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我想为你背课文（下）

 

从那个晚上开始，包括之后的一整个周末，我和李笑阳都是在小哥哥的家里度过的

 

一开始我其实根本没有打算在小哥哥家里留下的——但是好不容易把李笑阳背上的伤口整个儿清洗干净涂上药之后，我就注意到了一个很难办的事情，那就是李笑阳好像已经没办法好好走路了。不光光是走路，看他当时的动作，扶着他在小哥哥的床上趴下之后，我就估计他之后恐怕是连爬着坐起来都做不到了

 

“咋了？”

 

我当时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马上就发现了，回头问我

 

“……你明天要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这样子，明天根本也动不了吧？”

 

“嗯哼，那有什么办法”

 

他对我翻了个白眼，明明疼得已经笑不出来了却还是强装着咧了两下嘴“就躺两天呗，大概好了就可以动了，反正躺两天也死不了人”

 

其实他的答案让我觉得有点儿吃惊，因为我还以为他就算瞎掰也会随口跟我胡说个什么办法呢，或者跟我说这点疼不算啥、第二天他照样爬起来，或者说不定他真有什么办法也没准，毕竟他是李笑阳

 

所以他这么直接地说躺两天死不了人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那你不用吃饭？”然后我又问，虽然问完我马上就意识到我其实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你以为我吃饭要跑多远”

 

李笑阳回头又瞪了我一眼，眼神好像在说我根本是明知故问

 

那个时候，我也说不上为啥，就觉得我不能那么放着李笑阳不管

 

犹豫了一下我就又走回到床边上蹲下

 

“你把钥匙给我呗”蹲下之后我对李笑阳说“我下去拿下书包和作业就上来”

 

“嗨哟？”李笑阳愣了一下，然后又咧嘴笑起来“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可怜想陪我吧？”

 

“别废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其实不太好意思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是继续催促他“快把钥匙给我呗，在哪里？”

 

然后李笑阳才回答我说是在他之前扔沙发上的裤兜里

 

差不多就是那样，那个周末我就在小哥哥的家里留了下来，除了偶尔扶着李笑阳起来去上厕所什么的，其实还请他吃了两天的饭

 

虽然李笑阳之后死都不肯承认，不过我还是得说，那时候还好我留了下来，不然李笑阳那天晚上说不定真会死在小哥哥家里——而且我想之前我会觉得不能丢下李笑阳不管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猜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毕竟我还记得我这几年唯一的一次生病发高烧，就是因为被哥哥打了之后伤口发炎才烧起来的

 

我发烧的那个时候还只是因为一个小伤口而已，而李笑阳现在身上是那么大块的一个伤口，如果不发烧的话就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总之那天晚上睡到半夜，我就真的被他两只滚烫滚烫的手给摇醒了

 

“傻子越”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然后我就听见李笑阳在喊我“快帮我去客厅倒杯水去，我要渴死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我也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李笑阳只是单纯想喝水而已；等爬起来挪进客厅拿了杯子倒了水，我才想起来刚才李笑阳的手好像烫得有点吓人了

 

“李笑阳？”

 

稍微清醒过来，我看了眼手里盛满冷水的杯子，想了想还是放下来，跑进小哥哥的卧室把灯打开

 

“干嘛？”

 

李笑阳当时应了我一声，好像很使劲一样才说出来似的，不过音量比平时还要小，我就知道我应该是猜对了

 

爬上床一摸他的额头，果然和他的手一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我对他小声喊

 

“发烧就发烧呗，老子的水呢？”不过李笑阳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一样，虽然声音已经明显越来越有气无力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有那么一下，我有点儿不知所措，然后才努力回想起以前哥哥这时候都会做些什么事情

 

印象中，哥哥是会先去烧一壶热水来着

 

然后，好像要拿温度计量量体温吧？然后我记得是要看温度来着，如果高于三十九度就吃整片的扑感敏，低于三十九度就吃半片，但是小哥哥家里会有那种药吗……

 

还有要用热毛巾擦下身子来着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把手伸进被子又摸了一下李笑阳身上没伤口的地方，本来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出了很多汗的，结果好像一不小心又把李笑阳给惹怒了

 

“老子现在没心情，别乱摸！”

 

他吼了一声，带着很少见的非常非常不耐烦的口气

 

我估计他现在应该是真的是非常非常难受了。

 

“……你等等啊，我马上去烧水”之后我就赶紧又爬起来，从床头边摸了眼镜戴上，然后急匆匆地又跑出卧室

 

那天晚上，等我终于学着哥哥的样子把能做的都做完之后，时间好像就已经到了快四点的样子了

 

还好小哥哥家里真的有和我在家时候用的一模一样的药，不然我可能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给李笑阳稍微灌了两杯温水之后他好像就又睡着了下去，虽然睡的应该也不沉，因为在我给他擦身子的时候，他时不时地还是会睁开眼睛，回头看我一眼，虽然好像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眼睛虽然睁开也只睁开一半，然后一会儿就又闭上了，只有眉头一直皱着，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呼吸也特别地重

 

我其实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看到李笑阳这个样子的

 

那个时候的他，怎么说呢，给我感觉和之前的每个时候都不一样

 

肯定不像平时那样那么让人讨厌的感觉，但是也不像是寒假里的某些时候那种有点儿温柔又有点儿霸道的感觉

 

虽然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好

 

所以等他第二天烧终于退下去之后，我也完全没想到他会和我说那声谢谢，在我之前的印象中，我还以为这句话和他是绝对无缘的

 

也就更没想到之后他会突然和我说那些话

 

“其实我还真的以为你会一个人回去呢”

 

