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流年不语赋相思》(2)初遇知音(重置版)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上升!>
乱世出枭雄。
在这样的世道,招买一批兵马就能割据一方成为大帅。北平城里的大帅,总是走了姓张的又来姓王的,换的像走马灯一样快。
马大帅的死直接导致了国务总理的失势,失去了武装力量的政权风雨飘摇,难以为济。
那之后从天津卫来了一个杨大帅,他带兵进驻北平城,扶持了一个傀儡总理上台。一时间呼风唤雨,势头倒比马大帅在世时还要张扬许多。
张云雷的身体恢复以后,继续回到戏班唱戏。这动乱的年头,要说还有哪里是经久不衰的,那也就是戏园子了。
任你外面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这戏台上永远是生旦净丑唱念做打。走了穿红的又来了挂绿的,角儿不管由谁来捧,都还是角儿。
经过那一次事件的打击,张云雷开始不问世事一心扑在戏台上,将全部的心血都灌注在一个一个人物角色上。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戏是越来越出挑儿,人也是越来越火。三庆戏班张老板的名号,叫的那是震天响。
这一天是大娘的生日,借着中午休息时间,张云雷叫了辆黄包车去百货公司,准备给大娘选一份礼物。
往日里总是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这一天却无人敢进去,只因门口站着一圈军人,个个都背着枪。
张云雷在离百货公司还有一点儿距离的地方下了车,跟路边一个摆摊儿的老伯搭话,问他百货公司里面出什么事儿了。
老伯低声说:“还能出什么事儿,大帅的公子驾到。说封路就封路,说不让别人进就不让别人进呗,这都不是第一回了。”
“大帅?哪个大帅啊?”张云雷素来不问时政,更何况大帅又换的那么频繁。
“还能有几个大帅?杨大帅啊!”老伯自然是进不起戏园子的,只以为这个穿大褂的男子是个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说完笑笑不理他了。
张云雷想既然这样那就稍等等,等这位谱儿大的大帅公子走了再进去。
没过多久,就从百货公司里面走出一队军人,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一个穿着军装呢子披风,走起路来衣角飘飞的高个男子走在最后, 百货公司的老板卑躬屈膝的跟在他身旁。
这位公子虽然一身戎装,气度却是文质彬彬的,从容优雅,一点儿行伍之气也没有,倒像是个公侯贵族。
张云雷有点儿好奇这大帅公子的长相,于是挑眉细瞧。这一看不要紧,张云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过了好几十秒,回过神来的张云雷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躲到一个柱子后面。
那是杨九郎,虽然穿着和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但是那张脸张云雷绝不会认错。
张云雷原以为不会再见到杨九郎了,但没想到,他竟以这样一副画面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张云雷心里百味杂陈,礼物也不买了,扭头回戏园子。
大娘的生日礼物,让张云雷以一百现大洋给对付过去了。这不是小数目了,大娘笑的合不拢嘴,直说张云雷比自己的亲生儿子孝顺,现在成了角儿也没忘了她这个大娘。
张云雷的心思还在被白天的偶遇缠绕着,应付了几句,就推说身体不舒服准备提前离席。
刚要起身,忽听得大哥说:“今天有个军爷来园子里跟我打招呼,说杨大帅的公子杨昊祥明天晚上要来听戏,你说说,这可不是天上掉下金元宝来了?”
张云雷问:“大哥,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杨,浩,祥。”大哥特意放慢了语速,又说:“听说他在家排行老九,都尊称他九爷。”
张云雷怔了怔,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了。
他原本以为,就算杨九郎利用了自己,至少,他的名字应该不会是假的。
终究还是自己傻的可以,张云雷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凄然的笑着。
这一夜张云雷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那段强制被封存在脑海角落里的记忆在复苏,那些张云雷最想忘掉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伤痕,在暗夜里隐隐作痛。
张云雷曾经觉得,没有人能比杨九郎对自己更好了。
张云雷的童年记忆很凄楚。母亲是父亲的妾室,虽然与父亲彼此相爱,但是一直受制于父亲的正妻,平时处处小心谨慎却还是受尽大娘排挤。虽然父亲也是很疼自己的,尤其是他和他大娘生的儿子——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一起学习京剧的时候。大哥资质平平,他却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深得父亲的喜爱。无奈大娘总是从中挑拨离间,让小时候的张云雷很难能得到父爱。
后来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伤心过度卧病不起,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看着一脸嫌弃像是看累赘一样看自己的大娘,张云雷意识到他再不会有被亲人宠爱的资格。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听话懂事,才能在由大娘做主的家里有立锥之地。
张云雷本来从小和大哥一起跟父亲学******去世后大娘为了能让大哥接替父亲的班主之位,逼着张云雷改学旦行。
他本来不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觉得旦行没有生行唱着轻快爽利。但是为了能够生存,只得是跟着戏班的师傅从头开始学起了旦行。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旦行唱词大多细腻婉转,唱多了便觉得尤为动听。
透过戏文感知到这世间的那些世态炎凉,让张云雷觉得人生寥落,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唱曲练功,得过且过就好。
大哥被大娘一手扶持到了班主的位置,说不上是多大的角儿,但是也基本能维持整个戏班的生活。
