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争小故事——敌人的拥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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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社全新系列,通过在亲历者的回忆,感受战争残酷与冷暖。
来自“髑髅”师老舍恩菲尔德(Schoenfeld)的回忆:
1945年1月,我再次获得几天探亲假,我从布雷斯劳(Breslau)坐火车去了柏林。一到柏林,我就往北方赶路,去找我的父母。他们并不知道我要回家几天,当看到我时,他们都充满了喜悦。显然,我们都有很多话要对彼此诉说。第二天,我决定去战俘营边上散步,那里原来是国防军的一个营地。在营地的左边,我看到盟军战俘总是在玩一些球类游戏。营地右边的是俄国战俘,他们看起来不太一样,因为他们都很消瘦。他们的身体里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我和几个俄国人交谈了一下,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得到任何食物,而盟军战俘则得到了所有的食物。又一天,我去看了另一个营地,那里只有乌克兰妇女。母亲告诉我,那里的一个看守经常殴打这些妇女。这个看守就住在我父母家的街对面。我试着和他谈了谈,告诉他要谨慎对待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因为俄国人很快就会打到那里了!至于他有没有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探亲假结束后,我回到了布雷斯劳-利萨(Breslau-Lissa)。



1945年1月,俄军在布雷斯劳东南部的奥珀伦(Oppeln)和奥劳(Ohlau)附近夺取了两个桥头堡。布雷斯劳之战无可避免!但即便是在俄国人离得如此之近的情况下,城里仍是一片宁静与祥和。我记得自己与一些战友到城里去散步,还参观了旧市政厅。但当我们在抽烟小歇时,突然注意到一群高空轰炸机飞过城市上空。但在我们意识到这点之前,我们的周围已经发生了爆炸。显然,飞机一到城区边界就开始投掷炸弹了。我的脑袋被一块砖头砸中,血像杀猪一样流个不停。我的战友们立刻为我处理了伤口,并把我送去野战医院。我的头上至今还留着这个疤!野战医院位于城中的一个地堡里,那里还有一个党卫军的临时军事法庭。我无意中听到人们的谈话,他们似乎正在为行刑队寻找志愿者。我一听到这里,就马上离开了。第二天,我听说行刑队是要枪决一个被判处死刑的18岁奥地利男孩。我们都必须到场观看行刑,但当下令开枪时,我转过身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枪决一位年轻的战友,尤其是在我们距离战争结束那么近的时候。在此期间,我头上的伤口愈合了,我得向我的部队报到了。我的部队被部署在铁路路堤,那里是利格尼茨(Liegnitz)至布雷斯劳双线铁路的延伸段。在那里,一位二级突击队中队长向我们下达了组一支侦察队的命令,为此我挑选了六名战友出来。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战斗经验,但我们必须找出俄国人当时所在的确切位置。在我们去找俄国人的路上,前线的一切似乎都非常安静。我们经过几栋房屋时,突然听到一辆坦克和几辆其他车辆的声音。我的战友们明显变得紧张起来,我不得不让他们平静下来。那辆坦克是俄国的T-34,我之前在东线见过。这辆T-34离我们还有一段安全距离。我们大概等了几个小时,但后来发动机的噪音听起来很近了。我命令战友们悄悄地撤退,并保持低姿前行。我们必须尽快向指挥部报告此事。正当我们跑回自己的阵地时,遭遇了五名俄国士兵,其中一人有一挺转盘机枪或叫DPM轻机枪。我开始用我的机枪进行射击,并打光了所有的弹匣,接着我开始逃命。但在跑出300米后,我站在了一道很高的栅栏前。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翻过那道栅栏的了,但不知怎么,我就是设法快速翻了过去并继续跑起来。然后我听到了坦克的射击声,但它没有影响到我周遭的环境。坦克因为某种原因停了下来,保持不动。当我到达己方阵地时,那里有的只是一片混乱。军官们又喊又叫地跑来跑去,因为他们也束手无策了。铁路路堤后的铁路站场里挤满了年轻的士兵。显然,他们中的一些人对迫近的俄军十分好奇并离开了掩体。只要把头伸出来,就足以让你送命!第一个把头伸出掩体的人在几秒钟内就被子弹击中。我跑向那个死去的士兵,把他带走了。不久后,又有一个人被打死,因为他伸出头去看了看俄国人。我再也按捺不住,大喊道:“给我拿一支‘铁拳’来!”很明显,有一个俄国狙击手在树上盯着我们的阵地。虽然我也可以用我的MP40与之作战,但那样太冒险了。我拿到了“铁拳”,并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来瞄准狙击手。当我找好位置时,我手持“铁拳”,瞄准那颗树,然后开火。你知道,接着就发生了大爆炸,树枝飞得到处都是。狙击手终于消失了。

