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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凭虚子《狐媚丛谈》(第四卷)

2023-03-02 07:27 作者:俺们地球村那点事儿  | 我要投稿

【四卷】

王知古贅狐被逐

唐咸通中,盧龍節度使、檢校尚書左僕射張直方,抗表,請修入覲之禮,優詔允焉。先是,張氏世蒞燕土,燕民亦世服其恩。禮燕臺之嘉賓,撫易水之壯士,地沃兵庶,朝廷每姑息之。洎直方之嗣事也,出綺紈之中,據方岳之上,末嘗以民間之休戚,為意,而酣酒於室,淫獸於原,巨賞狎於皮冠,厚寵襲於綠幘。

暮年而三軍大怨,直方稍不自安,左右有為其計者,迺盡室西上至京。懿宗授之左武衛大將軍,而直方飛蒼走黃,莫親徼道之職,往往設罝罘於通道,則犬彘無遺,臧獲有不如意者,立殺之。或曰:「輦轂之下,不可專戳。」其母曰:「尚有尊於我子者耶?」則僭軼可知也。於是諫官列狀上請,收付延尉。天子不忍置於法,乃降為燕王府司馬,俾分務洛師焉。

直方至東都,既不自新,而慢遊愈極。洛陽四旁,翥者攫者,見皆識之,必群噪長嗥而去。有王知古者,東諸侯之貢士也。雖博涉儒術,而數奇不中春官選,乃退處於山川之上,以擊鞠飛觴為事,遨遊於南鄰北里間。至是有紹介於直方者,直方延之,覩其利喙贍辭,不覺前席,自是日相狎。

壬辰歲冬十一月,知古嘗晨興,則僦舍無烟,愁雲塞望,悄然弗怡,迺徒步造直方第。至則直方急趨,將出獵也,謂知古曰:「能相從乎?」而知古以祁寒有難色。直方顧小童曰:「取短皁袍來,請知古衣之。」知古乃上加麻衣焉。遂聯轡而去,出長夏門,則微霰初零,由闕塞而密雪如注,乃渡伊水而東南踐萬安山之陰麓,而韝弋之獲甚夥。

傾羽觴,燒兔肩,殊不覺有嚴冬意。乃霧開雪霽,日將夕焉,忽有封狐,突起於知古馬首,乘酒馳之數里,不能及,又與獵徒相失。須臾,雀噪煙暝,莫知所之。隱隱聞洛城暮鐘,但徬徨於樵徑古陌之上。俄而山川暗然,若一鼓將半。長望間有炬火甚明,乃依積雪光而赴之,復若十餘里。至則喬木交柯,而朱門中開,皓壁橫艮,真北闕之甲第也。

知古及門下馬,將徙倚以達旦。無何,小駟頓轡,閽者覺之,隔阖而問:「阿誰?」知古應曰:「成周貢士太原王知古也。今旦有友人,將歸於崆峒舊隱者,僕餞之伊水濱,不勝離觴。既摻袂馬逸,復不能止,失道至此耳。遲明將去,幸母見讓。」閽曰:「此乃劍海副使崔中丞之莊也。主父近承天書,赴闕,郎君復隨計吏西征,此惟閨闈中人耳,豈可淹久乎?某不敢去留,請問於內。」知古雖怵惕不寧,自度:「中宵矣,去將安適?」乃拱立以俟。

少頃,有秉蜜炬,自內至者,振管闢扉,引保母出。知古前拜,仍述厥由。母曰:「夫人傳語:「主與小子,皆不在家,於禮無延客之道。然僻居於山藪接畛,豺狼所嗥,若復固拒,是見溺而不援也。請舍外廳,翌日可去。」知古辭謝,從保母而入,過重門側廳所,欒櫨宏敞,帷幙鮮華。張銀燈,設綺席,命知古坐焉。酒三行,復陳方丈之饌,豹胎魴腴,窮水陸之美,保母亦時來相勉。