也许只是因为他当时生病难受得很，所以才会说那些听起来很不一样的话，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他当时的那些也许真的是他少有的真心话也说不定——虽然我并没有真的很明白他说的每句话，但是唯独有一句话我却明白了，而且在听李笑阳说出来之前，我其实有过无数次一模一样的那种感觉，只是在他说出来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你平时会做噩梦吗，傻子越？”

 

我记得那个时候好像是他烧退下去的第二天晚上，然后在说之前，他先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

 

我忘了我是怎么跟他说的，好像只是告诉他说，我会；然后他就说，他也会

 

“你会做什么样的噩梦？”我当时有点儿惊讶，或许是因为我有点儿觉得，像李笑阳这样的家伙，不可能有害怕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做噩梦才对吧

 

“其实好像也不是噩梦？”

 

李笑阳当时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儿困的样子，虽然当时他已经睡了一整天，而我已经趁着他睡觉的时间写完了作业，连课文都差不多背了一半了“我就是有的时候会梦见我长大了，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啥意思？”我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有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暴力？”

 

在回答我之前，李晓阳又问我“或者觉得我很霸道什么的？”

 

然后没等我回答，他就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我从小就是这样的，你别不信，真的就和现在一模一样，然后我做的那个梦里，也是一模一样，只不过我已经读初中甚至高中了而已，所以我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吧？”

 

我当时以为李笑阳是在后悔什么，以为他是因为生病了所以很少有的需要安慰，所以想了半天，我就对他说“我哥哥说，梦都是反的，所以梦里没变的话，说不定实际上反而是都变了呢”

 

“你还真是你哥哥说什么你都信”

 

结果李笑阳好像一瞬间又暴露出了本性，刺了我一句“我和你不一样的，别人怎么看我不关我事，别以为我是你”

 

他这句话把我说的又有些生气了，所以我当时马上就反问他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梦是噩梦？”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是噩梦？”他说，口气又变得不耐烦起来“我当然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他娘的总不能去死吧？真的被别人故意为难的时候也不可能开心起来吧？我和你又不一样，你至少还有个哥哥”

 

他接下去对我说的那句话，或许是他说的话中我这么久以来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也说不定，而且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至少那时候说出这句话时候的他我是能够理解的

 

“我只是觉得我丢了什么东西，一定是这样的，或者也可能是被他们抢走的也说不定，所有人，不管是我姑姑家的那群人，还是我的姨丈，还是班上的那些蠢货，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身上没有那样东西，所以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做的就是把本来应该属于我的那个东西抢回来，就算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也要抢回来”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恨恨地咬起牙齿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但是如果在梦里一切都和现在一样的话，那就说明我还没有找到我丢掉的那个东西，你懂吗？所以说，那就是个噩梦”

 

我怔怔地对他点了点头，因为在他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我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好多次有过的那种感觉

 

“你能听我背课文吗？”

 

也同样没来由地，我突然就问他

 

“哈？你突然发什么神经？”他好像被我问得莫名其妙，又可能只是被我突然岔了话题很不高兴“为什么突然想给我背课文？我又不懂——”

 

“刚好快背完了，你对着书听听看呗”我说着就一把把语文课本翻到《夜莺的歌声》那一页，摊开放到他的脸前面

 

“战斗刚刚结束，一小队德国兵进了村庄。大道两旁全是黑色的碎瓦。空旷的花园里，烧焦的树垂头丧气地弯着腰。夜莺的歌声打破了夏日的沉寂。这歌声停了一会儿，接着又用一股新的劲头唱起来。

士兵们和军官注意听着，开始注视周围的灌木丛和挂在道旁的白桦树枝。他们发现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有个孩子坐在河岸边上，耷拉着两条腿。他光着头，穿一件颜色跟树叶差不多的绿上衣，手里拿着一块木头，不知在削什么。

‘喂。你来！’军官叫那个孩子。

孩子赶紧把小刀放到衣袋里，抖了抖衣服上的木屑，走到军官跟前。

呶，让我看看！军官说。

孩子从嘴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递给他，用快活的蓝眼睛望着他。

那是个白桦树皮做的口哨。

挺巧！小孩子，你做得挺巧哇。军官点了点头。转眼间，他那阴沉的脸上闪出一种冷笑的光，谁教你这样吹哨子的？

我自己学的。我还会学杜鹃叫呢。

孩子学了几声杜鹃叫。接着又把哨子塞到嘴里吹起来。

村子里就剩下你一个了吗？军官继续盘问他。

怎么会就剩下我一个？这里有麻雀、乌鸦、猫头鹰，多着呢。夜莺倒是只有我一个！

你这个坏家伙！军官打断孩子的话，我是问你这里有没有人。

人哪？战争一开始这里就没有人了。小孩不慌不忙地回答，刚刚一开火，村子就着火了，大家都喊：‘野兽来了，野兽来了’——就都跑了……”

 

74.我想做的事情

 

周一上课的时候，李笑阳并没有去学校上课

 

那天早上我从小哥哥家离开的时候，我问他要是刘老师——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要是问起他的事情怎么办，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要是问了，你就告诉他说我被人打断腿了，要休养一星期”

 

其实从结果来看，他现在的状况好像真的和被人打断腿了没什么区别，毕竟他确实被人打了，而且也确实走不了路

 

但是我觉得我肯定是不能这样告诉老师的，第一，我觉得老师肯定不太可能马上相信，说不定还要打电话来家教园问呢；第二，就算老师真的信了，以前我们班上有哪个同学出了事情断只手，老师都一定会带上几个同学去那个人的家里看他，我也说不准现在的新班主任会不会这么做，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肯定还是要露馅

