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周作人

近几日看周作人自编集,越看越舒服。文字如着了迷,解构不了,怪的很。说它朴实,但有性情在。你去要瞅性情,又只能看到朴实。
他哥,鲁迅,文风如冷刀子。他则平实到让人惬意。这两兄弟很难比出个高下,他哥文字的现实意义要深远,他则内力无穷深厚,文字看似闲趣平静,但又隐约有波涛汹涌,像不出手的高人,妙也。
如果硬要解构,周作人有极深厚的古文基础,适逢白话潮席卷,他的文风因此半开半合,兼容并包,日月相济。但无论怎么解构,就是看着舒服,舒服地不得了,像在做精神按摩。
自然少不了比较。自己虽没读尽民国到现代所有名家散文,但大体也把握住了。坦诚地讲,看完周作人的散文,再看其他人的,我想扔书:“这算什么?”这只是从文字角度表达我的感动,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这里用A君,B君,C君代指其他作家,要不容易引起纠缠。A君文字像垒砖块,一板一眼地逻辑化——妈妈生了三个孩子,大明,二明和三明。B君像记日记,稍稍有些散文的样子,但不成形。煎不好的荷包蛋,感情如其中蛋液呼呼外流。C君要好多了,有散文之形,还侧出了散文之伤。但没把自己藏好,就差一点,哎!
再揣摩一下,作人的文字为什么这么舒服呢?他一生只写散文,杂文,心无旁贷。将本来应该用在小说上的感情,都挥洒在了散杂文上。毕其功于一役,炉火纯青。
白话文很不容易拿捏,因为其背后有科学逻辑的底子,极容易一板一眼。作者得用心操练这些小方块,稍马虎一些,就会露出呆劲儿。周作人话:“写古文是比较容易的,白话文则难。古文看似复杂,实则须走固定样式。让我指导学生,古文一年成矣,白话三年也不成。”我听不出水深水浅,因为我也不会写古文,我也没觉得白话有多难写,但总之就是写不好罢了。
周作人善将奔涌而出的真心,挡一挡,再放到纸面。为什么呢?直抒胸臆易有戾气,就比如我爱不加阻拦地骂娘,不雅。他将戾气一概抹去,让人觉得舒服。至于我,一直还在思考要不要遮挡感情,没想通,所以还会写得粗俗。前辈有王小波,自然舒适,直抒胸臆,但又总能将戾气遮住。这是个鬼精的小子,小时候半夜写诗,写不好直哭。他在评价《情人》的时候说:“普通人读起来感觉自然随性,像随手写下。但我不这么认为,文章的每段,每句话,都是作者精心的编排,改来改去,改到不能再改才算满意。”王小波《黄金时代》中有一篇改了二十年,老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