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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77话。

【前情提要】

一直被大家视作恶龙的A集团，终于正式登场了，活体牛肉上市，开始在卖肉的同时推崇一种“食肉者们想要的生活”……天下兴亡，肉食者谋之。

而北浮游也开始行动了，他邀请星宿海，一起肢解A集团。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七十七 韭菜的自我修养

全文约40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一

时代的浪潮永不停息，然而，人们只会看到弄潮儿的故事，只会记得风口浪尖的人物。构成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不过是台下的观众，浪潮下的水滴。

所以，在孙白糖一夜之间，从楼顶的偶遇开始成为弄潮儿的时候。

和他在同一家打工还债的王白糖的故事，则无人在意。

王白糖家里据说祖上也是出过秀才的，只是，从他爷爷那一代开始，他们家世世代代就都只是观众。

王白糖还记得，当大瘟疫时代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刚好是史上最惨的那届大学毕业生，毕业那一年，许多城市都封城了，他的被封在了学生宿舍里，而她同一个大学的女朋友则是因为回老家参加亲戚婚礼，而被封在了老家。

半年后，他的女朋友也没有返回大学所在的城市，直接通过快递拿到了毕业证，大家视频连线拼了一张视频会议窗口照片作为毕业合影。

王白糖的爱情结果就不用说了，以毕业即分手告终。

然后，毕业了，人类的疫情过去了，动物的疫情却在持续，王白糖去平安京找工作，用租房平台签了网贷租房协议，又赶上了租房平台暴雷……

王白糖被逼得差点只能回老家，最后决定搏一搏，想去找个包吃住的工作，比如去做保安。但是，因为他是近视眼，长得又不够壮实，保安都当不上。

最后，去了饭店应聘，据说，保安，饭店服务员和牛郎，是大城市里最常见的三种包吃住的工作。

王白糖做了两年饭店服务员，甚至爱上了这份工作，觉得比去公司当程序员有趣多了，至少，这里的分工明确，你是跑堂的员工，就不用操心别的事情，即使甲方要求修改，也是厨房的厨师会在修改菜品的时候，顺便修理顾客。

当孙白糖来店里报道上班的时候，王白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孙白糖说句话，真巧，我的名字也是白糖～

然而，等第二天的时候，孙白糖就没有来上班了。他当时还替孙白糖感到可惜，连饭店的工作都胜任不了。

直到一年多以后，王白糖在网络财经节目上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美女主持人专访孙白糖！

屏幕里的孙白糖说，“我和王巧合王总是在我打工的饭店第一次相遇的，那时，我注意到了他，他没注意到我……”

正在边吃泡面，边看视频的王白糖此刻感慨万千，同样的名字，同一家餐厅工作，为什么这个人就成了新兴富豪？而自己，还在宿舍里吃泡面？做梦才能见到美丽的女主持人？

为什么，有的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却成了一个故事的主人公？

而自己只能成为一个听别人的故事的人？

二

虽然自己是学编程出身的，但是王白糖并不喜欢科幻电影，也不喜欢科幻小说，甚至不喜欢那些互联网大佬。

因为，他知道，那些人谈论的那些事，都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

登月这件事，对于大多数小老百姓来说，就是听到个消息，在电视上看个视频报道。那些被称作科幻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在我们的青春时光中，无法得到普及的事情。

有的人整体在讨论的豪车，他可能一辈子也买不起。有些人说起科幻来头头是道，自己却连个对象都没有……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幻的事情投入那么多精力？

不过，也是一种逃避现实而已。

王白糖觉得自己活得很踏实，认真，不喜欢空谈那些虚幻的事情。

大瘟疫时代刚刚开始的时候，肉类开始限购，价格飞涨。那时，他觉得这就像肉价以前也上涨过几次，一定会有市场之手来调控的。

现在肉价都上涨……那就先不吃肉吧。

女朋友说他没有上进心，在肉类开始需要凭票购买后，女朋友和他分了手，后来，听说她和一个倒肉票的票贩子在一起了。

王白糖觉得这样一个连吃肉的诱惑都抵抗不了的女人，不是个好女人，根本配不上自己。

而什么样的女人能配上他？他希望对方和她一样懂事，知道如何与现实的各种匪夷所思周旋，能乐观地热爱生活，而不是成天愁眉苦脸，心中都是嫉妒，话语里都是愤愤不平。

那些热衷于给人做媒牵线的朋友和亲人们，听到了他的这个要求，反而来劝他，如果你真的懂得热爱生活，就应该有个什么样的女朋友，都能自我说服，都都感到开心，而不是对自己的生活没要求，却对女朋友有要求。

王白糖对大家的嘲讽，并不在意，他试着接受肉票开始越来越珍贵这个现实，他把自己分到的肉票，都攒了起来，他觉得可以把肉票卖了，只要自己不收购别人的肉票再倒手卖掉，自己就还是个正经人。

他的肉票攒了一年半，有了一百八十斤的量，他听说，有的家庭开始像很久以前的人们结婚时那样，会自己家雇佣厨师做流水席，而不再去饭店定婚宴，因为很多饭店使用的肉，来源可疑。

甚至有的人，在吃小饭店的肉的时候，感染上了病毒……

父亲说，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改革开放前，各种物资都很短缺。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以为物资富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其实啊，人类大多数历史时期中，都是处于物质匮乏的现实中……我们国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满足人民群众们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这个任务，任重道远，前路坎坷啊……

三

王白糖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好运气的人了。他因为看中了一辆骑行自行车，终于下定决心把肉票拿出来卖了，他没有卖给肉票贩子，而是直接卖给了自己打工的饭店。采购也是厨师长的能力的考验，油水的所在，大家都知道王白糖在攒着肉票，厨师长早早就和他打了招呼，自己愿意按市场价买他的肉票，再送他些东西。