食畢,保母復問知古世嗣官秩,及內外姻黨,知古具言之。乃曰:「秀才軒裳令胄,金玉奇標,既富春秋,又潔操履,斯實淑媛之賢夫也。小君以鐘愛稚女,將及笄年,嘗託媒妁,為求佳對,久矣。今夕何夕,獲遘良人?潘楊之睦可遵,鵉鳳之兆斯在,未知雅抱何如耳?」知古斂容曰:「僕文愧金聲,才非玉潤,豈家室為望,唯泥塗是憂。不謂寵及迷津,慶逢子夜,聆清音於魯館,逼佳氣於秦臺。二客遊神,方茲莫計,三星委照,唯恐不揚。儻獲託彼疆宗,睠以佳偶,則平生所志,畢在斯乎?」保母喜,謔浪而入白。

復出,致小君之命曰:「児幼移天崔門,實秉懿範。奉蘋蘩之敬,知琴瑟之和。唯以稚女是懷,思配君子。既辱高義,乃叶夙心。上京飛書,路且不遠,百兩陳禮,事亦非僭。忻慰孔多,傾矚而已。」知古磬折而答曰:「某虫沙微類,分及湮淪,而鐘鼎高門,忽蒙採拾。有如白水,以奉清塵;鶴企鳧趨,唯待休旨。」知古復拜。保母戲曰:「他日錦雉之衣欲解,青鸞之匣全開,顏如月華,室若雲邃,此際頗相念否?」知古謝曰:「以凡近仙,自地登漢,不有所舉,孰能自媒?謹當銘彼襟灵,志之紳帶,期於沒齒,佩以周旋。」復拜。

時則燎沈當庭,良夜將艾,保母請知古脫服以休。既解蔴衣,而皂袍見。保母誚曰:「豈有逢掖之士,而服短役之衣耶?」知古謝曰:「此迺假之契與所遊熟者,固非己有。」又問所從,答曰:「乃盧龍張直方僕射所借耳。」保母忽驚叫仆地,色如死灰。既起,不顧而走入宅,遙聞大呼曰:「夫人差事!宿客乃張直方之徒也。」復聞夫人者叱曰:「火急逐出,無啟寇讐!」於是婢子小豎輩群出,秉猛炬,曳白棓而登階。

知古㑌儴走於庭中,四顾遜謝,詈言狎至,僅得出門。纔出,已橫閡闔扉,猶聞喧嘩不已。知古愕立道左,自歎久之。將隱頹垣,乃得馬於其下,遂馳去。遙望大火若燎原者,乃縱轡赴之,則輸租車,方飯牛附火耳。詢其所,則伊水東草店之南也。復枕轡假寐,食頃而震方洞然,心思稍安,乃揚鞭於大道,比及都門,已有張直方騎數輩,來跡矣。趋至其第,眖見直方,而知古憤懣不能言,直方慰之。

坐定,知古乃述宵中怪事。直方起而撫髀曰:「山魑木魅,亦知人間有張直方耶?」且止知古。復益其徒數十人,皆射皮飲胄者,享以巵酒豚肩,與知古復南出。既至萬安之北,知古前導殘雪中,馬跡宛然。直詣柏林下,則碑板廢於荒坎,樵蘇殘於密林,中列大塚十餘,皆狐兔之窟穴,其下曵蹊。

於是直方命四周,張羅,彀弓以待,內則束縕荷鍤,且掘且熏。少頃,群狐突出,焦頭爛額者、罝羅、應弦、飲羽者,凡獲狐大小百餘頭,以其尸歸之水。

狐變為奴

道士張謹,好符法,學雖苦而無成。嘗客游,至華陰市,見賣瓜者,買而食之。旁有老父,謹覺其飢色,取以遺之,累食百餘,謹知其異,奉之愈敬。將去,謂謹曰:「吾土地之神也,感子之意,有以相報。」因出一編書曰:「此禁狐魅之術也,宜勤行之。」謹受之,父亦不見。

爾日宿近縣村中,聞其家有女子啼呼,狀若狂者,以問主人,對曰:「家有女,近得狂疾,每日輒靚妝盛服,云召胡郎來。非不療理,無如之何也。」謹即為書符,施簷戶間。是日晚,聞簷上哭泣且罵曰:「何物道士,預他人家事,宜急去之。」謹怒呵之。良久,大言曰:「吾且為奴矣。」遂寂然。謹復書數符,病即都差。主人遺絹數十疋,以謝之。