俄国人不断地把我们赶回城里,战争变成了只能逐屋战斗的巷战。有时,会发生双方同时占领一栋房屋的情况:我们在一楼,而俄国人在二楼!这种巷战对双方来说都很难打,许多人在布雷斯劳丧生。但在布雷斯劳期间,我从未放弃过自己所占领的房屋。有时,我会在同一个街区里待上八天,时不时地也能再次把俄国人赶走!我和战友们把自己安置在建筑物的二楼,从那里我们可以很好地观察到街道的情况。我们把一挺MG34架在房间靠后一点的位置,并用一张大木桌加以掩护。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迎接俄国人的到来了。但另一边却出奇地安静,甚至在夜间也十分安静。第二天早上,一些战友出去寻找食物。以他们找到的食物量来说,我们可以轻松地在那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另一方面,许多房子都通过地窖之间的隧道相互连接。我们的工兵在城中建造了一个完整的隧道网络,将所有的房子都连接起来。当我们被俄国人包围时,城里依然有大量的平民。

在我们的阵地前方,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广场。在广场的另一边,一栋房子的大门里突然出现了一门俄军4.5厘米反坦克炮。我的一个战友喊道:“有一门反坦克炮从门里出来了!”是的,俄国人使用的是4.5厘米反坦克炮,它是我们3.7厘米反坦克炮的翻版。我让我的机枪手等着,直到反坦克炮整个通过那扇门再动手。反坦克炮一完全暴露后,我就命令我的机枪手开火了。但只持续了几分钟,广场就再次变得空空荡荡。那门反坦克炮又不见了,因为它退回了之前所在的房子里。几天后,我们被转移到城中的另一个地区。那是位于城中奥得河流域的两条“胳膊”之处。在河中央有一座岛屿,已经被俄国人占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向我们开火,而我们也没有向他们开火!后来有传言说,要塞司令赫尔曼·尼霍夫(Hermann Niehoff)将军正在与俄国人谈判。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继续坚守阵地,但不要开火。


我们趁着这段安静的日子与俄国人打起了交道。我们让他们到我们的阵地来,他们答应了,然后发生的事情是你在其他任何历史书中都找不到的:我们眼含泪水地互相拥抱在一起!就在此前的几天,我们还在互相争斗,而现在我们却一起拍着对方的后背哭泣。我们像这样与俄国同行见了几次面,每次他们都说:“Woina kaput!”意思是战争结束了。随后,传来让我们收集所有武器的命令,以便向俄国人缴械。当这一切都完成之后,就开始了被囚禁的长途行军。那是一段盛大的华尔兹舞,由在街道上缓慢行进的士兵所组成。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中,一名俄国士兵走近一名德国士兵,想要抢走他的手表。一位骑马的军官看到了这一幕,他走近那个士兵,掏出枪,就在我们的眼前把他给打死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我们大致有点猜到,尼霍夫已经与俄国人谈判过,让他们不要干扰我们。那位军官转过身来对我们说:“Verbotten(不允许)!”这明确了他们遵守着与尼霍夫达成的谈判条件。经过几天的行军后,我们来到了一个营地——原帝国劳工组织的营地——那里有许多其他士兵。我们党卫军成员大概有10到12名。我们没有在那里待很长时间,就被分成20人的小组,每组都由三名俄国士兵看守。我们被带出营地,前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经过一天的行军,我们来到一栋房子里过夜。第二天,我们都得到了一把镰刀,我们只得开始下地干活。突然,我听到步枪的枪栓声。我转过身,发现其中一名看守用步枪指着我。然后他放下步枪,让我到他那边去。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而他正在点烟。当我走得足够近时,他把烟推到我的鼻子下面,让我把它放进嘴里。接着,他叫来了翻译,他告诉翻译,他在一战期间当过德国人的战俘,在那段时间里他遭受了恶劣的对待。