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5 远东,逃避与背叛

丘夫耶夫卡 1976.9.5 晚
513航空团的伙食向来不咋样。
“大队长,最近你的训练状态不错哟。”
一个早早换上冬季军装的飞行员经过大队长时,顺手拍拍她的肩。
“‘节点’同志来这里实习考察,我自然要有东道主的样子嘛。”
端着‘雪橇犬饲料’,别莲科耸耸肩,转身走向一边笑吟吟看着她的芙克丝。
“我亲爱的‘节点’同志,还受得了这里糟糕的气候吗?”
“还行吧,”芙克丝收敛了笑容,“别莲科,你就不要这样叫我啦。”
“开个玩笑嘛,毕竟能和‘节点体’称兄道弟也显得我有面子——看看刚才那几个小迷妹的颜色。”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的,不要搞错了。”
“只是苦了你哦,来这个鸟不拉石的地方;就算上头调你来远东,去海参崴岂不悠哉?”
“……”芙克丝挤出一丝苦笑,望向窗外翻腾着波涛的日本海。
“别莲科永远那么好胜呢,,要我说你什么好呢……”
“呐,红狐狸,”
她的呼号,正是别莲科取的。
“海对面的世界,你妹妹去过的,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吧.”
“你是说西雅图?我不是和你讲过吗.”
“想再听一次啊,”看到对方略突兀而为难的神色,别莲科轻松一笑:“放心,我知道那是机密,不会传出去的。”
“那里很好吧…,四季清爽,冬天没有莫斯科冷;城市不大,NAAWC也……”
“哎你说,那边的生活真就那么自在,不会有什么政审、监视、禁行令吗?”
“大概吧,,我也是听小芙说的,她待的时间也短……”
“真好啊,”
别莲科用汤匙拨弄着面前的浆糊物,神飞到遥远的地方。
“别莲科,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事情想和你说……”
“诶——”
芙克丝语塞,临到头她却总感觉空落落的。
“红狐同志,你以前可大方的很,很少这样扭扭捏捏哦。”
你变了呢
是啊,这种状况出现多久了
上一次首飞新机体后,一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坦诚面对挚友。
“哎,不想听,今晚不想听喽。”别莲科打断尴尬的沉默:“话说饭堂8点整的钢琴曲子呢,怎么没人弹了都。”

取下防护面罩,拉开厚重护具的胸前拉链,两位姑娘在凉夜的海边冒着热气。
“怎么样,今天又精进了许多呢。”
“都是姐姐教的好。”
芬瑟·苏霍伊左手支着花剑,右手抚弄着秀发。她对面的姑娘一屁股坐在海滩上,将划好的剑道端线弄乱了。
“如果心情不顺畅,就去看看大海,或者找我练剑。最近好些了吗?”
“已经不再一直想着了,”
“今日剑不斩昨日线,弗兰卡,没人可以永远活在过去。”芬瑟轻轻用剑梢点地:“我再教你一招吧,管用的很,你在沙地上写字,最过意不去的事情,然后等海潮。”
“是吗?”
弗兰卡低下头,看着细密湿润的沙,间歇翻滚上来的潮汐。
“今天是一周年祭……”
“祖父在天有灵,是否会想着我们、为我们祷告呢。”
“共产主义者不宜这样想,弗兰卡,其实祖父有一个心愿,关于你的。”
妹妹依旧低着头,花剑在沙地上漫无目的的划着。
“他老人家一直想看到你节点化后首飞,你知道吗。爷爷把你小时候穿的那双舞鞋保存了下来,等你首飞落地后再给你,说是留个纪念呢……”
“你是在…鞭策我吗……”剑身微微一抖。
芬瑟闭上眼,温柔的摇着头。
“我只是觉得,小天鹅在越冬地歇息了这么久,等春暖花开时,也该振翅回到西伯利亚了。”
她面前的姑娘背对着自己,面朝大海。潮汐涌上海滩,在脚边汇聚又离开。在离开的时候,芬瑟注意到有晶莹的东西悄悄落入沙中。
经过一个冬天,一个春夏,心中解不开的结啊,随着来自北极的风,慢慢的松动、模糊。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人,她都不该再回头踌躇。
沙上留下了一只天鹅,背负着一个小人,展翅飞向云端。
“为了大家,我会努力的。”
她转身,猝不及防的被一个进攻步刺到胸口。
“反应太慢,明天的教练机训练可不要这么掉以轻心噢,不然西蒙叔又要吵你了。”
(说好的武德呢)

