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石心
“让我们预祝我们的指挥官——”
又被灌了一杯香槟酒，而且是格林娜小姐从不知什么地方弄来的酒。
眼前的香槟标签上都开始有了重影，暗金纹上的字样是“1982”。
“1982年的香槟，离现在有70年了吗......”
被酒精填满的大脑并不能给出答案，照着格林娜的说法是上面配下来的奖品。
作为S09区的指挥官，当地最高负责人，在不久前被铁血包围的情况下指挥部队击退了铁血还击败了铁血头目，成功的保护了自己的上司克鲁格。
经此一役，俨然要有明日之星的感觉。
“让我们再一次——”
这次灌又不知道是什么酒，本来就迟缓不已的思绪直接被酒精拉进了深渊。
不胜酒力的指挥官一头倒在了香气四溢的火鸡前。
实在是是一次成功的庆功宴。
至少灌倒指挥官的目标实现了。
头痛的要死......
一觉醒来，眼前的景象换成了自己的房间。
昨天是圣诞节，也是格林娜她们的传统节日，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摆了一次庆功宴——战无不胜的指挥官就这样倒在了酒精下。
嗒，嗒。
“指挥官，您醒了吗？”
格林娜推开了房门，侧进了半个身子。
“今天...”
从门外拉进了一位人形。
“是您昨天宴会前下的订单。”
嵌在门框里的人形和格林娜的身高相仿，绿色的迷彩服，左臂的红袖章，长长的黑发被束在了后腰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按您的要求，是来自东方的国度的人形哦。”
格林娜向后欠了一步，把身后的人形往前推了一点。
当目光交汇到一处，我才得以直视她的眼睛。
人形是人工制作出来的东西，所以很多人形的瞳色和正常人类会有很大的差异。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红色，和她的臂章一样。
她毫不避讳我的目光，我也看到了她的全貌。
是故乡特有的面孔，柔和的轮廓，和那内敛而温和的气息。
64式，报到。长官，很荣幸向您学习。
唯独这一点......
“叫我指挥官就好了，长官听起来怪怪的。”
龙井
和铁血的冲突陷入了胶着状态，现在指挥部里只有寥寥数人，原本作为副官的春田都被派到了前线去支援战局。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完全没有数日前的神韵。
自己也只能冲出这种简单的速溶咖啡了。
屏幕上的数据如同洪流一般落到了屏幕底部，蜷缩在光屏角落的橘猫慢悠悠地打了个滚。
深蓝色的光带里立马被标出了几点亮色，这些是通过格琳筛选后的重要信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格琳那边的后勤团队解决就好。
指挥官的工作就是指挥这些民用人形去对抗铁血，获得胜利。
在人形的性能指标上格里芬有绝对优势，常规人形足以和应付数倍于己的铁血单位，而且铁血的调动兵力的效率及其下，在合理的调动下几乎不会有正面冲突。
胜利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唯一头痛的地方是铁血的那些头目。
战斗力远超普通单位的铁血头目，轻易就能摧毁格里芬的作战小队，它们的存在完全可以瞬间扭转某一部分的战局。
自己要做的就是分析战况，预测铁血头目的行动轨迹，然后予以决策。
战术地图被调到了屏幕的最中央，放大到了AR小队现在所处的位置。
AR小队是帕斯卡交给自己针对铁血头目的手段。
只要解决掉铁血的头目，剩下的残兵也只是一片散沙。
繁复的地图上标注了浩如烟海的作战标记，纸面上的每一块色域都被双方反复争夺，格里芬靠着高效的指挥调动取得战术优势，铁血则靠着无穷无尽的基础作战单元和强横无匹的头目单位一次次地撕碎格里芬的精密部署。
战况在数分钟后发生了些许偏转，铁血察觉了小队的动向，并从外围据点抽调了相当数量的兵力布置了防御阵地。
预料之中的行动。
战场无人机马上传输了新的行进路线。
......
一场微小的胜利，以铁血头目的转移告终。
清晨的曙光从飘窗里落了进来，刚好覆盖了办公区。
铁血的活动范围再次被压缩了一点点，不久后那个头目就必须直面格里芬的人形们了。
是该给姑娘们放个假了。
一边调出了邮件单，一边抿了一口马克杯里凉透了的咖啡。
但是身体的反馈和预想的感觉完全不同。
杯子里是温暖的饮料，而且是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格里芬的饮品配给只有咖啡，蒸馏品，奶制品和合成糖饮，这杯饮料的味道有种......原生植物的感觉。
在这个时代，植物饮品早就已经绝迹了。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身旁的人形。
“早啊，长官，我泡好了龙井，要......好喝吗？”
是64式。
我还记得格琳给我看过的资料，这是人形们出厂时设定好的问候内容。
除了最后的几个字。
那是她自己更改的内容。
“这是指挥官您故乡的东西，是一种叫茶叶的饮品，它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我拜托帕斯卡小姐布置了个培养区才种出来的。”
我对故乡这个词的印象仅限于外貌，酒量和乳糖不耐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聚居地中，也正是因为我的外来身份，格里芬才会聘用我来任职。
这是我对故乡唯一的好感。
今天，就该变成唯二了。
“64式，茶叶很好喝。”
“指挥官，茶叶是那些树叶一样的东西，您喝的是茶。”
人形会纠正人类的行句错误，这也是系统的设定程序之一。
极短暂的寂静后。
“可以给我讲讲我的故乡吗？”
“是我的生产地吗？”
是啊，我很期待。
变局
“指挥官......”
