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吴孟超传》,怀念共和国的黄金时代。
今天共和国失去了两位院士,我难过了一天。在知乎上看到有人推荐这本《吴孟超传》,薄薄的一本,加上自己又是学肿瘤的医学生,赶紧在微信读书上花了一个多小时看完了。写点读后感纪念一下吴院士。


吴院士的一生,是艰苦奋斗的一生,是贯彻了信念的一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一生,是时刻把党、国家和人民放在心上的一生。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象征着共和国黄金一代的精神。
1940年,17岁的吴孟超告别了生活12年的马来西亚,告别了深爱的爸爸妈妈,为了将入侵者赶回岛国,为了让自己的国家不再被昂撒和高卢人所歧视,为了他心目中的圣地延安,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国的路。从此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故事。然而,这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母。
历经辗转终于来到昆明的吴孟超,因没办法奔赴延安而心神不宁,又不小心感染了痢疾。祸兮福所倚,正是这次的患病让他坚定了学医可以救中国人的信念。他报考了在昆明临时办学的同济大学,然而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他毫无意外地落榜了。但吴院士并非凡人,他有非凡的执行力。一次考不中就再来一次,大学念不了就先年高中。就这样,吴院士进入了同济大学附属中学读书。读者必不用怀疑吴院士的刻苦努力程度,即使日本人封锁了滇缅公路导致青年吴孟超失去了家庭的经济来源,他也坚持半工半读,一个人在昆明挣钱读书。我们也不用担心吴院士求学之心坚定与否,即使同济大学因为战乱几番搬迁,从昆明搬到四川,又从四川搬到昆明,也阻挠不了吴院士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也是在昆明,吴院士结识了自己的一生所爱,自己的同学吴佩煜。他们相爱相守了70年,为国家培养了三个巾帼英雄,彼此却从未吵过架。
45年8月,抗战结束了,吴院士跟随同济来到了上海。在这里,他认识了自己一辈子的恩师裘法祖,也是因为裘法祖,吴院士坚定了当一名外科医生的理想。日月如梭,48年,到了吴院士六年本科毕业的日子。由于正值解放战争,分配工作时国党的教导主任自然看不上红色的吴孟超,跟他说:就这?宁也配当外科医生?并坚持要把吴院士分配到小儿科。吴院士岂能容忍这种渣渣决定自己的命运?当即拒绝安排,去了被红色掌管的华东军区医院应聘。面试过程中,他将自己位卑未敢忘忧国、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经历娓娓道来,这份热情融化了面试官政宝琦教授。没有任何意外的,吴孟超要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了。从应聘的考场出来,吴孟超抬头看看天,他看到蔚蓝色的天空真高,没有一丝云彩的蓝色将整个大地相连了;远处,几只江鸥从黄浦江边远远飞来,翱翔在蓝天下,它们就像一只只白色的精灵,在蓝色的画布上写着画着;近处,绿色的稻苗在风的轻抚下,荡出无数涟漪,那青苗发出的阵阵香馨,飘到他的口里,飘入他的鼻中……
后来,青年吴院士在恩师裘法祖的引领下,在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下,在报效祖国的理想的驱动下,开始了对肝胆外科的无畏冲锋!当时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一穷二白、从废墟上建立的共和国,对肝胆外科自然是0的探索。而历史赋予吴院士的使命,就是在这一滩烂泥中杀出一条血路,让新中国站在肝胆外科之巅。
也是从此开始,厚积薄发的吴孟超正式开始了向吴院士的转变,此时的他才三十四岁。
在马来西亚经历了完整的英文教育的吴孟超翻遍了整个上海的图书馆,终于找到了一本英文的《肝胆外科入门》。在恩师的建议下,吴孟超联合自己的好朋友,通过白天上班,晚上肝文献的方式,以发际线后移为代价,终于在1956年底将《肝胆外科入门》翻译成中文版,新中国对肝胆外科的探索也自此开始。
那么,为什么肝胆外科之前没人探索呢?没错,就是前人水平不行。肝脏的血供之复杂,远超前辈们的想象。而性命攸关的事情,容不得半点疏忽。对肝脏解剖的不了解让医生对肝胆外科望而却步。那么,如何对肝脏解剖实现突破呢?吴孟超想到的办法就是做标本。搞它几十、几百个肝脏血管铸型,不就能弄明白肝脏内血管的走向了吗?在经历了无数的困难后,吴院士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制作标本的化学材料(不会还有不懂化工的医生吧)。然后又用超凡的毅力以及丝毫不在乎发际线的后移的代价,做出了新中国第1个,第2个,第……108个肝脏腐蚀标本以及第60个肝脏固定标本。这个时候,已经是1959年底了。
三年,硕士规培的时间,专博毕业的时间,也是吴孟超做出来肝脏标本的时间。
通过对肝脏标本的观察,吴院士提出了自己的“五叶四段”理论,在1960年初轰动了肝脏外科界。