翌日
俯瞰库页岛郁郁苍苍的针叶林,和浪涛昼夜侵蚀的海岸线,弗兰卡牢牢把握住姿态杆,维持在1000英尺进行着低空训练科目。苏-15UB并不是以低空飞行性能见长的飞机,在这个高度,海面的浪涛要比上万英尺时立体的多。
“今天的状态不错呢,”
关注着高度仪和地形,波索妮有些意外,这是一个月以来,妹妹飞的最好的一次,几乎接近一年前她的水平。或许西蒙诺夫来 远东的安排开始起效果了,换一个环境,有利于放下过去。
“准备进入B31山谷突防,高度降到500,注意前方地形。”
“收到。”
不远处响起喷气引擎声,两人不由抬头,一架变后掠翼的飞机迅疾的掠过她们下方的海平面,差不多是浪尖高度。
“准是贝莉克同志,听说她和513团的人打赌,赌她能在一个中队的米格25眼皮子底下钻远东防空网的空子……跟住她。”
“明白。”吃力的调整着航向,弗兰卡将机鼻压低,跟住那架技高人胆大的图-22M2,低空潜入了沿海的山谷,从那里可以直达丘夫耶卡乃至符拉迪沃斯托克平原。
图-22拖出长长的蓝色马赫环,映在海面上形成四条光带。感受着眼前NK-25三转子加力涡扇的嗡鸣,弗兰卡一时恍惚,她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情。

那天她被西蒙诺夫带去了普列谢茨克,记得那天天色昏沉,正午如同傍晚时分。自那次事情后久不出楼阁的她,甩掉了西蒙诺夫,却在发射场里迷了路。她徒然的走着、走着,沉甸甸的心事压得她胸闷。
而就在这时,大地开始微微颤抖,空气轰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她跌坐在地上,看到远处有发光的树拔地而起。一枚硕大无朋的联盟-U喷射出席卷大地的浓烟,五台推进器组成的高腰A字裙,将300t的工业之花送上深空。
科马罗夫曾邀她去看发射,虽然这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约定。
但那天,她发现天地间自己的存在是那么渺小,那些纠结是如此可笑。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去看火箭发射吧/
看看有一群多么勇敢的人/在为多么崇高的事业冒险/
在跨越上万光年的星河面前/你的那些烦恼又算什么呢……”