 

所以去学校的路上，我就一边想着到时候要怎么给刘老师解释的事情，毕竟真的按李笑阳那么说，我觉得绝绝对对会出问题的

 

虽然这么说，其实我也不光光是在想这件事情。

 

不仅仅是在去上学的路上，在星期六晚上李笑阳说了那些关于他“丢掉了什么东西”的话之后，我就时不时地要去想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我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办法想明白他说的那个丢掉的东西到底是指什么，不过我还是毫不怀疑他丢掉的东西，应该也是我丢掉的东西

 

我毫不怀疑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也想象李笑阳一样把那个东西找回来

 

而且……

 

那个时候，我其实好像有了一个别的念头

 

按道理来说，我不应该有那样的想法的——至少在它刚冒出来的时候，我就明白龙猫肯定不会喜欢这个想法

 

按理来说，龙猫不喜欢的话，我也不应该喜欢才对

 

可是当时，我的心里却好像冒出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很奇怪很奇怪的声音，对我说着一句很奇怪很奇怪的话

 

一开始我还没有办法听清那个声音到底在对我说什么

 

然后，等到我走进教室，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龙猫的座位前面坐下，和龙猫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好像才听清了那句话

 

那个声音在对我说，你不能永远都听龙猫的话

 

“怎么了，突然这么正式地说想和我说件事”

 

龙猫原本在埋头看一本我怎么看怎么不知所云的历史书，见我突然在他面前坐下，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有点吃惊的样子，见我没有马上回答，又喊了我一声“问你话呢，傻越”

 

“呃……”

 

我其实一开始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只是想着要马上把我之前产生的那个想法告诉他；等到龙猫开口问我了，我才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来“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我的一个想法”

 

“想法？”

 

龙猫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好像微妙得变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感觉不像傻越你平常的样子哎”

 

好吧，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一下的时候，我果然还是有点紧张了

 

“你就听我说嘛”我又犹豫了一下之后催促他

 

“我不一直在听着么？”龙猫说着挑了挑眉毛“有话就赶紧说呗，你到底想告诉我啥子？”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哦？”

 

我想了想还是加上了一个条件

 

“呃……”龙猫这时候皱着眉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怎么这么扭捏起来了？……行嘛，我不生气，你快说就是了，在不说我才真生气了”

 

“就是……”

 

听他这么说，我才终于下决心把之前的那个想法说出来“现在的话，我想和李笑阳做朋友了……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坏的家伙，而且我想帮他……然后，对了……还有灰哥和卡比他们，有可能，以后也还会和他们说话的……”

 

现在我好像也记不太清我当时语无伦次地都和龙猫说了些什么，但只记得我当时说了好多我知道肯定会让龙猫不高兴的话，曾经我怎么都不敢想象我会和龙猫这样说话的

 

“不过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只是我觉得……”

 

我最后好像还是害怕起龙猫会发火来了，所以在说完之后，我记得我又开始和龙猫解释

 

虽然结果是龙猫果然还是生气了

 

“好吧，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想和他做朋友，但是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是这样吧？”

 

虽然我记不得自己说的话，不过龙猫当时说的话我却记得很清楚“放心吧，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感觉，可是当时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还是感觉到了，他其实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

 

75.一起寻找的起点

 

你有没有过那样一种感觉，有一些很特殊的时候——比如对我来说，经常是在解一道非常难非常难的数学题的时候——原本明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突然有人找你聊天聊了几句之后，哪怕他和你聊的东西和你在解的那道题完全没有关系，可是等你再回去看的时候，却还是好像突然恍然大悟过来，也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

 

在李笑阳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好像就有过类似这样的感觉

 

只不过我在解决的并不是什么数学题，非要说的话，好像更像是某种关于人生的难题——这样说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而且总觉得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和那些书呆子一般的好学生差不多了——但是我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说法了，所以就先这样称呼它吧：不管怎么说，我只是想说，那个时候，和那个念头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想到的主意

 

“死猪起床了！！！！”

 

那天中午回到小哥哥的家，我刚打开门走进李笑阳睡觉的房间时，李笑阳还跟母猪一样侧着身躺着，睡得老死了，发出很响亮的呼噜噜的声音；所以我把买好的两盒饭在床边的椅子上摆整齐之后，就爬上床使劲儿摇了李笑阳两下

 

“……嗯？天亮了？”

 

听李笑阳迷迷糊糊说的话，这家伙好像还以为天才刚亮

 

“都可以吃午饭了好嘛……”我有点儿无语地看着他“还有你是不是该再去洗个澡啊，身上味道越来越大了”

 

“伤都没好全，洗你个屁股”

 

一听到吃饭，李笑阳好像才精神了一点，虽然一精神就开始骂人了，撑着床板就爬起来，一边眯着眼睛把头往摆了饭菜的椅子方向凑，一边不住地嗅“你都买的啥？这味儿……是笋子干？”

 

“你不爱吃？”

 

我说着爬下床，另外搬了一把椅子，挨着摆了饭菜的那张椅子坐下

 

“算是我喜欢的东西”李笑阳这时淡淡地说了一句“再说吃什么我本来也不讲究”

 

他这么说其实让我觉得有点儿失败，因为那份笋子干我其实差不多是特意给他点的——虽然说那个时候的我能用的生活费肯定要比李笑阳多很多，不过平常也还是得省着用才行：哥哥每个月给我的钱大概也就四百块钱，如果说像以前我没有好好读书的那时候，没有要买本子和笔之类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吃饭也经常会少一顿，四百块倒是很够的，就算不想回家的时候偶尔在网吧熬夜一个晚上也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经常要买本子和笔什么，加上又得好好吃饭，四百块钱有的时候就给我感觉稍微有点儿不够起来了