这三年,是基础研究获得突破的三年,也是吴院士临床展现真正的实力的三年。1960年3月,吴孟超团队开始向肝癌外科手术发起了冲锋。面对这例复杂的烫手山芋,面对肉眼可见的高风险,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外科主任徐化民教授当主刀,吴孟超任一助。然而,就在主刀医生徐化民教授站到手术台前的最后一秒钟,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徐化民竟然把手术刀递给了第一助手,他用眼神告诉吴孟超,让他来主刀,而他自己来做助手。

此时的吴孟超心里知道,这是前辈在栽培自己。就这样,作为主刀的吴孟超在病人腹部,划下人生向肝脏外科进军的最重要的第一刀。1个小时过去了。2个小时过去了。3个小时过去了。……此时,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的手术室前,平日那些喜欢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嬉闹玩耍的鸟儿,早耐不住死一般的寂静,飞得远远的。而等在手术室门口的病人家属,更是焦急万分,那期盼的眼神让人看着心都碎了。其实,在手术室外的家属们也知道,这是一次生死攸关的手术。肝癌,在医学不发达的20世纪60年代,这是谁都知道的一个无法逾越的医学禁区。手术室里,吴孟超正努力地将病人的肝脏病灶切除。只见他戴着口罩的脸上,眉尖处,一会儿紧蹙,一会儿放松,时常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前沁出……手术终于结束了。外科主任徐化民用含着喜悦的眼神,向吴孟超表示祝贺,攻关小组的年轻军医胡宏楷、张晓华也与吴孟超击掌祝贺。医院党委领导也赶来祝贺手术成功,他们既为外科主任徐化民教授宽阔的胸怀、无私的胆魄而高兴,也为医院里的第二代年轻军医能在良好的氛围中茁壮成长而欣慰。
慢慢的,吴孟超做过的手术越来越多,并成功开创了常温下间隙肝门阻断切割术,在肝胆外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在1964年,吴孟超受邀到天安门城楼看升旗仪式。并在隔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教员。第一次登上天安门城楼,吴孟超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他俯视着祖国首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乡福建闽清,想起了舅舅送他和母亲踏上了去南洋的小船,想起了当年毅然回国、舍身投入报效祖国的行列的种种往事。此时,吴孟超有一个念头更加强烈了,他希望用刻苦钻研后取得的大量成绩,把最壮丽的青春永远献给热爱的祖国。
大丈夫,当如是也!

然而,共和国也是第一次当国,难免有走错路线的时候。因为你懂我懂但互联网不能懂的原因,1967年二军大迁往陕西,这一去,就是8年。1969年吴孟超来到了秦岭的韩城,在这段称之为扎根的日子里,吴孟超暂时失去了做手术的机会,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他开始学起了中医。也正是这份全心全意为患者的精神,感动了组织,他又能回到心爱的手术台上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上海,是陕西的。1974年,他在秦岭上亲手整出了一个医学奇迹:切除了63cm的特大肝海绵状血管瘤。这其中的风险和利弊,他怎能不知?但他可是吴院士啊。

1975年,吴孟超回到了上海。那年,他53岁了。尽管在卷王的21世纪,8年没搞科研的五十多岁研究员在科研圈已经是要被优化的了,然而,他可是吴孟超啊。不用想,他的学术生涯肯定还尚未到达巅峰。吴孟超开始招收硕士,重新开启对肝脏的基础研究。

