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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十八话:日常(第一期完结)

2021-11-05 13:44 作者:IcebearSan  | 我要投稿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设计: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原文: <https://www.pixiv.net/novel/show.php?id=8051797>

第十八话 日常 (第一期完结)


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处于被白雾垄罩的地方。欸,这个节奏,好像之前也……在疑问与预感成形前,巨大的身体从雾霾的对面走出,是司空见惯的狗。


「小善」


在我开口前,这家伙就已把我抱住;他的体温流入全身,气味环绕着我。我抬头一看,只见彷佛要把我吸入的眼神,让意识中断了一瞬间。


「大、智」


我好不容易呼唤他的名字,嘴巴却马上被堵住了。双方的牙齿摩擦着,大智的毛刷过鼻尖,搔痒着我。深长的一吻结束后,那舒心的气味便远离了。他那圆圆的瞳孔不怀好意地笑着,我感到些许晕眩。


「……不够吗?」


比起雄辩,我赤红的脸更是不言而喻。大智洋洋得意地笑着,把大得毫无意义的手伸到我衣服下。我紧紧咬住牙齿,在暗中诅咒着自己。可恶,为什么梦中的那家伙,会如此照着我的期望行动啊?


「被摸着很舒服吧?」


「要……你、多嘴」


若有若无的感觉令我溃不成声。伴随着每次腰腹部被抚摸,全身便感脱力。我带着急促的呼吸靠在大智身上后,心跳声便从身体传入鼓膜。


「真可爱呢」


他轻巧的音色混杂着心脏的鼓动声。他说罢,便单手环绕我着背后,我的姿势变成被他搂住的样子。简直就像再现那时候的场景似地,大智的台词涌上记忆之泉:


――「可是、我……我啊」  (17话)


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因为那家伙的手袭向了下腹部,而把思考全部抛之脑后。别开玩笑了,你个混蛋。真的、再这样下去、就要……

――意识唐突地中断,又回复了过来。背后微妙地温热。寒冷的空气掠过湿润的鼻子,与此同时,闻到了一阵舒心的气味。定睛一看,客厅的地板便映入眼帘,我想着「果然是梦啊」而叹了口气。


意识终于清醒,取回了所有感觉。那明明就只是场梦,包覆着我毛发的温柔感触却回味无穷。


为了甩开余韵,我试着再次睡去。然而,由于挂在腹部的重担,无法如愿;实在太重了,身体都麻痹了。在我挣扎得尾巴都抖动着时,耳朵感觉到了温暖的气息。


「……嗯」


最终,连声音都听到了。我渐渐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所处的状态。这个、难道说——

他在。大智他,正睡在我背后;在客厅正中央把我当成抱枕了。


全身都炸毛了,正想跳开这个状态时,却因为他的抓力太强,而不为所动。啊啊,可恶,以这种状况睡着的话,当然会作那种梦啊;不梦见那种事才奇怪吧。


虽然我本打算放弃,乖乖睡回笼觉,但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而屏气凝神。这,埋没着胯裆一带的违和感——印象深刻的体感、不对、毛感,与迷走于皮肤的虚脱感;喂,不是吧,骗人的吧。


连看都不用看;不会错的。呜哇,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给我自重点啊!才刚和好就来这出喔!?居然又梦到那种事,一下就去了;况且还好死不死,在那家伙的怀抱中耶!


越来越鄙视自己了。真是再恶劣不过的儿时玩伴兼挚友了。给我去死吧、切腹吧;都到这份上了,早点殒落才对双方都好吧。


不过那种事现在怎样都行,总之得先脱离。如果大智在这种状况醒来的话,那可比上次还要更加屈辱;更别提还是在昨天那件事后了。在告白对象的身旁露出这种丑态,根本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究极变态。无论如何,得赶快去房间……


……在逐一动摇时,鲁莽地尝试脱逃,结果却适得其反:我不小心轻踢到他的大腿,让他醒来了。


「嗯—……?」


大智边抹着脸,边坐起身。好可爱——不对,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如果不尽早离开这里的话,我的胯下……不对,尊严就不保了。


他才刚把手臂抬起,我就动如脱兔般冲进自己房间。抽了几张卫生纸,在床上坐下后,脑中突然回归冷静,我垂下双肩,让因为驼背而本来就圆弧的背,变得更加弯曲。


啊啊,对了。昨天我们好像,在双双哭完后聊了一下天,就这样因疲倦而睡去了。普通来讲的话,这根本就是陪睡吧。就算没有那个意图,但这个混蛋的所作所为,每件都对我的心脏带来糟糕的影响。


