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置版 第九章 双子河大撤退

第九章 双子河大撤退
克麦罗沃突击战一周之后,东北边境,中苏国界双子河。
两个巨人宿命之中的战争最终全面爆发了。血肉的遗体与钢铁的残骸,密集地燃烧在恶战过后的雪野之上,大雪中的天色凝重阴沉,将那些粗重而变形的坦克残骸罩上一层阴暗的死色,荒芜有如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巨兽化石,甚至连那些残烧着的火焰也黯淡得像是冻住了一般,虚弱跃动着有如一片垂死的灵魂。
天空阴暗低沉得宛如压进了步枪射程,自遥远西伯利亚而来的寒流,仿佛一头吞食天地的无形巨兽,在大雪、钢铁与火焰之间咆哮着狂奔,从装甲运兵车舱内下来时,我不由自主地裹紧了那身深绿色的军大衣,却还是感到深寒得有如光着身子站在雪地中,护卫在侧的老兵油子叼着香烟驱寒解乏,缕缕烟痕在风雪中缓缓飘散,就像是我们在这极寒战场上不断散失的体温。
同来的老叶在这冰冻陵墓一般的钢铁丛中巡礼,这些坦克残骸并不是毫无规律地混乱排布,而是隐隐向着同一个方向散布成一圈巨大而不规则的圆,可见它们被击毁之前曾经一致朝着相同的目标作向心突击。老叶一直走到这钢铁漩涡的中心才停住,并在雪地上用力踏了两下,积雪已经完全冻牢了,像模具一样将先前留在此地的那几行脚印保留了下来,它们自界河另一岸的苏俄境内延伸而来,蛇一样地深入到战场最中心,然后停在这里孤独面对着众多坦克的围攻,直到视野范围内的对手全部化作这些燃烧的残骸,脚印才沿着原路消失在了远方莽莽的雪原之上。这些脚印的样本,我们早在黑枣镇事件中就已经见识过了,一行属于沃尔科夫,而另一行属于铁狗契特卡伊。
“连点儿漆都没蹭掉,苏联人的半机械改造技术真是让人眼红,难怪‘俄国入侵’会被同盟国宣传部门渲染成‘外星人侵略地球’一样的噩梦了,不愧是老大哥……”叶未零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干冷。
一阵沉凝的轰鸣声将他后面的话盖住了,我们在场的人同时把脸仰向远方的沉云,试图判断那究竟是雷声还是来自某种爆炸,这时地平线后面一片隐隐的火光将黯空照亮了一瞬,就像是一道火的闪电突然划破了阴云,在那一瞬间的强光之中,我们看到那艘“基洛夫”空艇巨大的身形从风雪和浓云后面隐现出一半,艏部巨大的鲨鱼脸透过寒云的深海逼视着我们,艇身上的五角星军徽是一片血一样的红,并不见有我军的“八一”纹样浮嵌其中,由此显示出它的敌对身份。比随行护卫的“哨兵”防空车转动双联高射机关炮还要快,那几道战机引擎的呼啸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风雪声中,并迅速掠进上方空域俯冲成了视距可见的六架“狐步舞”式歼击机,交战双方都在使用这同一种机型,而执行作战任务的机体大都会将编号和军徽标识涂掉,往往导致难以分辨敌我,但这队“狐步舞”明确而凌厉的俯冲攻击机动,已然散发出了无可置疑的强烈敌意,我们身边的两台“哨兵”防空车在锁定目标之前便被双双击毁,摆脱威胁的“基洛夫”空艇迅速降至足够让我们看清全貌的低空,而在它背后的阴云之上,更多“同类”正在接连移入视野。
空艇集群展开轰炸时,简直就像是充斥着天地的暴风雪在燃烧,撤离速度成为了我们能够用以抗衡死亡的唯一能力指标,“破坏神”装甲运兵车拉上所有人逃命时,老叶还大胆地半探出头去回望被火焰吞噬的战场:“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们对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出现过的战场进行地毯式轰炸清洗,看来老毛子比我们想象得更谨慎,他们唯恐半机械战士会在战场上遗落哪怕半点儿有可能让我们一窥极秘技术的零件!”