 

早餐的话在家教园楼底下可以找那些卖包子的买两个解决，倒是不贵，一块二一顿，一个月也只要三十六块钱

 

午餐和晚餐就比较贵了，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快餐店，一个菜一个饭合起来也要四块六，而且四块的菜其实说起来就根本没多少东西来着，我有时候都宁可他们给的菜再少那么四分之一，给我把其中一块钱换成饭呢，吃了感觉肯定要更饱一点——不论如何，就算很认真地把午饭和晚饭的价格控制在四块六一顿，一个月算下来也要两百七十六块钱，加上早餐就是三百一十二块钱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八十多块钱可以用来买本子和笔那些的了——除非有的时候刘阳、龙猫他们会请客，莫禹航偶尔也会，这样才可以稍微再省一点儿

 

那几天因为要请李笑阳吃饭，所以我每天就得多买一份饭菜

 

本来我有想过干脆只多买一份饭就好了的，让李笑阳和我合一份菜对我来说好像也没差什么；不过后来想了想，我又觉得对李笑阳这样好像不太地道，所以最后还是咬咬牙多买了一个菜

 

也因为这个，所以李笑阳说吃什么不讲究的时候，我也说上来为什么就感觉有点儿失败

 

“你今天怎么愁眉苦脸的？”

 

大概因为受伤真的很耗体力吧！李笑阳那几天吃饭的速度特别快，我还没扒几口呢，他就已经把整盒饭都狼吞虎咽下去了，也很快真的清醒过来，然后就盯着看起我吃饭的样子来——然后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就突然这么问我

 

“有吗？”我听他这么问，愣了一下

 

虽然当时吃着饭，我心里的确还在苦恼着早上和龙猫没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不过我应该没表现在脸上才对啊

 

“不知道……因为很少见你吃饭不盯着饭菜看而是盯着我床这边看的”

 

李笑阳接着就一只手撑着脑袋又侧身躺下了，眼睛仍然狐疑地盯着我

 

“好吧……”我有点儿被李笑阳惊讶到，又想了想，才把本来准备之后再跟他提的那件事说了出来“其实是我今天早上去找龙猫说了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李笑阳愣了一下“你是指我受伤的事情？”

 

“不是”我马上使劲儿摇了摇头“我是跟他说，我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哈？”李笑阳一开始又愣了一下

 

虽然只是愣了一下下，就只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就很快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等等，你不会连这个都要拿去征求他的同意吧？”接着他一边笑一边问我“你可别告诉我你还跟他说了我对你做过那种事情啊？”

 

“怎么可能！”

 

我感觉脸有点儿发烫，声音也有点儿支吾起来“本来又不是去征求他的同意好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啥？”李笑阳仍然没心没肺地带着笑

 

“只是我觉得，不去认真点和他说的话，他肯定会误会的，以为我是被你耍了什么的，如果我不说的话，他肯定会这样想的”我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比较说得通的解释“那样他也不会让我帮你的”

 

“帮我？”李笑阳这时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你是指给我带饭这种事？”

 

“当然不是”

 

我又摇了摇头，然后才和他说了我最开始听他说了那些关于失去的东西的话之后冒出来的那个想法“你之前不是说你感觉自己丢掉了什么东西吗……？我好像其实也有那种感觉，然后我就想……也许我可以帮你一起去找回来也说不定？当然，也要找回我自己丢掉的那个东西”

 

我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一直很认真地盯着李笑阳，因为还是有点担心他会不当回事

 

不过还好，最后他并没有不当回事

 

“想找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虽然他当时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跟我说不好，也没有不相信我，只是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而且你有想过要怎么找吗？”

 

76.寻找的方法

 

我还记得，我以前其实和龙猫总结过这样的一些很奇怪的规律——

 

比如，当我好好背了整篇课文的时候，老师抽查背诵一定不抽我；但是如果我哪次没有背，那第二天的抽查一定会点到我的名字

 

但是龙猫不这么认为

 

他说经过他的观察，每个人的某一次点名和上一次被点名之间差不多刚好就是四到五节课而已，所以老师点名基本就是按轮的，之所以每次都会这么刚好，只是因为这个点名的回合刚好和我懒惰下来的回合重叠在了一起而已

 

“以及”完了他还批评我“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如果做贼心虚了，就算是我都能一眼看出来”

 

又比如，我和龙猫说过，好像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每次上新年级，都会刚好有一些从我们那一年才开始用的新规定——像是体育考试突然不能由我们自己的体育老师来考啦；三年级刚开始上社会课和科学课的时候，这两门课原本还是可以开卷考的，结果只上了一个月就突然通知说考试不能开卷考啦；科学课的实验和观察日记也必须认真做认真写、不然考试一定不及格啦——类似于这样等等等等的好多事情，都是从我们开始上某个课的时候才突然冒出来的，就好像是在故意为难我们一样

 

小的时候我有怀疑过，会不会是有类似于外星人或者天神之类的某种很神秘的东西在搞什么小动作，或者好像贝塔的五角飞碟和袁猎猎的病毒军团一样在背后遥控着什么，只不过这次那些很霸气的东西是被一个并不太霸气而且很喜欢搞小动作的坏人抓在了手上

 

龙猫则还是坚持说，其实这些事情每年都在变，被我们刚好碰上了只是错觉而已，毕竟我们又不知道它之前是不是才刚变过

 

像这样一些奇怪的规律，龙猫总是会找到一个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奇怪的解释

 