――「真可爱呢」  (本话)


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梦中的残香仍然飘散在心中;无论这欲望是何等地丑陋、污秽不堪,却也都确实地在胸中成长。我打从心底觉得,总有一天必须将其斩草除根才是。


真是没救了啊,我。为什么就这么渴望着那家伙呢?明明就知道对方完全没有一丁点这种想法的啊。越是跟那家伙相处,期待就越是膨胀;偶尔会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才——


……我,会一直像这样过下去吗?为大智的一切所动摇、烦闷、慌乱、焦躁、停滞不前;怀揣着无所发泄的感情,与他一同欢笑。即使心想这样也不错,却还是会因无法满足的欲望而哀叹。


我因这毫无未来的思考而垂头丧气。快速收拾残局后,顺便把衣服换了。默默走到客厅,便发现大智坐在沙发上,边盯着电视边伸着懒腰。他听到我的动静而回过头——完美的睡眼惺忪。


「早安~,小善」


「早……安,大智」


看来姑且是没注意到。一放松,之前一直无视的饥饿感就席卷而来。说起来,从昨天起就什么都没吃啊。正想把流理台的水龙头打开时,大智的肚子咕噜地叫了。


「啊」


「…………」


「肚子叫了耶,嘿嘿」


说真的,你真是太狡猾了——对我的欲望一无所知,摆出那种眩目的笑容,还从我这里要什么有什么。我倒满一杯水,一饮而尽后低声说道:


「……大智」


「嗯」


「吃饭吧」


「好~」


对他慵懒的回答,我微微一笑,打开了冰箱的门。

早餐吃的是像天空之城中出现过的荷包蛋吐司。虽然做起来简单,但还蛮好吃的。大智的一口有够大,已经解决一半了;多花点时间品尝啊你。洒上的香芹都沾到嘴边了。


「喂」


「嗯?」


「香芹沾到嘴边了」


「咦,真假?」


他无可奈何地用手指将其取下。擦着嘴角的大智,看到我的时候手就停下来了。


「咦,小善你脸上也沾着啊」


「啥?」


我连忙别过头去,擦了擦嘴角。可恶,大意了。自己都这样还说别人,太羞耻了吧。一转回视线,那家伙毫不意外地一脸愉悦。比起火大还先涌上来的萌杀感,反而让自己更火大了。


我假装淡定,喝了口洋葱汤。大智早已吃完面包,把草莓果酱加到饭后优格上准备大快朵颐。加太多了吧,你个甜党;果酱都比优格本体还多了。


呆滞着吐了口气后,我再度吃着吐司。此时,桌子对面,大智的手机响起。大智咬着汤匙看了画面。


「谁?」


「嗯~」


他摆动着嘴角,手指像是要传达什么般左右来往。


「先把汤匙拿开」


被我训斥了后,他才好不容易拿开汤匙。为什么你小聪明这么多啊?因为不是特意瞄准我的,破坏力反而更强了啊。


「所以,是谁?」


「泰利」


大智如此回答,之后便吃了两三口已经不知道是「加了果酱的优格」还是「加了优格的果酱」的食物,开始操纵起画面。不一会,反复看了好几次泰利讯息的大智的脸,因紧绷而扭曲。


「泰利说,有个报告今天中午要交……」


「啥,你说……中午」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刚好是十一点左右。不妙,最近太多事,忘记本分了。我跟大智四目相交,把剩下的早餐狼吞虎咽,急忙做好准备后,从家里飞奔而出。


「哦」


在我们离开玄关的同时,隔壁的门开了,从中走出来的房客出声向我们搭话。因为一段时间没见了,没法马上叫出名字。代替寻思着的我,大智叫了她。


「秋……香、小姐」


就是这个。居然会忘记姑且关照着我们的人的名字,薄情也该有个限度吧。她穿着休闲服,看来也是打算出门。


「嗯嗯嗯」


貌似心情不错的秋香小姐交互看着我跟大智,自豪地点着头。到底怎么回事?虽然我们时间紧迫,但也不是能无视她而走的气氛。


「两个人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突然被这么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吧;虽然才分别好几天就是了。被他人这样指出来,感觉心痒痒的。她斜眼瞄了发闷的我后,把视线转向大智。


「有去认真找呢,大智」


「啊……那个,该说是有去找吗,还是说他自己回来的呢……」


「噗,搞毛啊。居然是这种结局」


突然被卷入了意义不明的话题,我也只能歪着头。看来是在我离家出走时进行了什么交流。比起这个,我还以为大智肯定还会躲到我背后,什么时候获得了这种抗性啊?


