依注意事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啊！”墨清弦表情一度呆滞，“心……心华，你什么时候多带了一个人过来？你，你看我这个样子……啊呀，啊呀……你怎么这么讨厌！”
墨清弦担心以这个样子出现在乐正龙牙面前会毁了她的形象，于是她就像一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般，仓皇地跑回到了她的房间，紧接着，一阵反插门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空荡荡的客厅。
我很尴尬地看了看乐正龙牙，但似乎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样子的墨清弦并没有被他看到。此时此刻的他依然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大本子，时不时轻轻闭上眼睛，不由得叹口气。
过了好长一会儿，墨清弦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乐正龙牙依然在用相同的姿势呆在那里，墨清弦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尴尬地找起话题：“哎心华，我今天拍的出片你想不想看，很标准的樱花少女哦！我跟你说，这套片子你看完以后肯定会有把那套衣服穿起来的冲动……”
“一会儿我再看吧，我跟乐正龙牙还有事要说呢。”我可没有什么精力去搭理身边的这个NG不断的家伙，于是冷冰冰地说完之后便把脸转向了面对乐正龙牙的方向。
看到我有些冷落她，墨清弦故意撅起了小嘴，摆出一副令我很费解的表情出来：“哼，既然是帅哥，肯定是要多说一会儿事情啦……你们慢慢聊哦，加油加油！”
她一边说着，一边倒出一杯可乐，插上吸管，一脸狡黠地走进了她的屋子里。
这个家伙，还是等乐正龙牙走了再来收拾她吧。
狭小的客厅一下子便恢复了安静。电视上面挂着的石英钟咔哒咔哒地发着清脆的声响，证明着时间在身边的流过。我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身边乐正龙牙的呼吸声，那不住的叹息声，似乎是在沉思，也似乎是在感慨。
我略微能感受到一丝乐正龙牙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这个大本子里面写的，更像是之前她跟洛天依的故事的一个完美结局剧本。
“就按照星尘的剧本来给天依演一场戏吧。”乐正龙牙抬起头，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剧本”。看到我的表情在他的眼眶中颤抖着，他接着说道，“星尘为了天依真的是太用心了……这个剧本里面的剧情，很多都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的改编，她想通过这一件件让她产生回忆，却又不会让她想起不好的事情的这种方式来告诉天依，天依‘死过一次’，但死过之后又可以重新开始，去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再重新选择一次。很多事情如果还有选择第二次的机会的话，大概很多的悲剧就都可以避免了吧……”
“恩……”我看着乐正龙牙的表情，却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我自己的心情。
那天晚上，乐正龙牙跟我谈完天之后已经很晚了。我把他送到了小区外面的公交车站，却发现这个时间公交车已经都停止营运了。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叫出租车来的时候，乐正龙牙却告诉我，回家的这点路他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我心疼地拒绝，毕竟天气还有点凉，而且如此浓重的夜色总给我一种不是很安全的感觉。但他却摇了摇头，浅浅的微笑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放心吧，这里可是首都，路上那么多巡警怎么会不安全呢？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到了家以后马上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难以拒绝的我只好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之后我才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小区。在心跳漏掉的某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底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觉。那不是跟我同龄的女孩心底泛起的那一阵子名为爱情的炽热，也不是兄妹之间的那份理所当然的幸福和温存。
它平静似水，却又在我的心里不断地跳跃着，拨动着令我安心的涟漪。
但，他明媚的容颜却是那么清晰，根本无法忘却。
这种怪怪的感觉究竟会是什么呢？躺在床上的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也没有想出正确的答案。