我想龙猫并不相信有鬼，应该也不相信有神，就算他看的那些历史书里我唯一能看懂并记住的也就是关于这些东西的故事，可是龙猫好像把它们都忘记了，这就很奇怪，让我又会怀疑龙猫是不是其实被修改过记忆

 

虽然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龙猫看的书里关于鬼神的那些故事

 

我看过的关于鬼的故事里，我最喜欢的一个应该是在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一本杂志上面看到的

 

之所以会看那本杂志，是因为三年级的语文老师是个很讨厌手机这种东西的老师，不管怎么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像以前的老师那样在手机上给我们布置阅读作业，而且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多看纸质书”——也因为这个，所以他要求当时的语文课代表，每星期一都要带着四个组的大组长一起，去我们学校西边多功能楼顶上的图书馆借和班级人数一样多的书回来，然后发给每个人带回去，作为那一星期的阅读作业，每个人看完都至少得写三篇读书笔记，也得用笔写

 

那本杂志就是某一次借书回来、当时的大组长分给我的，或者说其实是没人要了之后剩下来的一本，不管怎么样，我当时在这本杂志里看到了一个非常棒的关于鬼的故事

 

记得故事一开头的时候是有个小男孩，印象中是叫轩来着

 

轩没有什么朋友，为什么没有朋友我也有点忘记了，但是我记得故事一开始就是写他周末在家总是特别无聊，然后就去他家后院里的葡萄架子底下自己和自己玩捉迷藏，所以我估计，应该是因为他是插班生的缘故

 

自己和自己捉迷藏也是一个一开始听起来很莫名其妙的事情，毕竟如果让我自己想办法，我是绝对想不到怎么才能自己和自己玩这个游戏的；不过这个轩比我聪明，他想到了办法，就是闭着眼睛抓着那种可以拔下来的小水龙头的拧把儿，走到一个地方之后把拧把儿埋进地里，埋好之后用手摸一圈周围的地面和葡萄架子之类的东西，记住了再闭着眼睛走开，等走出好远之后才睁开眼睛，然后再回去找自己到底把那个拧把儿埋哪了

 

有的时候，我觉得轩也许其实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轩每星期不上学的日子就在家自己和自己玩儿这样的游戏，怎么玩都不会腻，就这样一直到了葡萄快要成熟的日子

 

然后就有一天，他在万分确信自己找到了之前埋拧把儿的地方之后，把土挖开来却发现拧把儿不在了

 

这让他觉得非常惊讶，直到他听见另一个男孩喊他名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头看的时候，这个男孩就发现了另一个男孩正跨坐在一边的墙头上看着他很调皮地笑，两只手指捏着左摇右晃的正是他找不到的拧把儿

 

“嘿！”他对那个男孩叫了起来“那是我的拧把儿”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现在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大概发生过什么——总之，轩想要找突然出现的那个男孩把拧把儿要回来，因为轩还想继续玩捉迷藏，但是突然出现的男孩一开始却说什么也不肯把拧把儿还给轩。轩想抢，但突然出现的男孩身手比他还要好

 

两个人就这样吵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出现的男孩才提出了一个交换拧把儿的条件

 

那就是让轩和他玩一个更地道的捉迷藏，不是找拧把儿，而是找他，如果轩找到了，他就同意把拧把儿还给男孩

 

轩想了想便接受了这个条件，因为他觉得自己找拧把儿都不知道找过几千次了，找个人当然不可能会输

 

接着果不其然，虽然突然出现的男孩玩捉迷藏的技术也非常得好，但是经过半个小时的苦苦搜寻，轩最终还是把突然出现的男孩找到了

 

只是就在他从突然出现的男孩手中接过拧把儿的时候，男孩的爸爸喊了男孩一声

 

而这一声呼喊吓坏了突然出现的男孩，轩只看到突然出现的男孩脸色一变，然后转身就跑开了，跑到院子最尾巴的葡萄架子后面藏了起来

 

轩觉得很奇怪，直到之后走过来的爸爸问他刚才在和谁说话，还说最近有一个葡萄架上的葡萄有被人成串成串地偷摘走，他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刚刚见过那家伙，轩对他的爸爸说，然后就带着爸爸往突然出现的男孩刚刚藏起来的地方找过去；可是很奇怪，虽然轩很肯定他绝对没有看错，但不管他怎么找，却都再也没有找到突然出现的男孩

 

爸爸最后先放弃了，就跟轩说，也许是那个男孩翻墙跑了，如果再看见，直接赶跑就是了

 

虽然很生气那个男孩骗了自己，但既然爸爸这么说了，轩这才只得作罢。

 

轩本以为那个男孩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了，但是他没想到，第二天他又在院子里自己和自己玩捉迷藏的时候，之前喊过他一次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轩非常生气，抬起头就开始骂那个男孩是个可耻的小偷，接着就打算撵那个男孩出去

 

只是轩仍然没有成功，因为突然出现的男孩身手比他还好

 

不仅如此，那个男孩还坚持对轩说，他从来没有偷过轩的葡萄

 

“我凭什么相信你？”轩问那个男孩

 

然后那个男孩就对轩解释说，如果自己偷了的话，怎么可能主动和轩聊天？

 

这个解释在轩听起来有点道理，所以轩就信了；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困扰起了另一个问题来，那就是偷葡萄的贼到底是谁

 

两个人最后决定一起找出偷葡萄的贼，当然轩并没有告诉他的爸爸这件事，因为轩觉得他的爸爸不会相信突然出现的男孩。

 

“所以他们最后找到了吗？”

 

我给李笑阳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李笑阳还是挺少有的一直听我讲到了快要结束，才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看上去，他好像也听得挺津津有味的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一个关于鬼的故事”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会动脑筋想想嘛，这个故事里面谁最有可能是鬼？”

