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前情提要

一个追随着夜的孩子成了探险队的对手，他喜欢搞破坏，着迷于地球上曾存在过的武器。但小队成员们可不会放任他的捣乱，当好好教训过他一通后，难题又一次回到最初的时候，怎么让居民们接受地球呢？探险队能想出好的办法吗？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好吃星球

第二十三章 灵感之源

全文约5600字，预计阅读时11分钟

一

有人想观摩地球美景吗？有人想品尝地球美食吗？美味探险队将为您定制一日地球之旅，您将和我们一同探索……

他们没有听完就捂着耳朵逃跑了。

“是不是该收敛点？”星雨觉得他们的宣传太高调了，毕竟现在还有人认为地球只是幻象。

“别怕，长老都没有阻止，可见他们是支持的。”

可其实这段时间长老都不敢露面，他们无法面对居民们那众多又无法回答的问题，只能在禁区里躲着研究机器。

小队成员们在约定的时间等在五号舱门那，已经两天了，一个人也没来过，连靠近都不敢靠近，藻泥在重新生长，地球的恐惧力又开始蔓延。

但小队成员依然在出发前守在这儿，他们见人就宣传，虽然没有人听，但坚持下来没准会有起色。果然在这一天，有一位住在八区的居民来了。

他叫山知，在八区为各种零件画记录草图，是一名巡逻员。他三十多岁，满脸小心翼翼，背有点驼，背着一块长方形的料板，他来的时候摘下头顶的布帽子，把叮咚作响的薄铁皮箱子放在脚下。

美味探险队非常有礼貌的接待了他，所谓礼貌就是七嘴八舌地围到他身边，像抓住了一只神明。

“我想去地球看看。”他的话让孩子们喜出望外，但他的语气却不大自信。

“没错，地错没什么可怕的。”

“说实话。”他说，“我害怕。”他不断抻着衣角，“但我还是想去。”

他卸下背上的塑料板，向孩子们显示，那是一张图画，用刻刀浅浅刻上，再用漆笔涂抹过的，上面画的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零件，零件们相互交合在一起，拼成一副飞船的模样。

山知工作时画的零件是做记录用的，当有零件耗损和缺失时，创造者便会根据他画的图修复或重新制造，久而久之，他发现了自己热爱画画的兴趣，此后，他不仅临摹零件，也画人和飞船上所有的一切，用想法设计它们，将自己的思想和精神注入进去，他只要拿起笔，简单的生活中便注入了趣味，画画能让他安静，让他享受不同于此时的世界。他说，自己是一名画师。

他的画已经相当精美了，孩子们为他精湛的画技感叹，为此画好一个零件要观察很久，可他的师傅告诉他，你只会画飞船上的零件罢了。

“我是要证明给师傅看。”山知收起画板，“我画了飞船上能画的一切，现在想画不同的东西。”

“比如呢？”星雨问他。

“飞船之外的世界。”山知说，“我的老师觉得我画不出来，但我不甘心，虽然曾经也画过一幅。”

“他看了怎么说？”清二好奇地问。

山知却摇摇头，“我没拿给他看。”

“为什么？”

“当时飞船之外只有大窗后的宇宙，那里是唯一可以看到的外部世界，可什么也没有。”山知叹了一声，“我只是把画板涂成了黑色。”

“太空的确是那样。”艾由理解他的苦恼，“但地球可不一样。”

“嗯。”他说，“那时候我就想，到底哪里还有外面的世界，于是我就开始研究白星，按照传说中它的模样，可是，等我画完这后，结果却还是那样。”

“哪样？”

“什么也没有。”山知说，“我画了一幅全是白色的画，上面什么也没有。”

“因为传说中白星只有白色。”艾由说。

“对。”山知点头说，“但现在我听说，飞船就在地球上，那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景色，我既然向师傅做出了保证，就决定到地球上看看，画一幅世界之外的画。如果还画不出，我再也不画画了。”

“这次你一定能画出来的。”小队成员们倍感信心，地球上能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就怕你的颜色不够用。”艾由笑着说，地球上最不缺的就是颜色，除了白色。

