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羡忘】中
黑夜，药王谷。
本是安静如斯，万籁俱静的夜晚，带着点点烛火的屋内，突然传出来一声尖叫，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你说什么？！”
“魏无羡！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什么混账话！”
温情美目睁大，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黑衣男子，满脸不可置信，“你是糊涂了还是傻了？疯疯癫癫的，胡话张口就来，怎么？你是最近学业太轻松了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魏无羡站在她面前，眼帘低垂，一言不发地听着温情的谩骂，没有反应。
温情见状，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整顿了情绪，坐下身来，素白的玉手拿过一本医书，翻开医书，“今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魏无羡上前一步，打断她的话，“情姐，求你了。”
温情手指一顿，猛地扔掉手中的医书，正要厉声训斥，冷不防的魏无羡的那张脸突兀的映入眼帘。
温情整个人一怔。
是什么时候，魏婴长大的呢……
她所认识的魏无羡，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一样的鲜衣怒马，是年少轻衫倚斜桥，勾的满楼红袖招的轻狂公子，是锋芒毕露，光明磊落没有丝毫隐藏的坦荡世家名辈，是怀有一颗丹心不改，忠诚可靠惊艳百家的白衣少年。
从初遇的那天，温情就知道，这样一位公子，担得上仙门百家对他的称赞夸奖，他天生能够经受光芒万丈。
魏无羡就像是那炙热明烈的太阳，即使刻意收敛，还是能被轻易发现。因为耀眼的光亮，是灼伤人的程度。
温情丝毫不意外魏无羡即使身世凄凉，却能够获得仙督青睐，她主观上认为，魏无羡现在还是年轻气盛，若是再成长个三五年，所获得的成就会直逼仙督下台，荣登仙督之位。
从不是夸大其词，是因为他有能力。
况且，这样一位公子……
将来还能够分化成乾元之身。
自身条件，天赋努力，外人赞叹。天时地利人和，他获得的，终将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回报。
就这样令人艳羡的魏无羡，来寻温情求法，温情本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结果是魏无羡求她有什么能让自己变成坤泽的法子。
温情不解，十分不解。
就像现在，她更是不解，那个翩翩白衣少年，此刻神情哀求，因为从来没有求过人，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只能不知所措的重复着，让自己显得更加谦卑，“情姐，我知道您的医术天下一绝，我也知道您有法子，求求您了……”
“我很需要……”
温情捏住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说，为何想要化为坤泽。”
魏无羡低下眼眸，似是想到什么，他轻声说着，“情姐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很羡慕金子轩这句话。”
温情点头。她记得，印象还很深刻。
那天，魏无羡的阿姐江厌离成亲之日，当时魏无羡盯着那火红的一片一角，痴痴地望着，眼眸中似是有着水波荡漾，氤氲萦绕。温情看他这般神色，非常稀罕，随口说了一句，“怎么，羡慕金子轩娶了你的阿姐是不是？”
魏无羡回过神来，神色缥缈，微不可见的叹口气，应了一声，“嗯，羡慕……”很羡慕……
“我很羡慕金子轩……”
“不是因为他娶到了阿姐……”
“是因为他能够光明正大的拥抱他的爱人，能给他的爱人一场盛大的婚礼，得到了仙门百家的衷心祝福，……”
他们在宾客满堂，众目睽睽下，牵手三拜，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到白头，是那样的幸福。
“但是我不能……”
魏无羡：“可是我也想让仙门百家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爱人……”
“如果我有能力这样做，那我为何要放弃这样的机会。我能分化成坤泽，就能跟他在一起。要让我看着他成亲生子，我不会接受。”
魏无羡很淡然，又很决断。
少年人，追寻内心所爱，一往直前，没有畏惧。
“情姐，我很需要。”
温情闭着双眼，将眼角眼泪拭去，“你可知道，你若是分化成了坤泽，将要面临着什么？”