謹嘗獨行,既有重齎,須得傔力。停數日,忽有二奴詣謹,自稱曰:「德兒、歸寶,嘗事崔氏,崔出官,因見捨棄,今無歸矣,願侍左右。」謹納之,二奴皆謹願黠利,尤可憑信。謹東行,凡書囊、符法、行李、衣服,皆付歸寶負之。將及關,歸寶忽大罵曰:「以我為奴,如役汝父。」因絕走。謹駭怒,逐之,其行如風,倏忽不見。既而德児亦不見,所齎之物皆失之矣。

時秦隴用兵,關禁嚴急,客行無驗,皆見刑戮。既不敢東度,復還主人,具以告之,主人怒曰:「寧有是事,是無厭,復將撓我耳。」因止於田夫之家,絕不供給,遂為耕夫,邀與同作,晝耕夜息,疲苦備至,因憩大樹下,仰見二児,曰:「吾德児、歸寶也,汝之為奴,苦否?」又曰:「此符法,我之書也。失之已久,今喜再獲,吾豈無情於汝乎?」因擲行李還之曰:「速歸,鄉人待爾書符也。」即大笑而去。謹得行李,復詣主人,方異之,更遺絹數疋,乃得去。自爾遂絕書符矣。

民婦殺狐

鄉民有居近山林,民婦嘗獨出於林中,則有一狐,忻然搖尾。數步循優於婦側,或前或後,莫能遣之。如是者為常,或聞丈夫至,則遠之,弦弧不能及矣。

忽一日,婦與姑同入山掇蔬。狐潛逐之,婦姑於叢間,稍相遠,狐即出草中,搖尾而前,忻忻然如家犬。婦乃誘之而前,以裙裹之,呼其姑,共擊,舁而還家。隣里競來觀之,則瞑其雙目,如有羞赧之狀,因斃之。此雖有魅人之異,而未能變,任氏之說,豈虛也哉!

狐醉被殺

尹璦者,嘗舉進士,不第,為太原晉陽尉。既罷秩,退居郊野,以文墨自適。

忽一日,有白衣丈夫,來謁,自稱:「吳興朱氏子,早歲嗜學,竊聞明公以文業自負,願質疑於執事,無見拒。」璦即延入與語,且徵其說,云:「家僑嵐川,早歲與御史王君皆至北門,今者寓跡於王氏別業,累年。」自此每四日輒一來,甚敏辯縱橫,詞意典雅。

璦深愛之,因謂曰:「吾子機辯玄奧,可以從郡國之遊,為公侯高客,何乃自取沉滯,隱跡叢莽?」生曰:「余非不願謁公侯,且懼旦夕有不虞之禍。」璦曰:「何為發不祥之言乎?」朱曰:「某自今歲來,夢卜有窮盡之兆。」璦即以辭慰諭之。生頗有愧也。

後至重陽日,有人以濃醞一瓶,遺璦,朱生亦至,因以酒飲之。初辭以疾,不敢飲,已而又曰:「佳節相遇,豈敢不盡主人之歡耶?」引滿而飲,食頃,大醉,告去。未行數十步,忽仆於地,化為一老狐,酩酊不能動矣。

璦即殺之。因訪王御史別墅,有老農,謂璦曰:「王御史,并之裨將,往歲戍於嵐川,為狐媚病,而卒已累年矣。墓於村北數十步。」即命家僮,尋御史墓,果有穴。璦後為御史,竊語其事,時唐太和初也。

老狐娶婦

唐長安昝規因喪母,又遭火焚其家產,遂貧乏委地。児女六人盡孩幼,規無計撫養。其妻謂規曰:「今日貧窮如此,相聚受飢寒,存活終無路也。我欲自賣身,與人求財,以濟君及我児女,如何?」規曰:「我偶喪財產,今日窮厄失計。教爾如此,我實不忍。」妻再言曰:「若不如此,必盡飢凍死。」規方允之。

數日,有一老父詣門,規延入。言及児女飢凍,妻欲自賣之意,老父傷念良久,乃謂規曰:「我累世家,實住藍田下。適聞人說君家妻意,今又見君言,我今欲買君妻,奉錢十万。」規與妻,皆許之。老父翌日送錢十万,便挈規妻去。仍謂規曰:「或児女思母之時,但携至山下訪我,當令相見。」

