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伊甸（前章）第一章 沙漠中的女人
秦诗雨坐在驾驶位上，摆弄着鼻梁上的墨镜，试图找个好角度让自己的眼睛避开毒辣的太阳。随着中巴几天前上了坑坑洼洼的泊油路，到阿卡纳城只剩下十几公里的路程。这对于征服了三个月的路途，无论是食物还是水源都变得十分稀缺的秦诗雨一伙人无疑是个好消息。
随手抄起放在副驾驶的一张纸，秦诗雨低眉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那是关于山冈姗的收养意愿凭证。随着阿卡纳城的不断逼近，自己要交付“货物”的日期也如约而至。
虽然从那个破旧的二层老木屋把小姗接出来，顶着不愿意熄火的太阳开车行进了三个月，为的就是把小姗送到阿卡纳城里的客户手中，以此挣一笔大的。但面对最终不到十几公里的路程时，秦诗雨还是开始优柔寡断起来。她心不在焉的把那张纸甩到副驾驶。
这时驾驶位后面的改装拉门突然被拉开，一股冷气吹的秦诗雨打了个冷颤，随后达娜从屋内走了出来。
“诗雨，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呀？小姗一直在喊饿。”
“让你老公多哄哄她”秦诗雨白了达娜一眼，她自己的肚子也在跟着抗议。“实在不行你让她把我吃了。”
“呸，说的什么话。”达娜把躺在副驾驶上的纸抽起来，坐了下去。“又是穆汗吗？”
“嗯是，我们上一单好像也是他吧？就苹果那单。”秦诗雨叹了口气，从座位旁拿出一只布娃娃，那是苹果用他换下的衣服为她做的。秦诗雨看着眼前的娃娃，思绪飞扬。
最后她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从座位后方抄起支架，把方向盘固定，想趁着没突发情况好好放松一下双手。“如果可以，我还蛮希望他能做小珊哥哥的，他蛮成熟的。”
“是啊……喂你还记不记得，叫他苹果还是因为他控制飞刀给你头上苹果削皮，你当时口口声声说着没事，腿却止不住的打颤来着。”
“嘿……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哈哈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学会拒绝。”达娜伸手防着秦诗雨的扒拉，乐呵呵的说道。
“是啊是啊，但我还记得还没扎进苹果的时候，有人就被吓得昏倒，接着裹着被子虚了三天三夜的。”秦诗雨从口袋里抄起一张照片，“你睡觉的照片，我还留着哦？”
“你！你给我还回来”达娜伸手争抢，但秦诗雨只是晃荡了一下，她手上的照片便消失在达娜眼前。达娜只能满脸通红的干着急，这让对面的女孩笑得前翻后仰，随后自己也开始笑了起来。两个人的声音穿过窗户，在沙漠外散去，太阳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毒辣了。
等到笑声慢慢被风声吞没，两个少女也渐渐沉默下来。达娜盯着外面一座座飞过的沙丘，默默的开了口。
“要是那次，把他送到修道院该多好。其实.......”
意料之中，秦诗雨的脸渐渐变得严肃。她把支架从方向盘拆下来，打着方向盘，让车子换去阿卡纳城的岔路。
“让他当圣徒？然后让他把我们查封了官升一级？”
“他不会的！”达娜坚持道。“你也知道他的潜力。”
“大姐，我们是人贩子啊！你想想一个被人贩子卖出来的圣徒，就那旮旯，他以后有好日子过吗？再说了当圣徒有啥好的，整天和人打交道，白眼当饭吃。”
“那也比现在的我们这些流浪的使魔好！”
“那这样，”秦诗雨慢慢上了头，她一直不认可达娜的这个决定：“我们这次回去把他从穆汗那里抢过来，然后再亲手把他送给修道院，这样我们也可以在修道院的监狱里陪着他，好不好？”
“秦诗雨！”
非常配合的，中巴的发动箱发出一阵刺耳的闷响，随后一缕缕黑烟开始从缝隙中冒出来，车子渐渐停了下来。一阵死一样的沉默之后，达娜意识到自己急了眼，突然泛起一阵尴尬。她把视线默默的从窗外的沙丘移开，回到秦诗雨身上。注意到她也在看自己。
秦诗雨脸上的烦躁停留了片刻，渐渐消散，眼睛咕噜噜地看着达娜。最后挤出一缕坏笑，随后把椅子拉下来，整个人躺了下去，朝着滑动门大喊：
“喂，你没搞错吧达娜，让你少吃点萝卜！”
“喂喂喂达娜，你别告诉我刚刚的闷响是你排的气哈！”屋内传出一阵叮叮哐哐的声响，随后滑动门再次被拉开，一个大汉走出来。“我说了几遍了，少吃点！”
“我......她.......”