「还好有见到面对吧?」


「……是」


「有仔细问吗?」


对于这个问题,大智只是默默点头;秋香小姐瞥了我一眼后也随之颔首。我再次看向大智,他的表情略显难为情。什么什么,说真的到底是怎样啊?我在隔离区外吗;好火大。


「往后也要振作喔,可以吧?」


「好、好的」


秋香小姐大力拍两下了挺直背部的大智的腰。进行完体育系特有的仪式后,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善人」


「咦、什、什么事?」


「别再逃跑了喔」


「就……就算妳不说也」


「哎呀,就算我不说也没问题吗?」


她轻快地用鼻子哼了两声。所谓的逃跑,多半是指我离家出走的那天。那时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心思,我也没办法啊;就是所谓的战略性撤退啦。要是没那么做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的。


她戴着一抹微笑,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好」后,看了眼浅桃色的皮制手表,便焦虑地喊着「糟糕,电车要来了欸」。这人时间管理是不是有问题啊;再多点缓冲时间不好吗?我没资格说就是了。


「那就祝你们两个永远亲密啰」


秋香小姐抛下这句话后,便冲下楼梯,马上就消失在对面建筑物的阴影中了。是个每次见到都很忙碌的人。到头来,能够悠哉对话的,也只有以前到她家里那次而已。话说回来——


「永远……什么的,也太沉重了吧」


「我倒是希望这样」


「…………」


啊啊,这家伙真是够了。就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才更恶劣了;所以我才说天然很让人困扰啊。


「小善?」


「……好啦,赶快走吧」


对啊,现在可是十万火急。先不管能不能赶上,总之要快点去大学。我们也走下楼梯,跑在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虽然没看天气预报,但今天感觉会稍微暖和点呢。

「期限不是还早得很嘛!」


「哈哈,抱歉抱歉」


在大学校内的休息区域,我愤怒地吼着;而坐在沙发上的泰利,则毫不介意地大笑。这个混账,居然开这种玩笑。


「哎呀哎呀,听大智说你们和好了,就想赶快见到你们嘛」


他毫无阴霾的笑容感觉更是可憎。别因为这样就用这种方法叫人出来啊。虽然我把记载着期限的单子朝泰利泄恨般丢过去,它也只是半路上就飘到地板了。


「很有精神嘛,善人」


把单子捡起来的黑马温柔地说道。总感觉跟泰利和悟已经很久没见了。重新意识到这点后,不由得害羞起来。悟看着我跟大智的样子,松了口气。


「平安和好了吗?」


「花了很大功夫吧」


「明明自己都那样说了」


「那台词是什么来着?」


「嗯,记得是……」


「给我住口,别再鞭尸了」


我别扭地制止了他们。明明就是为了他们两个考虑的发言,竟然还被当事者双方联合反过来闹,有够没天理。


「啊,闹别扭了」


「闹别扭了呢」


然而毫无用处;多少考虑一下被玩弄的我的心情啊。说到底,都到这份上了,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那还真是抱歉啊,蛤」


「别生气啦,小善。大家都在担心嘛」


被大智这么一说,我脸保持不动地把视线移到两人身上。无论那边都在用和稳的眼神关望着我们两个。


嘛,虽然他们多少有点恶作剧心理,但我也跟大智想的一样。即使还没有读,也依然堆积在我手机中的几通讯息,正是那个的证明。如此思考的话,在这里也不该太跟他们过不去了。


「……我才没有生气」


「哦,娇了」


「娇了呢」


「哈啊?这哪里有娇的成分啊?」


「主要是表情?」


「小心我揍你喔,混蛋利」


「果然生气了吧」


「嘿嘿」


大智笑了。泰利跟身旁的悟也随之窃笑起来。就连这种发展,也因为最近的奔波,而感到十分令人怀念;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没事般用手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糟糕,这样又要被说是在娇了。


「变回来了呢,我们四个」


正对面的悟如此感叹。的确,大家像这样聚在一起已经睽违已久了。泰利打破了突然造访的沉默气氛:


