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一生到老
初秋的风，没有盛夏时的闷热，也没有隆冬时的酷冷，一丝一缕清爽地吹过，还隐隐约约带着一股沁人的荷香。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故园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门口被挂上了两只大红的灯笼，甚至连那两石狮都穿上了红衣服，喜庆得不行。
长庚不在，沈易依旧一脚踹开了顾昀的房门。他先是被满目的大红色晃瞎了眼，然后只见那自称“西北一枝花”的顾昀，真的被姑娘们打扮成了一枝花，瞬间笑到生活不能自理，陈轻絮都救不过来那种。
曹春花拿着一小盒大红色的胭脂，翘着兰花指沾了一点，正寻思着往顾昀额头上点个梅花妆。
顾昀一个闪身躲过：“我说小曹啊，我这还不够像一枝花吗？”
曹春花道：“大帅啊，这嫁人不打扮得好看点可怎么让你的如意郎君痴迷啊！”
顾昀想象了一下自己那种凤冠霞帔的“盛装”，活活被渗出一身鸡皮疙瘩。
顾昀道：“我已经够玉树临风的了，穿块破布也抵挡不住本帅的潇洒，这些个什么胭脂水粉，就当本帅求你大恩大德地赶紧拿走吧。”
“大帅，你……”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曹春花心都碎了一地。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顾昀一眼，气跑了。
笑到蹲在门口站不起来的沈易赶紧挪开给他让了条道，生怕祸及池鱼。
顾昀把一大群大姑娘小姑娘给请了出去，关上门，穿着一身大红袍子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地灌水。
袍子做工精美，金丝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咋一看，竟像是要腾跃而起。
沈易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坐下，笑得贱兮兮的：“好看，真是好看，怪不得你家那位放着那么多的大美人不要，一天到晚粘着你。”
顾昀道：“行行好，你快闭嘴吧……快来帮我看看这玩意怎么脱下来，勒死我了。”
沈易道：“这我怎么知道，要不要我把你把那些姑娘们给叫回来，啊？”
把她们叫回来继续种花么？
顾昀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顾一朵花潇洒地把裙摆一撩，掉头就要去翻窗：“要是等会她们找我了，你就帮我拦一下，季平兄靠你了。”然后一下跳了过去。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沈易喊“不”的机会。
刚才一边“嘤嘤嘤”跑出去的曹春花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块什么东西，红红的：“大帅，我看到这块红盖头真好看，你……”
屋内并没有顾昀的身影，只见沈易还在愣愣地盯着窗户发呆。
曹春花沈易窗口的来回瞅了两下，只见窗上贴得好好的“囍”字都被某人给蹭了下来，旋即大一吼嗓子：“大帅，你信不信我跟长庚大哥告状，说你不要他了，自己跑了！你猜我大哥他会怎么想？”
翻窗出去的顾昀还没走远，听到了这么一嗓子。不知怎地想象了一下长庚像只小兔子一样耷拉着耳朵，一副被抛弃的样子，下了个半死。过了一会，才偷偷摸摸绕到了门口，淡定地走进来，仿佛刚才他只是去外面晒了下太阳。
他满脸笑容跟曹春花打招呼：“小曹啊，刚才你跑哪去了，我可想死你了。”
曹春花面无表情：“大帅，长庚大哥快来了。”
顾昀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每天就吃饭睡觉耍流氓，无时不刻不腻歪在一起，小日子过得比沈那谁还滋润。可长庚就一直想着，自己总是欠着他的。
不仅欠了他三拜和子女，还欠了他一辈子。
虽然顾昀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惦念着能够有个一儿半女的，长庚能看出来，他抱着沈易那宝贝女儿时，眼睛里的光亮，也只有在他小时候见到过几次。
长庚想，他虽然给不了他子女，但三拜和一辈子总能给他最好的。
于是，长庚满目期待地对他说：“子熹，我们什么时候完婚？”
然后，顾昀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套上了嫁衣。
他当初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就答应下来了呢？这绝对是李某人对他下了迷药的缘故！
顾昀也面无表情地对曹春花道：“那什么……曹美人，我这能换一身衣服不？”
曹春花：“不行！人家好不容易赶出来的，你看看人家这被针扎得跟筛子似指头……大帅，你都不心疼的吗……”
顾昀继续面无表情：“挺心疼的，可这是姑娘家的尺寸，你要勒死你大帅我啊？”
“哎呀，大帅你就将就一下，到时候一上轿子，没人看到的。大帅这么好看，我长庚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我……也挺喜欢的。”曹春花一脸娇羞地对他抛媚眼。
顾昀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闹了这么一会，天色已经大亮，凌晨时的昏黄褪去，内里的湛蓝透了出来，远处传来了三两声鸡啼，江南正在逐渐从美梦中苏醒。
街上开始有商人来来往往，偶尔传来一两声那些早点小贩的吆喝声，与不知哪户人家的狗吠声应和着。
长庚从京城出发，后面跟着要来蹭喜酒喝的玄铁营一行人，拖着大箱小箱刚好来到了城门口。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新婚夫妇成亲前不能见面的，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长庚是无比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他抹了一脸风沙，找了间客栈安顿好众人后，飞快地洗漱好换上了婚服，那些个在顾昀眼中繁琐的衣结，在他手里异常的熟稔，也不知道偷偷穿过几次。