或许它还并不该被我想起吧。
❀3❀
一周之后，天依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虽然医生建议她还是需要再调理一段时间，但无论是上下楼还是搬动不算很重的东西，似乎都已经没了什么问题。远在樱岛的星尘看到我拍给她的天依的照片，开心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但身为“主演”和“导演”的我却并没有因为天依的一天天痊愈而有哪怕一点点的放松，毕竟一旦医生告诉我天依可以出院，就要跟着墨清弦一起在学校守护着天依了。
学校的同学每个性格都不一样，如果她的情绪再被不理解她的同学所影响，那么她面临的只会是之前那个悲剧的重演。死里逃生的她，已经不容许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了。
我想，是时候从墨清弦这里开始，给她营造一个柔软与温暖的世界了。
橙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照进窗子，在地面上洒下一块耀眼的光斑。从医院回到住处的我刚刚放下手中的画板，便推开了墨清弦房间的门。而此时此刻的墨清弦还裹着被子，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我明白，这个丫头肯定是因为看了整整一晚上的修图教程才睡到现在的。
暴饮暴食一般的贪吃，经常熬夜，几乎每天在学校都会犯几次低血压的她，却还非常喜欢咖啡和浓茶一类的饮料。唉，她是怎么这么幸运地把生命保持到现在的呢？
我真的很好奇。
“墨清弦，清弦……死丫头，笨蛋，蠢猪！你醒醒啦啊喂！”为了能把这个熟睡的家伙叫醒，我算是把能喊她的所有的称呼都用上了。可谁知墨清弦不但不想起来，还给我拽起了文言文：“吾犹未觉，呼我为何？”
如果不是为了给她交代有用的事情，我想我一定会把她直接掐醒的。唉，反正这次是真的有求于她，还是暂时选择原谅她一下吧。
我尽力克制住想对她施以暴力的冲动，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她从床上摇醒。她摆着一脸嫌弃的表情，那个眼神就跟恨不得要把我一口吃掉那样：“什么事呀，快点说，我还没睡够呢……”
“是关于洛天依的事……我想等她出院以后就把她带回来跟咱们住在一起，怎么样？”
当我说打算把洛天依带回来的时候，一直对任何可爱的事物毫无抵抗力的墨清弦便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好啊好啊，这样的话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她的大姐姐啦！哇呜，以前一直都做梦要当一个孩子的姐姐，现在终于有机会咯！”
墨清弦的欢呼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轻松且踏实的感觉，毕竟洛天依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一个就连星尘在她身边守护整整一年都没能痊愈的抑郁症病人。抑郁症的可怕，是我和墨清弦彼此谁都难以想象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墨清弦突然安静了下来，声音变得出乎意料的沉稳。虽然这才是她对待周围人的一贯形象，但在我面前如此的沉稳却着实是第一次。
她声音稍微停了一会儿，洒满晚霞的墨清弦房间里静得出奇，一道道穿过窗边的光线也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了下来：“其实星尘给你的那个本子，我早就偷偷地看过一遍了。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听说过天依的事情，为了给她营造一个尽可能温暖的班级，当时她的班主任也费了不少心思。可最后还是因为她的同学对她的不理解，最后只好转学……单纯的给天依的生活按下重启键并没有什么意义，单纯地去演绎那个剧本也没什么意义。我感觉，不妨从给她带来不安的源头入手吧？”
带来不安的源头，自然是学校这个大环境了。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墨清弦这个在我看来怎么都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却直接给校领导提出了一个关爱抑郁症患者的活动周策划。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校领导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她。
于是，在等待天依的入学手续审批下来的这段时间，这个活动周便拉开了帷幕。原本我自己认为很可怕，犹如癌症和白血病一般难以治愈的抑郁症，在学校的宣传下，却感觉并没有那么的可怕了。
“其实它本来就没有多么可怕，只是她从楼上跳下来的这件事让你的心思变重了而已。”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关于抑郁症的这一切的，我只是感觉在我的不经意间，我对墨清弦的印象改变了。她再也不是什么我眼中的疯丫头了，而是一个值得我去欣赏和信任的女孩子。