「我啊,果然觉得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最安心」


「说得对」


「哦,你也懂吗?真不愧是悟」


「那是,毕竟你也在嘛」


「喂喂……」


豹搔着脸颊上的朱红条纹,弯起尾巴。悟的进攻性比看起来还强得多啊。要是我也能这样,就会轻松多了吧。不意间看向大智,却不知怎么地对上了视线,心脏小鹿乱撞。


「小善」


「什、什么?」


「眼神,对上了呢」


为什么是你在进攻啊?而且还用那种笑容。因为抵抗不住那份可爱,我把脸转往其他方向,却因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而吓了一跳。还在想是谁,就看到通知栏上写着『梓马』的名字。呜,为什么那个混蛋会?


说起来,的确在第二次见面时,他就驱使着谜之技术而交换联络方式了。那时候还完全没想会受他关照好几天就是了。


都受他几天关照了,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无视。我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讯息,但画面上只有一个得意地立起大拇指的狼贴图。一看到这个,眉头就更加深锁了。这是怎样?真的是各种意义不明耶。


还在揣测他的意图时,又有讯息送来了——以平假名写的「可要幸福喔」。虽然内心凶恶地想着「这是多余的」,却直觉性地环顾四周,不过并不见狼的踪影。他是在哪里看着我吧,绝对。


「小善,怎么了?」


「啊……没有」


大智对我可疑的举动表示诡异。他无暇的眼瞳映照着不高兴的猫,让我有点耸了;同时,大智不时摇摆尾巴,盯着我看。十中八九,梓马所说的「要幸福」,就是这么回事;然而——


……幸福、吗?


对我来说,究竟什么才是幸福?那是,我觉得能跟大智两人在一起,就是再好不过。实际上,那家伙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并不表示我们的想法在本质上相同;毕竟与生俱来的立场就不同了。


「小善?」


早上的梦亦是如此。想必我往后也会无数次作那样的梦——然后每次都会面对与之而来的罪恶感吧。自顾自地自爆、愧疚、自我嫌弃。在旁人看来,这将是多么愚蠢。


「喂~」


结果,要是不解决潜藏在我心中的欲望,就会一直持续着半生不熟的关系吧。明明好不容易才被接受了;明明终于把心意传达给他了的。


「…………」


没辄了。虽然坦承面对是好事,但问题依旧对积如山;或者说正因为传达给了大智,反而更加增多了。真的搞不懂,我说出来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难道该继续保持沉默,才能幸福不是……


「喔呀~!!」


「呜、喔!」


额头突然吃了一记头槌,让我发出惨叫声。好痛,头盖骨都震动了。我睁开眼,看到的是颇显担心的大智。


「你干嘛啊?」


「哎呀~,感觉你又在用复杂的表情思考事情了嘛」


「所以说,为什么要用头槌?」


「嗯~……不知不觉就、想要?」


「那是怎样啊。搞不懂耶」


「哈哈」


充满阳气的声音伴随残留在额头的钝痛回响着。清爽得太卑鄙了。被这么爽朗一笑,我也没有回击的招数了;直到刚才的无聊思考全被瞬间吹飞。因为他是无意识下做的,所以我根本连当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哦~哦~,还是一样卿卿我我的」


「我们也来亲昵一下吗?」


「啊~……再说吧、再说」


「那我晚点再找你谈谈」


「别穷追猛打啦」


被悟淡然一说,泰利苦笑抓了抓下巴。你们也是一样卿卿我我的好吧;应该说距离有一天比一天缩短的倾向。不知道是不是久久不见的关系,才会偶尔以这种角度来看他们。


两人顿时一阵尴尬,表情黯淡下来。他们变成现在这样,感觉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才想说这两人是否填好嫌隙了,这次反而换成我们这边的关系龟裂。嘛,是我离家出走的错就是了。


……这么一回想,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啊。连像这样大家热热闹闹的,也给人奇妙的感觉。虽然要说是命中注定也有点天马夜行,但实际上搞不好就是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作梗。


嘛,不管怎么说,真是太好了——如今想来,就只是这样漠然地感觉而已。


「――就酱,可以吧,善人?」


「咦……啊啊、嗯,不错啊」


糟糕,又因为平常的习惯而没听见。虽然姑且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但在记忆中,好像以前也有过同样的发展。是既视感、错觉、还是——


