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求婚》
恋爱的第十七年，他终于对我说：“我们结婚吧！”可太迟了，我快死了。
我和向彬十七年的恋爱要结束了，不是分手。
恋爱期间我每年都会问“今年会结婚吗？”
十六个一样的答案——不会。
第十七年，我没问，他却主动开口：“结婚吧。”
可是我没有办法再答应他了，我快要死了。
我死在了他最想娶我的时候。
那一年他却亲眼见证了我的生命怎么一点点消逝。
他失声痛哭，却连再多抱抱我的资格都没有。
1
“之前术后没按期复查吗？现在已经是胰腺癌了，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延长寿命的”，医生建议。
我需要一个大概的时间：“如果不治疗呢，能存活多久？”
“不到一年。”
医生最后通知：“马上和家属商量一下吧，我会尽快安排床位的。”
离开医院，我给向彬打电话：“我胰腺实性假乳又复发了，需要家属。”
我不敢和向彬说我癌症，我在逃避。
我怕即使告诉他我要死了，还是得不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那你要手术的话，提前和你妈打个招呼。”
我挂断电话。
把那张住院通知单丢进了垃圾桶。
我买了回老家的机票，最后的时间，好好陪父母一个月。
不敢多待，我不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时候就会撑不住，不忍被父母发觉。
向彬的信息不停的发，我一概不回，电话也不接。
等我从老家回去时，向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没像往日般去哄他，径直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向彬先绷不住了：“你这一个月招呼都不打，到哪里去了？”
我面无表情：“回家陪爸妈去了。”
又补了一句：“爸妈想看看我相亲还有没有希望。”
向彬皱眉：“我说过，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起码该给我打声招呼吧。”
我并不想多理会他。
他似是没察觉我态度般追问：“你真去相亲了？”
“没去，要想去现在早成家了。”
我把垃圾袋套上，边拖地板边提醒他：
“我工作辞了，你下次回你家的时候把咪咪抱回来陪我吧。”
大概是因为我的不辞而别，即便我今天态度不好他也对我格外耐心：
“不是猫毛过敏吗？”
“无碍，我多做清洁，可以先用药物缓解。”
他看着我，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何这般冷漠。
2
周末，向彬告知我要开车回老家，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去玩。
我抬眼：“回去带我见你父母吗？”
他眼睛满怀希冀，说出的话却似利箭：“不见，只是去周边玩一玩。”
“那不去了，你那个县城我已经去过几次了。”
向彬站在门口看我：“你没事吧？”
我低头喝粥，不作应答。
他停留在门口，见我头都不抬，便扭头走了。
这么多年，他见过我所有家人，我却没见过他父母。
咪咪一年没见我，似乎不认识我了。
不过警惕的样子没维持多久，又跑来粘人了。
这小胖猫真的是好治愈人啊。
连带着我对向彬也多了些笑容。
向彬和我一起撸猫，我带着一丝期待问道：“如果我要尽早切除的话需要家属。”
向彬头都不抬：“上次是你妈陪护的，这次跟你妈商量了吗？”
我压抑着愤怒，他是怎么忍心再让我折腾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的。
“陪护可以请护工，但家属签字的话，不然你问问你姐”，向彬不置可否。
我心揪紧，我何必再多问自己讨不痛快呢。
我突然觉得好不值，他凭什么一直都可以置身事外。
我会让他知道我的痛苦，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
却只能在想起我时只能带着遗憾和悔恨。
3
猫毛过敏是件痛苦的事情，清洁猫毛要费不少功夫。
向彬每天下班都能看到一个整洁的房间，以及热乎的饭菜。
他很惊讶我的一反常态，平时我是没有耐心经常煮饭的。
只是我几乎每天都起床很晚。
向彬疑惑，怎么没有苦兮兮的备考了。
他没有察觉到，我晚上的睡眠质量有多差。
我抱着猫，头都不抬：“之前是为了拼一个未来，现在觉得没有未来了。”
向彬皱眉：“现在转行不好转吧？”
我笑着看他：“不转行，以后再也不工作了，我知道你养得起我。”
向彬也笑了：“像你之前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一样吗，一天给你吃三个馒头吗？”
想起那时候我妈照顾我。
我术后两个月吃不了油水，只能煮煮面条，在面条里放些蔬菜改善味道。
向彬看我清汤寡水，几乎天天都会问我可以吃什么水果。
半流食两个月，体重硬生生没掉。
我妈一直对向彬十分满意，接触多了之后更是欢喜，嘱咐我一定要把向彬给她拐回家去。
我伤口愈合后我妈走了，向彬看我懒得煮面，叫外卖又避免不了会油腻，便按照一天三个馒头的量给我囤一周的馒头。
我仗着自己生病，天天撒娇提各种要求，他都一一接受。
我此刻看了看猫咪，笑着说：“也不是不行，敢情这胖猫可比我金贵多了。”
他也笑了，问我：“那你想想要不要去哪里玩，之前你总是苦兮兮的看书哪里都不去。”
是呀，之前总是拿着最低的工资，义务加班，空余时间还要内卷备考。
我有个想法：“我要带着姐姐一起去，留下四季风景的记录。”
向彬觉得不妥，表示姐姐已经成家了，没必要去打扰。
