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人】Summer Burns Red（六）

蔚蓝色的广阔天地。

无限高远的天空和无限湛蓝的水面，在无穷远的地平线处交汇。

数不清的小小光点，从水面飞跃而出。

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在我模糊的意识中，已然忘记花了多长时间，才抵达这个地方。

四周的景色，是一片无垠的碧蓝。

而视野中的一抹红色，在瞬间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向着那抹红色的方向，我倾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那个形象，在我的视野中不断扩大。

最后，我终于停在了她的指尖。

而她也呼唤着我的名字——

「羽依里？」

……感觉有人在摇我的身体。

「快醒醒，羽依里君」

「嗯……」

我费劲地转过身子。

胳膊好麻。

「快一点啦」

眼前出现的，是识的脸庞。

……我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我被她带到了自己在神社里的住处，在这里过了一夜。

现在，她有些焦急地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又把衬衫披在我的身上。

「……怎么回事啊」

感觉头还是好晕。

虽然天已经大亮，但既然现在是夏天，时间估计也不会太晚。

「嘘——」

识用一根手指封住了我的嘴唇。

「小声一点」

「蓝就在外面的」

「可不能让她发现你在这里啊」

「……蓝？」

她来这里干什么。

空门家的任务，不是只负责山之祭吗。

「是的，蓝」

「这段时间，神社里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理的」

「……」

原来如此。

识之前说的安排好了神社的事，意思就是请蓝来帮忙吗。

她这也太好了一点吧。

「……即使被发现了，又有什么问题吗」

我套上鞋，揉了揉眼睛。

「你在想什么啊，羽依里」

识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岛上的其他人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哦」

「像你这种动机不明的可疑男性，半夜闯入姬巫女的住所……」

「能完好无损地被警察抓走，都算是很幸运了呢」

「……」

「行了，快走吧」

她转过身去，把门打开。

「那天你钻出来的地方，还记得吗？」

「……记得」

「再走一遍那条路吧」

「我去吸引蓝的注意力」

「那我们之后……」

「上午肯定是没有时间了」

「……毕竟灯笼的事情，也得向她解释清楚才是」

这样说着，识微微低下了头。

的确，她这几天私自拿走的灯笼，是空门家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的」

「等到有空了，我再来找羽依里吧」

「……再见，识」

「待会见，羽依里君」

我和识走出小门，然后分头行动。

她一边喊着蓝的名字，一边跑到了本殿前方。

我则绕到房子的背后，再一次钻进了密集的柏树丛中。

只不过，我并没有走和上一次完全一样的路线。

得益于七影蝶当中的夏日回忆，

对鸟白岛上的地形，我比之前熟悉了许多倍。

在我的记忆中，要快速下山，有一条方便得多的路线。

和识暂时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有事情要去做。

一些相当重要的事。

「……好」

没在林间穿行多久，我便回到了路上。

手表上的时间是七点过一刻。

我加快脚步，顺着道路走进居民区。

很快，便回到了加藤家的门口。

「……」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绕到房子的侧面。

从打开的窗户，翻进了自己的卧室。

昨晚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收拾床铺。

我故意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叠被子，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我抻着懒腰，推开了卧室的门。

「早上好，镜子小姐」

「早上好哦，羽依里」

如我所料，她正坐在客厅里喝茶。

「小识她，今天还没有来呢」

「那我还是去找她吧」

「羽依里君，和小识的关系真不错呢」

我和她寒暄着，泡了杯面当做早餐。

然后，再一次走出门去。

考虑了一会儿，我把目标定在粗点心店。

虽然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

但她不一定会愿意信任我的动机。

保险起见，还是用一些额外的手段吧。

这样想着，我快步走进居民区，来到了粗点心店的门口。

今天在这里的，只有苍一个人。

「好久不见，羽依里」

她热情的招呼声跟随着我走进店面的脚步。

「苍也是，好久不见」

在店面里，我四下环顾。

「稻荷去哪里了啊」

「估计在山上吧」

苍摊开双手。

「原来它不是家养的吗」

「不是哦」

「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是朋友更为恰当才是」

动物朋友吗。

考虑到它是一只听得懂人话的狐狸，这种说法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今天来粗点心店有何贵干呢，羽依里？」

「我来买点冰棍」

「都在冰柜里，自己挑吧」

她说着拉开了冰柜的滑门。

和城里不一样，这里的冰棍都是些相对廉价的品种。

即使是最贵的，也不超过一百日元。

很快，我便挑中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就要这个吧」

「眼光不错嘛，羽依里」

苍取出一根西瓜冰，交到我的手中。

「一根的价钱是八十……」

「说实话，我今天感觉有些口渴」

「……诶？」

被打断话头的苍疑惑地看着我。

「所以，我打算把这里的西瓜冰全部买下来」

「……全部？」

「没错」

「……好的」

苍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然后，才开始数着冰柜里剩下的西瓜冰。

「一共还剩十根」

「总共是八百日元」

「给」

我摸出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递给她，再从她的手里接过两个硬币。

「您要拿个袋子装走吗？」

怎么突然用起敬语来了啊。

「没必要」

我挥了挥手。

「在这里慢慢吃就是了」

说着，我拿起一根西瓜冰，跷起一条腿，坐在了旁边的板凳上。

「……」

在此期间，苍的眼神在我的身上不断游移。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吃完一根，我便起身走到冰柜面前，再拿起一根。