“弗兰卡,怎么回事?拉高改出NOE。”
“对不起,刚才走神了。”
用力眨眼,弗兰卡赶忙将心绪拉回来。低空飞行是最需要全神贯注的时刻,还好刚才没出差错。话说回来,波索妮姐对她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Su-15UB爬升到山谷以上,暂时脱离了低空,无线电在此时响起。
“Camazotz[1]呼叫‘铅笔’,你机已被锁定,NOE科目不通过。”
“……‘铅笔’收到。”
波索妮低落的声音、混在频段里米格飞行员的笑闹声中。弗兰卡有些失落,她又给苏霍伊家族出丑了。这些米格-25队员仗着人多,给基地排出了‘马赫数’鄙视链,而唯一接近米格25速度的只有姐姐这架机体,又因她‘铅笔’的呼号被嘲笑(苏-15机体像飞行的铅笔)。
1.卡玛佐兹(Camazotz),玛雅神话中的蝙蝠神,为别莲科呼号
“下一次,我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波索妮惊讶的看着前座的妹妹,看着她突然间清澈了的眸子,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了。
“喂,我说你们以多欺少很过分嗷。”频段里又加入了新的声音。
“别把自己当好汉,贝莉克,你的赌注也差不多要输了。”
从米格-25P的雷达面板上看去,通往丘夫耶夫卡的B31山谷末端,两架友机单位正火速赶到,准备包抄随时会从那里钻出来的图-22M2,‘旋风A’对地面杂波的处理能力令人捉急,但不管对方怎样钻山谷,她的潜入位置一确定,出路也只会有那么几个山隘。
目标终于出现,在远距离上只能看到一道迅疾的弧光贴着山脊掠过。这可难不倒芙克丝,R-15巨大的后燃室喷射出等离子态焰尾,高速逼近那架就快得逞的图-22M2。
“红狐01已锁定猎物,K.I.A.,拦截演练结束,空中各机组按次序返航。”
“ненавистный!再给我30秒啊啊啊,我要核爆你们的基地!”
贝莉克·图波列夫懊恼的从山谷中拉起,减小后掠角。
“嘴强王者,你在我们眼中也不过是个快一点的乌龟,比你的笨熊姐姐(Tu95)强不到哪去。”
“你等着,有种等我换了M3机体再来一战!”
“拿还没上天的东西逞强?等你M3首飞我早就换上31型机体了。”
芙克丝张扬的笑,中队的其他机组也跟着起哄,但那架Camazotz却陷入了沉默。
“513团,收工——”

或许是最后一次在这鬼地方吃午饭了。
“别莲科,还在想早训的事情吗。”
芙克丝拿起钢勺,勉强蘸了点流质营养汤,就着大列巴咽下去。
“并不是,我在琢磨刚才大政委对我的批评与教育,或许我之前确实想多了。”
“嗯?”
“我一直以为,萨尔斯克的老东西只是看我不顺眼,才向上级打报告,把我调到这个边远基地来的。”别莲科叉起重油重盐的炖土豆:“但是现在,我在这里结识了一群可爱的边防战士,捍卫祖国的东陲,隔三差五吓唬那群日本宵小……这些是我在格罗莫夫学不到的东西,”
“别莲科……”
“得承认,节点啊试飞啊,那些事还是你更适合些。哈哈,我反倒要感谢那个老家伙、感谢他把我送到这里历练呢。”
芙克丝停下了刀叉,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年试飞全新的‘超米格’后,她就与别莲科分开了。两人的境遇自此分歧,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多么期望别莲科能留下,和她一起试飞、成为更好的飞行员。但如今,发小似乎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初心。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飞了,”芙克丝突然激动起来:“要不,等会我们就去飞一次……像以前一样,你做我‘教官’,怎么样?!”
有些话,她还是做不到在地面上说出口。
别莲科不动声色的啃完了面包片,扭头复杂的盯着芙克丝的眼睛,直到让她有些发窘。
“诶……以前不都是你做‘教官’吗,这次打算尝试坐后座?不过嘛……”
“老夫就痛快的答应你。”她空乏的目光闪过一瞬的亮色。有那么一瞬,芙克丝以为她的好闺蜜又回来了。
“害,扯这些以前的旧事真是伤胃口,让我们先干了这杯寡淡的格瓦斯!”
“为了我们的祖国母亲!”