运兵车在敌机和空艇的追击之下逃离战场时,一阵新的引擎呼啸声从相反的方向掠进空域,我也钻出了顶舱盖,和老叶一起观察这场空战,前来支援掩护的我军“狐步舞”式战机只有孤零零的两架,长机机鼻处的编号字样还未及抹除,看来是在尚未充分完成战备的情况下紧急起飞的。这架长机几乎是刚一冲入交战空域就扭转了以少对多的劣势,它沿着倾斜的俯冲方向,像一把手术刀般迅猛切进了苏军六机编队的侧翼,将边缘两架敌机从编队中驱离开来并压制在低空凶猛追杀,而负责掩护的僚机则远远跟在更高的空域中,艰难阻挡着剩下四架敌机的追援。
我们看到双子河军用机场的航标灯时,所乘的运兵车已经被敌机追袭波及过一次,泄漏的机油像血一样洒在歪曲的轮辙上。震耳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时,我们看到救了命的双机编队只剩那架带有编号的长机飞了回来,或者毋宁说它是“摔”了回来,进入机场防空火力掩护范围时,它的左翼已经被炸断大半,很难想象那个飞行员是怎么鬼使神差保持住那该死的平衡而把残机拖回来的,不断有被高速俯冲扯断的零件和碎片从炸伤处飞落,杂在血迹一样的浓烟中划破天际。我们在机场外围防御阵地处驻车,探身看到那架长机坠毁的火光从机场中冒出来。
我们一回到机场就看到了它的残骸,飞行员在迫降时有意避开了跑道,把战机砸在了空地上以免影响后续作战起降,地勤人员往残骸上喷水时,那个闹翻天的家伙居然还活着,他站在跑道边,背后拖着紧急弹射逃生的降落伞还来不及解开,围在他身边的是足足一打全副武装的机场卫兵,并不是在迎接他,而是如临大敌般把他押在众多枪口之下,人群中有另一名整备完全的飞行员最为显眼,正握着配发给飞行员防身应急用的冲锋手枪,对着那死里逃生的长机飞行员气急败坏:“小戴呢!?你刚到机场就偷了老子的机,还引着僚机的小戴上天,现在机也砸了,小戴也牺牲了,你是不是苏联人的奸细!”
就在老叶和我准备上前去为他刚才的空战表现作证时,有人先一步上前去为他解了围,包围长机飞行员的战士们,在来者面前像潮水一样纷纷散开。看到前来解围的那个人的脸时,我下意识地想去拔枪,在黯淡的灯光之下那像是一张与我们敌对的俄国人的脸,但老叶及时把我摁住了:“是空军的林虎将军——‘双子河大撤退’行动的最后一位指挥成员也到了。”
由于我们的那辆运兵车已经战损,老叶和我只好搭乘着林虎将军的车去机场指挥部,这位具有俄罗斯血统的老军人在后视镜里映出半张脸,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鹰一样的目光。那位差点被围殴的长机飞行员,被从自己人的围攻之中拖出来丢在后座上,不安分地左顾右盼着,就像是坐在机舱里不断观察周边空域敌情:“我能咋个办嘛,老首长你叫我来双子河战场研判空战对敌形势,到了机场刚下车,脚还没冻凉呢就拉了空袭警报,说什么有个没头脑指挥员拖了个不高兴的苦瓜脸去前线,陷在空袭区出不来了……”
同车的老叶打了个喷嚏,很难说是不是给冻的,我则有点儿后悔太早把这家伙接出来了,也许该让他留在人堆里先挨几记老拳再说。
“老首长派我来又不给派机,靠机场这两条人顶得什么大事?情急从权就只好抢了那架长机出动了。”这嘴欠的“偷机贼”把食指放到鼻头下去擤,“机场里跟着我起飞的那架僚机是个好样的,要不是人家,只怕这回我也栽俄国人手里头了。”
“你二话没讲抢了人家的座机,跟着你的僚机也牺牲了,就算没被误当成俄国奸细,挨这顿打也不冤。”林虎将军教训他,“经了这一仗,研判出什么明堂来没有?”
“能打!”飞行员干脆地交了底,“但要尽快把整支中队都拉上来,靠我一光杆加上机场这几架瘟机,迟早被俄国人欺负死。”
“中队里的其他同志已经在路上了,战机会同时抵达。”林虎说,“还有别的需要没有?”
飞行员擦了一把脸上的烟痕和血渍,表情认真得让人判断不出他在开玩笑:“老首长,我想开‘哈尔滨’炮艇机!”
“Harbinger”原型机是我们从金川工业得到的战利品之一,是一型装备有大口径加农炮的空中对地支援平台,强大的火力倒是很对我军飞行员们的胃口,已经被列入了“大迭代”计划的装备换代更替名单,原文直译自然应该是“先锋(Harbinger)炮艇机”,但我军飞行员们显然更喜欢那个音译过来的亲切绰号,管它叫“哈尔滨人”。原型机尚处于试飞阶段,金川工业的设计方案甚至还想为它换装新式的粒子撞击炮,目前空军内部只有少数试飞人员和试点部队接触过这型试验装备,这倒可见我们身边这位刺头儿飞行员级别确不一般。
不知是因为那个不切实际的过分要求,还是因为车正好也到了卫生站,林虎将军把飞行员踹了下去交给卫生员们对付,然后继续拐往基地建设指挥部:“小叶同志,让你见笑了,那小子是‘红色佩刀’中队的马超云。”
“是个让人信任不起来的花哨名字呢。”我还在记马超云刚才口无遮拦的仇。比起这个张扬到像是徒有其表的姓名来,其所属部队的代号“红色佩刀”显得更有分量。在立国初期的朝鲜战争期间,这支特种性质的空军中队最初建立时所担负的使命,是回收和修复战场上被击落的敌军战机并进行技术储备,在战争后期的一次大规模攻势中,这支专司“废料回收”的中队驾驶一批修复完成的美制“佩刀”式歼击机秘密进入战场,一度利用敌械迷惑了对手并予以重创,在当时美国空中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战争形势背景下,达成了开辟战场制空权走廊的重大战果,美军在无线电通讯中将这支经过伪装的编队称呼为“红色佩刀”,这一来自敌军的名称,也由此成为了该中队的荣誉呼号。归国之后,“红色佩刀”中队作为技战术试点部队,长期通过各种渠道研究和学习同盟国阵营的一流空军战术战法,并成为了一支凶悍的假想敌“蓝军”部队,空军各作战部队都以在对抗演习中击落一架“红色佩刀”中队的假想敌对象机为荣,达成这一极高难度成就的飞行员,将被允许在头盔上涂绘特殊的“断刀”荣誉图案,此次远征欧洲战场上战绩最佳的一批我军飞行员,大多曾有过在对抗训练中被“红色佩刀”反复击坠的惨痛经验。