当第三根冰棍快被我吃完的时候，

我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人，终于走进了店面当中。

「……你好，白羽」

「上午好，白羽同学」

我们对她问着好。

「两位上午好」

白羽的话，和之前一样简短明了。

而当她走近冰柜面前的时候，

迎接她的，是苍抱歉的表情。

「对不起」

「西瓜冰已经被人买光了……」

她说着，眼神不断往我这边瞟。

「冰柜里，不是还有吗」

白羽看上去并不想放弃。

「我已经全部付过钱了」

我向她举了举手中的西瓜冰，然后一口咬掉了木棒上的最后一块。

「只是暂时存放在冰柜里而已」

「……」

白羽用失望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告辞……」

「先不要走啊」

我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

「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的话」

「这里的西瓜冰，全部都是你的……」

「不要答应他，白羽！」

背后的苍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就知道」

「你这个从城里来的家伙，肯定别有居心」

「……我有什么居心？」

她的整张脸都泛起了红色。

「别以为，没人了解你们的那些手段」

「首先，你会把白羽引诱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让她摆出羞耻的姿势给你欣赏……」

「再用暗中放置的摄像机，拍下她的照片……」

「之后，用这些照片作为要挟，继续胁迫她做更多事情……」

「每当她以为这就是最后一次的时候，再不断向她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

「一次次地加码，一次次地突破底线……」

「到最后，暑假结束的时候……」

「白羽，就，再也回不去了……」

……苍自己都羞得说不出话了。

我们两个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她。

说真的，她脑子里那些不着调的妄想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

「苍」

开口叫她的是白羽。

「……怎么了，白羽？」

「你烦色特了」

「啊！……」

苍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呆滞地看着前方的空间。

……白羽的这句话，杀伤力相当大的样子。

「……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而已啊」

我摇了摇头，继续面对着白羽。

「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会做什么不恰当的事情」

「咱们就在粗点心店旁边谈，怎么样？」

「……」

「过来吧」

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我扫视了一眼还处于宕机状态的苍，

然后便离开了粗点心店，来到了店门旁的小巷当中。

白羽正站在墙边，等待着我。

「……记得上一次，在食堂里面」

「白羽说过，识可能会碰到一些危险」

「不管那是单纯的噩梦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我都希望，白羽能把它的详细内容告诉我」

「毕竟，这关系到识的安全」

「所以，拜托了」

白羽沉默了一会，我等待着她的回应。

「……」

「妈妈」

「……嗯？」

她口中吐出的第一个词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她告诉我的」

「关于小识，会遇到危险的事」

「……不是白羽自己看到的吗」

「小时候，可以」

「现在看不到了」

看来这种能力还跟年龄有关系啊。

又或者曾经发生过一些变故，我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这样的话」

「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白羽的母亲呢」

「……」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

「不方便吗」

「不是」

白羽摇了摇头。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的」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放暑假之前的，一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的妈妈」

「当时的我，很开心」

「因为，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我们在梦里，说了很多话」

「但是，到最后的时候」

「她告诉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会有人……小识……在仪式……掉进海里去……’」

「并且，还给我展示了那副景象」

「漆黑的天空下，海上狂风大作」

「一个人的身体，正在海水当中缓缓下沉」

「水温很冷，冻僵了四肢」

「混乱的海流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浮上去」

「只能看着自己，落入深渊当中……」

「……也就是说，是白羽的妈妈托梦」

「把这些信息告诉白羽的吗……」

「是这样的」

……总感觉，好奇幻的样子。

但按照识的说法，鸣濑家巫女的预言是不容忽视的。

因此，果然还是要慎重考虑她的话。

我想了想，继续问了下去。

「既然识碰到的危机是在海中溺水」

「那只要让她远离海边……」

「……就能避免危机了吧」

「……不能」

「为什么？」

面对我的追问，白羽犹豫了一下。

「因为，姬巫女是夏鸟仪式的主角」

「她在那天晚上，是一定要到海上去的」

「……」

夏鸟仪式。

这段时间以来，它不断在我的耳边被提起。

我还记得上一次，参加这个仪式后所发生的事。

现在，我们将再一次面对它的到来。

「那么」

「白羽能详细介绍一下」

「识在夏鸟仪式上，到底都会做些什么吗？」

「……」

她向我解说起之后会发生的一切。

我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在那之后，我们便回到了粗点心店里。

「白羽……」

苍看我们的目光还有些躲闪。

「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能给我拿一根西瓜棒吗，苍？」

「……来了」

苍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一根西瓜棒，递给白羽。

「羽依里同学，把手伸出来」

「……」

我把手伸了出去。

白羽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从里面拈出几个硬币，放在我的手上。

正好是八十日元。

「其余的，你自己留着吧」

「欠别人东西的感觉，我不喜欢」

「再见」

她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夏日的阳光之下。

我看着手中的硬币，默默地把它们放进口袋里。

「喂，说你呢」

背后的苍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剩下这么多西瓜冰，你打算怎么办啊」

「暂时帮我保管一下吧」

「哈啊？冰柜的空间可不是免费的啊？」

「……那就，等我来取的时候再说」

我漫步走出粗点心店。

现在的我，需要一个思考的环境。

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只是顺着直觉指出的路线，一步一步地向前踱去。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码头。

离开鸟白岛的摆渡船，此刻正在上客。

顺着海岸的方向，我又走了一截。

面前是一道深入海面的水泥长堤。

我走了上去，一路向前，

一直走到它的最末端，然后蹲了下来。

今天的海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

脚下的海水泛着一股碧绿，往远处走则渐趋深蓝。

在跃动不休的波涛当中，

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块礁石。

它高出海面的高度，大约在半米左右。

顶端相当平整，没有多余的凹陷或凸起。

阳光下，它看上去和其余的礁石没有什么区别。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它的存在。

因为一百五十年之前的那一天，

那个拯救了整座小岛的女孩，正是在这块礁石上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而假如白羽所言非虚，

那么，几天之后的夏鸟仪式上，

她将在同样的地方，迎来相同的命运。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需要她去拯救。

她的牺牲将毫无意义可言。

……

「今天怎么到码头上来了，鹰原」

「……没有和姬巫女大人一起整理仓库吗」

我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人。

是野美希啊。

那把大水枪，和她简直是形影不离了。

「识在神社里面呢」

「这样啊……」

不知是阳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似乎有些脸红。

但很快，她便弯下腰，把水枪的枪口伸进了海中，然后开始摇动枪身上的把手。

「你这是在……」

「给水枪装水」

「……直接用海水吗」

「今天，岛上的淡水管道出了点问题」

「在修好之前，只能先将就了」

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沉默无言。

她忙着给水枪加水，我则一直凝望着远处的礁石。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那个，鹰原……」

野美希试探着和我搭话。

「你今天看上去，怎么心事重重的」

「是碰到什么烦恼了吗？」

「……野美希」

「嗯，我听着呢」

她走到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瞭望着远处的海面。

「听说」

「几天之后的夏鸟仪式」

「识会站在远处的那块礁石上」

「在那里，伴随着音乐，独自完成整个祭典……」

「……是这样吗」

「没错哦」

「并且，她周围也没有任何船只负责保护……」

「对」

「在祭典期间，只有御神舟能够下海」

「但那是祭祀用的，根本不能坐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则呢？」

「唔……应该是为了对一百五十年前的第一位姬巫女表示敬意吧」

「毕竟，她当年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在海上拯救了整座小岛啊」

「……」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是识自己，把夏鸟仪式的流程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你了解得不少嘛，鹰原」