“什么我的她的。欸车前面发动机怎么冒气了？达娜......你？”
达娜小脸憋得通红，噗的一下从副驾驶位爬起来，将大汉推开，侧身挤进门后没了声音。
“喂诗雨，你说说这气排的！”
秦诗雨靠着椅子仰着头，表情像摆在店门口地招财猫。“帕尔修斯啊，你啥时候脑子能从机器移到感情上，孩子都有三个了。估计是车子又抛锚啦，拿上扳手陪我下去修。”
但帕尔并没有理会幸灾乐祸的秦诗雨，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喂诗雨，前面那个是个人吧......”
在柏油路的正中央，在被风沙蹂躏生锈的路牌之下，一道褐色站在那里，渐渐的接近中巴士。秦诗雨摘下墨镜，绞尽脑汁去辨别目前的人。而直到走到视野能清晰辨认的位置，秦诗雨也只是确认这人除了身上一块褐色麻布之外，什么都没穿。她的眼瞳从麻布下的阴影之中泛起红色的微光，像一只饿极了的领头狼，死死的盯着她们。
“看样子不像圣徒，捕手？”秦诗雨脑子快速思考着。
眼前的人虽然看起来毫无威胁，但正是这样，在不知道对面的埋伏之下，她们更像猎枪下的兔子。
大脑提醒她得在这人做出任何举动之前作出决定，要么先攻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要么在她攻击之前溜之大吉。秦诗雨更倾向于前者，她信奉先下手为强。
所以当陌生人一步步走到中巴士门口的时候，秦诗雨心里打着鼓，一面提防着她的异常举动，一面把手顺道椅子下方。
倒是帕尔显得更加随意一些，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议论：“喂诗雨，她好像是和你一样是东方人欸”。
话音刚落，一双白的吓人的手压到副驾驶窗边。
“这是哪？”陌生人开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诗雨。
秦诗雨被盯的发怵，撇开了头。手顺着安全带摸到藏在座位下，那有一把七发左轮手枪。
“再过十几公里到阿卡纳城。”
“阿卡纳城在哪个方向？”
慢慢把手枪从皮套里抽出来，秦诗雨开始有了底气。重新转头对视着窗边的怪人：
“顺着这条道走就是了。不过如果你想要搭便车，麻烦再等另一辆，我们不到那里。”
陌生人不再言语，转而用低沉的视线漠视着车内的两个人。
“哈哈哈……”洪亮的笑声打碎了对峙，帕尔站在后面打着岔子：“小姐看你这样子蛮需要帮助的，但我们真的不太方便。别看我们这是个巴士，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拉了点黑工，把这巴士里面都塞满了书，卖给小孩子读呢！你看看这要去阿卡纳，这不就直接进牢里了嘛哈哈，通融一下下啦……”
帕尔从真皮夹克里抽出一部卫星电话：“要不你看看，我帮你接通一下熟人，让他来接你？”
被沙埋了半截的泊油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太阳死命的烧着这路上唯一的一个黑点，想把它蒸熟似的。陪着一路的风，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劲，慢慢的停下追逐。
秦诗雨的拇指慢慢把撞针拉开，帕尔举起卫星电话，而陌生人的手也仍然搭在窗台。
仿佛被相机定格一般，沙漠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把电话给我。”陌生人伸出了手，她的眼神仍然盯着秦诗雨。帕尔举在耳边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干巴巴的哈哈了两声，把电话放到了陌生人的手里。
但那双白手直接跳过了卫星电话，牢牢的抓住帕尔的手腕。同时帕尔地夹克闪过一道猩红地光，浑身上下的衣服开始瞬时间撕裂解开成一条条线，顺着手臂在陌生人的手臂上再重新成型。半秒之后，帕尔的衣服变悉数转移到陌生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秦诗雨从座下抽出手枪，而陌生人也松开了帕尔的手腕。两声枪响的同时，陌生人闪出了窗口，子弹穿过了窗户，击到沙丘上，发出两声闷响。