「好耶,那今晚就在你们家集合啦」


「啥?」


「就是为了四人组的复活,去买酒菜来庆祝的事啊」


都说了,我们还是未成年欸——本想说出的台词,却在喉头化为叹息,没入大学内的喧嚣声。说了也没用的;反正还是会做。况且也没觉得像之前一样麻烦;不如说,我自己甚至也有点期待。


「在家开酒会自从上次以来就没办过了吧」


「对啊」


「那就这么定啦、说好啰。打扫房间就拜托你们两个啰~」


「好好好」


「那,我还有打工要先走了」


「我也差不多有事该走了」


泰利跟悟在表示晚点再联络时间后,就从休憩区离开了。大智看着两人的背影,低声感叹:


「太好了」


耳朵抖了一下,我注意到心跳正在加速,就稍稍拉开与那家伙的距离。


「你说是什么太好了?」


「虽然有迷惘、有烦恼,也有冲突……但最后,大家还是能在一起」


「…………」


奇妙的感觉流淌在血管中。明明没有沟通,但却在同时同地心有灵犀。虽然不过是这种程度,我却不可思议地觉得这件事有无限的价值。


「真是太好了」


我因为别开了目光,所以不知道他的表情;但声音听起来十分符合那家伙。我最大限度地抑制着体内膨胀的冲动,附和道:


「……也是,太好了,真的」


「嘿嘿」


「你笑什么啊?」


「想说我们都想到同一件事了」


大智以从入学典礼那天以来,始终如一的笑容如此说道;我大概,也是摆着一成不变的表情,把视线撇开。就说了,别特地说出来啊。


在我寻思着如何收起脸上因愉悦而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容时,手机又震动了。上面只有梓马传来的一句「太好了呢」。对其,我的脸不由得扭曲起来。怎么感觉,有点火大——还是一样擅长涉足别人的感慨啊,那个混蛋。


「呵哈」


突然从不知道哪里,听到了微小的嘲笑声。察觉到讨厌的气息,我立刻抬头看向楼上的通道。映入眼帘的,是从戴着的针织帽跟脖围的间隙中,露出略带青色的灰色毛发的,那只狼。


他在;还真在啊。他摆着令人郁闷至极的阴险笑容,靠在到他肩膀位置的扶手上,俯视着我,以单手惬意招呼。还想说怎么之前没看见他,居然是在楼上喔。这样要抱怨的话也太远了吧!


我因无处发泄的愤怒而鼓起脸颊后,大智便靠到我身上。好重;主要是肩膀附近超重的。你啊,稍微考虑一下体重差跟体格差好吗。


「你在看哪里啊,小善?」


「楼上啦、楼上。那只混账狼就在那边」


「……谁都不在啊?」


「蛤,给我仔细看啦,就是那……」


那个混蛋,我才移开视线一瞬间而已,竟然就这么跑了。被大智说了「果然谁都不在嘛」的我,因愤怒而抖着指向虚空的手指。你个混账,给我记住。


话说,他还真能每次都发挥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程度的神出鬼没啊。随意出现,笑嘻嘻地玩弄别人后,又随意消失。真是个飘忽不定,暴风般的家伙。嘛,比想象中温柔这点倒是令我挺讶异的。


「我们也回家吧」


「在此之前,还要先整理一下书类跟课题等各种各样的事啊……」


「啊啊,对了。当大学生也意外地麻烦耶~」


那还用说。可烦死个人了。我呆滞着垂下肩膀后,手机又因通知而震动。传讯人还是梓马,然而显示的只有三个字:


「……「再见啰」,吗?」


我吐了口气,回应他说「我高兴的话」;感觉都能看到那只狼得意的表情了。

冬天大学前的坡道,因为掠过水泥的风,比今早还冷得多。路人无一不缩起身体,行走在雪少的步道上。


「好冷~」


走在身旁得大智,把脸还在深棕色的围巾里,吸了吸鼻子。我们办完事踏上归途时,已经是太阳挂在山际的黄昏时分。穿插在行道树的空隙间的茜色,照耀在雪白的道路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啊」


我也跟大智一样,吸了吸埋在铬绿色围巾下的鼻子,这时却听到了路旁人的搭话声。这个声音好像听过又好像不记得;不如说,不知为何不是很想回忆起来。有种不妙的预感而想迈步离开时,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果然」