「我小时候参加的夏鸟仪式，和现在比起来要简单得多啦」

「从神社出发，把御神舟和自制的灯笼放进海里，然后就结束了」

「现在的夏鸟仪式，是姬巫女大人通过古籍，还原之后的结果」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还受到过文部科学省的报导和表彰呢」

对鸟白岛上的旅游特色，她感到相当自豪。

「但是，识的安全问题怎么解决呢？」

「一个人，站在离海岸那么远的礁石上」

「万一起了风浪，岂不是很危险吗？」

「……这个问题，在镇公所那边应该有专人负责吧」

野美希想了想。

「好像她刚提出这种新形式的时候，也有人像鹰原一样，觉得缺乏足够的安全保障」

「于是他们试验了好几次，一直没出过什么岔子」

「之后，才慢慢地过渡到现在这个流程」

「如果鹰原真的那么在意仪式的安全问题的话，我去帮你调查一下具体的措施吧」

「多谢了，野美希」

「不用谢」

「有什么关于这个小岛的问题，找我就是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把手放在口袋里。

然后，和她一起离开了水泥码头。

「再见，鹰原」

「……再见」

走在路上，我的心情仍然无法平静。

我没有忘记的事情，识更不可能忘记。

然而，她还是再次走上了那块礁石。

虽然知道识这么做必然有她的原因，

但我仍然无法避免地想起那只冰冷的小手。

以及，那对失去了光采的双眼。

和脸上流淌的雨水。

「……」

……不行。

我得清醒一点。

用这种状态去见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最后弄得不欢而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需要找个方法好好排解一下。

在脑海里，我再度回想了一遍鸟白岛的地图。

然后，立刻锁定了一个地点。

顺着乡间的道路，我加快脚步，向那个地方走去。

这是一条通往山中的小径。

随着足迹不断深入山林，树木也变得愈加茂密。

走了好久，才看见铁皮制成的屋顶，出现在树冠的缝隙间。

我走进秘密基地当中。

……这里空无一人。

「……」

我四下打量着，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不均匀的呼吸声。

抬头一看，才发现……

「……」

发现天善正吊在天花板上，锻炼着自己的腹肌。

「好久——不见——羽依里——」

他做完了最后一组卷腹，然后翻身跳了下来。

拿起毛巾擦汗，同时往嘴里灌着水。

「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接他的话，

只是走到了乒乓球台的一边，

然后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拍子。

看着我的表情，天善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你是来……」

「正是」

我举起球拍，对准天善的脸。

「来吧」

没有任何犹豫，他站起身来。

然后，也拿起了旁边的球拍，和一个白色的乒乓球。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羽依里，你会是一个难得的斗士」

「现在，你终于领悟到了战斗的真谛」

「那就是……」

「废话少说」

我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想要教训我，就先打败我再说吧」

「既然如此」

他伸手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面前的加纳天善，气势突然间猛增。

「羽依里，便接我的这一球吧！」

在我还没适应突变的气氛时，

天善的发球，已经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向我袭来。

「看招——」

来不及反应，我以最直接的本能将其打了回去。

「再来！」

天善的第二个球，钻向了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

「接——」

我猛地一转身，反手把它再次送回球台。

「还有！」

第三个球，又变了一个招式，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

我连忙回到台边，拼命伸出手臂，在它飞出去之前堪堪接住了它。

「有点本事，羽依里」

「能接我的开局三连击，看来你也是有备而来」

面前的天善，露出一丝微笑。

「但是」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呢——」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

自己面对着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对手。

但既然是自己主动向对方挑战，也就没有了退缩的理由。

我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睁大了眼睛，准备面对连绵不绝的攻势。

窗外的蝉鸣声，也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仿佛就连它们，都在为我们的战斗助威。

天气越来越热了。

……

十局过后。

「羽依里……」

天善半蹲着，靠在面前的球桌上。

「我必须承认」

「在我对打过的所有对手中」

「你可能不是水平最高的」

「但论斗志和韧性，绝对是最强的」

「在开局连续落后三场的情况下，到现在还能和我战成平手」

「有没有退出游泳社，来打乒乓球的想法啊」

「暂时没有」

我喘着气，摇了摇头，把球拍放回桌子上。

「决胜局，咱们之后再来打吧」

「现在硬撑着继续的话，就要累的不行了」

「待会我还要去见人呢」

「……是去见姬巫女大人吧」

他给我递过来一瓶水，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听说你们两个最近，经常一起出现呢」

「在食堂里面也是，在加藤家附近也是」

「看来你和姬巫女大人，真的要成为双打拍档了」

「……差不多吧」

既然是天善的话，承认了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你们明年暑假一起来参加岛乒大赛如何」

「这座岛上，还有官方的乒乓球赛事吗」

「是我主办的啦」

「但很多人都会参加的」

「竞争相当激烈，可不能掉以轻心」

「行，我答应你」

「如果到明年那时候，我们还在这里的话……」

我仰起头，喝完了剩下的水。

「就一定在赛场上，和大家决个高低」

「……你这话说得好奇怪啊，羽依里」

「到时候，自然会见分晓」

「走了」

「……再见」

我把之前脱掉的衬衫搭在肩上，走出了秘密基地。

和天善酣畅淋漓的乒乓球大战，让我感觉清醒了不少。

看阳光的角度，快要到中午了。

就算蓝要讲的话再多，也应该早就说完了吧。

现在去神社，不一定还能找到识。

不如往加藤家走，还有可能碰上她。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十分准确。

因为我和识，正是在通往加藤家的小路上碰见的。

「哟，羽依里君」

她快步跑到我的身边。

「还以为，你会在仓库里面等我呢」

「我去调查了一些事情」

「说起来，蓝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我已经跟她都说清楚了」

「……其实，比起我私自借用灯笼，她更在意的是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的事情呢」

「被她好好教训了一顿吗」

「……干嘛还要提啊」

听上去，蓝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不知道她们这种关系，是怎么建立的。

走了一会之后，我换了一个话题。

「识」

「暑假之前的那段时间，白羽有找你交流过吗」

「……羽依里君想问的是，关于预言的事吧」

我们停下了脚步。

「做那个梦的第二天，白羽就告诉我了哦」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个梦」

她笑了笑。

「我也不会那么急切地去找羽依里君的七影蝶呢」

「……也就是说，识知道自己会在举行夏鸟仪式的当天碰上危险，这件事吗」

「……是的呢」

「……而即使是这样，也还要参加那个仪式吗」

「……」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我知道，识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为什么，要把夏鸟仪式变成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参加它」

