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涯的胖剑客想要吃免费的鸡蛋灌饼——《归人记》壹
路灯下，鸡蛋灌饼流动摊后，一个看起来很是落魄的中年男子正在忙碌地打蛋、翻饼，很熟练。
摊位前有两个大学生，身强体壮，即使是冬夜里的寒风也掩不住他们的神采奕奕，高谈阔论。
“你可真是菜鸡，我服了，说了让你不要去追凯隐你非要去追，越人家高地，没看见小地图上对面孤儿亚索都推家了吗？”
偏瘦的这位责问偏胖的那位，胖子虽然很不爽，但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不过他摸了摸鼻子，仍旧说道：“我能怎么办嘛？凯隐一直进我野区，他为什么要去塔里啊，我看他残血了就想追一下，还有他为什么要放大招啊，f4也放大，高地也放大，否则我还能换掉他的！”
“淦，你圣经吟诵的还蛮熟练的嘛！”
瘦子笑骂一句，倒也不是真生气，胖子嘿嘿一笑，接连就是“登dua郎”“好康的”“杰哥不要”之类令人听不懂的话，灌饼摊前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中年人默默把鸡蛋饼做好，道：“两份，一共十四元。”
两人各自拿出手机扫码付了款，说笑着又回到了旁边的网吧。
这条路上几乎又要冷清下来。
虽然不时仍有路人，街道两旁的店也开着灯，但是毕竟天黑了，这里没有归人，全是过客。
但终究不算冷清。
这中年人仿佛家就在这里。
他坐了下来，调起特意买的收音机，开始播放歌曲，拿出一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静静看了起来。
“甜蜜蜜，我笑的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终究不算冷清，因为有人过来了。
他说：“老板，来一份鸡蛋灌饼，加香肠加鸡蛋。”
中年人放下书，笑了：“年轻人，晚上吃这么多？”
“不多，能吃才有力气。”
“够胖了嘿！”
“你这人，真是，客人买多了还不高兴？”
来人是一个胖子，只不过身形高大，脸宽发坚。即使是有着将军肚，也别有一番威武气势。
不过戴了眼镜，多了点儒雅。
面上总是冷着，少了点随和。
“客人您说笑了。”
中年人微微笑了笑，开始做饼。
“只是看您英武不类常人，所以有些话多。”
胖子自嘲地扯扯嘴角，紧了紧怀里抱着的宝剑，叹了一声，问道。
“你很好奇？”
中年人停下，看着他。
“是的，客人，我很好奇。”
“我是剑客。”
“一名浪迹天涯的剑客。”
胖子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似乎是郁结、悲伤、追怀糅合在一起，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瞧了中年人一眼，胖子忽然道：“你要真的听了，可要承担一些后果的。”
中年人一怔：“什么？”
“这钱，我可不付了。”
胖子一指着摊位里的饼道。
“等价交换，自无不可。”
中年人颔首。
“那好……我是剑客。”
“也是一名浪子。”
胖剑客陷入了回忆。
天上开始下起了雪。
很多年前，某个地方，这个地方在哪儿不重要，就随便叫它鼠城罢。鼠城有一家农户，生了个胖娃娃——我们暂且叫他阿丑。
阿丑虽然生在农家，却自小就心气颇高，觉得自己嗯……按你的话说，就是“英武不类常人”。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觉得。
也不能这么说，他的教师红猴女士，曾经极为欣赏他，但是那时候因为家庭原因，他已经错过了习练武术的最佳时机，根骨已经差不多定型了；即使一时奋发，也难以成大气候。
年轻的阿丑开始在心里埋怨家庭的贫困，为什么他不能像是城里官府和奴隶主的儿子一样从小就有人培养，就算不需要那么多的资源、人力，但是只要让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阿丑也自信能够超越他们！
然而现实是，生性自闭的阿丑在学校里一直受着同学的欺凌，却毫无办法。
都有什么呢？其实并不算是太大的事情，至少在教师们看来是这样的。
学生们把他的课本扔来扔去，就像是绣球一样在人群中飞着，每当肥胖的阿丑想要抓住就差一点距离的课本，却总会听到：
“嘿，在那儿呢！”
“推我干什么，又不在我这儿，找死吗？”
“芜湖~又飞啦~”
他就像是个孤独的小兽，落到了猎人们的狂欢派对之中，残忍又欢乐地将他那可笑的自尊狠狠撕碎撒在地上，然后分食殆尽。
他以为自己是头刺猬，但在别人眼里，其实只是头猪。
后来，阿丑从村里的学堂毕业，然后在家里的殷切期盼下被送到了城里上学。
