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井鸣】剥夺·短篇 （上）
未来科技背景
“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警察分别给陈一鸣和吴邪倒了水，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打开记录本准备开始做笔录。
陈一鸣整个人紧绷着，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坐在他身旁的吴邪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陈一鸣喝了一口水，然后深呼吸让心情平复下来，接着对警察说道，“你好，我是来报案的……”
沪城连着下了几天雨，今天难得晴了一早上，地上的积水还没干透，雨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街上的行人面对面走着，就像是雾里看花。
陈一鸣跑进咖啡店，店员热心地递给他一条智能吸水毛巾。陈一鸣谢了接过，用毛巾将身上的水渍全部吸收后，照旧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平时常喝的燕麦拿铁。
雨声敲打着橱窗，陈一鸣支着下巴眉头紧锁，他最讨厌下雨天了，一下雨，他胸口就没来由地堵得慌。
终端提示音响起，显示有消息，陈一鸣点开。
吴邪：笨蛋一鸣，早上还提醒你要带伞的，结果还是没拿！
陈一鸣：哼，也不知道我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是谁惯得。
吴邪：好吧好吧，还是老地方，等我来接你。
陈一鸣：10分钟内没赶到，我点的咖啡就要你来付钱哦。
吴邪：这样啊，那我11分钟后到。
……
陈一鸣一边喝咖啡，一边无聊地刷着网上新闻等吴邪，突然感觉到面前被一团巨大的黑影盖住。陈一鸣抬头，随即愣住。
因为眼前的男人他认识，噢不，应该说见过，而且不止见过一次。
大概是两个月前，陈一鸣和吴邪从游乐园出来，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男人就站在对面的人群里，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
当时他正在和吴邪拌嘴。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陈一鸣哭笑不得地看着过马路都要攥着自己手的吴邪。
吴邪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不要，你过马路总是急匆匆的，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即使在斗嘴，但陈一鸣还是一眼就注意到站在人堆里的男人。应该说，很难有人会注意不到他。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4635年，人类已经可以通过重组基因来改变自己的外貌身材。可是在一群阿芙罗狄蒂中，陈一鸣的目光还是一下子落在男人身上，和周围人的好看不同，他脸上的五官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由造物主精雕细琢又恰到好处的好看。
绿灯亮起，男人的目光和陈一鸣的目光短暂地碰了一下，三个人撒肩而过，走向不同的方向。
自从这次偶遇，之后在家附近，公司附近，上下班的路上，陈一鸣开始经常能碰见男人。
“井然，井然有序的井然。”
“什……什么？”站在面前的男人突然没来由的一句话人让陈一鸣露出困惑的表情。
几秒的静默，男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原本殷切的眼神冷了下去，像是在阴天里等太阳出现的向日葵。
陈一鸣甚至开始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井然垂眸，将眼中的一些情绪收拾好，然后抬眼歉意地笑了笑，“井然，咳咳咳……我的名字，介意拼桌吗？”
因为雨下的太大，咖啡店的客人比平时多不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空位。
陈一鸣恍然大悟，“当然不介意，你请坐，对了，我叫陈一鸣，耳东陈，一鸣惊人的一鸣。”
“谢谢。”井然伸出手。
陈一鸣看到井然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有纯人类特有的标记。
手好凉……起身回握的时候，陈一鸣指尖缩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井然的脸色也很差，再加上井然皮肤本来就很白，便显得眼下的乌青更为明显。
因为握手，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陈一鸣忍不住感慨，难怪说轻易不要和长着桃花眼的人对视，这样一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眼神，怎么看都太暧昧了。
