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古典哲学讲演录》（康德的认识论）——先验逻辑的先验辩证论3

三、对理性心理学的批判                                                                               一个是理性心理学，康德对于理性心理学的批判。理性心理学实际上是大陆理性派在心理方面，试图通过一种心理学来探讨人的灵魂的问题。但是灵魂的问题显而易见是一个形而上的问题，灵魂无形无象，把握不到，那你怎么能讨论灵魂呢？但是理性派认为可以通过理性来先验地，或者是超验地规定灵魂的特点，不需要任何经验，因为理性派的特点就是这样的，认为理性本身通过单纯的逻辑就可以推出一些确定的知识。这些知识比经验的知识更高，因为它们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不是后天的经验的知识。理性派非常自信，他们认为逻辑具有这么一种功能。但是这种推理，康德把它们称之为“谬误推理”，它们都犯了一些隐秘的逻辑错误。这些人将一些只能够用于经验之上的先验的谓词，将它们运用在了超验的对象之上（灵魂），运用于理念之上，试图获得某些超验的知识，这样就导致了一些谬误。理性心理学就用了这种方法提出了四个命题来规定灵魂。

        第一个命题，“灵魂是实体”。他们认为，所谓实体，更具亚里士多德的定义，实体就是那种只能够作为主词而不能作为宾词来使用的。那么理性派的哲学家们就由这个大前提推出来，“我”这个词就是一个主词，而且不能作为宾词，所有知识都是我的，所有知识都是在“我”这个主词的前提下，才得以形成的。所有由“我”所形成的知识，都不能用来描述我，否则我就只是一个经验的我，而不再是那个作为一切知识的前提的先验的我了。笛卡尔不是讲“我思故我在”嘛，我思，通过我这个主体，我可以思考所有的一切知识，但是这些知识都是我思出来的，它们是不能来规定先验的我。所以理性派就从“我思故我在”里面得出来了，“我”是一个绝对的主词而不能作为宾词。我想到一个对象，比如说桌子，我是超越于桌子上的，因为桌子完全是由我所构成起来的，我所想到的，我所认识到的。但是你不能用它来描述我，只有那种先验的主词才能描述“我”，比如说“实体”。这样就形成了这样的三段论：

       大前提：凡是只能被思考为主词的东西也只能作为主体而实存，因而也就是实体。

     小前提：现在，一个能思考的存在者仅仅观察其本身来看，只能被思考为主词。

     结论：所以，它也只作为一个主体、也就是作为实体而实存。

     这看起来是顺理成章的，可康德却认为这里面存在谬误推理。康德认为，“我”这个概念，有双重含义，一方面它作为逻辑意义上的主词，另一方面，它同时作为现实里的一个主体。在拉丁文里，subject有三个翻译，主词，主体和主观，这三个词都是同一个词subject，中文我们能用不同的三个词来加以区分，但是拉丁文就容易混淆概念。主词是逻辑意义上的，主体是本体论意义上的，主观又是认识论意义上的。所以，康德认为当你把“我”当做主词来使用的时候，你就不能同时又把它当做是一个主体，因为主体本身就是一个存在的东西了。主词就是一个逻辑上的前提，不等于存在上的主体，康德指出这个问题，你偷换了概念。在这里，理性派哲学家自以为只要证明了“我”是一个主词，那它就是一个主体；而证明了主体，它就是一个实体了。但是实体必须是现实存在的嘛，必须要在时空当中，那么它就不能作为一个逻辑概念来成为一个主词。同样的，“灵魂是实体”也是如此。

        第二个命题，“灵魂是单一性的”。康德认为，逻辑上的单一性，不等于认识上的统一性，认识上的统一性必须要有内容，而逻辑上的单一性只是单纯的单一的一种逻辑概念，它还不是一种现实的知识。因为德语当中，单一性和统一性对应的是一个词：Einheit，所以很容易发生混淆。

         第三个命题，“灵魂的同一性”。也就是人格的同一性，也就是我思故我在当中，我思的“我”和我在的“我”，是不是同一个我？这看起来好像是同一的，其实不是。我思是形式方面的，我在是内容方面的，这两方面你不能混淆。你如果要确定一个我在，你必须通过具体的我思的内容，也就是我的经历，我的知识，这些具体的内容才能确定“我在”，但是我思的形式呢？也就是灵魂的同一性呢？你并不能以此来对我在加以认识，所以不能推演为它们是同一个对象。

        第四个命题，“灵魂跟身体可以发生相互关系”。也就是灵魂能否在经验中作为一个起作用的实体，当然康德肯定认为是不可能的，灵魂是理念，超验的概念怎么可能和经验的概念能发生关系呢，就算发生关系，也是一种理念的引导，绝不可能起到具体的作用的。笛卡尔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人的灵魂是住在大脑松果腺这一部分，它通过微小的抑制或者刺激作用，通过松果腺，传递到全身，然后人采取行动。反正灵魂是跟身体有现实的交互作用的。康德就指出，这里面有一个先验自我和经验自我的区分。笛卡尔的我思，本来是一个先验的自我，但如果他要说它在大脑里的某处，那就是经验自我了。那通过心理学、生理学、解剖学等经验科学，我们就可以发现它。但是灵魂当然是不能由经验自我完全把握的，经验的自我只能无限的趋近那个灵魂，但是永远把握不住它，它只是一个理念。

        那么这些混淆的根源何在呢？康德认为是混淆了现象和物自体的概念。现象表现出的种种特点，我们千万不能把它们当成是我们的灵魂实体，是我们灵魂的物自体。实体是经验的东西，我们前面讲的那些范畴是不能做先验的运用的，它们只能做经验的运用。这些范畴撇开了经验之后，它什么用都没有。所以，讲灵魂是一个实体，这对于实体范畴的运用是不合法的。所以，根本的混淆就是自在之物和现象之间的混淆。

        但尽管如此，康德认为理性心理学的这一些努力，也不是毫无成就的。他们的这种努力的倾向，还是有它的积极意义的。只不过这个意义不在认识论上，而在道德实践领域。在道德实践领域里，这些努力是有效的。为什么一定要证明灵魂是实体？灵魂是同一的，灵魂是单一的，灵魂会与现实发生作用呢？它不是处于认识上的需要，认识上你根本不需要证明这一点。我们没有灵魂的知识，我们照样可以认识心理上的各种现象，你把它当做现象来研究就好了，只是有一方面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是道德责任的问题。你灵魂没有独立性，没有同一性，你怎么承担道德责任呢？你要说一个人犯了法，你说那是昨天的我，不是今天的我，你就可以逃避法律制裁了，这怎么可能呢？所以理性派哲学家不得不设定灵魂是实体等等这些命题。但是这些命题的真正用处，是在实践上的。它启示了一条通往未来形而上学的道路，道德形而上学的道路。所以这些我们还是要承认，只不过是在另一个领域里面。只不过在认识论方面，它们完全是错的。所以康德没有完全否认理性心理学的功劳，他在道德领域里面，为灵魂留下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