魏无羡点头，莞尔轻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既然已经决定分化为坤泽，便不会再去留恋世间权利至尊。”
他和权利，只选一样。
魏无羡只会选择蓝忘机。并且，甘愿承在忘机之下。
如果那个人是忘机，魏无羡怎样都会愿意。
分化为坤泽，被困囿在后宅，折断羽翼，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再不会有什么骄人的荣誉，甚至是只能依附着乾元生活……
温情别过头，缓了半天，再看向魏无羡，“你已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你自己选择的路，莫要后悔便是。”
魏无羡轻笑，“不会后悔。”
他放弃了忘机，才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
“药浴三月，每日一次，一次半个时辰，这期间，你不会分化，三月过后，才会分化。”
“你的情况特殊，因为要在快分化乾元之际强行变为坤泽，其中所承受痛苦，我也不知道达到什么程度，根据我的了解，我会给你准备好棺材，你自己领会。”
魏无羡听着温情的话，将手中的药包捧在怀中，像是捧着无价之宝，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感谢着温情，“谢谢情姐。”
温情叹息，“真是傻子。”
她看着魏无羡离去的背影，黑色衣角高高的飞扬着，红色发带轻松的摇摆，是少年无忧无虑，恣意一生的年少轻狂。
“敢爱敢恨，不惧风雨，不问前程。”
温情心下一沉，补充了一句，“别不当回事，你的身体构造现在差不多成形，你强行如此，定会受到反噬和痛苦，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魏无羡背对她，冲她招了招手，高喊道，“知道啦！”
“现在倒是开心的不行……天生反骨……”
随着温情的话音落下，烛火摇曳，药王谷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漆黑的夜晚，一如平常黑暗，甚至，黑暗的略微恐惧。
……
江氏，莲花坞。
“混账东西！”
莲花坞内，伴随着虞夫人的尖声怒喊，又传来一声紫电皮鞭抽在身上发出的摩擦声音，声音堪比突兀其来的闪电，在一瞬震惊了整个莲花坞。
魏无羡整个人瘫倒在地，背部的火辣辣的疼痛，一寸一寸的焦灼着魏无羡的身子。面部本就苍白，经过这一鞭子抽在身上，面色更加如纸，虚弱无力。他喘了口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完好的身体现在抽搐的疼痛，抑制不住地痉挛匍匐在地，缓不过痛意来。
虞夫人面色凌厉，手中紫电飞舞，又是一鞭子打在他的身上。
魏无羡被迫承受着紫电的威力，一抹腥甜从口中溢出，染红了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虽是如此，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紧紧扣着地板，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中捞上来的一样。
“你倒是硬气！”
虞夫人喘着粗气，气地浑身发抖，指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魏无羡喊着，“我真是不知道那蓝忘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魏无羡！你可真是好样的啊！”
“自毁前途不说！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好的乾元不当！非要去做什么坤泽！你就那么赌定那蓝忘机会喜欢你！会娶你吗？！啊？！”
“本以为你是乾元，以后还能承仙督之位，为江氏做出什么贡献，可现在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我们江氏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喝，都是白瞎的吗？魏无羡你可是一点没有回报之心！”
“你那么为蓝忘机着想，为何就不想一想江氏！”
虞夫人看着魏无羡无力反驳，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下更气，扬着鞭子就要再次挥下去，被赶过来的江澄阻拦住，“阿娘！阿娘！别打了！魏婴才刚分化完，身体承受不住了。”
到底是养了多年的孩子，心下还是带着感情，虞夫人握着鞭子，良久还是放了下去，冷哼着大步离开，临走前对着江澄说道，“给他抹点药，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看见他就来气！”