两人坐下后，井然开口，“咳咳……你应该也在附近工作吧？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陈一鸣了然地点点头，“对啊，而且其实我们已经碰见过不止一次啦。”
“不止一次啊……咳咳咳”井然扭过头，开始剧烈地咳嗽。
陈一鸣见井然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刚刚握手的时候我感觉你手很凉，脸色也不好。”
井然摆摆手，“嗯，最近一直下雨，气温忽高忽低，我只是受凉……咳咳咳……感冒了，咳咳咳，不要紧的。”
“这种天气确实容易感冒，你……”话没说完，陈一鸣的目光突然移到了井然的身后，随即站起来，眉眼一下子舒展开，“你来啦！”
吴邪走到陈一鸣身边，很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下巴扬了扬，“宝贝，这位是？”
“我叫井然，是……”井然先陈一鸣一步开口。
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起，暗流涌动。
“哦，吴邪，陈一鸣的男朋友，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吴邪截断井然的话。
陈一鸣被吴邪拉着走出了咖啡店，他转头往玻璃窗里看了一眼，井然还站在那里，隔着橱窗，雨幕模糊了视线，陈一鸣看不清他的脸。
“我说……你干嘛对人家态度那么差？”
吴邪臭着脸，振振有词“长那么好看，平白无故地来和你搭讪，还对你眉开眼笑的，一看就图谋不轨！”
刚刚那个人看自己时，眼里的厌恶几乎是不加掩饰，这绝对有问题……
“什么跟什么呀！”陈一鸣被吴邪酸溜溜的语气逗乐了，“人家是纯人类，我一个仿真人，而且只是碰巧坐在一桌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听到井然是纯人类，吴邪心松了下来，但仍是死鸭子嘴硬，“我不管，反正我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我肚子好饿……”
“今天要做你喜欢的红烧排骨。”
“你一说我更饿了……”
陈一鸣提着公文包从小区出来，过了转角就看到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井然。
于是陈一鸣上前拍了一下井然的肩膀，“好巧啊，前两天才在咖啡馆遇见，今天又碰见了。”
井然回头，随即莞尔一笑，“不算巧，我住春和景苑，每天步行上班都要经过这里的，不过之前没在这个时间点碰见过你。”
“噢，因为之前都是我男朋友，就是那天咖啡店你见过的。平常都是他开车送我上下班，不过前天他接到通知，临时被公司外派，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暂时选择步行上班了。”
井然很耐心地听陈一鸣把话说完，然后抬起手臂露出手腕上精致的手表，用手指敲了敲，“不如，我们边走边聊怎么样？”
“糟糕，已经这个点了。”陈一鸣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幸好井然提醒，他总是这样没有时间观念。
于是两人边走边聊，到了街角上次两人遇见的咖啡馆门口的红绿灯处，陈一鸣停了下来。
“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对面，既然我们约了中午一起吃午饭，那就到时候再聊吧。”
井然伸手拽住正准备过马路的陈一鸣，“绿灯只剩五秒了，安全起见，干脆等下一个绿灯吧。”
“好吧，话说你工作的地方也在对面吗？”
井然摇摇头，“不是，我工作的地方转角拐过去没多久就到了。”
“噢，和邦大厦是吧，那你快去，别上班迟到了。”
井然嘴角一扬，“我还是等你过去了再走吧，毕竟你刚刚过马路的架势……真的，挺让人不放心的。”
陈一鸣不好意思地脸一红，手指在鼻尖下揉了揉，“我男朋友也总这样说，所以他一直坚持每天接我上下班。”
“是吗，那还真是体贴。”井然上扬的嘴角变成了一条直线。
指示灯变成绿色，陈一鸣和井然说了句中午见，就随着人流涌向对面。
井然看着陈一鸣远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一直附着在陈一鸣身上，像是恨不得把陈一鸣圈死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眼里却带着情绪不明的冷意。
“抱歉抱歉，主管临时安排了工作，所以来晚了。”陈一鸣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向井然道歉。
井然抽了一张纸递给陈一鸣擦汗，“不要紧，不过你午休时间有限，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先点好了菜，看看还合你胃口吗？”
陈一鸣看了一圈，葱爆牛肉，糖醋莲花白，红烧排骨……
“我们的口味居然一样！都是我喜欢的菜！”陈一鸣惊讶地说道。
井然眼中含笑，“合你胃口的话，那就太好了。”
“嗯嗯嗯”，陈一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尤其是这个红烧排骨，味道一绝！”
“酱汁又沾到脸上了。”井然的语气带着无奈，半起身，伸手想要帮陈一鸣把脸上的酱汁擦干净。