随后，便在一片锣鼓声中，去故园迎“新娘”了。
长庚在故园门前下马，等着曹春花把顾昀领出来，可等了好半天不见人。
门口早已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哎哟这谁家的小娘子出嫁啊，怎好意思让他未来相公等这么久。”
“我看啊，这是羞了，不敢出来。”
“现在就羞成这个样子啊？洞房时可怎么办啊哈哈哈？”
“我还想一睹这小娘子的风采呢！”
旁边似乎有知情人士：“别瞎说什么小娘子，我听说啊，这是当年的这里面住的是当年的安定候！”
“安定候？那这位岂不就是雁王？”
“十有八九。”
“怎么能让雁王等这么久呢，太不像话了！”
“话说，这两人谁嫁谁啊？”
“我听说啊，似乎雁王才是上面那个。”
“啊？这怎么行呢？我堂堂玄铁营将军怎么能在下面？”
“真的假的啊？”
就在围观群众为上下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子从墙头翻了出来。
碧空如洗，那人一袭轻薄素色的青衫，一双勾人桃花眼，眼角的灼人朱砂痣构成了一幅名家大作。
长庚的魂瞬间被他勾住了，眼前似乎浮现出雁回镇那个好吃懒做，却又无时不刻想着他的小义父，不禁脱口而出：“十六……”
顾昀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一下把长庚扔上马，把他“绑架”了去。
等人都走远了，姗姗来迟的曹春花跟围观路人面面相觑。
“大帅——你们回来啊！”
顾昀搂着怀里的长庚驱马向郊外去了。
颠簸中，长庚无奈地扭头看他：“子熹，你这是强抢民男。”
早知道这亲成的可能不太顺利，可没想到这也太不顺利了。在别人眼中就是有人来把新郎给抢走了，以后茶馆酒肆不知道又多了多少资谈。
顾昀空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位美人，从了大爷我今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顾土匪还很不要脸的想象了一下自己带着一帮小弟绑了个压寨夫人的场景，忍俊不禁。一个没留神，让长庚挣脱了自己，他撑着马一个翻身，反把顾昀给圈住了。
顾昀：“哟，这美人还会反抗呢还……哎疼疼疼，轻点，别抱那么紧。”
长庚松了一点手，盯着他的那粒朱砂痣看了好一会：“子熹，谢谢你。”
顾昀道：“嗯？谢我什么？”
长庚笑了，眼底一片柔和：“谢谢你做了深渊上的一枝枯木，勾住了我，让我不至于摔个粉身碎骨。”
乌尔骨是个深渊，里面有憎恨，有痛苦，有不安，还有多年来的噩梦缠身。它像一只猛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一步一步疯狂，一步一步变成恶魔，一步一步地……走向万劫不复。
长庚当年死死地在悬崖边站住了，狠狠地盯着深渊那双嘲讽的“眼睛”，拼命地反抗着他，只因为他身后还有一个顾昀在等着。
世上的爱恨情仇，大抵都是要通过一翻磨难痛苦与挣扎，才能雨过天晴吧。
顾昀勾起他的下巴，桃花眼里全是他的影子，道：“你就口头上谢？”
长庚笑着，没有回答他，调转马头回去：“子熹，小曹该等着急了，我们回去吧。”
顾昀急了，慌忙去拉他握住缰绳的手：“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才不要回去穿那勒死人的玩意……你快停下！”
长庚：“子熹不行啊，成亲不穿喜服怎么可以。”
也不知道那马驮着他们两个跑了多远，等长庚和顾昀一路溜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接近黄昏。什么扔喜糖迎花轿其他人都帮他们给搞定了，百姓们还是第一次见新郎新娘都坐在轿子里的游街，剩下个拜堂实在是遮不过去了，一群人在屋里急得满头大汗，门口外还挤着那些看热闹的人。
长庚跟顾昀一看门口这群人，悄无声色地溜到后门进来，这还没进门，就被闻讯而来的曹春花带着一群玄铁营的汉子给扛了进去。
直到被迅速打理好给推到堂前，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曹春花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吉时到……”
一拜天地。
谢苍天，让他们相遇，至此，不必再承受痛苦与不安。
二拜高堂。
谢绣娘，谢乌尔骨，有了他们才有现在的长庚和顾昀。
夫妻对拜。
谢彼此，从此不必流浪与迷茫，也不必在寂静的夜里哼唱着“何人知我霜雪催，何人与我共一醉”。
三拜过后，顾昀只有一个念头——给他找件不是姑娘穿的喜服有这么难吗？
沈易看着他：“成个亲有这么痛苦么？”
顾昀一脸正经：“你是不会懂嫁人的感受的。”
随后，沈易碍着长庚在，只好用眼神踹了他几脚。
酒席一直持续到二更天才逐渐散去。新房内红烛烛光跳动着，打在两人身上映出一圈一圈的光晕。
交杯酒毕，顾昀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这酒喝完了，那么就是我已经在月老前订下你了，生生世世永远不分开。”
他又一笑：“最好是用个红线编的麻袋把我两给装一起了。”
长庚猛的把他按到了床上，密密麻麻地亲着他：“义父、子熹……你不是不要我口头上谢吗？”
顾昀：“哎别了，这个的话，那我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谢。”
长庚“噗嗤”一声笑出来：“十六你想哪去了？不是这个……”
咋一听到这声称呼，顾昀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小兔崽子，想想如今被人压在身下，气急败坏的道：“不准这么叫！”
长庚没理会他的羞怒，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顾昀的心像是被温水泡着，整个人软了下来，任他胡作非为了。
屋外月色明朗，清风阵阵，屋内翻云覆雨。
再多的谢，都不如一句——
“还你，一世白头。”
曹春花此刻拉着沈易蹲在窗台底下使劲偷听。
沈易有点发抖：“明天会不会被灭口？”
封面，微博@墨水拌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