我知道，她，M16A4已经回不来了。
端起马克杯的时候，杯子里还是熟悉的茶香。
用不合理的物件去盛放不合适的东西，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M4还是那样吗？”
心智解体，帕斯卡的答复是这样的。
数个月前，AR15和铁血的[炼金术士]同归于尽了。
M4的心智记录下了那个场景，在短时间内重复运算到了心智容量的上限，造成了心智的解体。
我也被调任到了新的交战区，随之而来的是M16的行动申请。
AR小队的心智是不可复制的，她们的确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我从M16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希望的光。
“指挥官...是帕斯卡小姐！”
帕斯卡的邮件跳过了系统的数层加密系统和防火墙，突兀的占据了整块屏幕。
内容的M4的恢复状况，还有一段加密视频。
用最短的时间接收了信息之后，邮件自动启动了粉碎程序。
下一封的克鲁格先生的邮件。
“军方......”
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如果是他们的话，铁血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身体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铁血，格里芬，AR小队，指挥作战。
这些名词很快就会沉寂下去。
到了赴宴的时间了。
出门吗？......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
只是我没有料到后面发生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末路
“指挥官！军方...军方在攻击我们！”
“指挥官！，铁血已经——”
“指挥官......”
战术板被丢到了坚硬的土地上。
又是朝阳初升的日子。
“指挥官，最后一批人形的撤退已经安排好了，请问您——”
耳塞也被放到了战术屏上。
撤退。
这是克鲁格先生交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
从战时指挥部里走出来，刚好可以看到地平线另一边的朝阳。
朝阳以下就是连绵不绝的黑色起伏，军方的正规部队。
隔了这么远也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
消光处理后的墨绿色装甲吸收了每一点光亮，带着足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前进。
是时候结束了。
军方的包围圈也不是严丝合缝的铁桶，利用行进的时间差安排撤退并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掌握详细情报的代价就是留守临时指挥部。
换句话说，就是等死。
M4失踪，SOP和RO杳无音讯，AR15阵亡，M16叛变。
真是辜负了帕斯卡小姐和克鲁格先生的期待。
大地的震颤感在逐渐变强，一点点碾过曾经的战场。
军方行进的轨迹发生了些许偏移，从一条直线变成了折线。
在那个折点处，我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光景。
那个绿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如此耀眼，甚至盖过了闪光弹的强光。
7.62mm的子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击穿150mm的装甲，但她枪口上的火光一直没有消失。
军方的阵型开始混乱起来，原本统一的行动路径被互相干扰，推进进度陷入了停滞。
我知道下面该怎么做，我当然知道。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转过那张脸，去远离那片战场，去离开军方的包围。
我当然知道......
我从未感觉脚步如此沉重。
思绪戛然而止。
在我的背后响起了轰天的震鸣声。
爆炸的冲击波把地表的一切抹成了尘屑，热浪席卷了军方的整个阵地。
炽烈的高温熔化了坚不可摧的装甲，彻底中断了军方的行动。
而我本人......
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涅托们。
“继续，指挥官，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相同。”
现在维系着我神智的东西，就是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声音。
嘘……我来了哦
尾声 水色石心
白色的天花板。
率先映入眼帘的东西变成了天花板，而不是那盏明晃晃的审讯灯。
刚从涅托们的审讯中脱离出来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过量的药物和刑讯手段很可能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但是这并不重要。
对，并不重要...
我拼命地从床上站到了地上，倚着墙壁打开了房门。
“指挥官...”
格琳娜就在房门前处理着文件，她的装束也换成了一身戎装。
“64式在哪？”
格琳娜沉默了下来。
“64式，在哪？”
其实我知道答案，就在数个小时之前，我亲眼看到了她的结局。
在那个狭隘不堪的过道里，和她的闪光弹一道拦住了最后的涅托。
“指挥官...这是她留给您的信。”
格林娜从随身的包里递来了一封信。
“现在，请您去见一下我们新的投资人。”
我知道，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现在的人生，已经不单单属于我自己了。
我肩上的重担从AR小队换成了整个格里芬。
我要带着她们活下去，活的比以前更好。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指挥官，我知道您的想法，也知道您的计划。
我对您抱有仰慕之情，这绝非的人形的设定。
在那个早上，您说要喝茶叶的时候，我才见到了真正的您。
您可以理解M16的选择，我希望您也可以理解我的选择。
赫利安小姐把您的坐标交给了我，希望您可以理解她。
抱歉......撤退的时候没有保留好茶树的茶种，如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会用茶盅请您品尝真正的龙井。
我真的很想继续做您的秘书官，继续和您走到胜利的那一天。
只是现在有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完成。
那么，再会，指挥官。
64式没有把最重要的事情写出来。
撤退的同时，格里芬的云图网络终止了上传功能。
所以，64式和AR小队一样，只有那唯一的一次云图。
“格琳。”
我合起了信纸，收进了办公桌的角落。
“我们现有的技术水平，可以把提取出多少心智数据？”
“指挥官？...这样做的效率很低，而且根本不能保证心智载体的稳定，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我不建议这么做。”
我稍稍沉默了一会。
“预存记忆呢？”
“修改原始档案资料就可以了，如果要加入64式的后续数据也可以——”
“足够了，全部还原成出厂数据，重置核心，升级心智。”
就这样就好。
这是64教给我的东西，是来自故乡的古语。
相敬如宾。
比起残缺不全的仿制品，也许最开始的样子更适合她。
数日后，格琳带来了新的回复。
“按照您的需求，升级了心智，完全重置了核心数据，总之是一次相当大的升级，相信您也不想看这些数据......”
格琳一边解释着参数一边拉开了房门。
64式，报到。长官，让我们再一起进行全新的任务吧。
“叫我指挥官，不要叫长官，听起来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