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C/UTAU中文詞評25】闡釋權誰屬的〈普羅米修斯〉（-幻-）

（番外篇，第二季將在？？？月待續）

序：免責聲明

 

　　久等了。猶記得筆者曾許諾說，要在2018年的稍後時間內復更詞評；翻了翻對上一期的舊詞評，沒料到原來筆者已是闊別了半年做這件事了……現在姑且就當筆者仍然按照農曆算法實現吧。

 

　　老實說，許諾這事是有些風險的。筆者也想不清楚，為甚麼會如此肯定自己能在短時間內重整旗鼓過來，結果證實了這跟立FLAG一樣不可不信邪──筆者下半年就因各種事務纏繞，變得只有在生活與寫詞兩邊周旋，丟下了詞評，但卻擅自拾起了更多寫詞的產量。林夕曾在輯錄了他初做填詞時的散文集《別人的歌》，當中便引用了張愛玲的話，來解釋為何他現在不寫舊時也會做的詞評：「張愛玲說過，忙著談戀愛，就沒空戀愛，忙著寫歌詞，就沒時間也沒心情講歌詞。」竊以為這種思想正與自己相通，就算自己從迷茫裡想開了一些，轉過頭還得掉進埋頭苦幹的時期，哪有甚麼慢慢冥想次級煩惱的空閒。

 

　　雖說如此，但筆者認為，在這段休載期仍有不少得著；其中最大的收穫，要數弄清了些「學者般方便的說法」。在此必須重申，筆者和多數人一樣都不是真正的學者，詞評也不是嚴謹的論文，所以各位可以放心當作是個人的胡扯來看。寫詞評當初雖然有著頗大的宏願，而後來的性質比較傾向導讀，不過筆者本身是個佛系的人，是審視還是安利，慢慢也覺得沒所謂了。……至於詞評是否正式復更呢，那就得靠各位給筆者的PICKUP、筆者自己的時間與心力了。因為許諾這事是有些風險嘛。

 

吟遊者與神話中人

 

　　卻說在詞評休載之時，某位詞人同行竟過來毛遂自薦，讓筆者賞析ta的作品（可謂太瞧得起筆者了）。同行薦評一事，筆者曾領各位瞥過初繁言的〈瓶頸期〉，但自問當時只在走花看花；如今沉夕了許久以後，除了稍為對不起要那同行與各位等候，同時亦相信擦亮過目光的自己，或者能夠說些較成熟的觀點。而筆者一度放置了的詞評，就是-幻-的這篇在2018年五月寫成、七月投稿的〈普羅米修斯〉。

 

　　說到這位詞人，不知道好的詞人都來自「踏雲社」，還是好的詞人都進了「踏雲社」，總之她與初繁言、Kevinz一樣，也是在這金字招牌底下的詞人。就-幻-的作品而言，她早期多與現已神隱的梨沙子P合作，其中以〈星神的鎮魂曲〉嶄露頭角，書寫西洋風的神話故事；後有如填詞原創〈永生〉的哲學思辨，以及如〈Frankenstein in Collage World〉這般帶有科幻構想的原創──一言以蔽之，-幻-偏好寫外國文學的讀後感，連聽也喜歡聽如法扎的西洋音樂劇，如此的創作者在社內社外也不少。不過，這未必顯示「踏雲社」只是崇洋的社團：至少初繁言主理的「霧靄拾光」系列，就是致敬中國朦朧派詩人的作品，而-幻-從這次詞評介紹的〈普羅米修斯〉也沾上了些近似文言的遣詞。

　　安利歌單： 

 

　　且看歌詞的前半部份（原文）：

 

        谁说与吾 休以傲慢叛神意

        吾听闻谁 哀悯的叹息

         

        先知先觉

        智慧之子

        先知先觉

        罪罚自知

         

        混蒙散却

        航史初辟

        敬请行掘

        吾之爱 之理想 之希冀

         

        莽莽地平 鲸吞归日

        茹毛饮血 时当诀别

        天据繁星 地焰同明

        熠熠辉映 人间新世纪

 

　　這半段首先記述了普羅米修斯自述的引子，與對人類的寄語。歌詞開初寫普羅米修斯聽聞「休以傲慢叛神意」，是為其他神祇注意到普羅米修斯創造、剛剛形成的人類，要求人類敬重他們，並以此作為保護人類的條件。普羅米修斯對此的取態，要說眾神舉行了聯席會議，希望確立人類的權利和義務，而他在會上設法使諸神不要因為答應保護人類而提出苛刻的獻祭條件──這裡可見一斑。至於下一句普羅米修斯聽見到底是誰「哀悯的叹息」，一解可能是宙斯（但宙斯卻是要求人類敬重他們的眾神之一），二解可能是後來將普羅米修斯解救的另一位神海格力斯（縱觀全詞的時序而言卻太早）──故而這裡的意思則有些語焉不詳。

 