见并未命中，帕尔顾不得身上没有遮拦，从左边的隔层里抄起一把气枪。秦诗雨右手摸向口袋，随后掷出三个小玩意。目送着它们飞出窗外。
砰的一下，飞出窗外后，那三个小玩意立马开始膨胀变大，最后变成三辆小型汽车砸进了沙丘之中，碰撞带着沙子形成一道黄雾。
但秦诗雨无暇顾及命中，此刻她手上的手枪正在快速变形，从每个缝隙之中伸出一条条褐色的线。接着立刻解体变形，枪管盘旋在秦诗雨的手腕上，接着快速收缩，将她的双手牢牢锁死。
同时她们脚下的大巴也开始效仿那把手枪，从冒黑烟的缝隙之中蹦出出细细的线。不受控制的，中巴猛地加速，把帕尔重重地从挡风玻璃甩出去。
“敌袭！达娜小姗别出来！”秦诗雨大吼着，但此时她身上的外衣也开始拆线，随后封住了她的嘴巴。她意识到线可能就是陌生人的攻击方式，便用牙齿疯狂的撕咬着缠在嘴边的外衣。而一道黄色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穿着帕尔黄色夹克的陌生人打开了门，攀进了中巴。
陌生人淡淡地看着满眼不甘，使劲撕咬着嘴边布线的秦诗雨，和窗外摸着头爬起来的帕尔，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她柔声说道：“线不是我的主要攻击方式，只是传导媒介而已。别白费力气了，我没什么意愿伤害你们。”
“靠，我都摔成这样了还没意愿。”窗外的帕尔把身边的气枪甩出手边。既然线不是攻击方式，那么陌生人可以随时让车启动。他知道如果有反抗，也是先被面前的中巴碾个半死之后。
用力拉开滑动门，陌生人探头看向室内。这辆大巴被完全改造成一个拥有一个移动卫生间的三人房车，甚至位于中间的卫生间对面，一个工作台和冰箱默默的站在那里。靠近车头的位置放着两张便携担架床，而车尾处则被设计成拥有一张大床的卧室。达娜和小姗正抱着对方坐在那里，敌视着自己。
“喂喂，要搞事能冲男人不？搞女人小孩有啥意思嘛？”帕尔在车外嚷嚷。陌生人瞟了他一眼，随后从旁边的担架床抄起一件牛仔裤和衬衫，甩给一丝不挂的帕尔，同时缠在秦诗雨身上的衣服和手枪快速回位。
“我需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你打了我们一顿，把他甩出车外，这事完了？”
“没完的话我们再打一遍。”
看着这不到南墙不回头的劲儿，秦诗雨知道自己自讨没趣。向窗外啐了一口口水，极不情愿的看向沙丘：“问吧。”
“现在离革新日过了多久？”
“革新日？”秦诗雨一脸懵，她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汇。
在沙地里穿好衣服的帕尔扫了一眼车厢，忽然抄起谄笑。一只手举起，向学生回答问题般回答陌生人的问题：“诶诗雨，有些人喜欢把大爆炸叫革新日。那个，嘿嘿，小姐，从那天到现在，好像过去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陌生人呢喃着，像一个突然掉入回忆的垂暮老人。
“是啊是啊，过去二十三年了。那个小姐，我能回车上吗？站在车面前没啥安全感欸。”帕尔又开始打着岔，一边慢慢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但陌生人伸手拒绝了。
“就那就好，我需要个人质。”陌生人回都没回头，指了指后边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小型手枪的达娜。“这样对你们也公平。”
“唉……”计划落空的帕尔嘟囔了一句：“小姐，俗话说的好嘛，有问题找警察。你要这么想听听历史，找猎手或者圣徒嘛，他们的拘留所天天都在讲这个的……”
“猎手，圣徒，”陌生人思索了一会，清了清嗓子：“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