1979年,美国旧金山将举行第28届国际外科学术会议。会议邀请了4个在中国卫生系统响当当的名人,他们是吴介平、陈中卫、杨东岳,还有一个就是肝胆专家吴孟超。


不用想了,既然传记里写了这个会议,那吴院士肯定是占据C位了。大家跟着爽就完事儿了。在演讲台上,吴孟超介绍了他从1960年开始,到1977年结束,自己所做的肝脏外科手术和发明的“间歇性肝脏阻断切肝法”,这使得181个原发性肝脏癌症患者的肝脏得到切除,成功率达到91.2%。吴孟超演讲前的两个外国专家在演讲时断定,他们做的18例肝脏手术已经如攀登喜马拉雅山那般艰难了。而现在,吴孟超,这个矮小的中国人,竟然用181例病例来说明肝脏手术并不可怕,只要运用他发明的“阻断切肝法”就能解决问题时,岂不令人震惊。当吴孟超进一步用“手术指征、手术操作、降低手术死亡率、疗效评价”等方式论证他的发明后,整个会场已经成了“吴孟超的世界”了。吴孟超演讲结束后,提问一个接着一个,吴孟超自信地用流利的英语,向昔日曾看不起中国人的外国人证明:中国人行,中国人一定行。他还想说,如果需要,再高的山,中国人也能攀援;再深的海,中国人一样能深入!吴孟超征服了外国同行后,他表现出的中国人式的彬彬有礼,更让整个世界为之震动。会后,加州大学教授找他交流。同时,他诚恳地邀请吴孟超到加州大学医学院进行学术访问。吴孟超很友善地与这位教授进行了交流,并主动地和他合影留念。
故事写到这里,吴院士已经六十岁了。后四十年的生活,随着国家变得更加强大,吴院士自然是安心地从事自己心爱的临床工作,培养医学人才,回归自己温暖的家庭啦。对于吴院士的生平,我就暂时介绍到这里好了,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翻阅《吴孟超传》。

读这本书的时候,虽然读完它只花了一个多小时,但我屡屡被感动到留下泪来。追问自己的内心,我究竟在被吴院士的什么精神所感动呢?当然,作为一名肿瘤学的研究生,我为吴院士的医德所感动,但细细想来,在吴院士、袁隆平爷爷,已经千千万万相似的前辈们的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被我称之为共和国的黄金精神的存在。他们是共和国的开创者、奠基人、守护者、执剑人。是他们用生命与鲜血,将【把人变成鬼的旧世界】砸烂了,然后给我们这些没挨过饿,没被外国人侵略的后辈们建立了一个新中国。我想,他们应该是一群理想主义者,愿意为了当时看不见的未来,献出自己的青春,甚至生命。身为一个共和国的公民,对于他们,我们怎样赞美都不为过。
然而,然而,他们终究是一个接着一个离我们去了。他们守护了这个国家70年,但接下来的70年,我们要怎么过?等我九十多岁的时候,我能给子孙们留下一个什么样的中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还是资本主义的赛博朋克?这个困扰了我很多年的问题,至今也没有个像样的答案。的确,这个国家目前并不完美,也永远不可能完美。面对996福报、薛定谔的基尼系数、越来越老龄化的社会、打工人的互相为难、虚拟货币的泛滥、高企的房价、后疫情时代的通货膨胀…我很难对着先辈们自信地说出那句“愿这盛世,如你所愿”。我羞愧,因为我相信这不是那群为了社会主义抛头颅洒热血的共和国脊梁们期待的共和国。但是,要怎么办?难道共和国要在我手上进入历史的轮回吗?难道享受着先辈们牺牲的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搞【我是咸鱼我不懂国家大事我只关心我的爱豆我只想挣钱消费买奢侈品我只想岁月静好】吗?不!我不接受。我不想随着岁月的流逝,成为一个我最讨厌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不想许多年后,面对自己的孩子,能教会他们的只是内卷挣钱买房当人上人。我见过这世界太多美好的东西,理想、信念、哲学、科学、文学、历史、音乐……我想将这些传承下去,哪怕黄金时代已过,我也依旧想将这份黄金精神传承下去。
现在的世界,比起七十年前,更加复杂,更加去中心化,更加难以预测。但这就是属于我的时代。我能做的不是抱怨,不是阴阳怪气,不是加速与拒绝生育,而是要从先辈们的精神中疯狂汲取经验,要演好属于自己的剧本,要在漫长的生活与工作中贯彻自己的信念并坚信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这难不难?这太难了。但你他娘打的不就是精锐吗?

夜深了,胡言乱语一通。德不孤,必有邻。共勉。
2021.05.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