12:50
60000英尺的深空,地平线以一定的曲率横贯在天地间。太阳炽热而耀眼,烘烤着增压代偿服的表面。环控系统稳定的工作,将两马赫的高空气流隔绝在薄薄一层挡风玻璃外。
芙克丝操控着战机升空,听着别莲科在机内通话里嘟嘟囔囔。虽然她屡次劝诫,但这家伙刚刚准是又喝了不少酒精冷却液,刚上飞机就给她熏得冲鼻子。
“红狐狸,还记得我们一起穿越放射性蘑菇云上空,辐射侦察的事情吗?”
“怎么不记得,当年整个茹科夫斯基就我们两人报名。”
“哈哈哈,现在想起来,那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的机体飞行后就报销了,为了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别莲科笑的很张狂。
“……那时的我,真是个什么都不怕的热血笨蛋。”
“我更喜欢那时的你。”
……
“你是在挖苦我现在很逊么,芙克丝.”
透过米格-25PU狭小的观察窗,无声的沉默横亘在两人面前。
“不……”
“没错,我也觉得自己比以前差远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敢付出承诺,不敢奢求祖国的任何回报了。芙克丝,我是批量生产的傀儡,你是主机;傀儡穷极一生,也不会对世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别莲科,你错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你很重要!每一个为共和国拼搏的人都同等重要!这些年,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但是!…”
芙克丝激动的大喊,机体向左倾斜,险些失控。前座的别莲科及时接管了控制权。
“不,你不明白,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顺风顺水,根本不理解失败者的想法。”别莲科的语气逐渐冰冷:“去年试飞新米格时,我曾试图攀爬到与你一个高度,以为我只要足够努力,获得МиГ-31的适配,就能、就能重新和你继续做朋友,像从前一样……”
“你不需要这样……”
“可是我失败了,我的技术无懈可击,”别莲科自顾自说下去:“但那些考核官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然后把节点化的适配权顺理成章的判定给你。”
“别莲……
“后来我回过味,比起米高扬家族的千金,我算什么东西,哈哈哈……”
镍铬合金的机翼撞上超音速气流,使之产生斜激波。刺痛侵袭大脑,芙克丝的心中无限感伤,这是她曾经的战友,最亲密、最能依赖的搭档。现在,如同这被翼身切开的气流,各奔东西。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不要那个新机的适配权。只要……你还是以前那个热血笨蛋,我愿意放弃……”
……
“噗,你认真的?”
别莲科扭头,看着后座有些失控的对方,心底有地方被触动。
“放弃你作为未来PVO节点所拥有的一切,只局限在米格25里到老?看着我在新座机里调侃你的老爷车?”
“如果我们可以回到从前,这些…根本不重要!”
“……可惜,你也不是这一切的操控者,确切地说,刚才我不是要怪你,我们都是大同小异的可悲棋子。其实,过了这么久,”芙克丝听到前座的那个声音低沉下去,但没有回头。
“其实,我的内心早就不责怪你了。只是会潜意识把你当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吧……”
天空没有一丝云朵,经过方才的颠簸与曲折,战机此刻以稳定的状况平直向南飞。
“芙克丝,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去哪?”
“只要不是这座牢笼。芙克丝,你一直说当节点不自由,我们也被那该死的管理阶级拆散。我考虑很久了,如果我们离开,很快就会有人顶替我们的位置,我们也就真正从‘节点体’‘复制体’的可悲宿命解放出来了。”
“你打算叛逃!?”
芙克丝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但千真万确,别莲科正在和她商量的,就是她最憎恶的事情。
“从这里到日本函馆,距离足够我们低空飞过去。芙克丝,相信我,那边的世界不会限制我们的。”
“你在想什么?你知道背叛意味着什么吗?你以前的一切都将被改写,你以为资本主义世界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光鲜?!”
“芙克丝,你……”
“回头吧,别莲科,不要有侥幸心理。我知道…你只是承受的压力太大,才会说这种傻话!你根本没考虑过这对身边人的影响……”
“不,我不会回去!芙克丝,跟我走吧。只要跨过那所谓的界线,我们就自由了!永远摆脱三点一线的可悲人生。你是节点,绝对会受到西方的欢迎!往前一步你就是不畏超级大国威压的先驱者。”