我们进入基地建设指挥部时所看到的景象是颇令人感到不安的,芸茹正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对几台经过改造的“恐怖机器人”进行测试。这种形如四腿蜘蛛的自动化军用机械,也许是战场上最为残酷的杀戮机器,受到它攻击的步兵和战车往往被合金利刃切割成血腥的碎块,很多战士们都会在噩梦中听到它那从黑暗中快速逼近、却看不到隐在何方的金属脚步声。在控制程序的约束之下,那几台恐怖机器人像驯顺的军犬一样对芸茹发出的指令作出精确回应,而她则忙于在笔记本上记录测试数据。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之后,芸茹挥手命令这些恐怖机器人退到后方仓库中:“看来大家已经到齐了。”
作战控制连线屏幕上显示着双子河战区的军事地图,代表苏联红军的红色标识在边境两侧大面积地燃烧蔓延着,而代表我军的棕色标识则在两翼敌军的包夹态势之下,在双子河机场一带形成了明显的突出部,随时可能被苏军优势兵力歼灭。
芸茹,“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科学顾问,向我们说道:“至今我们还没有获得近距离接触沃尔科夫与契特卡伊的任何第一手侦察资料,这对反制技术手段的开发是致命短板,我们对自己所面对的敌人认知几乎是零,唯一能够尝试的有效应对方案,是使用EMP攻击对他们进行牵制性干扰。”
叶未零,“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地面调度指战员,汇报了刚刚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战场观察报告:“这次我们抢在敌人用地毯式轰炸进行‘清理’之前,观察了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出没的战场,情况比预计得还要严峻,交战痕迹显示他们可以在没有友邻部队支援配合的情况之下,独立面对成建制的常规装甲部队并予以毁灭性打击,也许会有少量的防空作战单位跟随在附近为他们提供掩护,但没有任何部队与这两名半机械战士编队协同行动,看来苏联人对他们的防御机能非常自信,认为让其他部队紧密跟随只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习惯于派遣他们单独行动、担任先头突击节点来打破我军阵地的完整性。这相当于将一支中等规模主力部队才能具有的作战能力浓缩在了两名半机械步兵身上,并能够以特种作战的单兵投送方式进行灵活机动,使得战场态势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林虎,“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空中掩护指战员,在作战连线地图上标示出了敌方空中力量的最新动向,屏幕上有大批代表敌机的红色三角形,正从不同方向汇聚到我们当面的苏军前线机场中来:“刚才发生那场的空战并非完全没有意义,虽然两架出动的战机都被击落了,但这也给敌人营造出了一种双子河机场仍然保留着有生空战力量的假象,使得他们未能抓住眼下我军前线无机可用的空档期,发挥兵力优势展开大编队空袭,给‘红色佩刀’中队的来援留下了宝贵的时间窗口。但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麻烦,苏联人正在集结更多空中兵力,以图将双子河机场一举拔除,已侦察到的便有两支歼击航空兵团正在进驻界河对岸的苏军前线机场,届时会给以‘红色佩刀’为主力的我方前线空中力量造成极大压力。我会对数量有限的战机进行精确调度使用,在‘撤退’作战期间保障目标空域安全。”
我担任“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的情报工作负责人,介绍了苏军的进攻态势:“种种迹象表明,苏联人已经侦知了我方所作出的撤退态势,正在积极部署进攻,根据双子河一线的地理情况判断,可供他们利用的最佳突破口有两处,在北线可以从双子河道最狭窄处的老鸦湾侵入我国国境,在南线则可能利用珍宝岛作为跳板跨越界河。”
一阵气流高速穿过金属叶片的摩擦轰鸣撕裂了风声与夜色,与我方警戒巡航机不时掠过机场上空所发出的孤零零的啸叫不同,这次是众多战机喷气口所联响成的一大片共鸣,我们被迫中断作战会议前去查看情况,双子河机场正是兵力最为空虚的时刻,如果苏军歼击航空团此时大举来袭,将使我们的作战部署陷入完全被动。然而,空袭警报声并没有响起,在指挥室外荒云缥缈的寒夜之中,我们看到两组、各四道隐约的尾迹,沿着相互平行的直线从这阴沉的背景之上划过,就好像两只无形的大手各伸出靠前的四指划开了云海。那是正在进入战场的“红色佩刀”中队,在即将打响的“双子河大撤退”战役中,这将是我们能够用于抗衡敌军两支歼击航空兵团的全部空中力量。
“同志们,要开始了。”叶未零望着远方冻成了一道黑冰的双子河沉沉说道。
又是一发坦克炮弹穿过了漆黑的双子河,从苏联一侧飞越到我国境内,落入珍宝岛的雪林之中炸响,在死寂的寒夜中央绽放出一片巨响和火光。我从折断的树枝和震落的碎雪中爬出半边身子来,趴到电台上呼叫道:“珍宝岛方向已经交火,暂未发现任务目标!”
