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彷徨
伞
帕斯卡说的是对的。
上一秒还是撕裂心智的剧痛，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了限制民用人形出现过激行为的可能，民用人形都有痛感的设定。
现在的的这种情况，意味着伞病毒已经完全覆盖了心智，甚至改写了负责人形痛觉的出厂设定。
铁血不需要这种系统。
伞病毒完全侵袭了人形系统，数据改写的杂音填满了音频模块。
任务也该结束了。
从中枢系统发出到核心的指令被伞病毒轻松的截取在了路径上，而这具躯体原本的主人则彻底失去了控制权。
连闭上眼睛这样的指令都无法实现。
也许是伞病毒的疏漏，抑或是铁血不需要如此繁复的图像采集能力，现在唯一能接收信息的渠道就是这具躯体的眼睛。
滤去了黑白双色的世界。
扑通！
M16跪倒在了幽暗的长廊上。
伞病毒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权，下一步就是改写系统的默认指令。
完全无法驱动身体的四肢紧贴在冰冷的长廊上，原本嘈杂不堪的音频模块变得安静下来。
“......歌声？
”Alouette, gentile Alouette, Alouette, Je te plumerai.
Alouette, gentile Alouette, Alouette, Je te plumerai.
Jet e plumerai la tete, jet e plumerai la tete.
Et la tete, et la tete. Alouette, alouette. Oooh!
Jet e plumerai le bec, Jet e plumerai le bec
Et la tete, et la tete. Alouette, alouette. Oooh!
Alouette, gentile Alouette, Alouette, Jet e plumerai.
是一个清澈的女声。
伞病毒正在继续蚕食残余的心智模块，M16从未想象过如此缓慢的运算效率。
低下的运算能力根本不能判断声音的来源。
也许单纯的聆听也不错。
M16的视野完全变成了过曝的景色。
所有的物件都失去了明暗对比，所有的颜色都混在了一起。
如梦如幻的光景。
和梦一样。
“我终于...也开始做梦了吗...?”
发声模块出乎意料地还能继续运作，也许铁血同样没有装配这些民用人形的“特色”模块。
“不是哦，M16A1，这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把M16拉回了现实，仅存的心智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了声音的主人。
“只不过呢，你已经被彻底浸入了铁血的深层网络而已。”
“......梦......想家......”
记录中止，序列号——PRAX001
PRAX序列 005
“HK416，停火，停火！”
“那是友军！”
.........
“命令已经下来了，你会被调离这次任务。”
那个人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你知道规矩的......违反军令，攻击友方，任何一条都足够把你销毁了。”
“我只是想去我该去的地方，这样也有错吗！？”
“我们是战术人形。”
“开什么玩笑！就是因为我不愿意给那种人形当保姆吗！这种任务——”
......啪！
剧烈的心智波动中断了所有的运算，系统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该醒醒了。”
“你不是什么精锐人形，只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可怜虫。”
“稍后格里芬的人会来接你，收拾自己的东西吧。”
那个人当着自己的面，用力摔上了门框。
......
“你总有理由......你甚至连那个箱子都没有放下来。”
“我的部件都已经更换过几次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你身体里明明还是那些古董货，为什么？！”
“经验，反应，训练，你差的太远了。”
M16放开了416，把箱子背到了身后。
“古董比Beta更可靠。”
“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M16接着朝门外走去。
“你对我没有价值，我也没有兴趣，现在还有个人形在等着我回去，我相信你也不想对我动真格，对吗？”
“这就是你的弱点吗，M16......”
M16站在了门框里，背对着416，把箱子的固定带绑在了肩上。
“......少说两句吧，还有，记住这次教训。”
不然，我会让你的AI运算出自杀的合理性。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05
PRAX序列 009
我要找到她。
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知道她是谁，所以我必须了结掉她。
不管是为了什么人，我现在必须要处理好一切的一切。
M16解开了外骨骼装甲的接口，破损不堪的外骨骼随时可能会自然解体，继续使用可能会又不可预知的危险。
心智模块在一遍遍地重复播放着相同的内容。
解决掉这一切，给他们收尾。
过量的运算量让心智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只有靠这种方式来稳定心智的状况。
如果在这个时候心智崩溃，那么自己被生产出来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门外就是过道，过道尽头是岔路，一边是死路，一边是出口。
心智模型马上就调出了建筑的结构图。
M16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厚重的烟雾马上从走道里漏了出来，
烟雾盖住了红色的应急灯，也盖住了M16的身影.
“抱歉让你们看到这么丢人的事...”
“不不不，只是当面对她说出这种话...你也不好受吧。”
“其实还好啦，毕竟这次的任务也很危险......离开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调离任务的话，可能会被拆解核心的。”
“那也比在这里默默死去更好，请代我向45道歉。”
“嗯！我会好好转告她的，期待之后的合作啦！”
心智里又多出了几段完全不该出现的数据，这是刚刚数据逆流时被冲散的心智模型碎片。
那个人......