 

“你是说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李笑阳皱了皱眉，然后笑了一声“可是，就算这样，这和他们有没找到贼有什么关系”

 

“那我问你！”我当时问李笑阳“你觉得鬼是什么变的？”

 

“……死掉的人？”李笑阳想了一会儿才说，然后好像有点明白过来“哦……我好像懂了”

 

“那个男孩本身就是被‘偷走’的葡萄而已啊，或者说其实是那个葡萄架子上挂的葡萄藤吧”我说着挠了挠头“总之之后就是他们俩成了朋友，然后到了不上课的时候，那个男孩就有人陪他一起玩捉迷藏了，两个人之后真的成了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呢……虽然说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怎么了？”

 

因为暑假快到了，葡萄的寿命也快结束了，我当时对李笑阳说

 

其实当时，除了被偷走的葡萄之外，轩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不通的事情，就是他觉得，最开始那次比赛捉迷藏的时候，包括之后每次一起玩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到底是不是让着他的——毕竟每次轩的爸爸妈妈出现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总是消失得特别快，轩有几次试着去找过，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发现那个男孩的踪影

 

暑假快到的时候，轩终于忍不住了，就问那个男孩之前是不是让着他

 

那个男孩当时好像生病了一样，满脸通红，但是没有回答轩的问题，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所以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把实话告诉轩

 

于是轩就提出要和突然出现的男孩再比一次

 

“只是这一次，轩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

 

我当时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有点儿难过起来，就和我当时第一次看完那个故事的时候一样“第二天轩是自己找到了那个拧把儿的，就在一个已经被太阳晒得枯死掉的葡萄藤底下找到的，然后之后轩就一次都再没见过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了”

 

77.别处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想要找到李笑阳说的那个不小心丢掉的某个东西，也许我们应该先假装成我们还没有丢掉它的时候的样子也说不定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给李笑阳讲完那个故事之后，我也是这么告诉李笑阳的

 

其实这个道理最开始也是以前龙猫教我的——

 

一年级那时候，我有时候早上还脖子上挂着哥哥交给我的家门钥匙出门，但是晚上回到家想开门的时候，钥匙就不见了。那个时候我总担心钥匙丢了半夜说不定就会有人捡了偷偷地打开我们家的门来偷东西，所以就赶紧又沿着从家到学校的路一路找回去，虽然结果经常是没能找到

 

直到有那么一次，我很容易就找到了，然后之后就很少再丢过了

 

那次好像是半路上发现钥匙丢了，所以我还和龙猫在一起，我说要去找钥匙，他也就陪着我

 

然后我一路左看右看拼了命在找的时候，龙猫就突然说了一句，问我要不要干脆直接回学校，从我确定我还拿着钥匙的地方开始找起

 

我记得龙猫那个时候还说过，让我好好想想我当时手上还抓着钥匙的时候在干什么

 

“当然是拿来转着玩啊”我刚回答龙猫问的这个问题时，觉得他这个问题也有点太简单了！“那个时候我肯定还抓在手上的，当时粉笔灰还沾到毛线上去了，我还想着之后要拿去洗来着……”

 

然后我好像就马上想起来了钥匙可能丢在哪了

 

“我想起来了，我放讲台上了！”想起来之后我就高兴地跺了一下脚

 

被龙猫那么一问我才想起来，当时好像就是在一边擦黑板一边转着玩，结果之后手上沾了好多粉笔灰，我才会想着先去洗个手再把钥匙挂回脖子上的！然后那个时候我好像就先把钥匙扔讲台上了，本来是想一会儿回去拿，结果又忘记了！

 

“傻子一样”好像也是从那次开始，龙猫开始喊我傻越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龙猫的方法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办法；那之后如果发现什么东西找不到了的话，我就会按着龙猫当时说的话想一遍，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很快想起来自己到底把东西丢在哪了

 

所以当时我也把这个办法告诉了李笑阳，虽然他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我

 

“而且我也不记得我还有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除此之外，他还这么问我“你说你好像也丢了什么东西，那你记得那个东西还在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被他问得没主意了很久。

 

那个时候我好像还真想不起来了，或者说也不是真的想不起来，只不过有点儿不太确定

 

“反正，我觉得那时候我应该还是个好孩子吧”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和李笑阳继续说道“至少我觉得一年级的时候，我肯定还没有丢掉那个东西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也当一个好孩子？”

 

李笑阳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一下子大声笑起来，一脸看外星人一样的表情看着我“傻子越，先别提我，就算是你，要突然和班上那些人说你想做好孩子，我觉得也不可能有人相信你的好吧——而且你不是也很讨厌他们，现在又说要变成他们那样，不觉得这样很假吗”

 

“我当然不是说要装成梁雨那样的好孩子！”

 

我感觉李笑阳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到底该怎么和他说清楚，所以说着就有点儿急了起来“我的意思只是……只是……就是……就算你不肯和我一样好好读书，你也可以不去打架不是吗，总之不去犯错就好了啊”

 

“那为什么你会觉得错就一定在我们身上？”

 

李笑阳有点轻蔑地哼了一下鼻子，看我的眼神也有点冷下来“就像你现在那个同桌梁雨，你对她太好了，她也只会觉得你好欺负而已，你难道感觉不到？”

 

“我知道……”

 

我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反驳李笑阳“可是，和她对着干也不是办法啊”

 

“怎么不是办法？”李笑阳这时脸上好像写着“你这个胆小鬼”一样的表情“你就是不敢打她而已，她下次要是再对你指手画脚，你就狠狠踹她一脚，你看她还敢不敢再为难你”