他的动作太自然，让陈一鸣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直到井然的手指已经快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陈一鸣才急忙往后躲了躲，用手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我自己擦干净就好了。”
井然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去，他的眼神自下而上，看向躲开的陈一鸣，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为什么要躲开”的不悦。
井然越矩的行为让陈一鸣很不舒服，现在这个怪异的眼神更是让他心里发怵。
“怎么，害怕吴邪会不高兴吗？”
语气中满是不屑，摆明了没将口中的人放在眼里。
“井……井先生，我不明白你现在这些奇怪的行为是什么意思，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个朋友的范围。”
“朋友”？井然咬着牙，他像是听到了多可笑的事情，开始讥讽地笑起来。
陈一鸣皱眉，他不懂也不想去探究井然在笑什么，心里开始盘算着干脆找个什么借口离开的时候，井然的终端响了。
“嗯，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井然像是忘记了刚刚的气氛有多尴尬，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温和地说道“抱歉，临时有事要处理，账我已经结了，你慢慢吃。”
等井然离开后，陈一鸣如释重负，但一桌子菜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下去了。
叹了一口气，陈一鸣心想，或许当时真的应该听吴邪的……算了，他以后离井然远点就好了。
陈一鸣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发现井然的皮夹被落在座位上。
拿起皮夹，犹豫了一下，陈一鸣还是决定直接给井然送过去。
“不好意思，可以再确认一下吗？他应该就在这里上班才对。”
前台再次确认了一遍，摇摇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一个叫井然的工作人员。”
没有……那为什么井然告诉他……
陈一鸣愣在原地，脑子里思绪万千，不自觉手上一松，皮夹就掉落下地上。
弯下腰捡起皮夹，陈一鸣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因为摊开的皮夹里，透明夹层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是一张他站在一棵树下仰着头笑得很开心的照片……
陈一鸣打开其他夹层，又找到了两三张自己的照片，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表情……
这些照片陈一鸣完全没有印象，但每一张都确确实实是他。
一种窒息的感觉瞬间缠绕住陈一鸣，好几次的偶遇，暧昧的眼神，奇怪的行为，让人无法理解的谎言……陈一鸣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将照片重新放回去，陈一鸣拿出手机。
陈一鸣：你走得太匆忙，忘记拿皮夹了，需要我帮你送过来吗？
几秒后，
井然：没事，下班不是要顺路一起回去吗，那时候再给我就好了。
……
停在大厦对面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里，井然回复完陈一鸣的消息后，将终端关掉，意兴阑珊地透过车窗看向从大厦出来的陈一鸣。
看到陈一鸣魂不守舍的样子，井然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昏暗的空间里，只有他的眼睛还带着亮光，像在茫茫草原流浪的一头狮子，孤独而又虔诚地蹲守着他的猎物。
“陈一鸣，这个方案策划里出现好几处错误，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会重新做一份，明天给你。”
他今天是无心工作了，陈一鸣收拾好东西，走出大楼，隔着马路看到井然已经在咖啡馆门口等他。
“感觉你情绪不太对，怎么，工作不顺利吗？”井然问。
陈一鸣将心里的一团乱麻暂时抛开，扯开嘴角勉强笑了笑，“没有，就是今天的工作有点多，给，你的皮夹。”
“谢谢。”井然拿过皮夹放进空间储物柜里。
“对，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具体是做什么的？”陈一鸣的目光扫过井然手上的动作，来了这么一句。
“就是金融方面的。”井然回答。
“哦，对了，最近的新闻你有关注吧”，陈一鸣手指捏了捏衣角，转了一个话题，“现在国家对纯人类和仿真人的关系管控得越来越严格了。不过因为环境原因，纯人类的数量不断减少，所以政府着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近纯人类和仿真人非法结为伴侣，被执法部门调查拘捕的新闻出了好几件，听说处罚得非常严重，果然做触犯法律的事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些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陈一鸣想井然应该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井然没有说话，陈一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路边的一块宣传牌上，用醒目的字体颜色写着“为延续人类文明共同努力。”