依据对岸苏军的兵力配置状况,老叶判断他们会将老鸦湾作为主攻方向,并亲自带领部队前去布防,珍宝岛防区则被判定为次要方向,交由我负责防守。苏联人穿过寒冬季节冰封的河面向我们扑来,风雪和深夜隐去了他们的形影,只有战车灯光和密集枪焰像无数只眼睛一样显示出敌人的方位,我们的任务则是依托珍宝岛上密集的林地,将敌人阻挡在河面开阔地一带,为“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争取时间。空中战场的领域则远远超过了地面,我看不到高空之上的半点航迹或火光,只有引擎嘶鸣、导弹呼啸和战机凌空炸开的声音从远夜深处隐隐传来,“红色佩刀”所遂行的掩护任务,正是为了确保这些来自天空的死亡尽可能远离地面战场。
就在冲在最前头的一辆苏军“犀牛”坦克越过了江面中线位置时,至少有三发反坦克火箭弹从岛上林地里不同的位置窜出去,拉出笔直的烟尾同时交汇在那辆坦克所处的交点位置,击中炮塔和首上装甲的两发火箭弹全都未能击穿装甲而弹开了,打在负重轮上的那一发则击断了它的履带,在惯性作用下,猝然失去一侧动力的沉重车身像圆规一样在冰面上摩擦出一弧巨大的扇面。反坦克火力的击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隐伏在林地里的战士们纷纷打开武器保险,向暴露在开阔冰面上的苏军倾泄火力,左翼击右、右翼击左所形成的交叉火力网在界河上方一遍遍犁过,敌人很快就抛下那些涂抹在冰上的血红向后退去,装甲兵也钻出被打瘸的坦克跳进了夜幕之中。
打退了这次试探性进攻的我方守军正趁着作战间隙重新改变射击位置,以免敌人循着弹道方向进行反制射击,这时我听到对面呼呼的风声与残火燃烧声之中,沉沉杂进了一种令人齿寒的钢铁摩擦声,仿佛那辆被抛弃的坦克自己活了过来、正挣扎着金属的躯体想要逃命。就在我举着望远镜试图辨别那越来越近的声源之时,那束分开了无数道支岔轨迹的磁爆火花在冰河上暴绽开来,从界河中线扩张蔓延着瞬间连接到了珍宝岛上,一个世纪以前,非凡的尼古拉.特斯拉在纽约的电力实验室里所第一次激发的,正是这同一种璀璨电弧,被这道闪电之网笼罩的人瞬息间在夜的底色上燃烧成了一道道死亡的电光。
“见鬼,押错宝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扑回到电台那边,“南线呼叫!任务目标出现在珍宝岛防区!”
看来那些苏联人的后撤并不只是逃跑,而是为了给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的出动留出进攻通道。叶未零在得知了自己的预判失误后,并没有像我想象得那样惊慌,他在电台里命令道:“依托岛屿地形牵制住作战目标,科学顾问和猎捕队马上就到!”
我没法不想起上一次被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消灭的那片钢铁坟场。特斯拉电弧一遍遍地向岛岸阵地扫来,到处都是被高温燃烧的树木和在电光中闪烁的骨骸。“蜻蜓”无人机一队队飞抵到那两名半机械战士上空试图实施EMP干扰,然后一队队地被跟进在江面那一侧的苏军防空掩护火力清扫下来,恐怖机器人沿着杂乱的路线向冰面上扑去,可这些只具备近距离切割攻击能力的军用机械还未及近身便已被电弧击毁。半机械关节行动时所发出的那种震耳金属摩擦声陡然突进,契特卡伊的掠影像巨狼一样从冰面上方越划而过,这种远超出生物机体力量的跳跃能力,足够在数跃之间就跨过冰面登上珍宝岛,但它第一次落地时就跌进了我们事先预埋的雷区,那些EMP地雷给半机械装甲造成的直接伤害非常有限,真正起到作用的是随爆炸而触发的EMP干扰效应,处于爆炸杀伤圈的契特卡伊很明显地僵直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瘫痪状态。
借助雷场的迟滞,一门隐藏在岛上的双联大口径防空机关炮开始掀去伪装并转向开火,夹着曳光弹的弹道接连砸在那两名半机械战士的身体上,然后沿着不同的方向反射弹开,就好像是从他们身上朝四面八方射出了无数道火痕。即使是坚固的半机械躯体,似乎也难以长时间承受这种凶猛火力的持续轰击,沃尔科夫顶着直射弹雨引爆了几枚被他侦测出方位的地雷之后,竟索性放弃了这种缓慢的扫雷前进方式,而是硬扛着EMP地雷造成了轻微爆炸伤害和短暂瘫痪效应,领着那只刚刚缓过劲来的铁狗径直冲进了雷场。他们的身形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短暂僵滞又迅速恢复,很快就突进到岛岸与冰面的交界边缘,炮手们将机关炮压低到射角下限,几乎就快要打不到他们了,而密集的特斯拉电弧已经蔓延到了缺少防护的炮位上。
防空机炮残骸歪倒在焦土上冒着烟,磁能炮杀伤范围以内的战士们大多牺牲,附近还有气儿的伤员全都被聚集到了我和通讯兵所在的散兵坑,这处掩体与沃尔科夫已经进抵的位置离得极近,甚至能够听到他那副半机械嗓门在粗重地进行着通讯对讲:“你们确定对面的中国人正在逃出双子河地区吗?他们在达曼斯基岛(苏联对珍宝岛的伪称)部署了强大的火力,这像是一次有预谋的伏击作战!”