看来，被墨清弦改了剧本的《雨暖》这场“戏”，可以开始了。
❀4❀
“大家好我是洛天依，能够重新回到这所学校继续读书我很开心，希望可以跟大家一起在这里度过剩下的高中时光，给大家带来欢乐！”
为了不让高三时期繁重的学习负担影响到天依的情绪，我并没有允许天依去毕业班，而是选择让她重读读一年高二。这个选择其实也是星尘在“天依注意事项”里，用着加粗的字体嘱咐给我的。毕竟只有让她重读一年高二，才会给她一种一切都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的感觉。
而这一天，所有跟我同班的同学都发现，我们的班主任从之前的那个喜欢用斜眼看人的老师，变成了学校的女校长。我隐隐预感，这一切都是墨清弦在背后瞒着我，偷偷地为了天依而做的。
“既然你都能把校长撬到我们班里当兼职班主任，为什么不把你自己撬过来跟我同班呢？”
当我问墨清弦这个问题的时候，墨清弦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跟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不是不在同一个学校，不在一个班怕什么的？”
墨清弦的教室跟我们的教室在同一层，想必墨清弦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也正是因为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会第一时间知道的吧。不过，至于她为什么不转到我的班，我想我也懒得管她。
她从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第一分钟开始就充满了神秘感，大概也不差再多加一点神秘感吧。
这天下学，跟洛天依和墨清弦走在一起的我漫步在落尽的樱花和桃花的花瓣里，想着星尘给我的本子里那生怕一不小心做错的一条条黑体字，我的心沉甸甸的。墨清弦显然是懂得我都在想什么，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过问过我，只是故意把我当作不存在，跟洛天依一起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直到这句话被洛天依小心翼翼地说出来的时候。
“这……真的是重新开始吗？怎么我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啊……”
我停下脚步，轻轻地拉起她的小手，嘴角尽可能地勾出令她感觉放松的那个弧度：“因为你的家就在这里，你以前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呀。”
“那之前的悲伤和绝望，也还会用我熟悉的样子出现在我身边吗？”
她的眼睛颤抖着，黯淡的泪光在眼底跳动着，泛起阵阵心酸的味道。此时此刻的洛天依已经淡忘掉了一年多前她在这所学校上学时的情景，但面对这座给她带来过数不清的伤痛的城市，那些镌刻在她心底的印记却依然若隐若现，刺痛着她的神经。
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墨清弦使了个眼色，便一起将洛天依轻轻地围在一起，抱住了她孱弱的身躯：“有我们这两个开心过的存在，你还会担心悲伤的重现吗？就像一棵树的同一个部位不会长出相同的叶子一样，曾经的伤痛发生过了，就永远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恩……”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惶恐和不安的脸色也在我们彼此的怀抱中渐渐地消失了。三月的暖阳懒懒散散地洒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就像被温暖柔软的轻纱轻轻地包围住了那样，那么的轻松，那么的惬意。
回到住处的时候，泛着橘红色的夕阳已经渐渐地沉到了地平线之下。我站在朝向西边的阳台，默默地目送着眼前的那个世界一点点地褪去喧嚣沉浸在黑暗之中，手里则一直紧紧地捏着装在衣兜里的那一袋名为巧克力实为镇定剂的小圆球。我明白，如果我们在刚刚的那一刻没有将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么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也就只有让她吃下一粒这种曾经一直被艾兰带在身上的紧急镇定剂了。
在之前的那个世界，就算艾兰和星尘一起用着这个镇定剂在天依身边守护了那么久，天依却依然走向了绝路。我开始有点发慌，我怕在这个世界里的不经意间犯下什么对于天依来说很致命的错误，最后只是让之前的轮回无差别地重演一遍而已。
之前的结局毫无疑问是我心头的一个十分沉重的负担。而除了负重前行，我似乎别无选择了。
“心华，你怎么……又站在阳台发起呆来了？是不是又在瞎想什么，给心里添累呀？”
刚刚跟我们一起吃过晚餐的乐正龙牙推开通向阳台的推拉门，站在了我的身后。虽然身为上司，但他在我们的面前却一点都没有上司该有的那个样子。自从上次天依醒来的那天开始，我就似乎对他有了一丝难以言状却又十分强烈的情感。不过他是经理，身为高富帅的他大概是不会愿意走进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又双亲难寻的女孩子的世界里吧。
把那份感情压在心底就好。