最近这样的宣传标语越来越多，大街上随处可见。
“延续？”井然眼中的冷箭想要把宣传牌上的字刺穿，“可你看看满大街成双成里，有多少人是为了福利和奖金而服从政策的。”
“用冠冕堂皇的外衣掩盖龌龊的目的，为了利益强迫自己和不爱的人在一起，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又比承受牢狱之灾好到哪去？”
陈一鸣无言以对，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也并不认为纯人类和仿真人结合有什么不对，爱情本来就不分性别、种族，但是却讲究先来后到。
他并不讨厌井然，可是他先遇见的人是和他同为仿真人的吴邪，他很喜欢吴邪，仿真人是不死的，他们可以有很长久而又幸福的未来。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不是所有喜欢都是相交线……
“所以，你和他们一样，也认为这种想法是错的吗？”
井然看向陈一鸣，他的眼神像寒冬里幽暗又深不见底的冰川，浓厚的忧伤比那次咖啡馆的眼神还要让人不忍直视。
“对不起，我到了，再见。”陈一鸣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小区，被他抛在身后的井然很快就化作一个小点，井然站在那里，就像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号。
自从那天后，陈一鸣开始刻意避开原来的路线，避免和井然有接触，但是不管他怎么躲，井然就像在他周围安装了雷达一样，总是突然出现，让他避无可避。
陈一鸣甚至破罐子破摔，直接和井然撕破脸，但是他进一步，井然就退，他退，井然则进，弄得陈一鸣毫无办法。
“吴邪，你说我该怎么办？”陈一鸣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声音很疲惫。
“所以他告诉你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
“嗯，那天在他钱包里看到我的照片以后，我就偷偷跟踪了他，除了工作之外，他告诉我他住在春和景苑这也是假的。”
终端视频链接里，吴邪听陈一鸣说完，双手握成拳，他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怀好意！
可是作为纯人类，井然有天然的身份优势，单凭他和陈一鸣两个人是做不了什么的。
想到这里，吴邪心里有了决断，于是他开口道：“一鸣，你别害怕，一切有我，你听我说……”
“井然，我觉得你做的有点儿过火了。”何开心神色担忧地看着井然。
井然将药片放进嘴里，仰头把杯中的红酒饮尽，“开心，你特意来给我送药，我很感激，但是如果你还要说教，那大可不必。”
“这个药只能起到暂时抑制的作用，你现在这个不管不顾的样子，作为朋友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而且我们不是说好，陈一鸣的事情我们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吗？”
“循序渐进？”井然眼睛一眯，“三个月的时间，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本来，就应该待在我身边！”
何开心叹了一口气，“但是对陈一鸣会造成的伤害，你是知道的。”
“或许吧”，井然有了片刻的迷惘，但那一点犹豫很快就湮没在他幽深的眼瞳中，一想到陈一鸣的身边还有一个吴邪，他就一刻都等不了了。
亲爱的恋人呐，如果我注定要沉沦，请在彼岸花将我吞噬之前，再为我唱一曲葬歌。
“你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但是很抱歉，我们警方暂时还不能对井然采取强制措施。”
陈一鸣的脸色一白，“为，为什么？”
警方将终端中井然的资料调出来，“这是他的资料，建筑高级设计师，参与过很多国家重点项目，和许多政府高级官员都有交情，再加上法律对纯人类的保护条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办法对他进行管制教育。”
将笔记本合上，警察再次向陈一鸣和吴邪致以抱歉，并嘱咐道：“虽然还不能采取措施，但是我们会对井然展开调查，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和证据也请及时告诉我们。”
“谢谢。”
陈一鸣和吴邪道完谢，离开警察局往家走没多久，陈一鸣的终端就收到了来自井然的消息。
“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邀请你来我家，不如就约这个周末怎么样？”
“好。”没有犹豫，陈一鸣将消息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