「啊……妳是」


「小、葵」


我的脸一下紧绷起来;大智也喊了出来。戴着圆框眼镜的那孩子……藜葵她,长发飘逸着站在我们眼前,用凛然的目光盯着我跟大智。


「好像之前也是在这里碰到的吧。你们两个是要从大学回家?」


「嗯,算是吧」


「嘿欸,我也正准备回去。不过我上的是专门学校就是了」


藜明朗地开始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她跟大智的谈话持续了好几分钟,这其中我却连一句都没听进去;说实在的,不是很喜闻乐见。这场景跟浮现在脑中、国中时期的他们两个的身姿重合了。


「太好了,今天善人也在呢」


「啊啊……嗯」


不知道是我耸了还是有所戒备,我用了颇冷漠的态度响应。虽然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点,但对方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感觉都没怎么跟你正经说过话呢」


「……是这样吗?」


「从大智那里倒是听过各种事情就是了」


说什么各种……这家伙到底都说了些啥啊?我瞟了身旁一眼,那家伙正害羞地摸着脖子。……真是的,你就没有除我以外的话题好谈了吗?


「啊,话说回来」


她把手放在细尖的下颚上,看着那家伙。虽然我被想逃跑的冲动给驱使,但大智一瞬间送来了不安的眼神,让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你个混蛋,居然觉得我会逃跑吗。被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就只能留下来了吗?


「大智,那之后你明白什么了吗?」


「嗯~……应该」


「这样啊」


两人进行着意味深长的对话。大概是关于大智对我隐瞒的那件事吧。这种等级的情报果然还是用不着读出来。在某种程度上感到安心的同时,却也有点不快;我再度确信了——



「啊啊,我果然是嫉妒了吧」



我所不知道的大智,她却知晓;我到达不了的位置,她却站着;然后,与她能谈的话,那家伙却不告诉我。以『儿时玩伴的挚友』为名的隔阂,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碍事;到了令人心痛的程度。


虽然挥去了无谓的嫉妒感,情况也没有好转;就算内心知道,却还是会对她抱有敌意。即使是现在,他们两人谈话时,我也一副不高兴的神情,眺望着来往的行人——甚至想着是否该别逞强,直接回家了。


「……大智」


「嗯?」


「你喜欢,善人吗?」


「……蛤?」


这完全意料外的一击,让我不由得叫出声来。这家伙在问什么啊;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这问题很奇怪吧!?是不是傻啊?我焦急地看向大智,却正是他要开口的瞬间;我的背肌都战栗起来了。


「嗯」


还「嗯」咧……你啊,明明连对方是在问什么意义上的「喜欢」都不知道,就别给我秒答啊!是不是傻啊?多考虑一下啊;不要靠脊髓反射作答啦。开什么玩笑,混账。


「那么,要好好重视这份感情喔」


「喔呜」


「不然的话,要是被我知道了,可一辈子都不会饶过你喔」


「喔……喔呜」


意义不明的对话再现眼前,但现在这不是重点。虽然不知道藜是以什么意图来质问的,但这份特大级的恐怖,其威力已经足够让我把短短的吻部埋在围巾内了。说真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懂了。


「那么,善人」


「什、么……事啊?」


看着明显动摇的我,她圆框眼镜下寄宿着安稳的笑容。以夕空为背、残雪反射着赤色光线的景色中,她小小的嘴,柔和地动了:。


「往后,就交给你了」


她紧接着道别,便走入来往的人群中。交给我是怎样;什么意思啊?我不解地仰望大智,但他也一脸懵懂,只是卷起尾巴呆站着。原来你也不懂喔。


「……回去吧」


「……啊啊」


保持着无法释怀的心情,我们再度踏上归路。不过,到刚才为止都怀着的「怎样都好」的想法,自然而然变得稀薄。下次见面时,我想……应该能拿出好点的态度吧。

泰利跟悟提着超商袋子到来时,是在我们回家数小时后。这回我抢先出手,在被推辞前先把钱塞到他们两个钱包里。他们两个笑得快死了,我姑且也会成长的好吗。


「房间还是一样干净欸」


「那是,毕竟有小善嘛」


「的确」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吧?」


「这样一来,不就有弄乱的价值了吗?」


「你敢」


「开开玩笑而已啦」


宴会的准备在我们打闹中进行着。途中心血来潮做了个玉子烧,结果大受好评——虽然大智莫名自豪这点挺意义不明的就是了。


「那么,就放开来喝吧」


泰利起了头,大家一齐举杯饮酒。感觉这睽违数月的烧酒高球,比之前还要好喝。


我们聊着连有没有主题都暧昧不明的话题,时间却一下就流逝了。由于悟把喝得烂醉的泰利抱回去了,最后只剩下微醺的我跟一个劲地吃着柿种花生的大智。


目送两人后去了厕所的我,回来时因为酒精的关系,飘飘然地坐到大智身边。「那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两个啰」,是悟临走时的台词。居然还留意这种怎样都好的事;明明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嘛。