“我……没有啦，只是上了一天的学有点累而已。”我这个语气毫无疑问是在逞强。
乐正龙牙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即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我的脑袋。一阵轻柔的眩晕感不知由何而起，难以继续思考下去的我只是呆呆地一动不动，眼前的目光也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下来。
他温软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有元气感：“你呀，还是掩藏不住你心里的情绪。上了一天的学如果觉得累了的话就连笨蛋都知道去睡觉，难道你这个在阳台上打立正的家伙比笨蛋还要笨吗？”
“我……”嘴像是被封住了，这一刻的我似乎只能呆在原地不动，听着他开口说话了：“说实话，那天在机场你跟星尘话别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你跟星尘都是很心重的女孩子。你们都怕给天依刷的这个‘二周目’会在不经意间变成‘一周目’的重演，所以星尘写了剧本，也要求咱们按照她的剧本来‘演绎’。不过心华呀，你难道不知道越是小心翼翼才越容易做错事吗？如果你带着很忐忑不安，生怕自己考不好的心情上了考场的话，你觉得成绩会好吗？”
显然不会，我心里很是明白。但我心里只是怕，毕竟能把天依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幸事并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生的：“可是考不好了还可以重来，天依的生命能重来吗？世间万物都只有一次生命的啊……”
“正是因为天依只有一次生命，所以才需要咱们用更放松的心态陪伴着她啊……你不要忘了，紧张和焦虑的心态可是会传染的哦！”
真的会传染的……吗？
彷徨的神情在他很是坚定的目光中若隐若现着，就像挣扎在云隙之间的太阳那样的飘忽不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却被一个炽热的力量慢慢地包裹起来，那沉稳而不慌乱的节奏在我的脑海中回响，似乎就像一颗磁石紧紧地吸引着我，让我难以逃离开。
“有我在，没关系的……”
如同被施下了温柔的咒语，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己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身躯。淡淡的清香迷漫在我的鼻腔，让我的脑海渐渐地沉溺在了一个粉色的世界里。虽然如梦境般飘渺，但耳畔那沉稳的心跳声却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令我安心。
那一刻我感觉，似乎什么都不感觉害怕了。
❀5❀
桌前的日历在不经意间便被我翻到了四月。就在老师宣布清明假期放假三天，回到家的我感觉如释重负的时候，星尘却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她的生母过世了。
“你的妈妈不是对你很不好吗？她害得你差点失去了爸爸，你为什么还要去纪念她呢？”电话里的我很是不理解为什么星尘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的去世而感到唏嘘，但星尘平静的话却让我无话反驳。
她说，毕竟自己的生命是她的生母孕育出来的。她无法想象孕育的这十个月她的生母究竟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和辛酸，即便那是一个她永远不会原谅的女人，她也不能去质疑是谁带给她的生命，是谁让年幼的她便懂得了亲情和爱情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
“愿她早日安息吧……”
挂掉电话的我心里很是酸涩。毕竟在浅浅的海峡那边，我还不知道那一对日夜思念着我的夫妇他们究竟怎么样。如果他们还健在的话，那就但愿他们在那边一切都好吧。
假期的这三天，我白天在乐正龙牙的工作室创作着他所策划的一个新番的人物分镜，晚上则回到家里，坐在洛天依的床边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缓缓入眠。看着窗外的樱花渐渐落尽之后又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碾作细泥的样子，我虽然感到一丝伤感，却只能任凭春天的这段最美丽的时光就在自己的指尖缓缓地流逝，化作心底的那份回忆。
“明天，我会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假期的最后一天，在乐正龙牙的工作室里的最后一秒钟，乐正龙牙只是得意地给我眨了眨眼睛，便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撅了噘嘴，给他打去电话，他却依然保持着那份神秘，无论我怎么央求他都不肯泄露。
到底是什么关子值得他这么保密呢？
可能只有明天到来的时候才能知道吧。