大家七嘴八舌的为他拿主意，艾由说她的嘴溜子可以找到许多美丽的花；星尘则说可以画画石头下的昆虫世界；星雨极力推荐大海；而清二说，如果敢去森林的话，那里有一座环湖的香菜岛；祖先爷爷不断提美世佳山和梯田；大家又想到了合作菜园。他们就这样说着，随手就把舱门打开了，而舱门一开，山知忽然害怕地躲到了孩子们的身后。

“你们怎么就这样把门打开了？”

“不然要怎样，还要举行什么仪式吗？”孩子觉得奇怪。

“得先检查一遍，有没有什么故障，再测试，判断零件强度，写一份测算报告，获得耗损力递增数据，然后才能开门吧？”

大家惊呆了，“太费事了吧。”自从让嘴溜子接了一条便捷的线后，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按一下就开门的。

但山知是巡逻员，工作讲究细致认真，他认为这样打开舱门实在太草率了。

“我要先测算一下外部环境的压力值。”他从箱子里取出压力表，准备把探针伸出去，星尘才没管他，往向外一蹦，直接从悬梯上跳了下去。

山知的表情僵硬在迎面而来的风中，阳光带着高山、森林、草原，一同刺进他眼眸深处，他说不出话来，被孩子们推搡着，从悬梯上一步步挪下去。

他是第一次碰到风，碰到阳光，第一次见到这么广阔的地方。

可他双脚刚一落地，马上就转回身去，“不不，我不去了。”

但好不容易让一位居民下船了，怎么可能再放他回去呢？孩子们挤着他，“答应老师的事怎么能不算呢。”他们一边怂恿，一边向外推着他。

好在他的腿已经变得软绵绵的，顺利地将他扯到了草原上。

等山知的灵魂回归时，孩子们已帮他摆好了画板和刻笔，等着他作画了。

二

今天的景色非常不错，白云的样子像一群在追逐的鸟儿。微风不紧不慢的，把草原撩抚得恰到好处。阳光一半在云里，一半露在外面，溅出一道光带，光带半穿进风里，正打在山和森林的侧面上。

这幅景色太适合描绘在画板上了，唯美、宁静又空灵。

可山知却满头大汗，他一遍遍画着，却是心神不宁的。

可他画的那是什么呢？

孩子们看得一头雾水。

他画的草原哪是草原，确实是绿的，却是生满了绿锈的电路板，森林也不是森林，是溢出食槽的藻泥，鲜花全是螺丝钉的模样，大地上到处竖立着板手和钻头，远处的群山则是一面面连着电线的墙，而天空上竟然挂着一颗六角形的电灯炮，而下面还有一个开关！

“这是你看到的？”艾由惊讶极了，山知画的全是飞船上的零件，没一样是地球上的。

“是我……我画错了。”山知也意识到这一点，赶紧结巴着修改了一遍，把拨动的开关改成了方形按钮的按键。

“草也不是这样的？”星尘都看不下去了，他在地上拔起了一棵，拿给山知看，“你看，上面没有螺纹。”

可山知却喊了起来，“放下，放下，你把它弄坏了！”

星尘觉得莫名其妙。

山知不安地看看四周，“它坏了，地球会出问题。”

“怎么会啊？”

“哪怕是一件不起眼的零件也会引起系统的连锁反应。”

山知赶紧拿出了测定仪，对草进行了测试，“看起来有韧性，拉抻力却很勉强。”他害怕地说，“不行啊。”他放下画笔，“地球也太容易坏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山知似乎心灰意冷了，把刻笔放进箱子。

看他坚决的样子，艾由赶紧提出新的建议，“就算画不出来，至少还可以尝尝地球的美食。”

“不，地球上的所有零件我都不了解，这样呆下去地球会毁灭的。”

“怎么可能？”

“对了，你可以画画动物嘛，在飞船上你可没见到过动物。”星尘想了起来，“晨梦居民那有动物。”