「善人」


身体震了一下。想起来了;为什么我会一直忘记啊?低沉声音的主人播弄着盘中剩下的花生,与我视线相会。


「谢谢你啊,一直以来」


「……喔呜」


话语一下就脱口而出。要是平常也能像这样率直说出口就好了;不借着酒力就不行的我,还真不成体统。


「……我、啊」


大智大概是玩腻花生了,他突然趴在桌上,严肃地说道:


「以为恋爱就只能是男人跟女人间的事」


埋在双臂间的侧脸与平常不同,格外正经,让我目光游移。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默认着男人与女人、女人与男人结合才是自然的」


我屏息听着大智的真心话。说得、也是。普通生活的话,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思考;就连我都这么想。所以,我才没能对你说出口;想着要是一直封闭在身心深处的话,总有一天能消失掉就好了。


「可是,那并不对」


「…………」


「那是错的对吧」


「……」


「无论什么样的关系……都有可能的嘛」


他谨慎而沉重的口吻压得我喘不过气。以他来说,这多半是深思熟虑后的发言吧。我反刍着大智的话后,突然有件事涌上心头。我稍微犹豫了下,战兢地看向那家伙。


「……我说」


「怎么了?」


「你,之前说过的吧」


「……说什么?」


「说了……如果我是女人的话」


「…………」


那家伙沉默不语。是不记得了还是想敷衍过去,我一时间无法判断。不过,这种事现在怎样都好。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现在还……现在还,这么想吗?」


声音,在颤抖。那时压抑住,埋没在心肺中的悸动,彷佛都要破裂了。


――「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啊……」  (05话)


从那天起便令我思考一直蒙上一层阴影的,那家伙的本意——其核心现在,就在窥向这边、闪烁着的瞳孔深处;现在的话,肯定问了就能知道。


「我不这么想了」


他没有被我严峻的气场震摄,干脆地回答。尽管我对那答案感到开心,却也有所不安。我拿起本来就没剩多少的罐子倒入口中,擦过嘴角。然后我随意看向大智的方向,却又对上视线了;这都第几次了啊,真是的。


「……小、善」


空了的罐子「喀啷」地掉在地板上。因为太过惊讶而让手一时失力了。你为什么,会用小名叫我?难道没有喝醉吗?照样趴在桌上的大智不顾我的困惑,保持着用双臂埋住吻部的姿势,继续叽咕道:


「因为我……喜欢、所以、要好好说」


头脑一片空白了;真心对这没辙啊。本应在昨天已经哭干的眼泪再度溢出,我皱起脸来。


「虽然可能,跟小善你的喜欢不同」


「你说、什么?」


「因为喜欢,所以要好好说」


「你、干嘛要……特地说出来啦?」


「因为我想,不说出来的话,就不能明白」


「不是在说这个」——正想说出的这句台词,却在喉头化为哽咽声。我连忙喝下眼前的乌龙茶,站起身来。我可不想续昨天的摊,让他今天也看到我的哭脸。


「小善……?」


「我,要睡了」


「啊、啊啊,嗯」


我飘然走出客厅,但顿时感到视线;连回头都不必,是那家伙的。感到尾巴末端附近一阵搔痒的我,深呼吸一口后说道:


「大……智」


「嗯?」


「谢谢你、啊」


说罢,我也不听他回答,径直扑进自己房间床上,然后把脸猛地埋在枕头哩,身体窝成一圈。或是稍微从酒醉清醒了,或是率直地宣告了感谢之言,我感到非常羞耻。虽然为了要睡觉而盖好被子,却毫无抵抗作用。


――「因为喜欢,所以要好好说」  (本话)