视线被不争气的泪水模糊,芙克丝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代偿服的内胆压得她头昏眼花,大口喘气。耳机里,别莲科的话渐渐的听不到了,她关闭了内话。过了好一会,下定决心般,伸手去够无线电频段的开关。
“……”
“无线电已经被关闭了,你没有操控权限的。”
别莲科的声音突然消沉下去:“对不起,芙克丝,到最后 还是我伤你更深……你不该邀请我和你一齐飞,我这种人已经不配得到任何信任了……”
“混蛋!如果可以,我真想用尽全力、痛殴你一顿,让你放弃这条自取灭亡的路!”
“对不起,哪怕你恨我一辈子也认了,只能祝愿你能幸福度过余生……”
“我所认识的别莲科,在昨晚的丘夫耶夫卡就死了。现在在这里待上一分钟,一秒钟,都是活生生的煎熬。”
“芙克丝……”
“别了.”
“你想干什么?现在已经离海岸线三百英里了!!”
别莲科慌乱的扭头,没等她完全转过去, 身后就传来火箭推进器的呼啸,后座舱盖在一瞬间如飞女散花。机身猛地震颤,接着一头向下栽去。别莲科双手抱紧姿态杆,拉到小腹位置,巨大的正G过载让她的视线发黑。千钧一发,失去后座舱盖的米格25在即将坠海之前改平,汹涌的海平面被音爆 炸起了三尺浪。
后视镜中,一朵小小伞花在空中展开,接着坠入冰凉深邃的日本海。凶多吉少了,别莲科心想。如果节点体失去了生命体征,天上还在飞行的所有复制体都将出现严重的FCC,她得赶在这之前进入日本的领空。
一滴泪无端从眼角滑下,在飞行镜中晃荡,真奇怪。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丧失这个能力了。
“芙克丝……你真是我命中的一劫啊……”

13:10
“‘地窖’呼叫‘红狐’、‘卡玛佐兹’,你机已跨越巡逻区。请立刻返航,重复一遍…”
基地的呼叫一直播放个没完没了,让弗兰卡有些分神。波索妮皱着眉,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好的情况。
“兰卡,检查余油。”
“还够飞1个钟头。怎么了姐?”
“我们去X451区,导航点260方向,那里可能有情况。”
她们没飞多久,地面就传来了指令。
“‘地窖’呼叫‘铅笔’,有一架米格25PU私自飞离领空,你是最近的机组,立刻前去实施拦截。”518团联队长的语气显得格外凝重:“务必阻止其进入日本领空,必要情况下准予开火。”
“收到。”
弗兰卡有点佩服姐姐的预判了,心情随即兴奋起来,这将是她第一次实战吗?
对方显然是走的低空掠海航线,而且对北方四岛附近的防空雷达盲区了如指掌,像穿花蛱蝶堪堪擦过SA-3的有效射界边缘。不过也正因如此,并不如它快的苏-15才有机会赶上来。现在的问题是,“台风”雷达[2]是否具有足够的下视扫描能力,将这架显然在逃离的米格25从海上杂波中揪出来。
2.注:事实上的苏15双座型并没有雷达,因剧情而虚构,和别连科的米格25P一样