江澄看着站不起来的魏无羡，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看着魏无羡后背上，皮开肉绽的，鲜血与血肉凝固在一起，条条错错，血肉模糊，都分不清衣服和肉的痕迹，“你说你这是何苦？看看你这伤！紫电本就是威力巨大，你身体还虚弱着，又是坤泽的身子，没有个半年时间，你这好不了。”
魏无羡抬手随意抹开嘴角的鲜血，“没事，死不了。”
他连药浴的痛苦都忍受了下来，这点紫电的威力，不足为过。
想想那三个月夜夜药浴的痛苦难耐，犹如进入了十八层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现在，是坤泽之身。
魏无羡笑了笑，江澄皱着眉，“你还笑得出来！你现在是要去找蓝忘机吗？”
魏无羡摇着头，“这副样子太狼狈了，我怕他被吓到，等我修养一段时间，我再去找他。”
江澄：“随你吧，我给你去拿药，你小心一点。”
……
三个月后。
姑苏蓝氏，静室。
蓝忘机背对着镜子，撩开衣衫，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后颈处，那一块小小的，属于坤泽的腺体，此刻悠悠地散发着清香的牡丹香味。蓝忘机摸着那处腺体，沉默半晌，还是重新披好了衣服。
诚然牡丹之花，是百花之王。
但同时，牡丹花，亦是雌雄同株。
既可分化为乾元，亦可分化为坤泽，皆在一念之间。
蓝忘机裹着衣衫，不解沉思，那为何，他最后分化为了坤泽，他一直都是认为自己是乾元的不是吗……
他还未将分化成坤泽的事情告诉先生，不知先生会如何反应，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着姑苏蓝氏，之后如何当上宗主之位……
“叩叩——”
“公子，魏公子回来了。”门外传来蓝氏弟子的声音，徐徐传到屋内。
蓝忘机听到后，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先行一步，平日中最是世家模范，严格恪守蓝氏家规，从不会疾行快步做出不符合礼仪的蓝公子，提着拖地的白色裙摆，脚步轻快，轻飘飘地穿过蓝氏长廊。
那背影，倒是有了一丝他的年纪才有的活力灵动。
“蓝湛！蓝湛！”
蓝忘机听到魏无羡的声音，微微扭头，就被跑过来的魏无羡抱了个满怀。
蓝忘机上双手怔在他的后背，像是僵住了一样，想要推开他，又不舍得魏无羡伤心，不推开他，自己也是浑身不自在。
现在的这个怀抱，与半年前魏无羡撒娇耍赖得到的怀抱一点不同，相比而言，那个怀抱是克制的，是有礼的，是珍重的，就像是他只是短暂的拥抱了下天边的明月，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返还回去。
现在魏无羡抱着他，两个人的身体紧紧依靠在一起，身体之间没有留有一点点的缝隙，魏无羡的双手缠绕在他背后，将自己压向他怀中，仿若要让他嵌进去一般，无法逃脱。
“蓝湛，你抱抱我~”
半年不见，魏无羡好像长高了，声音都更加成熟，像是带着钩子，凭空勾着蓝忘机的魂一般。
蓝忘机眨着双眼，试探性地让自己的双手放到魏无羡的衣服上，微微用力，掌心之下，即使隔着一层衣料，蓝忘机依旧能感受的到他背上的骨骼，瘦骨嶙峋。
“瘦了……”蓝忘机轻声说了句。
魏无羡点头，“嗯，想我们蓝湛想的吃不好饭，睡不着觉，可不就瘦了。”
蓝忘机拍了拍他，“回来之后好好吃饭。”
魏无羡：“好~都听我们蓝湛的。”
“蓝湛，蓝湛，”魏无羡放开蓝忘机，许久不见笑颜的脸颊上，此刻都是深深的笑意，他对蓝忘机说着，“蓝湛，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
“我现在，是坤泽之身，蓝湛能娶我了吗？”
少年的脸上，满是期待希冀，又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欢喜，那份欢喜，来自于蓝忘机带给他的底气，像是笃定了蓝忘机会答应他的话一样。
十二月的天，已经是寒风刺骨，可魏无羡在他身边，就像是六月灿烂的骄阳，他发着光，发着热，燃烧自身，带给蓝忘机恰到好处的温暖。
冷风吹着，蓝忘机的身子僵直，面色显得愈加冷淡无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到自己的耳朵里，“……不能。”
…………………………………………………………………………
羡忘不拆不逆。
别说什么磨磨唧唧的，或者是两个人都没有说清楚的话，要是说清楚了就没有这篇文章了。
o不ok。
全员好人。
本是双乾元恋情，变成双坤泽恋情～
就是，再问问，是不是双坤泽，没有办法有孩子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