讯道中与他对话的苏军后方指挥官则肯定地答道:“这是‘边疆’同志从中国军队内部获取的谍报,绝对可靠!中国人甚至在他们的内部军事会议上将这次行动直接称为‘双子河大撤退’,我们在老鸦湾和珍宝岛遇到的阻击,只是他们为了掩护主力逃离所做的迟滞行动。沃尔科夫同志,我们寄希望于你尽快打开当面的进攻通道……”
我冒着引来电磁炮攻击的风险,稍稍把头探出散兵坑去窥视他们的动向,在收到了确定的指令之后,沃尔科夫停止了在冰面上短暂的驻足,对他的搭档“铁狗”作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我注意到,他们面前的冰面上零散分布着几堆锅盖大小的冰坨,那正是我们战前布置的最后一道雷区,当时由于已经来不及将厚厚的冰面凿开来安放地雷了,战士们直接将那几颗雷放在冰面上并掩草浇水,使其表面冻结成冰壳之后伪装作普通的石块或冰堆,也许正是这种简单的伪装骗过了沃尔科夫,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急于登岛而像先前那样故意硬趟了这最后一线雷区,总之冰下的地雷被触发,再次给他们造成了一点儿不痛不痒的杀伤,可就在两名半机械战士踏过硝烟继续前进时,雷区里剩下的几块大冰坨紧接着碎裂开来,它们没有像EMP地雷一样炸开,而是伸展开四条镰刀一样的机械腿,朝被伏击的半机械战士们扑去,那是冰冻伪装起来混在地雷堆里的几只恐怖机器人!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甚至连身经百战的沃尔科夫也来不及反应,他的电磁炮还没有对准目标,冲在最前头的一只恐怖机器人已经扑到他的钢铁身躯之上,四只镰脚紧扣起来锁死了他的四肢,这正是战前经过芸茹特别改装的那种特型机,机体内置有大功率EMP放射源,可以紧锁在半机械人的身躯上进行近距离持续干扰。契特卡伊低嗥着试图替战友解围,随即被另一只恐怖机器人以同样的方式加以锁死。
出乎意料的是,这种极近距离的EMP瘫痪干扰仍然未能彻底驯服他们,沃尔科夫仍在试图挣出钢铁的臂膀好把锁在身上的恐怖机器人掰开,契特卡伊则开始用那副钢牙啃咬恐怖机器人的前腿。眼看那两台恐怖机器人就要超过刚性极限而被拆毁,一台半履带防空车绕过燃烧着的双联机关炮座冲上前线,在散兵坑一侧停了下来,我看到芸茹未等车停稳便从尾舱门跳下,将臂上的EMP干扰枪对准了快要逃脱的猎物们并扣下扳机,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顿时像被毒蛇咬中一样挺在原地不动弹了。虽然丧失了半机械躯体的行动机能,沃尔科夫仍然僵对着通讯器喊道:“指挥部,‘边疆’同志的情报有误!这是中国人的圈套!”
未等我们跟上,芸茹便率先跳上冰面去查看战利品,她抬腿踩在锁住了沃尔科夫的那只恐怖机器人身上,好攀上那副高大的躯体去够到通讯器件,并伸出手指扯断了沃尔科夫颈部的对讲线路,以免他继续向苏军后方部队报告前线情况:“哟!达瓦里希,欢迎来到中国!”