　　再來詞人續以「神的口吻」，寫道普羅米修斯對人類認知他的信念（愛、理想與希冀），還有對人類承繼他的知識發展文明的期望。句中概念非常容易掌握，然而在「吾之爱 之理想 之希冀」一句，後兩個「之」字則略顯多餘。另外「莽莽地平 鲸吞归日/茹毛饮血 时当诀别」兩句，又與前面「混蒙散却/航史初辟」文意略近；而「时当诀别」雖不難理解為「該當是時候訣別」，惟「時當」實際只有「適當」之義，難脫誤用之嫌。由此顯示了詞人在文言遣字上的癥結。

 

　　接下來再看歌詞的後半部份（原文）：

 

        吾之伴 神之使

        容汝折喙书碑

        勿言狂 勿言愚

        仅择沉默凯旋

        复撕裂 复痊愈

        复窥灵魂纯粹

        数肉躯千万具

        唯吾身因宿业

        生此不朽胸膛栖息风雨雷电

        生此未阖双眼见证昼夜时间

        故所赋名长线

        如是浇铸冷铁

        紧攥于吾手心

        未及断 不可量 将牵系

        凡人 神明 命运 火

         

        吾意已决

        纵路已绝

        永无救赎

        无需救赎

         

        吟游之人

        且歇赘叙

        毋有悲剧

        曾冠吾名

 

　　這半段緊接記述了普羅米修斯對「餓鷹」（神之使）和「吟遊之人」的寄語，亦是全詞最匠心獨運之處。普羅米修斯因欺誑眾神之父宙斯，而後宙斯拒絕提供給人類生活必要之火，所以普羅米修斯不惜盜天火給人類，最後被判罰用鎖鏈縛在高加索山脈的一塊岩石上，受這餓鷹啄食他不朽的肝臟五萬餘年。詞人在此善用「折喙」、「凱旋」的詞語來投射普羅米修斯受刑一幕，比如老鷹「折喙重生」的傳說，就與普羅米修斯死而復生的肝臟雙關，反映了他為實現自我非常的意志力，堪稱妙也。此外，在「故所赋名长线」一句，儘管前半截的詞匯精煉得火候不勻（「故所賦名」按現代白話是肯定解得出是「因而所賦予名為」的，只不過要文言一點的話，寫作例如「故賦名曰」會更加流暢點），「長線」的喻體本身也弱了下來，但是結合接下來幾句，那將「鎖鏈」變化為「牽繫神與人命運的絲線」的巧思，算是力保不失。

 

　　總結而言，詞人憑藉此詞為普羅米修斯的神話故事貢獻了新穎的觀點，就剝去歌詞的外表來說，其誠可謂一篇內核為神話人物分析的小論文。而在近似文言的書寫風格方面，基於處理神為第一人稱這點，所以運用得還算恰當，而且文句也不會顯得故作艱澀，行文流暢而容易理解；惟獨需要三思精簡字詞的取捨，倘若詞人要繼續這種古風書寫風格，則還待多加斟酌與努力把關了。

 

結語

 

　　摘錄詞人在投稿熱評區所說：「他（普羅米修斯）的命运，不是为了外部的谁，不是为了外部的“全人类”，而是为了他自身的完成而被他选择了。」關於普羅米修斯神話的啟示，自然不需「何至於偷」這樣踩一捧一的糟蹋。另外，有趣的是，詞人在兩次立「且歇贅敘」、「標籤只不過是個結果與旁人的評價」的論點中，一則在歌詞裡破除普羅米修斯「悲劇」標籤，二則筆者陪詞人在歌詞外，又同犯贅敘與再標籤的毛病──那麼究竟物事的闡釋權落在誰家呢？筆者希望暫且拋開這些悖論，最後說一說個人對普羅米修斯神話的見解：如果代入闡釋這一神話的「吟遊之人」，其敘述動機會不會是為了說明「宗教信仰限制了人類發展進步」的道理？當然，這個論點也很現代了。

 

 附錄

 

詞人作品自析：

 

〈普罗米修斯〉

 

谁说与吾 休以傲慢叛神意

吾听闻谁 哀悯的叹息

 

先知先觉

智慧之子

先知先觉

罪罚自知

 

混蒙散却

航史初辟

敬请行掘

吾之爱 之理想 之希冀

 

莽莽地平 鲸吞归日

茹毛饮血 时当诀别

天据繁星 地焰同明

熠熠辉映 人间新世纪

 

吾之伴 神之使

容汝折喙书碑

勿言狂 勿言愚

仅择沉默凯旋

复撕裂 复痊愈

复窥灵魂纯粹

数肉躯千万具

唯吾身因宿业

生此不朽胸膛栖息风雨雷电

生此未阖双眼见证昼夜时间

故所赋名长线

如是浇铸冷铁

紧攥于吾手心

未及断 不可量 将牵系

凡人 神明 命运 火

 

吾意已决

纵路已绝

永无救赎

无需救赎

 

吟游之人

且歇赘叙

毋有悲剧

曾冠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