少西的那一夜虽然如梦如幻，但拿来的猪肉可是货真价实的，孩子们正想去再去用菜换点猪肉，现在正是机会。他们带上了玉米，又围住山知，强迫他踏上了旅程。

虽然山知很不情愿，但动物还是说服了他，这一路他半闭着眼睛，只敢踩在石头上走，地球在他眼里似乎很脆弱，上面生长的一切都是零件。

按过曾经来过的路，他们又来到了少西的小木屋这儿。

他正喂给猪喂饲料，猪吃一种草，吃完就在院子里跑。

“啊！它把地球的零件吃了。”山知又开始了。

“我正要找你们帮忙呢。”少西收下玉米后高兴地说。

“好。”星雨说，“可今天我们是带山知来画画的。”

“画猪吗？”

“他想画动物。”

“那就留他在这儿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别的东西。”

“可我现在不想画了，我想回去。”山知对那头猪非常畏惧，并不敢靠近它。

“他画不出来。”星尘无奈地说。

“哦？”少西接过他刚刚的画看了看，“是这样，缺少的是灵感。”

“灵感？灵感是什么？”山知忙问。

“灵感是长在土里的东西。”少西指着院子角落的一株植物，“你看，灵感就埋在土里，有了它你就会画了。”

“是一种设备吗？”山知听说过灵感，他的师傅告诉过他，灵感就是开启想像的大门，而他缺少的就是这样东西。

“算是吧。所以请你照看一下，回来我就告诉你怎么用。”

山知没听明白，但少西说完就带着孩子们嘻笑着走出了院子。

山知忐忑的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这猪的模样的确吸引了他，样子从没见过，也在偷偷看它。山知摆好画板，手拿刻刀端详了它好一会儿，他又看了眼那株叫灵感的植物，这样就能画出来？他心想，决定试一试，画这只猪。

可他马上就发现，这只猪并不是理想中的模特，它太好动了，也很好奇，总是来回跑，每当山智要把它的外形勾出来时，它就又跑了，和篱笆打起架来。

“零件是不会动的！”投入到绘画氛围中的山知忘记了胆怯，忽然被这只奔跑的猪弄得生气起来，他把笔往地上一摔，气哼哼地跑过去，双手抓住猪的耳朵，把它从篱笆后面抻。可猪的脾气也不好，耳朵被拽后它的四条蹄子一同向后顶去，把他抻了一个大跟头。

当它转头再看向山知时，他又感到害怕了，躲到画板后面，猪看了他一会儿，又去拱篱笆了。

他感到实在没办法画对这头猪了，他失望地想回飞船，可其它人还没回来，只好忧伤地看着角落的那株灵感。

那是一株有长条叶子的植物，四散开来垂在地上。

但这玩意怎么就是灵感呢？他想，但这是地球，也许灵感就是这种东西也说不定。

山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伏在它边上，它像一条条电线，而电线上生满了绿叶。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器呢？山知往叶子下面看，并没看到有按钮，那它是怎么操作的？

他下定决心要弄个清楚，便拨开了其中一片叶子，露出粗壮的一截，他没想到电线下面会有这样的躯干，而躯干上竟然没有螺丝，卡进地面里，好像钻了个洞，把地面拱开了一些。

山知不安起来，他开始拿出仪器测试地面的牢固度，惊讶地发现脆弱地不值一提。这里很快就会塌掉的，他想，而这个叫灵感的仪器正加快进程。它附近的地面已经有些开裂了，再这样下去整个洞口就会破开。

山知立即想到通知维修员，可马上他意识到这里不是飞船，没有维修员可以过来。山知用手攥住叶子，轻轻向上一提，想看看能不能把它从破出的洞里弄出来。但它纹丝不动，可下面的裂痕实在没法让他安心，于是又加大了力气，可叭地一声，一片叶子竟断在了他的手掌上。

山知尖叫一声丢掉了那叶子，他赶紧左看右看，风还在吹，阳光依然照在脸上，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可明明叶子断掉了，肯定是有哪里出问题了。他陷入焦虑中，开始思考灵感这台机器的作用，是它引来了风，呼唤了阳光吗？他不确定，但肯定有哪些功能失效了，因为坏了一个零件。