然后他说,他无意向我开枪。你无法想象,当我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有多高兴。我的战友们后来告诉我,当那个俄国士兵把我叫过去时,我的脸白得像粉笔一样。在接下去的几个月里,我们被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直到最后来到苏台德地区的格鲁利希(Grulich)。那是1945年10月,有传言说我们将被运往西伯利亚。那是目前地球上你最不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开始和几名战友讨论我们该作何选择,是要去西伯利亚,还是要尝试逃跑?我能召集到的有六个人,分别是三名党卫军和三名国防军士兵,一天晚上点过名后,我们决定逃跑了。
我们逃出营地,一来到外面就下了山。我们不停地跑,直到来到一个废弃的农场。在那里,我们躺在干草堆里稍作休息。清晨,我们继续开始逃亡,直至抵达一条我们看起来很眼熟的街道,我们的队伍也就此分开了,三名国防军士兵决定走自己的路。我不记得我们走了多少天,但我们每晚都是在树林里度过的。有一天,我们讨论起是继续在树林里穿行,还是去走柏油路。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因为树林虽然安全,但行走不便;柏油路虽然更容易行走,但又不安全。我们最终决定接着走柏油路,但走了300米后,我们就遇到了三个手持MP38的波兰人。随之我们听到的是:“举起手来!”我们都被搜身了,他们发现了我的兵役证,还有一些晋升文件和授勋证书。我觉得这三个人比我们更害怕,他们急匆匆地把我们带去了最近的警察局。我记得那是位于下西里西亚一个叫巴特赖纳茨(Bad Reinerz)的小镇。我和我的两名战友分开了,我被送到了格拉茨。服役期间我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所以知道这个小镇。我们在格拉茨受到的待遇很差,我们不得不忍受看守们的虐待。每天早上点名时,他们中的一人都会打我们的后背并以此为乐。当他走过时,我们必须转过身,这样他就可以用枪托击打肾脏的部位。这很疼,有些男孩在他动手前就已经哭了。我受够了他的虐待。轮到我的时候,我转身背对着他,准备感受枪托击打肾脏的滋味。然而,当他向我打来时,我跳开了,所以他扑了个空。我迅速回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他全然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然后他转身跑了。有趣的是,在那之后虐待行为就停止了。有一天,我们发现战俘营来了许多高级军官。他们是战时与我们交战过的所有国家的军官。他们花时间与我们进行交谈,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很快就有机会自由发言了。另外要提到的是,自从这些军官来过战俘营后,我们的牢房门就一直开着了。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互相拜访,和老战友们聊聊天。然后,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一天到来了,可以回家的机会非常之大,但首先我必须要出庭才行。1946年10月8日,我被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押送到法庭。我得到一位会说德语的辩护律师。当法官进来时,我被告知坐下来并慎重地听他讲话。法官问我在战争期间射杀了多少波兰人。我的回答是:“一个也没有!”接着,他们完成了一些文书工作,最后法官说:“谢谢!你可以走了!”我得到了释放文件和一些钱,然后就可以走了。在回家的路途上,我先在柏林的一个隔离营里被关了几周,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因为我知道自己就要回家了。营地指挥官问我为什么想回家,我就给他看了一封我父母的来信。他说他会在早上拿到我的释放文件。回家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最后我总算抵达了父母家。显然,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回来,所以当母亲打开门后,她把我带进去见父亲,我们一言不发地相拥许久。我终于回家了,噩梦结束了。
那一年是1947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