第二天一早，我跟天依一来到学校的教室，就发现来到教室的同学们全都围在黑板旁边张贴的新课程表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费力地挤到前面，只见今天的第四节课原本是数学的位置却变成了一门我上了这么多年学都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门课程——
“动漫作品的创作与欣赏”。
这，不是只有大学里的动漫专业才会开设的课程吗？难道校长突然想明白了动漫对于我们这一代学生的重要性，于是花大手笔请了老师开了这堂课吗？
但当我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四节课上课，看到主讲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却发现学校请来的老师并不是别人，正是我所任职的那家动漫制作公司的总经理——乐正龙牙。
站在讲台上的他邪魅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脸上写着“没想到吧”四个字，而我在短暂地定了定神之后，只是回给他了一个“并不是很惊讶”的眼神，随即便把头低了下去。
身为总经理的他怎么突然这么闲，以至于连公司的事情都不管，到这里来给我们上课来吗？好歹这所学校也是市里的一所重点学校啊，怎么来这里当老师都这么随随便便的呀。把目光故意撇到教材上的我百无聊赖地独自吐着槽，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才将头抬起来。
乐正龙牙跟我、墨清弦和天依一起吃过午饭之后，便一起来到操场的观礼台晒起了太阳。天依似乎还在对乐正龙牙课上讲的那些东西意犹未尽，跟乐正龙牙一起聊了很久很久，似乎根本忘掉了我和墨清弦的存在。感觉到被忽略了的我只好跟墨清弦凑在一起，开始没完没了地吐起槽来。
“那天他不是跟你说什么有他在没关系嘛……怎么的，他现在跟咱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你又感觉不舒服了？据我所知某人在说‘有我在’的时候，你可比谁都乖哦……”
听着墨清弦那歪声邪气的话语，我真的有一种想拿着胶带把她的嘴缠上的冲动：“什么，你……你偷听我们说话来着？”
“那当然，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墨清弦显然还在得意，根本没察觉到红着脸的我在眼底的那份杀气。不过现在身边还有龙牙和天依在，所以还是等下午放学之后再偷着收拾她吧。
看着跟龙牙聊得越来越起劲的天依，我的心底浮起了一丝欣慰，也同时降临下一丝不安。让天依爱上动漫和动漫创作会让天依的情绪发生转移，从而使她悲伤和难过的情绪逐渐地消散开来，但如果天依对动漫的那份喜欢转移到了龙牙的身上，那龙牙还会像他说的那样，陪在我的身边吗？
不过……乐正龙牙毕竟是我们在学校的老师，学生喜欢上老师这种事情她大概不会去做的吧。
不过，万一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但是看着天依那样一脸幸福的样子，难以抑制的胡思乱想便像一阵滚烫的潮水一般在我的脑海里激荡了起来。直到墨清弦狠狠地用双手掐了一下我的脖子，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那眼睛直勾勾的，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呀……难道，是在想你帅帅的年轻老总？”
乐正龙牙似乎听到了墨清弦在提关于他的话题，于是便转过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们：“什么？你们在我背后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呢，嗯？”
我忽然感觉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比刚刚还要炽热的温度袭上了我的脸颊，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足以让我的头脑停止思考的那份麻木的感觉。
看来收拾墨清弦的行动还是立即执行吧。我这样想罢，便狠狠地掐住了墨清弦的脖子，在空旷的操场上跟她打闹在了一团。
“你们俩悠着点哦，别溅我俩一身血就好……”
我隐约地听到身后的乐正龙牙那无可奈何的声音，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便沉浸在了墨清弦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之中。看来墨清弦好不容易地在我心底树立起来的那个沉稳而睿智的形象，大概只是我自己的错觉而已吧。
不过“回家算账”的玩笑终究是玩笑，我心里很明白，就算我自己再怎么掩饰内心中对乐正龙牙的感情，也终究会被墨清弦发现的。在洛天依回到她的房间去写作业之后，墨清弦拉着我走进了她的房间，原本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正经了起来。
她开口问我，到底对乐正龙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的我听到墨清弦的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十分手足无措，但我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内心。是的，这就是一份萌发得很是自然的好感，自然得根本不需要我去做任何解释。