整个少年生涯，他奔波于幼稚园、小学、中学都在被迫害的路上——有的是事实，有的可能只是臆想。
要上中学的时候，阿丑武道课没有及格——他根骨不错，可是已经定型了，所以成绩一般；但是悟性很差，穴位、经脉、关节、招式、运气呼吸、旧闻、梵语、兵论八课除了梵语、旧闻和运气呼吸，其他科目成绩并不理想。
按照教育署的规定，乡下的孩子没有资格在城里上学。或者说，本来就是住在哪里就在哪里上学，城里的学校本来就是给城中的体面人开的。
母亲带他找了舅舅，求舅舅给他找门路能继续在城里上；他的舅舅在城里是治安官手下的保安队长。
也就在那时，阿丑见到了表哥火龙果，一个帅气、高大、带有迷人笑容和璀璨金发的英武青年。
他并没有嫌弃阿丑，但是也没有太过热情。尽管这样，在阿丑看来，火龙果表哥也是他令人尊敬、崇拜的兄长，并以此感到自豪。
但是有一点，阿丑很不喜欢。
火龙果表哥家中富裕，无论武道还是武术课，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人又俊朗，学院内不知道多少少女把他当成梦中情人，喜欢他痴迷他。
表哥换女友是很快的，有人开始喊他“花心大萝卜”，这个名声很快传到了阿丑的班里，连阿丑这位自闭症都知道了。
或者说，因为喊“花心大萝卜”的人就是阿丑的同桌，所以阿丑才惊觉表哥居然是这样的人。
同桌是一名长发飘飘的美少女，个子比阿丑要高，白嫩的皮肤如同囚意湖的湖水，只是阿丑很少见到她笑。
听到她和人说，“花心大萝卜”，阿丑才明白，她以前是表哥的女友。
确实很美啊。
阿丑一直记着那个下午，窗户外金黄色的光披散在她的身上，熠熠生辉；她微微蹙起的眉，如秋水一般的忧郁目光，精致动人的五官，便如同坠落在凡间的天使。
之后这位天使开始割自己的手臂，用小刀剌出伤口，用手指蘸血，在本子上写下“龙”。
“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龙”
满本的血字，阿丑发现的时候她的嘴唇都泛白了，幸好练武之人平时都气血旺盛，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阿丑自问已经和她同桌了不少日子，这个时候，才发现还是不懂她。
于是他问：“为什么，你这样值得吗？他又看不到。”
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你不用管。”
就像是偶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阿丑忍不住提升了音量：“他那么多女友，你不也说过他花心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扬起下巴，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远处。
“你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你不懂。”
就像这是确定的事实。
后来，老师知道了；学校本来就禁止恋爱，何况还为此干扰到了武道武术的修习，老师自然是狠狠教育了她一顿。
她休学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是一头短发，英姿飒爽，如同换了个人。
老师说她痛改前非，阿丑本来是信了。
直至他看到她站在火龙果表哥旁边，火龙果亲昵地搂着她，两人打情骂俏。
躲在一旁的阿丑连出去上厕所都不敢，悄悄回到教室。
他不知道为什么，怕火龙果表哥看到自己，喊自己过去，然后听到她说：
“呀！阿丑是你的表弟？”
胖剑客停下讲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
中年人趁着剑客追思的时候，评论了一句。
“阿丑只是单相思，甚至没有其他人知道。”
胖剑客听了摇摇头，“并不是。”
阿丑没有喜欢过她，只是觉得漂亮，那时的他，恐怕只是单纯的嫉妒。任何微小的言论和举止，都能在他敏感而自傲的心里放大一百倍，一千倍。
他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女孩。
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即使是很多年后，在亡命天涯，数个日夜被人追杀，躺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她的名字。
陈咚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