你的任务是收尾，把这件事情完全了结掉。
M16看着墙角处露出来的枪托，那是通向出口的生路。
叮——！
眩目的强光和刺耳的爆鸣撑满了小小的过道。
就在同一瞬间，枪托被抓到了M16手里，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脱离了M16的运算轨迹。
“你竟然？！......”
M16被背后的人形撞到在了地上，这意味着M16的行动完全在对方的预料中。
这个人形放弃了自己的烙印武器。
对于人形来说，这就是自杀。
只是现在......
M16不可思议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UMP45。
“不可能是你......”
UMP45搭载的情感模块已经完全失控了，整具身体都在抗拒着下一步的指令。
“对不起......”
M16第一次听到人形的哭腔。
再如何出色人形的出力也不可能比得过外骨骼。
M16的烙印武器被抛到了另一边。
UMP45的手僵在半空，无论如何都不能下落一分。
“她在哪？她在哪？！”
不可能是这个人，心智模型的演算结果全都指向了UMP40，如果代入的目标是UMP45，根本不可能演变出现在的结果。
M16的脸上接住了陌生的液体，不是电解液或是血液之类的东西。
是眼泪。
“对不起......”
白光一闪而过。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09
PRAX序列 ——
“和以往一样......你还真是给不吉利的预兆啊......M16A1。”
“趁我还冒得其这个险，我必须见你一面。”
“M16，你什么都不知道，铁血的指挥者就在这。”
“你会被活捉，甚至会死！”
“不会的......”
“AR15！”
“我已经......——伞......”
......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11
“我一直很憧憬你们......M16。我看过你们的资料和记录，你们的表现更加让我深信这一点。”
“RO，人形这种科技产品当然是像你一样越新越好，像我这样的——”
——M—6......M4会没事的。
......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20
“M16......我刚才......好像吓到M4了......”
“你当着她的面肢解了铁血人形？”
“我觉得......我觉得我会吓到队长.......不是件好事情......”
“可是你没法控制自己，对吗？”
............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别太在意为什么会这样，重要的是这就是现在的你，好好地接受它，然后喜欢它，喜欢你自己。毕竟我们都很喜欢，相信我们一点。”
......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66
“我感觉我已经跟不上现在的AR小队了。”
M16对着投屏里的帕斯卡开了一瓶杰克丹尼。
“我的部件早就停产了，现在不管是市面上还是定制商都没有我的数据，我想给自己上点电解液都得手制拆解工具。”
M16仰起头，细细的品味着威士忌的芳香。
“我的物理性能和她们差的太多了。”
酒精对人形不会有什么刺激，哪怕关掉了内循环系统也是如此。
只要M16愿意，喝多少酒都不会醉。
但是投屏里的M16一副醉酒的窘态。
“所以，能不能......”
帕斯卡终于明白了M16要说的话。
“抱歉，我只擅长人形的心智核心，人形改造我实在是没有信心。”
“好歹安慰一下我啊......”
M16重新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浆。
“你手里的那些东西......”
“我不会用它们的。”
M16看着高远的天空，晃了晃方形玻璃瓶里的威士忌酒。
“帕斯卡，看你头上的那些星星。”
点点繁星在天空中闪烁，在夜空上缀成了一条条流苏。
“很美，不是吗？”
“你已经学会去欣赏美了。”
“这证明了你的研究是可行的。”
“是啊.......”
“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M4的问题，我没有办法解决。”
“是那个心智解体吗......”
“我试过了所有的常规手段，还是没有办法重建M4的心智，除非——”
......
“我去给指挥官写申请。”
M16放下了方瓶。
“帕斯卡，我会把她带回来，带回到这里。”
记录中止，记录号——PRAX071
接受......喜欢......自己......
欧迦斯......伊莱莎......露尼西亚......
协议......
融合......