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而已。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吧？”墨清弦的嘴角翘起着一个很自然的弧度，就像我此时此刻内心的那份感情一样自然。
我微微地抬起头：“什么？”
“如果天依喜欢上了乐正龙牙的话，请你不要为了自己心底的那份占有欲而阻拦她，好吗？”
心跳猛然漏掉了一拍，紧接着，一阵淡淡的酸涩不知从哪里而起，在我毫无防备的那一瞬间漫上了我的心头。我能够意识到自己那一刻的表情并不好看，但我还是故作坚强地抿了抿嘴，装作一副似乎没有听清楚的样子来看着她。
不过我的伪装在她面前是毫无作用的。她伸出手来点了点我的鼻子，像是安慰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内心肯定是不愿意的，毕竟这份感情刚刚没萌发多久。不过，如果你喜欢上了龙牙哥，而天依也对龙牙哥很恋恋不舍的话，你想想你的存在会不会给天依造成一种挫败感，甚至是伤害呢？”
墨清弦说的这些我都懂，而我此时心里留存着的，也只有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了。
“我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句话我便起身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而想必墨清弦也想得到，我趴在自己桌前的那个“幸福水蜜桃”旁边哭了整整一夜。
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就在面前，却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底，只能把这个人亲手让给自己更在乎的另一个人。这种割舍感，或许就是人生中最温暖的伤痛吧。
❀6❀
从此之后，我便将自己对乐正龙牙的感情深埋在心底。遇到自己感到难过的事情也不再主动去跟龙牙去说，即便他主动提起也只是装作一个自己很好的样子，然后转身跑开。虽然自己的这份不自然感多多少少地会引起乐正龙牙的不安，但在逐渐繁忙起来的功课面前，这份不安也渐渐地被乐正龙牙淡忘，直至再也没能被他想起。
而书桌前的日历，早就被我翻到了仲夏时节的六月。
像往常一样地跟着墨清弦和洛天依一起来到学校，刚刚走进教室的门，就听到同班同学正在讲台旁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凑过去才听清他们谈论的话题。
他们在说明天学校会安排我们高二年级参加社会实践。而至于社会实践的目的地是哪里，这些同学们却谁都不知道。他们只好毫无根据地在那里瞎猜。
“去植物园当一天园丁啊，看到那些花盛开的样子我就特别开心……”
“你的爱好也太老土了吧，我要去十渡蹦极，蹦极……”
而当班主任，也就是我们的校长宣布我们的目的地是门头沟的一个只有10户人家的小村子的时候，我听见了来自全班几乎所有同学异口同声的一阵哀嚎。
那里是一个手机信号都没能覆盖的小村子，能够跟外界沟通的唯一一种方式，只有那种在发生大灾大难的时候才有可能派上用场的海事卫星电话。先不说进出村子只有一条只能供一辆车通过的崎岖山路，就连距那个村子最近的一个镇也得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们开始有些好奇我们的这个校长究竟是校长还是魔鬼训练的哪个司令官。在听到隔壁班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在炫耀他们的社会实践目的地有多么好玩多么有趣的时候，我们却只能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无奈地叹着气。
无奈的哀嚎并不能避免我们被“扔进山沟”里的命运，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天依便带着似乎有点诀别意味的那副神情走出了家门。在关门前的那一刻我还不忘跟墨清弦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如果回不来了请千万别难过。”
墨清弦当然知道我们的遭遇，同样无可奈何的她只好选择偷笑。不过她哪里知道，我无意间吐槽的这句话差点就一语成谶了。
经过了将近7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到了这个小山村。山村的实际情况远远超出了我们每个人的想象，毕竟生活在都市中，被喧嚣所笼罩着的我们是根本不会想到在都市之外的大山深处，那里的村民是过的怎样的生活。
“要在这儿度过三天的时间……该怎么办呢？”
天依显然是被这里的幽静和闭塞吓呆，双腿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在校长身边交谈的乐正龙牙似乎发现到了天依的神情，于是连忙跑过来，微微一笑：“放心，有我和心华在呢，没事的。”
“恩……”
