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的回忆 Ⅰ回忆之旅 三 “第一次”崩溃

        终于到了假期。在这之前，我仅想起了很少的东西。在和手机中网友的交流中，我仅知道我的过去很惨，不久前抑郁症还发作了，要注销账号什么的。可我完全记不起这些，也不知道我有抑郁症。我不能再去想这些，这样只会给我带来负担。

        我和页约好在晚上去我家旁边的那个湖散散步，尝试能不能找到什么。月光轻慢地照在我身上，也照在我不安的心上。我缓缓骑行，不知在留恋些什么，或者说，我只是喜欢慢节奏的生活。

        到了湖边，页已经早早在等我。“诶，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在这里玩过，还有在这里一起上的辅导班。”“记得，全部都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忘记的是不好的事情，不是好的事情。快走吧。”页见我有些闷闷不乐，也没再说什么。

        湖边小道上，铺的是密密的鹅卵石，走在这被月光照得隐隐的一凹一凸的路上，脚底有种说不出的酥麻。路旁种的都是小树，虽说小，但也足以将面前的湖遮挡出黑色的树影。月光泛滥在湖波上，风也轻轻吹动着，荡起一波波金黄，也荡起我的心情。

        我看着这些黑暗但有些许温暖的风景有些失落，因为我并未想起任何事情，时间却还在分秒流逝。我不知道还要不要走，页会不会厌烦。可既然来了，我能做的，也仅是硬着头皮走下去。

        走到了高架起的柏油路的底下，变成了一座石板铺成的桥，左边是石桥墩，右边是石栏，此时的湖已经离我们很近了。能清晰听到湖面的波声与拍打石栏的声音，感觉和自然是如此的接近。我使出全身力气猛吸一口气，闻到了水的味道。至于为什么不是海的味道，大抵因为这里还是和城市紧密相连吧。一辆辆过往的车辆打断了我与自然的通讯，我只好选择继续向前走去。

        桥上很黑，完全看不清路。为此，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恰巧发现QQ有一条消息，是灰风发来的。灰风便是那位要帮助我恢复记忆的人。我点开消息，看到她发给我说：“最近记忆恢复的怎么样啊？”我为了不耽误和页继续前行，只得快速发给她：“还好，我在尽力。我现在比较忙，稍后再联系你。”发完消息，我重新投入到与页的散步中。

        继续向前走着，我看到在桥上缺失了一块石板，那水是和湖水相通的，但并不和湖水一同荡漾。页也看到了，他说，上一次我们在这里骑自行车，他就栽在这个坑里了，自行车掉链子了，弄了好久，满手都是黑黑的润滑油。虽然我早已提示他了，但他还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真不理解这个坑有什么作用。我对此有些印象，但我感觉有些东西比这更重要。

        “我想起来了。”我回头不紧不慢地说，“我小时候也在这里栽过。”

        那是一个夏夜，就着小麦的甜美气息，我和父亲在这个湖边散步。当时我家还没有拆迁，全都是极其普通的平房，并且老化严重，和这个小城镇相比简直就像被遗弃的地方，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里保留了许多农作物味道的原因。走到那个桥上，父亲告诉我这桥有一个坑，要小心一点。那时并没有手电筒，路上一片漆黑。我不敢乱跑，只得向着在我前面的父亲的方向心惊胆战地走。突然我脚下一空，半个腿进入了那个坑。我慌忙想要出来，但似乎在做着无用的挣扎。最后腿在石板上擦了一下才算出来。我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父亲却只顾在那里笑。

        “哈哈哈，你怎么那么笨啊，跟着我都能摔到坑里。”

        我很生气，也不想理他，忍着疼痛起身跟了上去。

        “下次我给你一个手电筒吧，走路好看着些。”

        “回家后，父亲给了我一个白色的太阳能手电筒，以后我每次和他走那里，都会带着......不行了，想不起更多了。”我回过头去。

        “能想起这一点也是不错的，起码没有白跑一趟。”

        “可是......这似乎给我带了更多的疑问。我之前的家拆迁过的话......那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事的，这之间的事情一定很多。慢慢来。不过你这一下就想起了很久前的事情，不是很不错吗？”

        “等一下，手电筒！我可以回家找到那个手电筒，说不定能想起更多！”但我迟疑了一两秒，“我还是先陪你转完一圈吧。”

        风轻轻吹过，波声打破着我们的沉默。“走吧。”我叹口气，从桥上的回音中穿过，页也只好跟了上来。

        我们走到湖的尽头，上了柏油路。那条柏油路存在了很久了，很多地方已经变形，开裂，但依旧每天车水马龙。路的两边种满的槐树，都已经长的非常粗壮了。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能够踩着满地的槐花行走的同时，闻到清甜的槐花香，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看着一路光秃秃的枝干，我有些感慨，但不知道要和页说些什么。当然，在这一路上的超市和快餐店是少不了的。我和页一起去买了些干脆面、辣条和水，补充体力，又重温童年。

