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水库惊魂（下）

室内的灯光已经熄灭，在打开了木门处，团隐约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今夜的月色很好，但还不足以让人轻松看清黑暗中的事物。但看上去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团这么想。

他再次蹑手蹑脚地从墙上爬了下来，然后猫身躲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悄然等待着那个女人的进一步行动。

很快，他听到了金属链条被人解开的清脆的晃动声。伴随着一段刺耳的嘎吱声，院墙上的栅栏金属门被打开了。

一个女人从中走了出来，她浑身包裹的严实，漆黑如墨的兜帽外衣遮住了她的脸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世纪的女巫或者邪教徒，而非孤儿院的管理者。不过团很确信那绝对是他昨日在孤儿院里见到那个的女人。

开门之后，女人没有立刻行动。她警惕地四处张望，似乎想找出潜在的窥探者。黑暗的孤儿院静得可怕，甚至连虫鸣鸟叫都远离了这一片不祥的土地。

糟糕，团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惊吓到了那些本该啼鸣起来的昆虫和鸟儿。他开始担心起来，担心那个女人会因此意识到他的存在。

然而，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微妙的变化，就好像这种场景在这座孤儿院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在观望一番后，伸手合上了栅栏门，掏出钥匙将其再度锁上，然后径直朝着下方的穆家村水库而去。

女人的视力似乎看很好，她手上没有提着夜灯，却拎着一大袋不知是何物的黑色塑料袋。塑料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味和腐败的气息，这让不由让团的心情猛然紧张了起来，他只能希望这是厨余的水产垃圾。

女人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中，终于来到了穆村山水库的边上。团远远地跟了上去。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决定尽量离那女人远一点，免得像刚才那些险些被她识破。

午夜的月光，时隐时现，时而在湖面上洒下粼粼的金色光华，时而将水库的湖面时而笼罩于深渊般可怕的阴影之下。

女人在湖边停了下来，对着月光下的水面发出了怪异而暗哑的呼唤。明明听起来像是充满疯狂意味的轻声低语，但却可以传得老远，即使远处躲藏于槐杨树的阴影下的团也能够清晰地听闻每一词每一句。

“Ya ilyaa Pittothnyth nog geb,ya ilyaa Eleking goka shan-gof'nn.Bug fhtagn!Bug fhtagn!Ee ya!Ee ya!”

女人在午夜的微风间低声述说，这语言听起来既不像是英语，也并非俄语，但语句中确实带有某种诡异不安的玄妙感。

那女人也许是疯了，团这么想。然而接下来，从浪潮涌动的水面中一跃而出的东西，让他开始彻底地怀疑今夜他和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先疯了。

伴随四溅的白色泡沫，某种令人作呕的黑白蛞蝓般的庞然大物，缓缓地从波涛翻涌的湖中漩涡中显露出水面。

它看起来就像是海兔和蝾螈怪异的混合体，头上生长着一对月牙铲形状、如兔耳般笔直的向上耸立的触角，肥硕黏滑的躯体后拖着一条修长而湿滑的尾巴。

这生物的身体散发着珍珠般光泽的白色光芒，浑身遍布着不规则的黑色条纹，这使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头由数十张破碎的巨大纸片拼凑而成的大型纸模而非一头栖于水中的怪兽。

怪物或者说巨大的怪兽蠕动着两侧宽大的白色足叶（看上去就像是乌贼那样的，位于身体两侧的肉鳍）朝着水边女人的方向游去，一时间浪潮汹涌。

团很快就意识到它绝非是产自于地球之上的生物，它显然具有某种地球生物不具备的变形能力。当它蠕动着强而有力的侧足（或者说肉鳍）蹒跚地登上芦苇丛生的湖滩时，那些肉鳍就怪异地转变为不带爪子的鳍状肢。

阳光下，怪物在岸边低伏身体，愉悦又可憎地接受着女人的投食。月牙铲形的头角上电光兴奋地闪烁，团开始感觉头晕目眩，他不知道今夜所目及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而就在这一刻，团遭遇了他这一生——至少是上半生——所见的最为恐怖至极的一幕。

简单的说，团看到的东西并不复杂。惨白的电光之下，女人停止了投食，不紧不慢地回转身体，直到面朝团所在的方向为止。然后她轻巧地摘下了兜帽，并对暗中窥探者报以嘲讽的讥笑。

冰凉的恐惧深情地拥抱了团。无疑，女人早就发现了他，她故意引领他，带着团来到黑色深渊般的水库边，让团看到了那从水面缓缓向岸边蠕行的蛞蝓般的怪物。但这远不是最令团心生恐惧的源头。

当女人伸手摘下了兜帽的那一刻，团感觉就连头顶的月光都变得愈发险恶起来。他浑身颤抖，心跳与呼吸变得急促，一阵无力的眩晕感从心头涌起。

我看到了什么？我到底看到了什么？团这样问自己。他知道，在兜帽之下的那张脸绝不是一张面带哂笑的女人之脸，但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

团有些羞愧，觉得自己的行为玷污了勇敢无畏的退伍军人一词，老实说，他还从未如此紧张恐惧过，即使过去与敌人和歹徒刀枪见血，远比不上今夜带给他的恐惧强烈。

毫无疑问，那个在怪异的月光下，在黑暗的水库边的不祥之物，远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在连帽衫之上的，并非是一个属于年轻女人的靓丽容颜，它甚至不算是个人脸，确切的说，那可怖的面容甚至连高等的哺乳类动物的毛茸茸的面容都算不上。

两团圆润凸起的反光晶体分布于几丁质外壳包裹的卵形头部的左右顶侧，这些昆虫复眼一般的椭球形晶体在月光下反射着令人不安的红黄色光芒。

在原本属于女性樱桃小嘴的位置上，一整套蝗虫般的咀嚼式口器开合不定，可怕的语调脱口而出。

接下来，怪兽的头角闪烁得更加强烈了，团感觉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白光，一生的种种经历从脑海中飞快闪现，他觉得自己看到一些破碎的、模糊不清的画面，那些只在一直困扰他的古怪梦境中出现的人和事，现在又一次找上了他。

惊吓、疲惫、夜晚的寒冷以及怪兽进食时因兴奋而释放的电流和怪异闪光的多重作用下，团终于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醒来时，团发现自己正躺在水库边泥泞的浅滩上，战友李谷乔正紧张地守在他身边。

“你好久都没回应我，于是我就顺路找了过来。院子中没看见你，我一想到你对水怪感兴趣，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过来了，却没想到果然这里找到了你，你这是不是落水了？我早让你看着点路的，怎么样找到水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