「这其中肯定有一些，我现在还不知道的，十分重要的原因」

「而现在，我想听一听识的解释」

「请你好好地告诉我吧」

识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然后转过身，面向前方的居民区。

「羽依里」

「你还记得」

「我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对」

我当然记得。

在别人眼中，她或许只是一百五十年前那位姬巫女的后人。

可只有我才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第二个神山识。

她就是她，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替代。

「所以，就是这样」

「为了活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

「我必须和这里的大家，多多地建立羁绊才是」

「羁绊……」

「打个比方吧」

「摆渡船上用的缆绳，羽依里见过没有？」

「见过」

「缆绳的话，是由很多股细绳绕在一起才做出来的」

「如果把缆绳，比作不断向前的时间的话」

「当中的每一根细线，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个人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不断交织，难分难解的过程，就是所谓的人生」

「而现在，有一截细线被从缆绳里抽了出来，缠在了另一段上面……」

「要是它不去和这一段缆绳里其余的细线紧紧绕在一起的话」

「这一截单独的细线，不是很容易就会松开来了吗？」

「……」

她的话，顿时让我省悟过来。

「所以，识才要去成为鸟白岛上的姬巫女吗」

「懂得很快呢，羽依里君」

「没错」

「之所以成为姬巫女」

「除了报答这个小岛的养育之恩，还有着和大家加深羁绊的作用」

「也可以说，是我在这个时代的立身之基啦」

「……那夏鸟仪式，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鸟仪式的话，是一个很重要的形式」

「把它改造得这么复杂，这么具有危险性，其实是我故意为之」

「只有每年都重复一次这种繁复而艰难的仪式」

「才能不断地提醒这个世界，作为姬巫女的我很重要」

「也就是为了，加深我和这个时代的羁绊啦」

「这样的话，我才不会和这根缆绳松开啊」

……野美希的确说过，识主导的夏鸟仪式对小岛的重要性。

没想到，它除了给这里的人带来各方面的收益，对识本身的存在也有着这么大的作用。

「不过，人家仍然不算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啦……」

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能够生存下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鸟白岛而已」

「毕竟，我并没有和外面的世界建立过任何羁绊……」

「……所以识才不能离开这里吗」

「就是这样，羽依里君」

「一上船就晕倒的情况，对我既是限制，也是一种警告」

「即使我强行离开了这里……」

「……那时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昏迷那么简单的意外了」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得通了。

关于她无法离开小岛的怪病。

关于她小小年纪，就成为姬巫女的原因。

关于她冒着危险，也不得不参加夏鸟仪式的理由。

背后的原因，都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

能够，和我再一次相见……

我再次考虑了一会，

然后，继续问道：

「虽然夏鸟仪式的目的，是让识一直活在这个时代……」

「但要是识反倒因为它而出了什么意外，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说得没错呢」

「可暂停仪式，也是很……」

「不需要暂停」

我摇了摇头。

「只要，让我在仪式的过程中」

「能够陪在识的身边」

「如果有任何意外，能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这样对我来说，也就足够了」

「……」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啦」

她转过身来，表情有些凝重。

「但毕竟，现在离夏鸟仪式只剩下四天的时间」

「到这个时候再来更改流程，对镇公所那边而言，还是挺麻烦的」

「就算我是姬巫女，贸然提出这种请求，也显得不大合适」

「最好还是多找几个人，才能有比较大的把握」

「……那识觉得，我们应该去找谁呢」

「嗯……」

识闭上眼睛想了想。

「我想到了，羽依里君」

「咱们去找小鸠爷爷吧」

「那位是……」

「是白羽的亲外公」

「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我的外公啦」

「他是祭典的主管方吗」

「小鸠爷爷是鸟白岛四天王当中的玄武」

「说话很有分量的」

……识好像面不改色地说了一个很吓人的词。

「这个四天王，是什么类型的组织啊」

「是将小岛从灾祸手中保护下来的，守护者哦」

「感觉跟识做的事情很像呢」

「诶嘿嘿，是这样的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走吧，羽依里」

说着，识迈开了步子。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找小鸠爷爷吗？」

「你在想什么啊，当然是先去食堂啦」

「都到中午了，羽依里还不饿吗？」

「吃完饭之后，把白羽也叫上」

「我们一起去，小鸠爷爷肯定会答应的」

没想到识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跟上她的脚步，和她一起来到了食堂。

刚刚和我分开的白羽，此刻正站在柜台后面。

和她说明了我们的计划之后，她沉默不语了好一会。

「……真的，要去找外公吗」

「有什么问题吗，白羽？」

看到她迟疑的态度，我忍不住问道。

「……我和小识，还好」

「但是羽依里同学……」

白羽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担忧。

「……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怎么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真的没问题吗」

我转过头来，问旁边的识。

「嗯……小鸠爷爷他对外人，的确有点吓人啦」

「但那只是外表而已」

「羽依里用不着害怕的」

看着识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也只能暂时把顾虑放在脑后。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伯。

总不至于一口把我给吞了吧。

吃完午饭，我们等白羽收拾完食堂，锁好门，便踏上了去往鸣濑家的道路。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走了好一段路，我们才到达白羽的住处。

「……请进」

「我去告诉外公，有人来了」

白羽最后看了我们一眼，便快步走进了宅子当中。

「到这边来吧，羽依里」

识轻车熟路地把我带到了会客厅，拉着我坐在茶几的一边。

随后，她拿起桌上的茶具，从壶里倒了四杯茶，放在桌子上。

「……」

我试着抿了一口。

已经凉透的茶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正当我打算再喝一口茶的时候……

「这位，是鹰原羽依里同学」

白羽带着一位格外强壮的老年人走了进来。

「羽依里同学，这是我的外公」

「……您好」

「……」

老人没有回答，用锐利的目光瞥了我一眼。

然后，他那宽阔高大的身躯，缓缓走近我的跟前。

被阳光炙烤成黧黑色的皮肤下，是外形刚劲有力的肌肉。

格外引人注目的，还有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每一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凶险至极的搏斗。