想必苏联人也该意识到他们被算计了,不过为时已晚。“双子河大撤退”这个行动名称只是个富有战略欺骗色彩的幌子,这次战役的正确名称本来应该是“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猎捕行动”,这两名影响着战局平衡的半机械英雄,才是我们一切作战的中心目标,先前摆出的撤退态势,都是为了引诱苏联人主动侵入国境线开展追击攻势,并在攻击受阻的位置派出他们无往不利的沃尔科夫与契特卡伊。按照老叶先前的战场观察结果,这两名半机械战士总是单独担负突击行动,随行掩护的常规部队总是远远跟在后方,这为我们切断目标与敌军主力的联系、快速实施捕获作战提供了足够的机会。虽然我们在老鸦湾与珍宝岛的主攻方向判断上出现了失误,但战役进行到此,一切都还算顺利。
“南线呼叫!任务目标已控制,请求立即调派运输力量!”就在我通过电台报告作战情况时,那种熟悉的尖啸声再次从夜空中盖下,那架苏军的“狐步舞”战机几乎是贴着珍宝岛上的树梢掠过,投下的航弹在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被瘫痪位置的百余米之外炸开。就在这架敌机从俯冲状态拉升起来时,另一架“狐步舞”战机从反方向的云层中冲下低空,那标志性的迅猛切入动作使我认出飞行员正是马超云,他抓住了敌机拉升时损失速度的机会,从非常合适的角度切入攻击内侧并完成了咬尾。意识到自己受到追击的那名苏联飞行员随即投掉了所有对地航弹以减轻负重,并向马超云所在的那一侧进行急速转向规避,咬尾者通常会为了保持追击态势而跟随转向,但在同一平面内,后方咬尾的攻击机为了获取最佳视野和追击角度,往往会选择在前方目标机的转向内侧飞行,这就导致攻击机将以更小的半径进行同向转弯,在双方速度相仿的前提下、会于相等机动时间内飞过更大的弧度并冲到目标机的前头,导致反而被目标机咬尾的攻防态势转换。马超云显然对这类空战技巧驾轻就熟,并迅速驾机进行了一轮“高速摇摇(High-Yo Yo)”机动进行反制,将同一平面内的转向机动变为立体下垂直转向机动,他的座机在转弯追咬的过程中,同时进行了一次爬升滚转,在机体爬向最高点的过程中,飞行速度不断损失,从而抵消了从内侧转向导致的超速前冲效应,始终将机体保持在前方目标机的后方内侧位置,而越过最高点并重新进入俯冲之后,积累的势能重新转化为飞行速度,以大俯角沿垂直弧线对目标机构成了上视咬尾,并准确在进入最佳射击位置时将翼下的空空导弹通电击发,将那架苏军战机凌空击炸成一朵爆燃的火花。
马超云还未从这次低空“狗斗”之中重新恢复高度,更多敌机已经排成一支大编队之翼,从遥远的天边凌压下来,即使他们闭着眼睛对下方同时盲射一轮导弹,马超云也难以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之下逃脱导弹热红外追踪感应末端的感知范围。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多余了,整支中队到齐之后,马超云与他的队友们总是按照训练有素的“一域多层四四制”原则进入交战空域,这种类似美军“流动四机编队”的战术往往四架战机分布于不同的空域高度,在各自控制当面域层的情况下又可实现最高效的相互支援,混战之时亦能灵活拆成两支双机编队行动,当一架战机进入视野时,另外三架友机也许就隐藏在更高处的云层后面。马超云驾驶长机担任了诱饵,当那些敌机为了获取最佳俯冲攻击位置而渐渐收缩了彼此间距时,隐藏在高空的“红色佩刀”中队另外三机同时发射了中程空空导弹,在视距以外发起了一次狙击式的攻势,这就像是进行了一次十七世纪的线列步兵排枪射击,受到引诱而导致队形过于密集的苏军空中编队,在这次超视距导弹齐射攻势之下被命中多架,幸存下来的敌机也丧失了队形配合而陷入单机混战的不利境地,马上陷入了“红色佩刀”四机编队有组织的追击剿杀。
“严密封锁珍宝岛空域,确保地面部队对任务目标完成转移!”我在迅道中听到马超云的指令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后,苏联人大概是终于发起火来了,他们开始不计伤亡地将大批兵力挤进珍宝岛正面的小小战场,试图将被捕获的半机械英雄重新夺回。在空战中数量并不一定代表优势,珍宝岛战场空域的交战容量是有限的,苏军两支歼击航空团的庞大兵力一旦过多地同时进入这片天空,便会造成队形过于密集而机动不便,“红色佩刀”中队的全部八架战机,则依托后方的双子河机场、以四架为一批次交替进入作战空域,始终保持以灵活高效的四机编队对敌,我注意到他们故意保留了机身上的编号,并在每次降落轮换时要求地勤修改涂刷上新的编号,以此迷惑交战的苏联飞行员、造成一种我军有众多不同编号战机在空域中巡飞轮战的假象。有赖于“红色佩刀”中队的掩护,苏军空中力量始终疲于争夺制空权而未能对珍宝岛防区进行大规模打击,但地面战场的态势可就不这么乐观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像岩浆一样涌上冰河,为了阻止敌人靠近沃尔科夫与契特卡伊所在的位置,我们也不得不放弃依托珍宝岛地形阻击的战术,大批预先埋伏在界河西岸的部队针锋相对地冲上冰面与苏军进行大规模正面对抗,蜿蜒辽阔的冰河上倒映着密集交错的火光。所谓“双子河大撤退”作战行动的第一个重大意外在此时发生了,为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铸就半机械躯体的那种不明合金,其密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判,这就导致我们严重低估了那两个瘫痪中的铁脑壳的全重,战士们用渔民在冰河上拉纤的缆绳固定住“猎物”,试图合力将他们拖上珍宝岛装车,而两具半机械机体的纹丝不动则宣告了人力牵引方案的彻底失败。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苏军的炮火支援开始了。那一刻我简直要以为苏联全国的炮弹都砸到了双子河战场上,那并不是多少点的火光,而是牵连着映亮了整片天空的炮火成片成片地从河对岸砸过来,一张张惊愕的脸在仰望中被炮火和夜色反复盖上毁灭的强光与死亡的黯淡。由于忌惮误伤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他们对珍宝岛一带的炮击密度有限,大部分火力都有计划地落向了珍宝岛后方的河岸,炮弹密度之大甚至砸落了一架空中侦察的“蜻蜓”无人机,在那架“蜻蜓”的航拍画面消失以前,我看到试图进入到珍宝岛一带支援的后方部队大片淹没在炮火之后,然后零零碎碎地从那片燃烧的地狱中撤回去。
“南线报告!我们的后方被苏军炮火彻底遮断了,援兵上不来!”我对着电台喊道,并渐渐意识到了眼下处境的凶险,敌人占据了绝对的远程火力优势,并用炮火将珍宝岛与后方阵地完全隔断,而对面的苏联部队还能源源不断地从东岸进入冰面,珍宝岛一带得不到补充的兵力,会在这种绞杀战中被彻底耗光的。
电台里,老叶的声音仿佛从冰层深处传来:“再坚持一下,应该快到了!”