双三角翼飞机继续保持着1.8M的高速。翼下的两枚R-23T解除了保险,开始通电冷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弗兰卡越来越紧张,眼看她就要飞越国境线了,而目标依旧连影都没有。
“沃扎耶夫卡的防空雷达发现海面目标——距你机50海里,3点钟方向!”
“收到。弗兰卡,最后的攻击交给我吧。”
接管油门杆和驾驶杆,波索妮深吸一口气,阴极射线管上终于出现了对方的信号。依然在接近,马上就达到射程了,弗兰卡甚至隐隐看到了海平面尽头的橘黄色尾喷口。
“放过我,后面的朋友!你知道我有着多么不可动摇的决心吗?”
无线电里传来一阵悲痛而哽咽的呻吟,把弗兰卡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萨尔斯克的混蛋主任是怎么对待我的…就因为我敢说真话揭穿他的贪腐,百般整蛊我,竟然…竟然强行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我被像对待白痴一样审问观察了足足两个礼拜!从此永远被贴上疯子的耻辱,抬不起头!而那混蛋、变本加厉的继续着原来的恶行!给我最危险的任务,把我发配到这种地方,他好逍遥法外!我要向最高法院控告!!”
波索妮眼皮都不眨一下:“别莲科,代号卡玛佐兹,请将控制权转接给‘红狐’。我只重复一遍。”
“不要再靠近!我告诉你芙克丝的弹射坐标,换你不追击我、怎样?我国内还有家人,我不想死!……”
“命令就是阻止你逃亡,生死不论。”波索妮的声线依旧铁一样平静,弗兰卡却发现姐姐的手有些握不稳杆。
“我只倒数3秒,3秒不调转航向,我保证让你喂鱼。”
“……别我先说!!芙克丝的坐标——北纬46°……07′……30″,经度是……134°……”
无比漫长的三秒过去,弗兰卡等待翼下R-23T发射声音,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回头,姐姐的脸像石灰一样白。
还在等什么?等待一个相当靠不牢的坐标?……那家伙很可能只是随口乱编、拖延时间,毕竟已经进入日本的领空边缘了……更有甚者,芙克丝有可能还在那架米格25上;不过考虑到芙克丝有弹射的权限、而这架米格25飞得又这么慢……所以为什么要犹豫?快击落这卑鄙的叛国者、快呀!
座舱突然被尖锐的锁定警示声充满,弗兰卡望向在10点钟方向,两架F-4EJ靠近到绝杀距离,锁定了她们的苏-15。见鬼!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拦截!机头朝左侧压下去,规避对手的锁定,那架米格25趁乱脱锁远去。
“你机已进入空中自卫队北海道防空识别区,请立刻停止前进!重复一遍,Combate 1警告!”
“我们还追吗?…”弗兰卡小声问。
“兰卡…现在由你接管飞机……”内话中姐姐虚脱一般大口喘气。
“姐你没事吧……!”
“我没问题……结束任务,RTB.”
后脑勺沉沉的靠在头枕上,波索妮陷入极度痛苦的天人交战。
“刚才的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犹豫什么……
啧,这么简单的事情……”