或者是灵感会永远的没了，他难过的想，这样一来就永远画不出画了。

正当这时候，那头猪走了过来。

它盯着掉在地上的叶子，吭哧一口就把它吃进了嘴里。

山知吓坏了，“快走开！你把灵感吃了！”他大叫着。

猪可没管他，扇了扇耳朵，又靠近了一步，对着那株灵感咧起了嘴角。

“对不起。”山知忽然对它道歉，“请别吃掉灵感。”

那猪似乎听懂了，对他点了点头，接着，它一头扎下去，开始啃食那株灵感。

山知大叫一声，拿起塑料板拍在了它的头上，猪哼唧地尖叫起来，板子在它头上断成了两半，它瞪起一双小眼睛吃惊地看着，随后，转头就跑了。

灵感的叶子已经被吃光了，土地裂得更开了，露出更长的一截，“对不起。”他难过地跪在那株植物边上，“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跪在地上，双手伸进泥土，刨去四周的土。

这块地面完全被破坏了，可能永远也修不好了，他想。

但大地并未他所想的那样坍塌，他发现灵感的下半部分已经松动了，他再次提了提，一片须子从土里被拔了出来。

灵感是一个上面圆柱下面尖锥的东西，那锥尖歪歪扭扭的，连着无数的须子，是这些须子扎进了土地，让它和土地结合在了一起，这种零件太奇怪了，山知从来没见过。

他观察着它，细细研究它的作用。

而这时候，孩子们终于回来了，而在他们手中的筐里，装满了一株株的灵感。

山知的画板坏了，但少西很快用木头给他做了一个新的画板。

少西开始为山知讲解灵感的用法。

先烧水，把灵感切成片，放进盐，把猪肉和灵感一同倒进去煮。

没一会儿，萝卜排骨汤便做好了。这汤里还有青菜、香菜和玉米粒，喝起来十分鲜美。

“这就是灵感吗？”山知吧嗒着嘴，又盛了满满一碗。猪肉的肉香沾满了汤汁，萝卜的清爽又化解了油味儿。山知一口接一口，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食物。

“可是，为什么叫它灵感呢？”山知不解。

“灵感不是萝卜，而是好吃。”星雨为他解释道，“好吃日记里就说过。”

【好吃日记-灵感之源】

做菜是需要灵感的，如果一直在做菜谱上的东西就没意思了。

我喜欢尝试用不同的做法来做新的菜。

我曾经做过一道最辣的菜，我找了十种最辣的食物，有辣椒、辣椒粉、葱什么的，混在一起炒，起名叫大十辣，那味道真够劲儿，应该属于黑暗料理那一类。

我还用淀粉和大量的名牌烈酒炖蘑菇，虽然还是有点黑暗吧，其实味道很不错，混满酒味儿的浓汁满满沾在蘑菇上，只不过就是会醉人罢了。

当然我也试过清淡的，比如蒸包子时不用松针，而是用了茶叶，别有一番风味。其实食物是可以混搭的，只要慢慢品味、满满尝试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以前画画的时候我有一阵总是烦躁，后来就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一边观察要画的东西，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心神不宁啊。只要定下心来，慢慢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所以，菜可以有不同搭配，食物与其它的也可以搭配，世界上的万物都有共通的点吧，我想，就是因为这些互通，才让人有了灵感。

吃完饭后，山知开始了做画，美味的排骨萝卜汤温暖了他的胃，很快，他就把画画了出来。

其它人定睛一瞧，在他的画上，山被画成了一颗大萝卜，地上也全是萝卜，而天空，一片片云全是萝卜的样子。

“不错嘛。”但艾由这样说，“你终于画出地球之外的东西了。”

没错，虽然画上全是萝卜，但什么零件也没有了。

“因为我观察了很久的萝卜。”山知笑着说。

“现在这幅画可以拿给师傅看了吧？”

“嗯。”山知点点头，他站起来，走到火堆边，将那幅画丢了进去。

山谷的天空上，星光闪烁着，山知对着最遥远的那颗星说道：“老师，我画出了飞船之外的东西，而且我也知道，食物中是有灵感的。”

孩子们也看向天空，他们都明白了。

艾由也看向星空，“会画出更多的。”她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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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狼行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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