还未及追问,我就已经明白了他想要我们“等到”的究竟是什么。隔着激战中的冰河,我看到对岸苏联一侧的雪野中有一片比夜色更浓的深暗在移动,顺着河岸迅猛吞噬了沿线苏军营地的火光,直到那团阴影蔓上了珍宝岛正对岸苏联国境一侧的河畔高地,并向这边打出了约定的信号灯火,我才意识到,那是从老鸦湾方向反突入西岸的友邻部队!由于苏联人将兵力集中到了珍宝岛方向抢夺两位半机械战士,老叶派遣他率领的那支部队突破了老鸦湾防线,并从北线上游沿河突击前来支援,现在他们占据了对岸河畔的高地,相当于打入一支楔子、也从后方截断了苏军进入河面的行军道路,两军一线兵力都被困在封冻的双子河上了。
对岸苏军炮火的旋律陡然变了,那是新一轮排炮出膛时的动静,先是一些有经验的老兵大呼警告着迅速后撤,随即便是交战中的我军部队轰然向着珍宝岛退回来,对面的苏军以同样疯狂的劲头,冒着东岸高地上的阻击火力、向他们的国境那边退去。芸茹还在固执地试图寻找铆接口,想要把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当场拆开、分块运走,要拖走她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连带在她外骨骼装甲上的那副地锤装置却太让人头痛了。我想总算还是我最后的那句话劝动了她一同撤出冰面:“海军潜水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们刚刚退回岛上的防炮洞隐蔽起来,改变了方向的苏军炮火已经成吨轰炸在了冻结的河面上,丧失了夺回沃尔科夫与契特卡伊的希望之后,他们下定决心要亲手炸毁自己的半机械英雄了!能够承载坦克与地雷爆炸的厚重冰面,也终究承受不住这种持续的炮火轰炸,碎冰之下的寒江重新翻涌上来,将瘫痪中的半机械战士与未及撤走的双方残部吞入了一片黑暗。
“说不定像是跳进一口装满了电鳗的水箱。”这是海军潜水员领队抵达珍宝岛之后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是句玩笑,但除了那些潜水员自己,没有人笑出来。在制定作战预案时我们就考虑到了“任务目标”意外坠入双子河的可能性,并作好了向海军方面申请潜水员支援打捞任务的准备,可这也正是我们最不愿意面对的糟糕情况,一旦沃尔科夫在水里摆脱了瘫痪状态并击发那支电击炮,潜水员们所面临的命运,恐怕也正如这个黑色幽默的笑话所言了。
“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俄毛漂不起,铁狗定底沉!”那帮混不吝的潜水员开始观察双子河水文状况,“苦政委,照你们说的,河床上这会儿可是沉满了车和人,一个个摸过去,只怕摸到仗打完也摸不到那两俩铁脑壳上啊!”
芸茹提出了一个冒险的方案:“虽然无法对沃尔科夫和铁狗进行精确定位,但如果锁在他们身上的两只恐怖机器人没被泡坏核心电路,就还能接受遥控信号,我可以操纵它们解除锁定状态,机械腿松开目标时会在水底发出动静,有利于进行定位。”
我否决道:“那是锁住目标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贸然解除,可能会使得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恢复行动能力,谁也说不准半机械人泡水之后会损坏到什么程度。”
芸茹以科学家的准确性说道:“所以有必要在恐怖机器人解锁后的五分钟内完成定位和绑定,那是EMP干扰源解除之后,留给半机械机体摆脱瘫痪状态的最保守时限。”
潜水员们自己拍了板,领队用肘子捅了我一下:“苦瓜脸同志,我看小姑娘比你痛快。时间不等人,我们走!”