我出言嘲讽：“你让我找她签字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她成家了，我不便打扰的问题？”
我坚持一定要和姐姐一起。
4
我告诉了姐姐我胰腺癌的事情。
姐姐问我之前胰腺术后不是要去按期复查的吗，怎么一下就这么严重。
“查了几年没什么问题，听之前主治医生说复发几率小，疫情开始后就更没有复查了”，我解释。
姐姐骂我傻，说她可以帮我签字的，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陪护我。
我拒绝了，我实性假乳住院的时候，已经见了许多胰腺癌的病患。
我旁边病床的换了三个婆婆，我亲眼见到了她们所受的痛苦。
一个婆婆受不了折磨，气的骂他儿子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死。
那个婆婆做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为家庭奉献了一生，心有不甘却也不想这样吊着命。
婆婆的儿子下跪哭求着，说自己以前没尽孝道，求他母亲给他一个机会。
“被那么折腾最好的结果就是延长个几年，延长的时间也不是那么好过”，我和姐姐说道。
姐姐抱着我哭：“你别放弃，我们尽量让你好过一点，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我摇头，我活着是没有希望的。
我不想再为一个不会娶我的男人坚持，也不想拖累家人。
没有医保的话，全自费，我手里的钱估计可以覆盖治疗费用。
可是，没必要。
姐姐对向彬是没有好感的，此时更是气愤地骂：
“那个摆设这么多年了，一点用都没有。”
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何我会死心塌地跟着向彬这么多年。
我已经不记得是为什么了。
只觉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大概是不愿意做这现代王宝钏的。
我只能想起来，我因受不了高强度的加班而辞职时，他从来不会干涉。
只会问我，需不需要生活费，虽然我并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却还是因他的关心感动。
而父母会出言嘲讽：
“早说让你考个体制内的工作，这个年纪了连个安稳工作都没有，书白读了”……
我有时会因父母的冷言冷语气哭，他会抱着猫到我跟前：“发挥它作用的时候到了。”
我觉得回家太压抑拒绝回家时，他会开解我：
“你要给他们机会和你和解的呀，你一个人老不回家太可怜了。”
他对我家人也很好，怕我妈照顾我无聊，总是惦记着带我们出去散心。
从刚恋爱的时候开始，节日礼包他会早早就在网上下单寄到我家里。
……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让我沉浸在感动里。
而刻意麻痹着自己忽略他十七年不愿意娶的事实。
5
趁着现在状态还好，我让姐姐给我多拍视频，日后能瞒父母一日是一日。
姐姐辞职来陪我。
十一月份。
我们第一站去了三亚，向彬因工作原因没有一起陪同。
我坐着滑索滑下，风吹起了我的发，远远对着姐姐的镜头，努力笑得肆意。
我在玻璃栈道上又蹦又跳，想要趁着还有力气多留下些生动的影象。
亚龙湾里，我手臂上戴着蟹钳泳圈戏水，旁边有个小孩拿水枪滋我，我泼水反击回去。
我不知道向彬日后看到这些视频会是什么感觉。
向彬教过我游泳，可是呛了水就不敢再下泳池了。
向彬当时在泳池里一直呼叫我下水，我就蹲在泳池边看他狗刨，没留神被他拽下了水。
我又呛了一口水，骂他有病。
他委屈巴巴的说我怎么又发脾气。
向彬一直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的人选。
他理想的妻子，是可以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喊他做家务，永远不会发脾气。
面对我的质疑，向彬说他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我出言嘲讽：“如果说你前任的话，不是一年的时间就被你作跑了吗，人家也受不了你这样的。”
向彬笑笑：“总会遇到的，如果遇不到，我也不愿意将就。”
他有时也会故意气我。
比如在我提出他把垃圾扔的满地都是时，回应我：
“那你打扫一下吧，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做就不要说我。”
比如和我去他们公司附近吃饭时，要避开可能有他同事的地方。
他所有伤害我的底气，都是笃定我对他的感情。
不过以后没有机会了。
等他看到这些视频时，应该已经知道这时的我已身患绝症。
我此时笑得越灿烂，对比日后斯人已逝，他是不是会越心痛？
6
回家时，向彬坐在沙发上，问我：“玩的开心吗？”
我挤出一个笑容：“嗯，开心的。”
“我大学同学和她一个女性朋友来迪士尼玩了，还没吃晚饭，我等会可能要出去一下。”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女同学？能不去吗？”
他很认真地看我：“大学同学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很难得能再见面。”
“如果你介意我就不去了，但是我心里会有个疙瘩。”
我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前两年。
