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
桥下的空气又湿又冷,风携着浅浅的雾气抽打在脸上,像是要把我从头到脚全给冻上。岸边满是草,在河里映出一片枯萎的黄色。突然有只老鼠跃上了我的背,吱吱喳喳叫唤个不停,不时还感觉有从它口里漏出来的什么残渣滴落在背上,令人作呕。脸贴着地,尖利的枯草刺得我右脸生疼。 我究竟倒在这等了多久? 没有时间,甚至连空间也跟着浑浊起来。我用力抓了一把草,使劲拔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在手心揉搓。粘满水汽的枯草随着一次次的拉扯变成了碎屑,像一团泥巴凝在指缝间,有些粘糊。桥上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轰隆声,有些像弗尔叔叔搭人的本板车在石板路上的咯噔声…… …… 等等…… 弗尔叔叔……是谁? 一股凉意突然袭上我的脊梁,好像是下雨了。为了防止唯一的衣物湿透,我还是卯足劲把身子支了起来,一摇一晃地挪动到桥的正下方。桥底很黑,不仅路灯的光照不进来,连月光也不屑地绕开步子,径直走到河里去了。我想找个地方歇下身子,便在黑暗里四处摸索。这里的空气依旧湿润,但草地却意外是干的,不时还能踢到几个被人丢弃的铝罐,弯下腰来能闻到令人愉快的青草味。 突然,我的右脚被一个很硬的重物绊住,差点让我载了一跤。我正蹲下身,准备凑近观察,然后…… “别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一下被惊了个趔趄,没成想又被重物绊到,终于还是摔了个四脚朝天。 歪过头,我看见黑暗里站着个壮硕的男人,正举着枪朝着我。 “什么呀,原来就一小屁孩!”那男人打了个饱嗝,用晕乎乎的腔调骂道。 “我家可不是什么游乐场,要玩的话上边上玩去,别搅我睡觉。”男人没正眼瞧我,只是醉了一般摇晃着走到我跟前,丢了枪,一头栽到我身旁的重物上,没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真是个怪人。 我低下身去触摸那个重物的表面,这才发现只是一块被当作床的本板。 “这人一定是个穷鬼”,我暗自想,“找不到工作的穷鬼。” 就像弗尔叔叔一样…… ? ! 又是这个名字! 我这才重新关心起自己的事来。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到这儿的,只是一闭眼,一睁眼,自己就倒在这儿,连闭眼前的一点事也记不起来。 拼了命想也没有任何结果。与其说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不如说它就是一片空白。 虽然没有淋到雨,但浑身都充斥着刺骨的无力感,令我疯狂打起冷颤。月亮稍斜,浅露出一角,把柔和的月光零星缀在我的脸上。 有点想哭。 但好像不明白怎么哭。 “那就大笑起来吧。” 我突然想起这句话,却想不起它出自谁口。但我却能清悉地听见她的声音,是的,一位少女的声音,微弱的,白色的,白色的声音…… 白色的?声音? 我怕是疯了…… “喂,你干嘛还不走——” 那大叔不知何时醒了,正半挺着身看我。我没说话,只是用力摇了摇头。他见我不走,就厌烦一般地又躺下去,翻身背对着我。正当我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却说起话来。“没处去就歇这吧,”他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说,“别上我床,其它随你。”说完他便当真又打起鼾来。 听了这话,我就好放心地找块地方躺下了。星空被大桥锈迹斑斑的底部遮了个严实,只听得桥上的轰隆声渐渐少了,少了。 明明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饥饿感居然还没找上我。 说到底,醒着的时间是一天,但睡去的时间又不知是多久。 会不会我这一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别杞人忧天的。 睡就是了。 我闭上眼,不去听那恼人的鼾声,一会儿便睡去了。 那晚,月是圆的,冥冥中竟有些泛红。 晚风安静了些,雨也停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 直到两声枪响撕开了这份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