        过了这条路，又可以沿着湖边走了。在这里有许多的乱石，也不知这是自然存在的还是人工放置的，但为我们的观赏提供了不少乐趣。我们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聊着生活和学习中的趣事，整个昏暗的湖都因为我们的欢声笑语增添了些生机。再往前，有一个亭子，亭子中停放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电动车。或许是一些流浪的人吧，把车子停放在这里，我们憎恨他们的同时又为他们感到同情。继续走着，前面就到了与之前相对的桥，我就再次打开了手电筒，与页小心翼翼地过去。最后走到的尽头，我们就要分开了。虽然全程只是回忆起了那一件事，但还是和页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页安慰我说，该来的会来的，不必太在意。我也相信，在记忆被送达之前，我能够偷回我所有被盗的记忆。

        与页分别后，我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开始赶往家中。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有路灯还在孤零零地立着。灯光静谧地撒在我身上，那静谧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虽说和页散步非常开心，但自己一个人时未免也有些感叹。心中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毫不客气地冲上我的头脑。我并不清楚是因为和页分别，还是因为找回的记忆少而失望，但那低落的感情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而且似乎是无法用任何方法去忘记，去抹除的。我猜测或许回到家便会好些，于是加快了在看似无尽黑夜中的行驶。

        我回到了小区，将车放在车棚，便要回家去了。惯例，我都会看一下手机中的消息。令我吃惊的是，灰风给我留下了许多条信息，我便赶紧打开查看。“听我说，我预测到你晚上家中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你尽量晚点或者不要回家。”“听到了吗？”“还在吗，回我消息啊？”“很不好的事情，一定不要回家！”“看到回复一下啊！”我看了看这些消息，并没有当回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哦”，便准备回家去了。

        回到家，那位叔叔正在家中。在前些日子已经稍微能够想起他是谁了，便是我母亲重新找的老伴。虽说是母亲的新老伴，但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我还是叫他叔叔，因为他经常和我的母亲吵架，今天也不例外。我想起了灰风告诉我的，今晚，要发生不好的事情。难道就是这个？我摇摇头，依旧不以为意，转身回到我的屋内了。在屋内待了一些时候，叔叔突然走进来，用极快的语速说道：“诺，这是给你的奶，小心点别烫着了。”说完放下牛奶便匆匆离去。他不算太高，起码比我矮，一身黝黑的皮肤，眼睛微微凹陷，头上的头发也所剩不多了，一看那样貌便知道是一个经常干苦力活的人，他还抽烟酗酒，几乎完全把一个苦力工的样子包揽下来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我那还算不错的母亲会选择他作为老伴，起码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看着他远去，有看了看牛奶，轻声叹了一下，便开始喝起来。

         喝完牛奶后，我开始寻找那个父亲曾送给我的白色太阳能手电筒。但很可惜，经过我一番翻箱倒柜之后，我没有找到一点点关于手电筒的蛛丝马迹。我有些失望，幻想着某些可能再也找不到的记忆，重新收拾好东西后，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这时我开始注意他们的吵架。“你说是不是你先起的头！”“不是，我干啥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聊天记录，和一个男人聊得有说有笑的，你这是啥意思？”“我跟你说了，人家这是一个卖水果哩，人家只是卖卖水果，我经常去那买，加个好友怎么了？”“那你俩聊的这些，这这，这都啥意思，没把我看在眼里白？”“这不就是正常聊天？你再看看你，你跟人家女的聊，聊什么我都不知道。”“不是，我干啥来？来来来，你自己看聊天记录，有信息吗？”“你都把聊天记录删了，我上哪里看去？”“那还是我没聊啊！”“......”终于实在是听不下去，心情也变得更糟糕了，明天也要开学了，我只好打开手机去找网友聊天。我想起了网络上的一个人。曾经，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找他，但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已经完全不记得。或许，碰下运气呢？

        我在通讯录中找到了他，网名是“SI2”。看样子，是很久没用聊过了。其实从失忆前就很少聊天，失忆之后事情也更多了，和其他人聊天也少了许多。

        我发了一条消息，“S？”，便又闭上了眼睛。等到手机震动，我再看时，SI2已经发来了简短的“在”。但随即他又补了一句“怎么啦”。还是熟悉的他，熟悉的SI2。我便放心地和他聊了起来。

        “呜呜呜，I2，我家里又在吵架...”