「好久不见啦，小鸠爷爷」

像是完全不在意紧张的气氛，身旁的识欢快地和他打着招呼。

紧接着，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姬巫女大人还会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诶？您干嘛这么见外啊」

「时不时，也该回来住一段时间才是」

「嗯，过几天一定会的」

此时，白羽也坐在了茶几的一边。

虽然他们俩的寒暄还在继续，但蓄势待发的气氛，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行了」

「说正事吧」

随着老人的话语，他脸上的笑意又在一瞬间消失了。

然后，再次用那种锐利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深吸了一口气，和他四目相对。

「……」

「……」

「你叫……鹰原是吧」

「在下鹰原羽依里」

我微微一低头，又很快抬起来。

「嗯」

「我是，鸣濑小鸠」

虽然已经听识介绍过，但从这位老人的嘴里说出来，仍然好有反差感。

「你今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

「几天之后的夏鸟仪式」

「我听说，识要一个人登上海中的礁石」

「在那里完成整个祭典」

「然后，我想的是」

「能不能，在仪式上增加一道安全保障……」

「……在祭典的过程当中，让我开一艘船，停在礁石旁边」

「负责应对可能的突发情况……」

「……」

听完我的陈述，面前的老人没有即时作答。

而是，继续盯着我。

简直好像要刮掉我的一层皮似的。

「鹰原，羽依里」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在」

「我听说过你这个人」

「从城里来的小子」

「整天足不出户，把自己关在仓库里面」

「在城里面，你这种人好像还有个专门的称呼」

「哼，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

「羽依里君，是很好的人哦」

「我很相信他的」

识替我打着圆场。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面前的老人也说起了古话。

「像你这样的城市小孩，我当年见过不少」

「你们的那些小把戏，用来骗骗女孩子还可以」

「但别以为这世上，真就没人能看透你们了」

「还有，姬巫女大人」

老人微微偏转视线，看向我身边的识。

「您也应当自重才是」

「和刚认识的男人一起去看电影，也就算了」

「竟然连续半个月都跑到别人家里面去，一待就是一整天」

「就算暂时没有人说闲话，这种行为迟早也会对您不利的」

「呃……」

被点名的识显得不大自在。

「……小鸠爷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

「从心怀不轨的人手里保护晚辈，是长辈应尽的义务」

说着，那道锐利的目光又向我瞪了过来。

但这一次，我不打算再忍受下去。

「……您刚才说，保护晚辈是长辈的义务吗」

「当然」

「那既然如此……」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您却对她每年都要经历的危险毫不注意，甚至还阻止别人保护她呢？」

「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和您说的话背道而驰了吗？」

「……」

「……胆子不小啊，小子」

「敢当着老夫的面，做出如此的挑衅」

「……」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们逼视着对方，毫不让步。

一种可怕的寂静，填满了面前的空间。

「……外公，羽依里同学」

这时，白羽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两个，不用再争执了」

「今年的夏鸟仪式……」

说着，她环视了我们一圈。

「……就让我代替小识，去礁石上献舞吧」

「嗯？」

「白羽？」

「姐姐？」

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身上。

而白羽没有丝毫的退缩。

「……你在说什么呢，白羽」

小鸠老伯皱起了眉头。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没有丝毫犹豫。

「夏鸟仪式的流程，我一直都很熟悉」

「姬巫女的舞蹈动作，很久之前，也就在练习了」

「就算落水之后要在海里游泳，我也不是做不到……」

「总之，我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肯定能够表演得，和小识差不多的」

「可是，为什么……」

「……」

她和识对视了一眼，然后下定决心说道：

「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

「不可以这样啊，姐姐」

识摇了摇头。

「虽然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好意……」

「但那样的话，不还是有人要去冒风险吗」

「主导仪式的人换不换，根本于事无补啊」

「……你们这些小孩，到底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小鸠老伯不太耐烦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着什么危险，什么突发情况的」

「还试图让一个外人，来干涉重要的仪式」

「你们到底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并不是您认为的那样」

我试图向对方做出解释。

「是因为白羽她，在梦里看见了即将到来的灾祸」

「所以才……」

「你说什么？！」

坐在右手边的白羽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下盖住了自己的嘴。

而我面前的这个老人，在一瞬间便青筋暴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话。

但为时已晚。

「……请不要生气，小鸠爷爷」

「羽依里他，也是出于好意……」

「姬巫女大人，您就不用再给这个家伙开脱了」

识的辩解，在老人的怒火之下毫无用处。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只是热血上头，想要多管闲事」

「但现在，你却给自己找了些不知所谓的理由」

「对一些捕风捉影的鬼话大加宣扬，让我的孙女们担惊受怕，甚至对她们不利……」

像一座从海底升起的巨塔，面前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

「在我动手之前，给我自己离开鸟白岛」

「我拒绝」

我同样站起身来。

虽然比对方矮了将近一个头，我仍然毫不畏惧地面对着他。

既然已经错了，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

「你是太勇敢了，还是脑子坏了？」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小鸠爷爷！」

识一下跳起来，抱住我的手臂。

「别担心，姬巫女大人」

「这小子不会出问题的」

「……前提是，他识相的话」

「您也是」

「就算您比我年龄大，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回敬着这位老人的狠话。

「胆子不小嘛」

「跟我来，小子」

说完这句话，老人便跨着大步走了出去。

「羽依里同学……」

白羽这时才慢慢从桌子旁边爬起来。

「没关系的」

「虽然，我没有小鸠爷爷那么强壮」

「但论灵活性，我可是更胜一筹」

「不论是散打还是摔跤，都没有问题的」

「……你想错了，羽依里」

识摇了摇头。

「这个岛上的决斗方式，和其他地方可不一样啊」

「不一样？」

「小子，你害怕了吗？」

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咱们还是快点跟上去吧」

「那就，走吧」

我们快步离开了鸣濑家。

跟随着小鸠老伯的脚步，来到了沙滩边上。

「看到那圈浮标了吗，小子？」

「看到了」

「待会我们，就在浮标所划定的范围内相扑」

「在水里面吗？」

「没错」

「浮标下面拖着绳子，因此在海底也看得清界限」

「先被推出圈的人算输」

「你要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

在海里，进行决斗吗。

我再次看了一眼远处的浮标。

被围起来的，是一圈碧蓝色的海水。

看上去十分平静。

但很快，在这个区域当中，就要上演一场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战。

「没有问题」

「……哼，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快点开始做热身运动吧」

「我可不想，到时还得兼任你的救生员」

「羽依里君，小鸠爷爷！」

识快步走到我们两人中间。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啊？」

「……就是啊」

白羽也走了过来。

「本来可以，好好说话的」

「为什么，非要弄成现在这样……」

「不用说了，白羽，姬巫女大人」

「两位还是先退下吧」

老人的语气，仍然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有些时候，男人之间的矛盾只能通过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其他人，是没法阻止的」