张云雷也在戏班里唱戏,主要是唱旦行,戏班子不大唱生行的人手不够,他偶尔就也去客串一下。
这一天的戏便是这样,张云雷从台上演完小生的戏份下来,便急急忙忙往后台的更衣室里跑,准备改妆再上去唱往后的青衣戏。
装扮妥当回来,看见戏班子里的老生正从帘子缝儿里往外面张望,他便凑过去问他在看什么。
老生指了指二楼的包间说:“你看那个包间,那里面是国务总理和他最倚重的马大帅,就在那里面呢。”
“你怎么知道的?”张云雷也从帘子缝儿里偷偷往那儿看,果然包间里坐着的人都衣着不凡,有几个还穿着军装。
轮到张云雷上场,他清了清嗓子一挑帘儿上去了。这一折是与大哥的对手戏,张云雷的词儿不多,唱完了就在那儿站着,也不能乱动,大哥唱的又平淡,多少有点儿无聊。
正闷闷待着,余光里看到刚才偷看的那间包间里,有个穿西装的人正靠在栏杆上,好像在盯着自己看。
正巧这里大哥唱完一段,张云雷该换个位置继续站着,趁着走起来的时候,张云雷仔细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是在盯着自己。
张云雷莫名有点儿脸红,一直就被大娘和大哥当做空气对待,他还没怎么被别人这样注视过。
戏结束后,照例有一些花篮果篮送进后台来,这些都是喜欢听大哥的戏的客人送的,张云雷从来不多看。但是这一晚,居然有个花篮指明了是送给他的。
张云雷卸妆卸到一半,眼角的绯红还没有完全褪净,看着这个花篮不知所措。
传递花篮进来的是戏班子新来的小学徒,他神神秘秘的说:“送花篮的先生说想单独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让你一会儿去戏园子后面的小假山那里找他。”
听完这话,要不是厚厚的油彩挡着看不出,张云雷的脸快要红到耳朵尖儿了。
他把花篮收下了,继续卸妆,而后换好了大褂,出了戏园子回家去了。
是的,生平第一次有人捧自己给自己送花,可他却害怕了。让他害怕的事儿太多了,他怕大娘的冷嘲热讽,怕大哥酸溜溜的说本事没他好,也怕自己承受不起这未曾谋面的人对他的抬举。
所以他没有赴约,径直回家了。
那出戏要连着演三天,第二天还是同样的。张云雷急忙往后台跑去,却撞见一个个子很高的西装男子在后台跟小学徒说话。
张云雷不知道这人是谁,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时,小学徒见他下来了,指着他对那个西装男子说:“呐,云雷师哥来了,这不在这儿呢么!”
西装男子转头,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看起来充满少年气的面庞上却是很成熟稳重的表情。那人看着张云雷笑了,笑的很开心,见牙不见眼的,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是个全行,生旦都能唱的。”
张云雷走过去,问小学徒:“这位是?”
不等小学徒回答,那人抢着说:“我叫杨九郎,我昨天送了你花篮你还记得吗?一篮粉红色的绣球花。”
张云雷当然记得,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收到花,也因为没有别人送给他花。
“记得。不知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张云雷习惯性的小心谨慎的说。
“我昨天给你捎话儿,让你去找我,你怎么没去呢?”杨九郎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稳重,不急不躁。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张云雷还是很谨慎。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你唱的太好了,生旦都特别好,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在唱。我以前不怎么喜欢听戏,也理解不了怎么有些人能捧角儿捧的那么痴。但是昨天听了你唱,我仔细瞧了你半天,我特别喜欢你,真的。”杨九郎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比昨天更大的花篮,说:“所以今天特意混进后台来,就为了堵你,跟你说说话。”
张云雷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一个从小被漠视长大的人突然被陌生人这样示好,他还无法习惯这样的转变,慌慌张张的说:“那个……我后面还得赶一个角色,我得赶紧去换行头去了,要不来不及了。”说完接过花篮头也不回的跑去更衣室了。
这又是一篮粉红色的绣球花。
换好了行头出来,杨九郎已经不在那里了,张云雷在刚才他站过的位置稍微站了一下,赶紧到前面去了。
那之后,杨九郎的身影经常出现在三庆戏班的戏园子里。有时候坐在台下听戏,有时候拎着花篮果篮跑到后台找张云雷,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张云雷的喜爱,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了。
杨九郎的性格很温和,总是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他第二天不用起早上班的时候,总是会在剧院门口等到演出散场,等张云雷卸了妆出来,然后送他回家。
这样慢慢的两人变得熟络起来,张云雷见到他也不再那么紧张,总是无论当时正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来笑着跟杨九郎说话。
杨九郎经常很直白的对张云雷说:“我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真心的。”
张云雷不太擅长回应这种表白,他总是不知所措的低着头,半晌回答一声:“嗯。”
这事儿终归躲不过大娘的耳朵,她总在饭桌上挤兑张云雷,说怎么好不容易有个捧你的还是个穷鬼,只是送花也不见送些金银。
张云雷低着头不说话,勉强把碗里的饭吃完,就赶紧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知道杨九郎并不是那种挥霍无度的公子哥,他说家里供他上了几年新式学堂,毕业后他就在市政府工作,是秘书处的机要秘书。
虽然走到哪里别人一听说他是在政府供职的,都会另眼相看,但是实际上薪水很薄,也就够养家糊口的。
张云雷不似大娘那么现实,他觉得,杨九郎看着他的时候那种暖暖的目光,比那些扔到台上的银元或者首饰,目的要干净的多。
杨九郎从没用那种暧昧贪婪的眼神看过自己,他也没把杨九郎当成是金主,他只是把杨九郎当成一个欣赏自己的知音。
俞伯牙遇钟子期,他张云雷此生是个戏子不敢妄谈高山流水,那遇到个知音总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