        “啊这，【摸摸】”

        “想要I2抱抱qwq”

        “【抱抱】”

        “唔。I2最近还好吗？”

        “啊。还好吧。有时候心情会有点糟糕什么的。”

        “那I2有没有什么想诉说的呢？”

        “没，我还好。【救命啊】”

        “看I2的样子不太好嘛，说说嘛。”

        “真的没事。”

        “其实咱也是想让I2能够开心一些，能够跟你讲些什么让你乐观起来。”

        这时，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两人已经吵到了我房门外。他们说着互不相让的言辞，局势也愈发的紧张。我听着那嘈杂的声音，心中只是在想他们如果能够互相理解、包容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小孩子都懂的的道理，为什么他们就不懂呢？

        “【救命啊】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就好。”

        “可是我想让你乐观一些开心起来。”

        “如果说你和我做朋友是带着目的性的话，这个朋友也不必做了。”

        此时，那位叔叔喊我出来。迫于对面是长辈的压力，我只得先放下与网友的聊天。我不耐烦地走出房门，只见得我母亲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哭泣，叔叔正站在一旁还在输出，见我来了，赶快过来推搡着我向前，说：“来来来，枫，你给我俩评评理，你看，是她先一开始找那个男的聊天，你说她有错吗？”“我聊啥来！？人家不过就是一个卖水果的，正常聊聊天怎么了！”母亲哭着吼叫道。“你别先急，我跟你说，枫，他还觉得我和别的女的聊天了，你看看我聊天记录，啥也没有，你说我聊了吗？你妈非得说我聊了。”他边说边给我看他的微信，空空如也。我看看他手机，又看看这场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一阵阵麻木渐渐浸润我的身体。“你都把聊天记录删了，你再给孩子看还是没用啊！”“我哪里删了，这不就是堂堂正正的证据吗？你再胡说？”这时，母亲稍微停止了哭泣，起身向厨房走去。“你干啥去？你干啥去！？”叔叔说了两句也赶急跟上。只听得厨房里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是菜刀！我顿时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母亲从厨房出来拿着菜刀架在脖子上，大吼着：“你再这样我今天就死这里！”母亲脸上还挂着泪，无奈而痛苦地注视着我。叔叔看到这番场景，也放下了刚刚的强势，握住她的手劝道：“行了行了，我错了行不行？是我的错，别在孩子面前这样，咱俩好好的行不行？枫，你先回屋里去吧，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边劝说着她，一边把她往厨房拉去。至于我，只是完完全全呆住了，看着眼前的母亲，我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楞在原地，全身与麻木融为了一体，久久没有反应。又想起灰风和我说的话，或许这才是他要说的不好的事情吧。

        我站在原地，麻木了许久，才缓缓走进房间。想要和SI2继续聊天，却发现他已经删除了我的好友。看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有想到我们的友谊就此结束。我想要去重新和他联系，但似乎他已经不再搭理我了，发出去的很多好友邀请也没有一个回复。我顿时感到不安全感急速上升，世界已经天崩地裂一般，卧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阵阵强烈的恶心与眩晕向我袭来，就像大海的波浪一般强有力地把我卷入痛苦的潮水中。感到反胃似乎已经要攻上来，我极力猛地起身，但并没有吐出来，只有一些酸水在我的咽喉部折返着。我又倒在床上，紧闭双眼，以想要用力挺过这些痛苦，但那苦难的潮水似不愿我离去，依旧暗流涌动，把我拖向深处。我睁开一只眼睛，并没有人来我这里，也没有人关心我的状态，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还要继续承受的现实。时间一点点地走着，可我迟迟看不到大海的岸边，那恶心与眩晕依旧折磨着我的肉体，让我痛不欲生。我不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身体在面对精神打压时会如此痛苦，我也在怀疑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不坚强了。我正在极力喘息的时候，手机的震动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果然是SI2发来的！我不顾身体的痛苦点开消息，之间他并没有同意我的好友，只是通过临时会话留下了一句话：“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不想要你带目的性地接近我，所以还是算了吧。”“别，I2，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我不需要，谢谢，我感觉这样很好。”“别这样好吗......我想让你留下来。我现在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极度头晕恶心......”“你还好吧。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家里出些事情......然后你又说要离开......我可能有些承受不住。”“......唉，好吧，我陪着你。”这时他通过了好友，这让我的情绪好了一些。“我总感觉自己好感情用事。”“我也是xwx”

        正当从SI2身上汲取着一些快乐的时候，母亲突然进来了，她先是一脸的无奈，随后抱住我，开始哭了起来，我再一次陷入麻木之中。她带着哭腔说道：“儿啊，是妈对不起你，妈妈无能。以后别像妈妈一样，你要好好学习行吗，今天妈妈对不起你了......”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依旧感到无尽的麻木。我突然心中萌生出想法，便是要以后做大做强，离开这个家庭。虽然我明白我的情绪已经在崩溃之中了，但我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令我感到安心的地方痛哭一场，只得默默忍受着，任情绪肆意破坏着我的心房。母亲见我没有回应，也仅仅是一直哭着。维持了数分钟后，母亲脸上还挂着泪，离开了我的房间，走时还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明天好去上学。”

        SI2留下了一句话：“还好吗？”我点开手机回应他：“不太好。”但迟迟没有再次接收到他的消息了。我再去和灰风聊天时，他也已经睡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无奈，我只得承受着我的心情，痛苦地进入梦乡，希望明天能够变得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