他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和其他女生发微信。
对于我表示不满，他的回答：“撩了又怎样，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走。”
我真的走了，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他在某个凌晨换了号码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不回去了。
我让他给我一个回去的理由，他挂了电话。
没一会我收到了他的短信：“回来吧，我爱你，我会娶你的。”
我欢喜地跑回去，甚至都没深究他为什么不愿意在电话里亲口说出来。
我发现他微信里新加了两个女生。
他们互留了联系电话，我质问他，他觉得我小题大做：
“只是网友，你不在的时候我心情差，找人倾诉一下怎么了。”
我和他冷战了半个月，他当我面删除了那两个女生。
后来他慢慢开始会问我的想法了，却真的只是问一问而已。
比如现在，一边说在意我的想法，一边又暗暗给我施压，表示如果我拒绝，会让他留下遗憾。
这次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他我是介意的。
不知日后他想起来，无数次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去见那些女性朋友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懊悔？
“这个点了联系你，她是真的认定不用顾及我的想法了吗？是不是十七年不结婚就连你朋友都觉得没必要尊重了？”
向彬皱眉，我知道他又觉得我小题大做了。
我追问：“长得好看吗？”
向彬挺坦诚：“是班里最漂亮的，不过本来理工科专业里本来就没几个女生。”
我表达出自己会介意就够了。
“好的，你想去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只出去两个半小时就回来了。
我笑着问他：“班花有没有更漂亮？”
他摇头：“本来也不是奔着长相去的，若非论外表，一言难尽。”
过了半晌，又问我：“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找一个比自己丑的做闺蜜？”
我笑喷了，他说的应该是我上家公司关系比较近的一个同事。
“班花的闺蜜不好看吗？”
“嗯，比我同学更一言难尽。”
他对我的相貌一直是很满意的。
却也十七年没娶。
7
十二月，去杭州。
没有看到断桥残雪，有些失落。
苏堤边，我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让姐姐帮我拍一下背影。
他松开了，我又牵起。
他还要要再松开，我用力抓紧。
不知日后向彬看到自己松手的那一瞬，会不会后悔为什么要放手，没有主动抓紧我？
我冲他撒娇地笑：“这么多年都没有个合照，只是个背影而已，配合一下吧。”
他没再松手。
我走不动了，坐在湖边休息。
他陪我坐了一会儿，提议再走走吧。
我真没什么力气走了，他有些不满：“来都来了，多走走呗。”
我冲他笑：“那你背我呀。”
他不吭气，是我意料之中的。
即使是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们两个在旁人面前都保持着距离感。
我很想告诉他，我现在体重已经很轻了，背我不费劲的。
回了酒店，姐姐和我一起拍了个“祝父母新年快乐”的视频。
我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给了姐姐，我该尽的那份孝，只能让姐姐替我完成了。
其实我的存款很少，十多年只存了三十多万。
向彬之前对我的工作充满了不屑，说我卖命卖的太不值了。
除了义务加班就是备考，工资还涨的慢。
我不耐烦听他说这些：“转行能去哪里，财务岗位全国统一价，都是卖命。”
姐姐劝我：“如果是因为手术费的话，我可以帮忙的。”
我想到之前胰腺实性假乳时候，家里人没人问过我自己一个人去做检查能不能搞定，只是不停地和我强调要花多少费用。
我不能让姐姐帮忙，我大概是还不起的，以后也没机会还。
我实在不想在靠钱吊着命后，再去做社畜拿命换钱。
想到婆婆化疗掉落的头发，肚子上硕长的伤疤。
父母看到了也会难过的吧，他们终究要面临我的去世的，不如短痛。
我上次回老家的那一个月，父母见到我十分欣喜。
却依旧绕不开重复了十几年的话题，什么时候结婚。
我在厨房忙活着，敷衍我爸：“快了，一年内就有结果了。”
我妈异常激动，反复问我是不是和向彬商量好了。
我背过身偷偷擦了眼泪：
“是呀，结婚了以后更没时间陪你们了，所以火速辞职赶紧回来看看你们。”
我并不恋家，甚至排斥回家。
父母望女成凤，在我看来总是对我的生活百般挑刺：
“怎么连个公务员都考不上”“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女人还是要勤快点做家务夫家才认可”……
现在，我也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怎么这么多年还让父母一直操心呢。
8
“我们去拍婚纱照吧”，我朋友圈刷到了同事的婚纱照，和向彬提议。
向彬看手机，头也不抬：“可以呀。”
出乎我的意料。
我面对镜头笑容灿烂，向彬则有些僵硬。
我想，这之后不会再有更美的时候了吧，这个定格的瞬间发自真心的欢喜。
向彬看着成品翻了很久。
“要不，结婚吧？”向彬看着婚纱照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