即使把眼睛闭上,让意识沉眠,那家伙的温柔依旧回响不断。那自然是跟我所想的喜欢不同,但却没有比其还更能令人心安的话语了。


「……大智」


我叫了他的名字。这份感情,即使苦闷挣扎着,也仍然不可解;即使曾无数次令我焦虑后悔,也持续驻扎于心。


它现在正在飘荡,有了色彩与气息——然后,仅是散发着温暖;寄宿在胸中的它,化为柔和的血潮,在这瞬间也正巡回着全身。


传达给我的是——至今为止,无数次的品尝过的,这份窒息感;从今以后,将会无数次品尝到的,这份澎湃感。啊啊,对了,我——


还真是,喜欢上了最棒的家伙啊。


真是太好了。虽然有迷惘、有烦恼,也有冲突……但最后,大家还是能在一起。我们以后,大概也会一直在一起。涌上心头的喜悦直达眼角,被枕头给吸收。独自变得滑稽的自己,令我会心一笑。

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再度处于被白雾垄罩的地方。啊啊,还来啊。看来我是哭累睡着了;幼稚到我自己都傻眼了。


「小善」


因为听到呼唤而回头,就看到雾霾对面站着司空见惯的狗。我吞下口水,看着他的脸。


「……你」


慢慢走到我跟前便停下的这家伙,摆着一如既往的坏笑。那家伙飘散的气味,令我眼神迷离、思考迟钝、意识渐渐溶解。我抬头一看,却又见到那副彷佛要把我吸入的眼神。


……然而,就在这家伙的吻部要碰到我嘴边时,我强行将理性拉回,把手伸入脸与脸之间,推开他的吻部。


「…………」


这家伙这时才摆着符合那家伙的表情,静静地俯视着我;好像想说不可置信似的。嘛,这也是当然的吧。连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行动了。不过,这一瞬间的行动,毫无疑问地与我得出的答案相同。


「……抱歉」


我这么说,渐渐减轻手中的力道。然后,这家伙脸上浮现了跟那家伙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离开了我的身边。接着,用苦恼的语气提问:


「可以吗?」


「可以」


我秒答了。虽然残留在身体的欲求不满挥之不去;但即使如此——


「为什么啊?」


「因为,会对那家伙很抱歉」


我由衷这么想。这家伙,并不是大智;只是个在我深层心理的理想形象。现实中的大智,已经像那样给予了我太多。那么,即便是在梦中,我也不该再让妄想出来的幻影给宠着了。


「哼~嗯,真矜持呢,小善」


「要你管啊」


「现实中也像这样率直就好了的说」


「只是场梦,说什么多余的话啊……」


那家伙嘿嘿地笑着,消失在雾的另一端。虽然也想过有点可惜,但心情却比预想中的还舒畅。

「小善!」


被那家伙的喊声给吓醒了。一下就被他硕大的身体给抱住,令我更加混乱。从窗帘缝隙间透射的微光来看,应该是早晨,但完全搞不懂这个状况。


「啊—,太好了!还在!」


那家伙嘴角还留着昨晚吃的点心的鲜奶油,一面吵着;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场面啊。我且先拨开大智,伸个懒腰。虽然还有悬念事项,但这次好像没问题;梦中的我,忍得好。


「……你干嘛啊,一大清早的?」


「哎呀,好像梦到小善你离开去哪里了……」


怎么又在作这种梦啊;虽然我没资格说就是了。我看向盘腿坐在床边,望着这里的大智,我寻思着。


「小善?」


――「所以说啦,我们来合租房吧」  (序章)


沾着鲜奶油的那个表情,与昔日的大智重合了。现在想想,无论是合租生活,还是这独一无二的日常,全都是因那家伙的提案而起的——早春时,在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吃茶店中,那家伙脱口而出的、天马行空的那提案,现在,已经——


――「希望小善你,能陪伴在我的日常生活中」  (17话)


我在胸中,细细品味着那家伙那天零碎的话语。大智所期望的日常,有我相随;我所冀望的日常,有大智相伴。我跟大智的关系,并非在此之上,也非于此之下。所以,我脸上浮现了安稳的笑容,抚摸着炸了毛的大智的头。


「什、什么,怎么了?」


不论哪一瞬间,我肯定都在你身边,看起来不高兴地待着吧——然后,望着开怀大笑的你,思念又会更上一层楼。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日常的话——


那么,是否能将其称作为幸福呢?


「不,没什么啦」

我拉开手,保持着伸出的手臂,握拳突向那家伙眼前;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由我挑起过。正因如此,大智在短暂困惑后,马上又洋洋得意地与我碰拳。我见证后,便向他放话:


「往后也请多关照啦」


「啊啊,那当然!」

《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十八话:日常(第一期完结)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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