王白糖用卖了肉票得到的钱，和自己的一些积蓄，终于买了一辆骑行自行车，他觉得骑行是一种生活态度。

这时，他才听说，有种叫做“液态肉”的人造肉制品，开始在市面上出售了，安全卫生还便宜，据说，是用培养槽养的肉，不是来自动物的肉，不会有病毒。大家都在议论着，果然科学和市场是无所不能的，肉价上涨，就一定会有能代替旧的肉类产品的新的肉类商品诞生。

王白糖倒是不在乎什么液态肉，还是A集团计划要推向市场的活体肉，他只是庆幸，自己在肉价跌落之前，把肉票都卖了个好价钱。王白糖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是个能迎接生活的挫折，并从中获利的人。

他参加骑行活动，开始和玩骑行的人玩，然后，他才发觉这个圈子里的女孩很少，而且，玩骑行的姑娘们，对骑行装备都很讲究。他除了有一辆只算入门级别的自行车以外，其他装备都不够专业，只能算是个野路子。

他有些自暴自弃，想要借酒浇愁，然而，到了夜市的摊子上，啤酒还是很便宜，下酒菜却都不便宜。大排档的老板，小声问他，客人，你是要吃真的肉，还是吃人造肉？人造肉还分小作坊的肉感肉，和现在最流行的液态肉的成品，价格天差地别，我是个老实的做小买卖的，我只能保证不以次充好……

想要借酒浇愁的王白糖，此时觉得更愁了，连痛快撸串都做不到了……

四

还是要赚钱，王白糖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开始兼职，饭店服务员的工作是串休的，有人喜欢值夜班，有人喜欢白班，王白糖就研究大家的排班表，试着和不同的人换班，来挤出规律的休息时间，开始自己出早市和夜市，去当个小摊贩。

王白糖决定自己创业了，他找到了一种很好的新产品，也是刚刚上市的一种科技产品，叫做“高肉纤维”，是一种新兴的人造肉产品，价格非常便宜，但是用它做原料，配合淀粉和调味素，可以做出各种类肉制品。

随着高肉纤维的上市，王白糖看到各类小吃摊开始复兴了，他觉得自己也是这种市场繁荣的幕后奋斗者之一。

王白糖也是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一家新开张的中盘批发商那里进货，他偶然看到过中盘商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算账飞快，对员工和来采购的客人都能嬉笑怒骂，轻松应对。

王白糖觉得，这样的女人，就是自己以后找女朋友的标准。

因为开始做高肉纤维的生意，王白糖才开始认真关注起来了人造肉市场的发展。他才知道了到底什么叫做活体肉，什么叫做液态肉。他也听其他的摊贩说起，等到A集团的活体肉上市的时候，这个市场才能最终决定各类产品的价格。据说，现在高肉纤维虽然卖得便宜，那是为了抢占市场份额，和液态肉竞争。等A集团的活体肉上市以后，也许，制作液态肉的那家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可能就被挤垮了，到时，制作高肉纤维的公司就会抬价了。

王白糖这时开始关心，去哪里买高肉纤维的公司的股票？

王白糖觉得现在自己不再是个无所事事，随波逐流的年轻人了，他是个目光远大的有自己事业的青年才俊了，他以后要过上有肉吃，有个贴心老婆的幸福男人。

五

那家叫做吹牛美味的A集团的控股公司的产品，终于上市了，还有那一系列复杂的衍生产品生态链，看的王白糖目瞪口呆。

原来生意还可以这样做啊？

王白糖对其中的交友环节和产品收藏增值环节最感兴趣，他觉得，能很好的做菜的姑娘，一定很有品位吧？

于是，王白糖咬咬牙，定了两份高档牛肉，然后，扫码下载app，录入自己的个人验证，开始了“高档社交俱乐部”的生活。他在自己的空间，时不时发自己上班的餐厅的照片，还有厨师在后厨试作新菜的照片。

他也试着开始收藏那些高档牛肉，反正厨房的冷藏库里有的是地方。很快，他发现app平台的官方，开始招募会员中的活跃分子，去组建各种同城俱乐部，他仿佛想起了自己上中学的时候，网上那些论坛上的玩法。于是，他主动报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小干部”，他相信励志书上说的，学会经营人脉，是一个人成功的开始。

他组织了几次线下活动，开始试着给自己打工的餐厅和跳槽同事去的餐厅拉客，组织大家去聚餐，他也学会了和餐厅要优惠价，甚至要抽成。他觉得吹牛美味研发的这个肉食者社交平台真的太好了，果然会员的素质都很高。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说自己是餐厅当服务员的，所以，擅长做服务工作，希望朋友们能一起玩好，别和自己这个跑腿的客气，我已经习惯为大家服务了。

王白糖，乐观，努力，知道进退，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有更美好的明天。

直到，他在视频平台上看到了孙白糖现在的样子。

他才忽然觉得人生，真的不公平啊。

很快，他就又平静了下来，他觉得，他自己又多了一个聊天的谈资。

就像很多人在日常聊天时会经常试着找出自己和名人的共性，有肉会说，我和A集团的老板是老乡。有人会说，那个女明星上中学时和我表哥搞过对象。有肉会说，那个乐队还没出名的时候，我就经常去livehouse看他们演出了。

王白糖则会说，你们知道吗？我和那家刚和A集团叫板的五众生肉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曾经是同事，而且，我们的名字都叫白糖。也许，我比他更甜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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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游戏《半衰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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