我能从天依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有些迟疑的依恋感，我也能从龙牙的表情中看到一丝温柔的宠溺感。但不管这份宠溺和依恋会不会结合成爱恋，我都只能站在他们身边，默默地去守护着这份感情的萌发。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当远处最后一片山尖也被涂成了淡淡的灰色时，一份说不出来的不安感渐渐袭上了心头。刚刚走完整个山谷，挨家挨户拜访完所有村民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量一般，躺在了带队老师在一间屋子里打好的地铺上。而同样走遍了整个山谷的天依似乎是由于身边有乐正龙牙和我陪伴的原因，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很难再从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恐惧的感觉了。
“你知道吗？从山腰看太阳的感觉特别特别的棒，橘红色的太阳一点一点地被埋在山涧里面，周围火红火红的，好好看……”
我刻意坐在了离天依和乐正龙牙比较远的位置上，听着蛐蛐的长鸣默默地发呆。随手点亮了一下手机的屏幕，右上角鲜红的叉子让我再也不想多看手机一眼。虽然除了墨清弦和星尘以外，我此刻在意的那些人们都在我的身边，但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切，听着耳边细声密语的我，却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像是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不知不觉，耳畔的细语渐渐地停歇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了几个缓缓的脚步声，直到它停顿在我耳畔的那一瞬，我才缓缓地回过头来。
只见乐正龙牙拿过来了一点面包和牛奶，摆在了我的面前：“休息之前，先填饱点肚子吧？”
“不用啦，我背包里还有吃的呢……”
我刚想起身去找自己的背包，却被乐正龙牙温柔却又力量的那只手拽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用手指做出了一个“嘘”的姿势出来：“人家都睡着了，你在这里翻东西的话吵到别人休息了怎么办？来，赶紧把这点东西吃下去吧……”
那束容不得一点点迟疑的目光聚焦在了我的眼底，我只好机械地点了点头，拿起他递给我的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虽然只是没有馅的切片面包，牛奶也是没有加糖的袋装鲜奶，但是回荡在唇齿间的味道却不知为何，夹杂了一点点甜丝丝的味道。而刚刚还在忐忑和孤独的那颗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安稳和舒适了起来。
“是不是第一次在这么僻静的地方过夜？”吃完那几片面包之后，他忽然这样问我。
其实如果只说僻静的地方的话，我之前一直寄居着的那辆破旧的中巴车或许也算吧。然而那辆中巴车与这里不同的是，最起码那里还能时不时听到几个清脆的鸟叫声和附近人群稀稀疏疏的谈话声，而这里，只有重山之间的虫鸣，以及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片黑暗。
乐正龙牙看着我对着窗外沉思的那个样子，似乎打消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他只是抿了抿嘴，轻轻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害怕的话，就靠在我这边吧。”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轻轻眯着眼睛的天依，心里忐忑不安的悸动感却又渐渐变成了一丝很复杂的情绪。而就在此时，墨清弦那句很是郑重的话语又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了起来。
“如果天依喜欢上了乐正龙牙的话，请你不要为了自己心底的那份占有欲而阻拦她，好吗？”
我咬了咬嘴唇，耐住心底的那份情愫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怕，没事的……”
“那，你要好好的哦，晚安。”
乐正龙牙缓缓地起身，用温柔的目光看了看我，便转回到电灯拉盒的地方拉下了关灯的那根绳。随着啪嗒的一个清脆的声音，整个屋子都沉浸在了一片漆黑之中。听着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的乐正龙牙的鼻息，我慢慢闭上双眼，只是任凭那一股淡淡的心酸从心房涌出，渐渐地沁进我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里。
或许心里的这份感觉，就是他们都在说的“咫尺天涯”吧。
❀7❀
梦境的序幕在泛着淡淡凉意的脑海之中慢慢地拉开，梦境中，身着淡粉色婚纱的洛天依手捧着一束鲜花，满脸微笑地站在身着西服的乐正龙牙面前。乐正龙牙看了看我，眼底流淌着温和的目光，却沉默着一言不发。身旁亲友团拧开的礼花震耳欲聋，天依伸出一只手来，正要准备戴上乐正龙牙手里的戒指。然而就在这一刻，乐正龙牙突然从台上冲了下来，很毅然地抓住我的手，穿过重重的人群向门口的方向狂奔。我惊慌失措地喘着气，正当我的脑海中充满了对乐正龙牙的不解之时，我却发现自己已经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然而透过浓重的夜色，再次环顾我身边的四周时，我却大吃一惊。