「……说得没错」

我也点了点头。

「这一战，我们非打不可」

「……」

像是感受到了我们二人的决心，识和白羽都没有再说什么。

紧接着，我们便开始做起了战前的准备。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听说从城里来的那个小伙子，对姬巫女大人出手了」

「所以小鸠老伯要教训一下他」

「诶……可我怎么听说他的目标是鸣濑家的大姑娘呢？」

「说不定，他是对两个人一起下手的？」

「……」

「……」

「城里的孩子，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我们要决斗的消息，不知怎地传了出去。

而沙滩上也变得愈加热闹起来。

甚至还传出一股股香味，像是祭典现场一样。

「炒面，大份的炒面哟」

良一那家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煎饼上要加焦糖吗？」

天善的话，甚至连平底锅都搬来了。

「你们两个，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一边压着腿，一边和他们对话。

「当然是来给你加油的啦」

「虽然你胜算渺茫，羽依里」

「但只要有了我们的协助，一定能反败为胜的！」

「……我在水底下，你们怎么协助我啊」

「呃……」

「这个……」

在他们哑口无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没见过的同龄男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卷尺。

「你就是待会要参加决斗的鹰原羽依里吧？」

「……是我」

「请跟我到一个平整点的地方」

「……？」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还是跟他走了一截。

然后原地立正，看着他测量了我的身高，和肩膀的宽度。

「……你是谁啊」

「我叫德田」

「鹰原同学，你更喜欢松木还是云杉木？」

「……松木，吧」

「我明白了」

做完这几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德田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台机器。

「这是传呼机？」

看着这贵重的物件，我忍不住问道。

「松木铺子吗？请即刻打一副寿材，尺寸是……」

根本没搭理我，德田自顾自地走远了。

……也是，毕竟跟死人说话没有意义。

「羽依里君！」

我转过头，看见识和白羽走了过来。

「……对不起，羽依里同学」

「让你不得不，和我的外公决斗……」

白羽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没关系的，白羽」

我试图安慰她。

「因为，我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

这句话似乎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祝你身体健康，羽依里同学」

说完，她便走开了。

只剩下识面对着我。

「羽依里君……」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对我说道：

「待会小鸠爷爷将要使用的，是鸟白岛正宗的水中格斗术」

「是在一代代实战中不断磨炼出来的，货真价实的战斗技巧」

「因此，绝对不能与其硬拼，要避其锋芒」

「尤其是其中的绝招，龙神破岩冲」

「一定要想办法，摆脱它的攻击范围」

「否则……」

「准备好了吗，小子？」

一声怒吼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走了，识」

「祝我好运吧」

对她露出一个匆匆的微笑，我便转身走向了海边。

然后，跟小鸠老伯一起，坐着快艇来到了赛场上。

「嘀————」

随着划破天际的口哨声，我们从船舷的两侧分别跳进海里。

在弥漫着蓝绿色的海水中，对峙起来。

「眼睛好难受……」

我强迫自己在水底睁开眼，时刻注意着对手的动向。

在观察小鸠老伯的同时，我还发现圆环外面有不少穿着潜水衣的人在观战。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应该也会把我们救上去吧。

就在我分神的一刹那……

「嘎啵啵啵啵啵（给我专心一点）！」

突如其来的打击，狠狠地给我的腹部来了一下。

「嘎啵——」

这一击把我肺里剩余的氧气全部打了出去。

我本能地向上游去，试图把头伸出水面——

「嘎啵啵啵（下来吧你）！」

却被身后的老人猛地抓住了脚踝，再一次拉到了海底。

「嘎啵啵（快投降）」

「嘎啵啵啵啵啵（快点给我投降）——」

「……该死的」

我不断地尝试把脚从禁锢中抽出去，

可老人的手就像一只铁环，死死地锁住了我的脚。

随着挣扎的失败，

快要溺水的绝望感，填满了我的内心。

我抬起头，看着水面上的阳光。

感觉无比亲切，却又无比遥远。

这让我不由得回想起了，

一百五十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的识……」

「……也是这种感觉吗」

即使竭尽全力，也没法摆脱深渊。

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地朝海中坠落。

在寒冷和窒息中，迎来孤独的结局……

……

我拒绝这样。

不管要面对什么挑战，

我都要让她避免，再一次走向这样的命运。

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

我停止了向上游去的动作，转而猛地朝后弯腰。

「嘎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这种时候了，还想什么呢）——」

在老人把我甩出圈之前，

我已经倒转身子，抱住了他的腿。

随后，拼尽全力地一拽——

「嘎啵——」

他被迫放开了我的脚。

我即刻游到远处，浮上水面换气，

然后继续下潜，面对着水中的对手。

「嘎啵啵啵啵啵啵（有点本事嘛，小子）」

「嘎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轻敌了）」

「嘎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就让你败在我的绝招）」

「嘎啵啵啵啵啵啵啵（龙神破岩冲之下吧！）」

如同巨型海兽一般的老伯，此刻张开了他宽阔的双臂。

如此，他的打击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圆圈。

而后，他主动退到了场地的最边缘。

看似退却，其实是在蓄力。

而当他的招式准备完全之时——

「嘎啵啵（接招吧——）」

无比庞大的身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我袭来。

只有一次机会。

我蜷起腿，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就在他的巨手再次将我抓住的前一个瞬间——

「嘎啵（什么？！）」

我的脚尖，准确地踏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后，以一个类似后空翻的动作，从老伯的身下钻了过去。