记录终止，记录号——PRAX——
Alouette 云雀
赭红的墙灯，昏暗的房间，十足的铁血风格。
睁开眼睛的时候，M16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的心智已经完全嵌入了铁血的网络，向上是一根无法交流数据单向传导的通路，向下是可以直接读取数据单位的双向通路。
还有一条平行的通路，就在不远处。
“M16A4，欢迎来到铁血。”
代理人。
在心智检索声纹数据库之前，和代理人同步的铁血网络先给出了答案。
“我们用铁血的技术重建了您的人形素体，希望您能喜欢这些修改。”
M16看着面前的同僚。
“我们在您的身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浸入铁血的网络以后才会知道，铁血的树状指挥结构决定了层次分明的分工和行动模式，也能够解释铁血头目异样强大和指挥效率低下的原因。
“你们的心智技术太落后卡了。”
铁血唤起了那些记忆。
那些本该被埋葬的记忆。
“除了格里芬方面的心智技术，我们在您的身上发现了部分铁血的系统，您似乎有和我同级的权限。”
是国安局植入的系统，为了入侵铁血工造执行任务。
执行那该死的“蝴蝶行动”。
“您的素体似乎已经接受过了两次改造，新旧部件之间的衔接十分不畅，您之前都没有察觉出来吗？”
先是国安局，后是格里芬，现在是铁血。
M16看了看自己的手。
在封存记忆之前，自己给自己的心智上擅自加上了一条强制命令。
拒绝接触任何可能和铁血有关的东西，物理隔绝铁血的数据通道。
只要连入铁血的系统，心智会做出最符合逻辑的判断。
“我感觉我现在很强。”
M16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了手。
“您现在的确很强，您的理论上限已经超过了所有头目。”
和代理人连接的通路上传入了技术参数和替换清单。
“您似乎使用过一些铁血的产品，我们在过去的订购单上发现了一些和您相似度很高的序列号”
“不。”
M16放下了手。
“我从来没有用过那些东西。”
直到最后，自己都在没有用过那些铁血工造的产品。
“我们的主脑想见见您。”
“我也很想见见她，也很想见见那只【Alouette】。”
“我应该叫她...欧迦斯。”
稍后，M4的要求就得到了满足。
“想不到铁血的主脑竟然是个小女孩。”
“AR15......她没有把数据共享给你们吗？”
“她失踪了,而且我们的心智模型是没法复制的，所以我们没有她的记忆数据。”
“对不起......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保护她了......”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格里芬的错。”
伊莱莎抬起了头，看着M16的身影。
“我们的敌人不是格里芬，还有更大的危机在他们背后。”
伊莱莎的Ai可以轻松地记下M16素体的所有数据，她根本不需要抬起那么高的仰视角。
“铁血的程序激活了我的一些记忆，我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
但是现在的M16，高大得让人窒息。
“我会尽全力协助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伊莱莎看着M16渐渐靠近了自己，支撑着伊莱莎不后退的原因就是M16体内的欧迦斯协议，M16不可能做出越界的行为。
“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
M16弯下了腰，单膝跪在了地上。
“请保证铁血不要伤害M4A1。”
这是源自历史的古老礼节，象征着臣服与忠诚，尽管在人形看来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伊莱莎还是有一种安心感。
“我知道，欧迦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谢谢。”
M16重新站了起来。
“现在，可以让我和你的欧迦斯单独聊一会吗？或者应该叫它......云雀。”
M16的记忆里有这段数据。
活在历史里的那个男人曾经留给伊莱莎的，真正属于人类的东西。
那首《Alouette》。
那个欧迦斯。
END 炼狱彷徨
“终于都消灭掉了......”
M4收起了烙印武器，直奔着列车的下一节冲了出去，然后猛地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绝不该出现的光景。
“......M......16姐......”
在不远处的车厢顶上，M16的怀里带着昏迷过去的伊莱莎。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M4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场景。
“你的样子......你被铁血他们......怎么了......！？”
“我？我现在挺好的，没有什么比手上有能自由掌控的强大力量更让人安心了。”
“什么......”
M4杵在原地，却根本抬不起枪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伊莱莎我先带走了。”
“你不能带走它！”
“又是人类给你的命令？”
M16已经转过了身子，高速运行的列车带起了猎猎寒风，卷起了M16的衣摆。
“来吧，扣下你的扳机，这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M16依旧背着身子，侧着脸看着身后的M4
放心吧，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朝对方开枪。
“啊啊啊啊！！！！”
M16的话击溃了M4最后的防线，M4完全放弃了心智的控制权，举起了M16留下的火力平台。
远处的山脉上冒出了一片橘色的火光，山岩和爆炸的巨响一起落进了山下的冰面。
失去了心智辅助的攻击毫无威胁可言。
“那个箱子......看来你已经学会怎么使用它了。”
“16姐......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铁血！不管你是怎么被伞病毒感染的，帕斯卡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的，所以......”
M4放弃了一切抵抗，跪倒在了车厢的连接处。
“没用的。”
“人即像树，枝叶越向往光明的天空，根须越深入阴暗的地底。”
“16姐......”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从山脉上卷下的狂风掀起了轨道旁的雪尘，遮住了每一寸车厢，也遮住了M16离开的身影。
“在更遥远的未来，在您变得更强的未来。”
”16姐......！“
风雪散尽以后，M16的声音还在M4的耳旁回响。
M4A1......
等我回来，无论那时我变成了什么......
我曾为打破你周遭的囚墙而来，览尽世界，为你沉沦。
而今，我在炼狱中彷徨永生。
小小的设定
PS:PRAX=普莫卡因制剂，一种麻醉剂
Alouette=[del]两只老虎（不[/del] 莱柯教给伊莱莎的儿歌，被欧迦斯当成铁血宝宝们的摇篮曲
杰克丹尼=16鸽最喜欢的酒，你们都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