秦诗雨和帕尔面面相觑，眼神交汇之后，他们一致认为威胁他们的可能是个公元人。
“圣徒，他们是由修道院从小开始培养的好胚子。在圣诞节那天，从修道院毕业的人会到各个城镇村庄，寻找一些潜力强劲的婴儿。像什么手摸什么就炸什么啊，或者点石成金啊之类的，把他们带到修道院培养修炼。”
“当然自行把孩子卖过去的也有。反正这些婴儿就在那里待到成年，然后听从教会安排，要么在各个城市里充当警察，侦探什么的，要么跟随教会的特殊作战部队进行反恐。”
“猎手。这些倒是没啥要求，啥人都可以当的。但更多的是民间资助团体，所以所做的活大多数是为了钱。如果有老赖赖账啊，丈夫家暴妻子或者妻子家暴丈夫啊，特离谱的高利贷啊什么的，这些人就会去处理帮忙的。说白了就是收拾黑道的黑吃黑。”
陌生人低头，似乎在消化秦诗雨所说的消息。随后抬头接着问起来：“你们说的阿卡纳城，离伊甸有多远？”
“嗯这个.....考虑到沿途城市补充的话，再穿过布尔塞斯就到了，那边我记得有桥可以过去。”远处的帕尔面对着车席地而坐，“过了之后应该就到伊甸附近了。”
“那个，你如果知道大爆炸的话，你应该也知道那边已经是个废墟了吧？被大爆炸炸的什么都认不出来了。”后方的达娜仍然把枪悬在空中对准陌生人。“想回忆过去已经没机会了。”
陌生人无视了达娜的题问：“那好，我想跟你们做个交易。”她指了指被线缠住的发动机箱。“像那个男的说的，我很需要帮助，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赖以生存的载具已经宣告报废，而我正好需要一个交通工具”
“那不如这样，我先帮你们把车运到阿卡纳城维修，包括维修费我也可以出；但作为报酬，你们得把我运到布尔塞斯去。怎么样？”
“大姐就你这样，能拿出一块买个白面馒头都费劲吧。”秦诗雨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假装无视身旁的陌生人。“抛锚的话帕尔修理它还是很有经验的。”
“你们修不好的，其中一个气槽刚刚被我拔掉了。现在没有我，你们要么推上十几公里然后花大价钱去买新发动机，要么就祈求有路过的汽车把你们拉过去。”望着突然出现在陌生人手中的小型部件，秦诗雨更加坚信眼前这人欠揍的令人恼火。
但帕尔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更多的是我们没有选择。”
他慢慢的移动到车子的侧面，而陌生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但我们得有保证，你可以真的安全发动这辆半报废的车子。没有路途中突然爆炸把我们都杀死的可能。告诉我你的术法。”
“赋予物质生命。”陌生人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实力。“只要是东西，我都可以。无论是报废的机械装置，亦或者是普通的石块铁柱。并且既然是我赋予的生命，那么控制权也在我的手里。”
“现在到你们了，除了驾驶位的姑娘是能将物质缩小以外，其余人呢？”陌生人拍了拍坐在前面一脸憋屈的秦诗雨，转身给到门口的帕尔开门。进门之后，帕尔伸手示意达娜把枪放下。
“除了诗雨，我们基本上都是只会无用之能。我是手上能长绿萝，达娜则是可以把物质幻化成勺子。至于小姗，她只是把石头变成面包，但只能是标准的鹅卵石石块。所以我们三对你都没啥威胁。”
“威胁不是这么定义的。”看样子僵持对于陌生人也是一件苦差事，她大松了一口气，默默的靠在担架床上：“那我们就这么说好？”
“可以可以。”帕尔把气枪重新塞回隔层内。
“方便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嘛。”
“南宫暧。”
于是，在沙漠中暂停的中巴又开始疾驰，划过各个沙丘，朝着阿卡纳城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