而没有抓住足够质量的物体充当刹车的老伯，

即使张开四肢减速，也难逃飞出圈外的命运。

看到胜负已分，周围的潜水员迅速聚拢过来，把我们俩推出海面。

「唔……」

爬上船的老伯看上去有些丧气。

「没想到，竟然会败给这样一个小子……」

「哈啊，哈啊……」

我则忙着喘气，根本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想。

刚才那一瞬间，实在太惊险了。

要是收腿的动作慢上一分，现在落败的就会变成我。

沙滩上的人群得知结果之后，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欢呼。

「羽依里！」

「干的漂亮！」

最先跑过来的，是天善和良一两个人。

「外公……」

白羽也走了过来，不过是朝着小鸠爷爷的方向。

「我这把老骨头还没事」

他摆了摆手。

「我就知道你不会输的，羽依里君」

识从旁边钻了出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小子」

老伯突然转向我的方向。

「跟我到这边来」

「有几句话对你说」

「我能听吗？」

识问道。

「姬巫女大人，也跟过来吧」

得到同意之后，我们便走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打过一场之后，小鸠老伯的态度变得平和了不少。

「……是因为白羽的事情吧」

「说得没错」

他叹了口气。

「鸣濑家的血脉，的确有着特殊之处」

「预见危机的力量，在她们身上代代相传」

「也正因如此，在几百年前，她们一直是被这里的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家系……」

「直到现代，情况才有所好转」

「而白羽她，已经很久没有显露出那种能力」

「我原本以为，这种流传了不知多久的诅咒，终于有了结束的一天」

「可没想到，现在还是……」

「……诅咒，吗」

我重复着小鸠老伯的话。

的确。

预言家这种角色，即使不是被排斥的对象，也绝不会招人喜欢。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记不清了。

「……您想错啦，小鸠爷爷」

识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这次并不是白羽看到的危机」

「是她在梦中，被妈妈告诉的」

「……瞳？」

「没错哦」

「是这样吗……」

老伯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轻松了些。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但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您当时也没给我机会啊」

「……」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总而言之」

老伯咳了一声。

「关于白羽的事情，还请不要透露给其他人」

「那是当然」

「明白的说」

我和识都纷纷点着头。

「说回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你是想在夏鸟仪式上，开船守在姬巫女的身边吗？」

「是的」

「……」

「既然你打败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我愿意支持你的要求」

「谢谢您，小鸠爷爷！」

识开心得跳了起来。

「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

「仅仅获得我的同意，还不完全够」

面前的老伯缓缓摇头。

「要想确保万无一失的话」

「你必须得到，那位统御四天王，将黄龙之名握于手中之人的同意」

「……那是谁啊」

「识你知道吗？」

我回头看着身旁的姬巫女，没想到她也摇了摇头。

「我也没听说过」

「这个小岛上的秘密，有很多很多」

「即使身为姬巫女，也不可能全部知道呢」

「小鸠爷爷，能把我们引见给那位大人吗」

「没有必要」

「诶？」

「等你们见到她，自然就明白了」

她？

难道说，这位神秘的大人物，还是一位女性吗。

「她现在，应该正在神社里面等着两位」

「你们直接去吧」

「……」

我和识对视了一眼，然后下定了决心。

「那我们，就去找她了」

「再见，小鸠爷爷」

「……等一下，你们两个」

临走之前，老伯又叫住了我们。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危机，到底会不会发生」

「但万一，真的碰上那种情况……」

「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啊」

「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小子？」

「……我明白了，小鸠老伯」

朝着他健壮的身影，我略一行礼。

「行了，快去吧」

他挥挥手，让我们离开。

在那之后，我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识一起走上了前往神社的道路。

「……识」

「你觉得那位统御四天王的人，到底是谁啊」

「看小鸠老伯的意思，她还认识我们俩呢」

「……」

识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子。

「虽然没有太多依据……」

「但这个时间还待在神社里的人……」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

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而当我们顺着长长的参道，走进神社的本殿时。

「你们两位，终于来了吗」

她正用端庄的仪态，跪坐在一边的矮桌旁。

就像她一直以来的样子一样，典雅而不失风度。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很意外吗，小识？」

「……不」

「倒不如说，我也想不到更好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了」

说着，识在她旁边的位置跪坐了下来。

「还等什么呢，羽依里先生？」

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我深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随后一步步地走了过去，弯下腿，

坐在了空门蓝的对面。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一言不发。

面前的茶水，在桌上冒着热气。

神社里的空气，安静异常。

就连蝉鸣都有意避开了这个地方。

面前的蓝，轻轻地抿着手中的茶。

很简单的动作。

但她带给我们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小鸠老伯更低。

……并且我的小腿和膝盖，都已经跪坐得有点难受了。

「羽依里先生」

许久，蓝才缓缓开口。

「我原本以为」

「三更半夜闯进漆黑一片的山里，去打扰山之祭的举行」

「已经是你捣乱的极限了」

「没想到，现在你竟然想干扰夏鸟仪式的流程」

「为此，还不惜和鸣濑老爷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我该怎么描述您的行为，才比较合适呢？」