 

“我又不是你！”

 

我当时也没多想，马上就和李笑阳摇了摇头“我要是真踹她一脚，她一告状，我哥哥真的会被我气死的……我真的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结果说完之后我好像才想起来，这句话李笑阳停了可能会很不高兴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烦这种事情喽？”

 

接着李笑阳果然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来，虽然带着笑，不过是他生气的时候才会挂着的那种嘲讽一样的笑“那可真不好意思喲，原来傻子越是觉得我没有人关心，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喽”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否认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哪个意思啊？”李笑阳接着又追问我

 

“我只是说……我不想让我哥哥继续失望了，所以我不能再那么干了，只是想说这个而已。而且我真的不想再让他替我伤心了”

 

我想了半天，才想到可以继续说下去的话“而且你怎么可能会没有关心你的人……灰哥不是也生过你的气吗？卢老师明明对你也很好的……还有莫禹航，他不是也和你挺好的吗？明明他们都会为了你的事情难过的……你只是根本从来没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好吧”

 

“那有什么办法，我要考虑到他们，我在学校里就要受委屈不是？——所以我觉得还是我自己舒服点比较重要”李笑阳这时候好像才听懂了我的意思，不过还是不肯同意我说的话“再说了，就算我不惹事，也还不是会有人找我麻烦，你看有人管过我吗？也没有啊。那既然他们不管，我也没有理由管他们好吧，有什么不对的吗？”

 

“……”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虽然当时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李笑阳说的其实根本没有道理，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的这些话

 

“算了吧，你也别想了，傻子越”

 

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继续说话，李笑阳于是又趴回到了床上，然后把一只手枕在脑袋底下“我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你那傻瓜脑袋怎么可能想的明白”

 

“就不能和我一起试一下吗？”

 

发现没有办法说服李笑阳，我感觉有点儿难受起来

 

毕竟之前为了这件事，我觉得我已经让龙猫生起我的气了——如果李笑阳不答应的话，那我还和龙猫闹矛盾不就是吃力不讨好了吗

 

“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可能去试的”

 

李笑阳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打起呼噜来

 

78.矛盾的开始

 

我记得，李笑阳的伤大概好全的时候，好像还真是他让我请假说“要休养一星期”那天的差不多一星期之后

 

你简直不敢想象他再次出现在班上的时候，全班人看他的那个眼神！

 

李笑阳不在的那几天，大概是因为所有男生都知道最经常会来欺负自己的那个家伙不在了，所以玩什么都比以前疯了很多，就连一些我印象当中，平常应该是从来不会大呼小叫的男同学，我感觉我都见他们有时候课间也敢大呼小叫了起来——天哪，就算新来的班主任刘老师比原来卢老师已经严厉了很多，可是那几天我们班的纪律甚至比上学期还要差好多

 

我想之所以李笑阳不在了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李笑阳原来在的时候，有好多人怕自己叫的太大声会吸引李笑阳的注意，然后就大祸临头吧

 

——对他们来说，被李笑阳欺负应该比被老师惩罚要可怕那么点

 

那天一开始李笑阳还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早读课男生们都聊得特别起劲，刘老师三番两次来吼也没用；一下课，大家也就把想玩的东西拿出来玩，围着打王者的一群人叫的一声高过一声

 

虽然早读课下课没多久，李笑阳就来了

 

他那天是静悄悄地推开后门走进来的，这倒是很反常的一件事！因为按照原本他的习惯，肯定是一大脚把门踹开，然后再牛笔哄哄地一摇一摆走进来

 

——也因为这个，一开始其实还没什么人发现他

 

我也没有发现，不过他进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回他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到了我座位的前面，在我面前坐下，所以我才马上知道他来了

 

“你……怎么来了？”

 

看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愣了半天

 

虽然说那个时候他的伤的确大概好全了，不过我还以为他会带着病假再多拖一两天的才对，所以他这么主动地马上来学校还是让我有些奇怪，所以就忍不住多问了他一句

 

“还能怎么，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回来了呗”然后李笑阳就白了我一眼

 

听他这么说我才明白过来，是灰哥回来了

 

也就是在他开口的同时，我注意到了我右边座位上，一个原本低着头在偷偷补作业的男生这时候抬起头来，往我们俩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也转头看了那个男生一眼

 

然后就看到那个男生看到李笑阳的那一瞬间，脸色整个儿地就变了一下，不过发现我在看着他之后，又赶紧低下头继续写他的作业

 

虽然等我一回过头继续和李笑阳说话，他就马上用脚踹了他前面的男生屁股一脚

 

我也不知道他和他前面的男生说了什么，大概就是在说李笑阳又来了的事情——总之，在我们周围的几个同学陆陆续续地发现李笑阳来了之后，没过一会儿，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班都在几分钟之内安静了不少——那些之前聚起来玩王者的一群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也很快小了下去，而且有几个人好像发现李笑阳来了之后就散了走出教室去了

 

“你的威力好大”

 

我之后就和李笑阳开了个玩笑

 

“哈？”李笑阳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只和我哈了一声“说什么呢？”

 

“没啥”我对他摇了摇头，嘿嘿笑了一声，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像有李笑阳在也是件好事“就想说，你不在这几天，班里都快闹翻天了”

 

说完我就把语文书收了起来，看了一眼课表，然后把下一节课要用的数学书从书包里抽出来

 

“是嘛？”

 

李笑阳当时看起来好像还挺困的样子，随便问了我一句就打了个哈欠趴在我的桌面上，我都怀疑他有没认真听我说话

 