他们穿戴着黑色的潜水服与氧气瓶鱼贯入水,让我们这些留在岸上的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寒冷难耐。收到了潜水员们通过牵扯随身缆绳发来的信号之后,芸茹开始水底发送遥控信号。此时河对岸由我军部队扼守的那处高地已经成为孤山,苏联人报复性地将炮火倾洒到那处小小的山头上,火光和轰响映颤着寒冷的河面,谁也不知道潜水员们在这种复杂环境下有没有听到恐怖机器人解锁时所发出的声响。时间过去了四分钟时,没入水中的主缆猛地连拽了三下,这是成功完成绑定的信号,几根缆绳的另一端都连接在岸上一座从运输舰上拆来的巨型起重绞轮上,收到信号的操纵员马上启动轮机,巨大的绞轮像碾盘一样沉沉转动起来,缆绳一根接一根地绷紧了。在即将牵引到头之际,其中几根缆绳突然开始剧烈晃动牵扯,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绳索拼命挣扎,战士们连忙聚上前去合力牵引缆绳末端,但新一轮晃颤几乎将绞盘都倒拖进水了,帮忙拖人的战士们轰然散开,我们眼看着沃尔科夫淋漓着一身冰水踉跄上岸,他对着我们抬起那门电击炮,在接连两记线圈泡水发出的空响之后便将那件失灵的武器丢开,将壮着胆子试图扑上去将他制服的几名战士高高抡起又狠狠掼倒。芸茹对准他击发EMP干扰枪时,紧接着从水里冲出来的契特卡伊却跳到他面前、挡住了这次干扰攻击。借着这短暂的间隙,沃尔科夫一边避着我们的弹雨,一边退回到冰河与岛岸的交界处,半浸在雪水里躲避芸茹的下一次EMP干扰攻击,直到赶来支援的“蜻蜓”无人机将他再次瘫痪。潜水员们纷纷从河底浮上来将僵直的沃尔科夫围住,我们则从岸上这一侧包抄过去。他保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挺在那儿,右手紧紧地捂在脖子上,似乎在被瘫痪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去摸那副先前被芸茹断开了信号线的通讯器。当我们确认安全并靠到近前时,才发现他用牙咬开了颈部通讯线路的绝缘外皮,将内部铜芯绞在一起重新接通了讯道。
“指挥部!”他那副失灵的半机械躯体里发出了喑哑的嘶吼。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仅凭这次短暂的呼叫,苏军后方指挥部便足够定位到他的所在坐标,轰击着对岸高地的炮火旋即向着这边延伸了过来,我们再次被迫像老鼠一样往那些防炮洞里钻。第一轮炮弹落在了较远的岛屿另一端,随即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收缩散布范围,并向我们所在的位置靠拢。就在炮火快要把全岛犁过一遍之际,我隐隐觉得从炮弹尾迹之中看到了一道颜色和方向都不太一样的火光,且有另一种声响正杂在敌军炮火中划过寒夜——那是象征总攻发起的连续三发红色信号弹。
隔着被炮击弹道划开无数伤痕的夜空,两队“狐步舞”战机几乎是紧贴着信号弹的强光从上方扫过,它们的数目分明已经超过了“红色佩刀”中队战机数量的总和,翼下挂载着笨重的大当量对地攻击航弹,为了躲避对岸敌军雷达侦测而从极低空飞过,这使我意识到已经有新的战机编队支援到了战场,得以在“红色佩刀”遂行的制空权争夺作战之外,同时开展对地攻击行动。这些新到的援机逆着炮弹飞来的方向迅速消失在双子河彼岸,地狱般的炮击突然停止,更剧烈的轰鸣声这回在河对岸炸响,将宽阔的双子河都震满了大环的涟浪,把那支我军残部据守着的对岸高地都映亮了,按照距离和方位推算,发生爆炸的是苏军炮兵阵地所在的位置——恐怕也正是刚才那些来援战机的目标所在。随即是大队刷有“八一”军徽的基洛夫飞艇,沿着尚未消散的战机尾迹跟进,从我们头顶的低空压向苏军阵地,艇腹上一盏盏刺眼的航灯穿破夜色,宛如一片片发着光的巨影,把远超乎想象之外的庞大攻势投映在了我们头顶——我原以为猎捕沃尔科夫和契特卡伊就是这次边境冲突的核心目标,看来我错了,双子河战线只是一连串军事行动的其中一环,在消除了敌方半机械战士的巨大威胁之后,主力部队开始向苏联境内发动总攻了!
一种比爆炸声更加宏大的声潮包围了我们,那是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与坦克引擎轰鸣声,从这寒冷子夜的每一个方向奔涌传来,压覆其上的,是从上方空艇腹部吊装的大功率广播中扩散开来、交替以中俄双语发出的战争宣言:“苏联红军官兵,我军正对罗曼诺夫政府的修正主义与大国沙文霸权开展全面反击。放下武器、马上投降,人民解放军优待俘虏!放弃幻想、停止抵抗,负隅顽抗者将被摧毁于人民军队的巨龙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