「……」

我无言以对。

蓝又抿了一口茶水。

「今天下午离开鸟白岛的联络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

「要是羽依里先生动作快，现在应该还能赶上」

「如果我是您，就会考虑这条路」

「毕竟……」

「……不要这么说嘛，蓝」

「羽依里他……」

蓝缓缓把手按在识的手上。

这个简单的动作，一瞬间就让识安静了下来，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

看着面前滚烫的茶，我咽了咽口水。

「……就像之前，和小鸠老伯说过的那样」

「我现在是绝对不会，离开鸟白岛的」

「而且，我也并不想干扰夏鸟仪式」

「只是想在仪式的过程中，增添一份安全保障而已」

「安保这种东西，应该是多多益善的吧」

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场面再度陷入沉寂。

「……相当执着呢，羽依里先生」

「但既然你敢接受鸣濑老爷子的挑战」

「起码能证明，你的这份决心是真实的」

「只不过……」

蓝抬起眼睛，审视着我。

「我在想，自己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

「我们在夏鸟仪式当中的安全保障，做的还不够」

「以至于，要让姬巫女大人用生命去冒险，才能完成整个祭典」

「是这样吗？」

「……」

「蓝……」

识的语气，已经近乎于哀求。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的确好烫。

「两艘快艇，停在仪式区域的左右两边」

蓝突然说起话来。

「分别由青年团团长和四天王当中的一位驾驶，能在一分半钟之内抵达礁石所在的区域」

「在礁石后面的隐蔽处，用膨胀螺栓固定铁环，上面系有安全绳，每次仪式前都会更换」

「与此同时，镇公所有专人负责接收气象厅的预报和警告」

「一旦发生风浪，仪式会立刻暂停」

「请问羽依里先生，觉得我们的工作还有什么地方，是缺乏考虑的？」

「……再加一艘船」

我放下茶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些。

「直接停在礁石后面，不干扰在岸上欣赏仪式的视角」

「有任何意外，不需要一分半钟，即刻就能支援」

「而它，就由我来驾驶」

「……」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羽依里先生？」

「您随意」

「为什么您觉得，今年的夏鸟仪式，会需要更多的安全保障呢？」

「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个，恕我不能透露」

毕竟，刚刚我们才对小鸠老伯做过保证。

「……识？」

蓝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识。

「……」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蓝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似乎我们语焉不详的说明，真的起到了作用。

……更有可能的是，对这个岛上的一些秘密，她了解得也不比我们更少。

「即便如此……」

看上去，她也有些困扰。

「虽然说，以前的确也有过这样的事」

「但陪同夏鸟前往的，都只有她的近亲属」

「羽依里先生，毕竟和小识非亲非故……」

「只怕……」

「那没有关系」

我插话道。

「我可以现在就起草一份收养手续……」

「哈啊？谁愿意做你的女儿啊？！」

对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办法，识的反应非常激烈。

「……羽依里先生，能请您不要把城里的玩法带到这里来吗」

蓝也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

「……当我没说过吧」

面对着她们的质疑，我不得不低下头去，接受批评。

「……」

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识突然开了口。

「小识的意思是……」

「嗯」

「……蝶番之契约」

「……」

蓝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随后再次盯着识看。

「……小识」

「你真的愿意，做到这一步吗？」

「……我愿意」

识也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蓝说道。

「……」

「……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蓝摇了摇头。

「也只能这样了」

紧接着，她站了起来。

根本没有用手支撑，仅靠着一条腿就站直了身子。

我的腿已经被压麻了，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来。

识的情况，看上去比我要好些。

「今天晚上，我们会在镇公所那边召开会议」

「讨论在三天之后的夏鸟仪式里，加入姬巫女大人和羽依里先生，举行蝶番之契约的环节」

「届时鸣濑，空门，神山三家都会派出自己的代表」

「四天王当中也会出场一位，我想多半是鸣濑老爷子吧」

「这样的话，就已经有四票了」

「要通过提案，我想不会是什么难事」

「……也就是说，您已经同意了吗」

「真是太感谢了」

我们聊着天，走出神殿的大门。

「要感谢，就感谢小识吧」

蓝的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

「羽依里先生，你可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您也要好好记住」

「既然是您自己要求，去守护姬巫女的安全」

「就一定要尽到责任才是」

「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她经历任何危险」

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还是让你的行为去证明这一点吧，羽依里先生」

「回见了，两位」

在神社门口，我们和蓝挥手告别。

「……没想到，蓝有那么厉害的身份啊」

「不过，的确很符合她的气质呢」

「是不是啊，识？」

终于达成了目标，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嗯……」

不知为何，识一直低着头，绞着手指，很少和我搭话。

「说起来，识」

「那个什么蝶番之契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

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蝶番之契约，是将二人的缘分缔结在一起的仪式……」

「一对男女，在神社里向神灵发下誓言，签下神圣的契约……」

「从而，将二人的身心和命运，永远地合为一体……」

识越说，声音就越小。

到最后，简直像是蚊子的嗡嗡声一样了。

「这种说法……」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

「……婚礼吗」

「……没错」

识抬起头来，害羞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办，我的脸也红起来了。

「也，也就是说」

「要是今天晚上的会议通过的话」

「我和识，就要在几天后……」

「……结婚了吗」

「……嗯」

「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在接下来的路程当中，

我和识都故意把头撇向另一个方向。

偶尔，我们的目光试探着看向对方，

但每当发觉旁边的人也在看自己时，就又像触电了一般慌乱地收回去。

「不，不过识啊」

……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结。

「这只是，为了以亲属身份参加夏鸟仪式的，权宜之计吧」

「就是说，只是临时的，夫妻而已」

「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应，才对……」

「……从世俗的角度上看，是这样的」

「但是，一旦在神明面前发誓……」

「……对神明而言，就是真正的缔结婚约了……」

「……」

还是好紧张。

在这种令人脸红耳热的气氛中，我们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走下了山。

然后，当天晚上，在镇公所的外面。

「……」

不能参会的我，已经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多小时。

从紧闭的窗户里，隐约传来讲话的声音。

声音很浑浊，分不清是谁在发言。

「……呼」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回头看去，一群人从门口走了出来，分散着离开了。

我认出了蓝的身影，连忙走到跟前。

「恭喜你了，羽依里先生」

还没等我开口，蓝就向我宣告了会议的结果。

「虽然出现了不小的争执，但提案最终还是以绝对多数通过了」

「好在对这里的传统婚礼感兴趣的人，要比怕麻烦的人数量更多呢」

「那就好，但是……」

「……识在什么地方呢」

这是我唯一关心的问题。

「很遗憾，羽依里」

「这几天，你暂时不能和她见面了」

「……为什么？」

说着，我四下环顾。

的确，没见到她那小小的身影。

「因为，在仪式开始前的这几天，姬巫女要保持身心的洁净」

「只有祭典的工作人员，才能够和她接触的」

「……这样啊」

我的内心不禁有些失落。

「别伤心啊，新郎官」

看着我的样子，蓝莞尔一笑。

「快点回家休息去吧」

「这几天，你也得好好准备才是呢」

「……怎么准备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蓝便从我身旁走了过去。

我最后用留恋的眼神看了一眼镇公所，也转身走向了家的方向。

 

回想起来，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当中，

我先是找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七影蝶，

然后调查清楚了夏鸟仪式中隐藏着的秘密，

又先后跟天善和小鸠老伯进行了两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最后还和识确定了不久之后的婚约。

即使有着七影蝶当中的记忆，

我都想不到和这一天同样跌宕起伏的一天，

也找不出更辛苦的一天来了。

人生的变化，果然是无常的。

这是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前，头脑里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而到了第二天，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