14:00
海浪是最优秀的相扑手,每当想出水喘口气时,就令人窒息的泰山压顶。
在激荡的波涛中心,一张不成型的降落伞被浪花轮番撕扯。旁边,有小小的脑袋在不断挣扎,像沉不下去的葫芦上下涌动。
“不能就这样结束……”
芙克丝睁不开眼,残存的一点意识刺激着她挥动双臂,将脑袋保持在水线以上。右手死命撕扯着高空代偿服的搭扣、外胆。这身60000英尺系以维生的行装此刻正把她拉向死亡的深渊。
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芙克丝被硬生生打下了海面半尺深。窒息的感觉、呛水的难受劲儿,让她打水越来越乏力,动作越来越僵硬。
看样子今日要命绝于此了,芙克丝的潜意识已经敲响了丧钟,视野慢慢被缺氧的黑暗夺走。
不远处,一艘通体漆黑的671型攻击核潜艇正以上浮状态快速穿过海域。指挥塔上的海员观察着海况,远处的一片白色漂浮物惹起他的注意,那是……国土防空军的标志。

14:20
突破北海道的第一道远程防空导弹阵线,再根据提前搞到手的地图,寻找最近的机场。一切都差不多按计划进行,除了芙克丝的临时加入,这架米格25PU是她早早为这次行动准备的。刚才那架苏15倒是吓出她一身冷汗,还好最后关头自己成功拖延了时间。追兵和拦路虎反倒相互消耗,给她可乘之机。
燃油表已经低到可怕的位置,如果不是对加油人员软磨硬泡,她根本没可能满油起飞。即使这样,飞到原定目标千岁基地也已经不可能了。她曾仔细研究过十年前伊拉克那架米格21的策反逃亡行动,知道自己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来吧,让我来告诉你们,红色帝国强大背后的脆弱;让我揭露他们摸爬滚打研究‘碎片’的蠢相!!”酒精、背叛至亲的体验,让别莲科精神达到接近癫狂的亢奋。
又有几架敌对单位从她左翼通过,刚刚故意跃升到20000英尺应该是给日本人提了个醒,现在她应该成为全北海道追踪的焦点了(倒是没料到日本的防空网竟如此稀烂)。又过去了20分钟,剩下的油料只够读秒倒数了。机场…距离最近的……她向左下方望去,一片不长的跑道跃然眼前——天无绝人之路!
松岛美纱上士关闭了两台温顺的TF40引擎,不借助机梯就跳下了机体。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嚷嚷,空中出现由远及近的轰鸣,不是那架正准备起飞的波音727。
“难不成是刚才拦截的那架米格?!”
近了,近了,一架气势磅礴的双垂尾钢铁巨鸟飞抵机场跑道,完全没有飞五边的意思,直接对准了跑道端线。它做了几个S弯控制进近速度,但依然肉眼可见的偏快。一台发动机已经进入怠速,飞机斜着身子,在跑道上拉了一段飘,终于后轮着地,左起落架擦出一缕青烟和火光,随后机尾放出了减速伞。
那架B727被从咫尺之遥超车,吓得不轻。而失控的钢铁巨鸟闷着头没有减速的势头,终于冲出了跑道尽头。一路磕磕绊绊犁过草地,直到一整排高架电线塔前才停下。接着一个飞行员打开舱盖站在飞机机翼上,朝天空砰砰连开了两枪。

最新命令通过电报传来:“松岛飞曹长,你在函馆机场吗?”
“是!长官!苏米马赛(>_<),拦截失败,还找错了机场……”
“刚好,你速速到现场控制态势,封闭一切无关人员,尤其是媒体!”
“Hai! 完成を保証する!”
放下电报机,潘芬·麦克唐纳[3]挥手招来一辆丰田皇冠,迅速赶往函馆机场。她明白,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五年前她曾在东地中海领教过它野兽般的爬升,那一次她用两枚响尾蛇都没能把它捅下来。没想到,如今却要以这样的方式面对老对手。
“可以说,这次事件的意义甚至不亚于1942年阿库坦岛迫降的零式。”
那头,松岛美纱打了个喷嚏。自最近服役以来,她一直被冠以超音速零战的头衔。(虽然各种角度上都更接近美洲虎)
3.空自第四次发展计划(1972-1976)中以自产150架F-4EJ为核心,剧情时间潘芬正在日本统筹

“你愿意承认自己是单纯偏离航线,误降函馆机场的吗?你知道,你是没有责任的,也许有人居心叵测对你施压,让你说出了不符合事实的话来。但是请相信,祖国终将给你公道,我以中央的名义向您保证……”
“我是自愿的……我请求美国的政治庇护……不要再劝说我了……”
坐在受审席,面对外交大使。别莲科如芒在背,不知多少次、反反复复嘟哝着这几句话。“就算她来也没用……”最后一句话声音极小,小到能被录音机的背景噪音吞没。
“叛徒!”
那外交官突然煞星般大吼,震得桌子嗡嗡作响。
“祖国人民的叛徒,你知道你的行为牵连到基地多少人吗?你知道你的家人将背负怎样的名声吗?!”
陪审的日方代表使了个眼色,外面的保卫科人员走了进来。这冗长的谈话终于以一方的爆发结束了。
“你知道叛徒的下场!不论你在何处,我们迟早都会找到你,抓住你!!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是苏联代表撂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们即将带着30箱零碎回国,那原本属于一架米格-25PU。
那架米格25上,曾经有两个默契无间的战友。现在,只剩下一个了。没有人知道,留下的人和离开的人,究竟哪一个更煎熬。

扩展阅读:
飞行员报告,米格25UP教练机 EnterpriseH译
《日落共青城》贝德勒·普耶洛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