原本躺在屋子里的我，在屋外。而不远处眼前的平房正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人间末日一般。
是地震！
当我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我拼命地站起身，却发现剧烈的震动让我很难站得起来。在眼前漆黑难辨的那个世界里，只见一个人正在来回在屋里屋外穿梭着，而巨大的轰鸣声则越来越大。
我想起了带在身上的应急手电筒，向那个方向照去，心底的节奏在一刹那间，猛然漏掉了一拍。
竟然是他……
我挣扎着爬起身，想劝乐正龙牙当心一点他自己。可就在我和坐在身边的天依异口同声地喊出“小心啊！”的一瞬，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跟天依的心瞬间破碎了。
那间平房，倒塌了。
“龙牙！”
天依不顾从山顶飞撒下来的石子和沙粒，冲到了倒塌的平房前面，用着她从来没有用过的力气向外扒拉着破碎的砖头和瓦块。我跟在她身后抓紧了她的胳膊，想要让她为了她自己的安危而束手。然而下一秒，天依却突然将我拽着她的手一把推开，紧接着将我拥在了一边。
“为什么要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救她……陆心华，我今天才知道你跟星尘是一样的麻木不仁，一样的冷血动物！”
被身旁的同学勉强扶住才没有一头摔倒的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心如刀绞。我当然记得星尘在那一晚的长谈中跟我诉说这件事的场景，身为一个十分感性的人，我甚至连当时言和被海水呛住，在海滩上奄奄一息的那一幕都能有血有肉地想象出来。
而今天龙牙被埋在瓦砾之下，跟当年言和在海滩的意外是多么的像。
我自然说不出“乐正龙牙要是留在学校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也无力用“乐正龙牙一定会没事的”这句话去安慰她。我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面对着黎明之前周围的一片死寂，用在手电筒的微光里黯淡的目光注视着她。
天依见到我不再作声，也不再靠近她，便转回头去继续扒拉起了破碎的瓦块。但就在下一秒，带队的卢老师默不作声地跑过来，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随即把她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洛天依，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即使你再怎么想要救他，也不要自己蛮干！命是你自己的，在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此时此刻这么逞强！”卢老师不容置喙的话语响彻了整个山谷。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在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
卢老师的话音刚落，几个村干部拿着更亮的手电筒和铁锨来到了我们身边，沉默地看了看倒塌掉的那间房子。那时我们都以为，唯一被困在房间里的乐正龙牙一定没命了。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叹气时，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夜空：
他说，放心吧，他没事。
死灰一般的心在那一刻重新被一道光点亮了，那道耀眼的光芒，比能够照进这个山涧里的任何一道光都要明亮几百上千倍。
乐正龙牙终于在几个村干部和我们带队老师的合力之下被救了出来，当他爬出废墟的那一刻，天依再也抑制不住忐忑不安的那份心情，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龙牙……你为什么要这么逞强地救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有多担心……”
天依这样说着，然而乐正龙牙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惶恐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句很是轻柔的“对不起哦，让你们担心了。”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穿过了山涧的缝隙，伴随着乐正龙牙令人宽慰的话语将光明呈现在了每一个人的眼前。听着围在他身边的同学们那一句句关怀的话，我能感觉到，我一直在紧锁着的眉头在那一刻，忽然放松了很多。
龙牙，你是这个名为《雨暖》的故事的主人公啊。一定，不要再出意外了哦。
一丝难以言状的心绪涌上我的心头。但好在，我的嘴角依然在微微上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