“你不会是被灰哥吵起来的吧？”我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去抓他的眼皮玩“还没睡够啊？”

 

“这几天睡中午十二点习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也不把我的手打掉，就由着我弄，虽然嘴上还是警告我“再皮我一会儿把你手打断我告诉你”

 

“小气”

 

我撇了撇嘴，又抓了一下才收回手，然后推了推他“那你也别趴我桌上啊，回自己座位上睡去”

 

本来我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的

 

——只是我没想到龙猫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

 

“对啊，要睡回自己座位上睡去，把位子让我说几句话”在我说完之后，龙猫的声音突然就在头顶上响起来了，响起来的同时他胖胖的肚皮也顶在了我的课桌边上

 

接着等到李笑阳真的走了之后，他就在李笑阳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脸不太高兴的表情看着我

 

“呃……怎么了吗？”

 

老实说，在我和龙猫说了那些话之后、一直到那天上午，龙猫真的几乎都不肯搭理我了，所以他突然又主动来找我，我还真有点儿不知所措

 

“别的我不想再说了，不过给我管好你自己，知道吗？”

 

然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脑袋上就又被龙猫狠狠地敲了一下“你之前说和他做朋友什么的，要真是想帮他然后一起进步什么的就算了，不过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别说你哥，我都会亲自揍你一顿的”

 

79.白日梦

 

我想当时，对于龙猫说的那些话，我肯定是有过不服气的感觉的

 

为什么不服气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其实并不是不服气，只是有点儿失落而已

 

当然，我并不是说我没想到龙猫会生气；我当时之所以会把我想做的事情先告诉他而不是先去告诉李笑阳，本来也是希望这样能让他不那么生气——可是，就算我知道龙猫肯定会生气，但龙猫生气的时间也比我想的久太多了点

 

我原本一直以为，那天我和他说完的时候，他生气一下，回去睡个午觉，下午来的时候也许就不生气了，然后我们就能和好了呢

 

可是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龙猫那之后和我闹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别扭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做值日，他就没等我自己直接走了——我倒完垃圾回去整理好书包打算喊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的书包已经不在抽屉里了——当时我还只是愣了一下，那个时候还以为他应该是有急事所以没来得及和我说吧，也并没有多想什么

 

可是第二天中午还是这样，我就发现不太对劲了！

 

之后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反应也特别冷淡

 

比如说，如果我去找他的时候刚好也有别人在找他聊天，那他一定会先回答别人然后再来回答我；而如果我去找他的时候没有别的人在，那他也一定会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和我说话

 

那时候我其实还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就和我装傻骗不了龙猫一样，龙猫装傻其实也骗不了我——他当时那个心不在焉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这件事，我其实想都没想好像就已经发现了，因为有一件事我特别清楚，那就是，要是龙猫是真的心不在焉的时候，他说的每句话是绝对不可能超过三个字的；所以就算他当时要么拿本其他书在看，要么装作在边写作业，要么装作在边玩手机，可是我还是听得出来他只是故意装作不想理我的样子而已，因为他说的每句话基本都超过了三个字

 

虽然就算我听出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龙猫很少真的生我气，但是如果他真的生起我的气来，感觉也许比哥哥生气起来还难办，因为和哥哥道歉的时候能有效果的办法对龙猫来说好像都没有用——毕竟好多时候，像是主动承认错误、做点好事装乖之类的办法本来就是龙猫教我的——所以对龙猫来说，想让他不生气的话，除了改正错误应该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我应该并没有做错。

 

或者说至少在一开始，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一直到接着也被李笑阳拒绝了之后，我才又有点怀疑起来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了

 

可是最开始说想要找到那个东西的人，也是李笑阳自己啊！

 

那一个星期，我经常忍不住要发呆想起这个问题，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想李笑阳发烧的那天晚上和我说过的那些话，想自己好像也有过的那些感觉，有时候也在想要不要干脆去找龙猫道歉然后放弃算了，反正我以前好像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子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事情不是吗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要怎么再试着说服李笑阳一次

 

我现在总觉得，四年级那一整年我几乎都没有长过个子，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当时想了好多事情，也许比我从出生到三年级为止所有想过的事情加在一起都多也说不定；也许就是因为那些事情把我的脑细胞烧死了，然后为了再长出来，所以才委屈了长个子用的那些细胞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当时我总感觉，有好多时候我都已经快被我苦恼的那些事情给淹没了

 

有的时候坐着写作业又开始犯迷糊，读应用题两行字读了半天好像也没读进去它到底想让我求什么——感觉就好像，明明我还很清醒地坐在教室里，可是我却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让龙猫帮忙想想该怎么办，虽然每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才想起来龙猫也在和我闹矛盾

 

所以李笑阳回来那天，龙猫主动来找我的时候，我有会子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当时甚至在一瞬间做好了准备，如果龙猫是想和我和好的话，那我也一定要主动道歉，也许这样就能让龙猫帮忙也说不定

 

也因为这个，发现龙猫只是把他原本就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之后，也许是因为原本觉得他是来帮忙的希望又落空了，我真的感觉有点儿不服气

 

明明我根本不是被李笑阳牵着鼻子走的……

 

明明我也是很认真地在想这件事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当时我很不高兴地顶回了龙猫一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又换上了明明是以前我还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和哥哥顶嘴的那种口气

 

一直等这句话脱口而出，我才被自己吓了一跳

 

而龙猫好像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行吧，知道就好”

 

回过神来之后，龙猫只说了这么一句“那我就不再管了”

 

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过了一个星期，那个时候我本来都快忍不住想去向龙猫认错了，可是最后，只是因为一句话，我和龙猫好像只是冷战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