經三載後,児女皆死,又貧乏,規乃乞食於長安。忽一日,思老父言,因往藍田下,訪之。俄見一野寺,門宇華麗,狀若貴人宅。守門者詰之,老父命規入。設食,兼出其妻,與規相見。其妻聞児女皆死,大號泣,遂氣絕。

其老父驚走入,且大怒,擬謀害規。規亦怯懼走出,廻顧已失宅所在,見其妻死於古塚前,其塚旁有穴。規乃下山,倩人發塚,見一老狐走出,始知其妻為老狐所買耳。

白毳老狐

魯獵者能以計得狐,設竹穽於茂林,縛鴿於穽中,而敞其戶。獵者疊樹葉為衣,棲於樹,以索繫機,俟狐入取鴿,輒引索閉穽,遂得狐。一夕,月微明,有老翁,幅巾縞裳,支一笻,傴僂而來,且行且詈曰:「何讐而掩取我子孫殆盡也?」獵,初以為人,至穽所,徘徊久之。月墮而暝,乃亦入取鴿。亟引索閉穽,則一白毳老狐也。世言狐能幻人,信哉。

狐鳴於旁

李宻建號登壇,疾風鼔其衣,㡬仆。及即位,狐鳴於旁,惡之。及將敗,數日回風發於地,激砂礫,上屬天,白日為晦,屯營群䑕相啣走西北,度洛,經月不絶。

狐入李承嘉第

神龍初,有群狐,入御史大夫李承嘉第,其堂無故壞,又秉筆而管直裂,易之,又裂。

狐人立(目錄無題,有文)

李揆方盛暑,夜寢堂之前軒,而空其中堂,為晝日避暑之所。於一夜,忽有巨狐,鳴噪于庭,乃狐人立跳躍,目光迸射,久之逾垣而去,揆甚惡之。將曉,揆入朝,其日拜相。

白狐七尾

咸寧二年,有白狐七尾,見汝南。

夜狐狸鳴

長安自石門之奔,宮殿焚圮,及岐人再逆大閭里皆盡,宮城昏夜狐貍鳴啼,無人跡。

王璿娶狐

唐宋州刺史王璿,少時儀貌甚美,為牝狐所媚。家人或有見者,丰姿端麗,雖僮幼,遇之者,必斂容致敬,自稱新婦,抵對皆有理,由是人樂見之。每至端午及佳節,悉有贈儀,相送云:「新婦上某郎某娘續命。」衆人笑之,然所得甚多。後璿位高,狐乃不至。蓋其祿重,不能為怪。

狐能飛形

太和中,有處士姚坤,不求榮達,常以漁釣自適。居於東洛萬安山南,以琴樽自怡。居側有獵人,常以網取狐兔,為業。坤性仁,恒收贖而放之,如此活者數百。

坤舊有莊,賣於嵩嶺菩提寺,坤持其價而贖之。其買莊僧惠沼行兇,率常於閴處,鑿井深數丈,投以黃精數百斤,求人試服,觀其變化。乃飲坤大醉,投於井中,以磑石咽其井。坤及醒,無計躍出,但饑茹黃精而已。

如此數日,夜忽有人於井口,召坤姓名,謂曰:「我狐也,感君活我子孫不少,故來教君。我狐之通天者,初穴於塚,因上竅,乃窺天漢星辰,有所慕焉。恨身不能奮飛。遂凝盻注神。忽然不覺飛出,躡虛駕雲,登天漢,見仙官而禮之。君但能澄神泯慮,注盻玄虛。如此精確,不三旬而自飛出。雖竅之至微,無所礙矣。」

坤曰:「汝何據耶?」狐曰:「君不聞《西昇經》云:『神能飛形,亦能移山。』君其弩力。」言訖而去。坤信其說,依而行之。約一月,忽能跳出於磑孔中。遂見僧大駭,視其井依然。僧禮坤,詰其妙,坤告曰:「某無為,但於中有黃精餌之,漸覺身輕,浮颺其中,如處寥廓,雖欲安居,不能禁止。偶爾昇騰,竅所不礙,特黃精之妙如此,他無所知。」僧然之,諸弟子以索墜下,約以一月後來窺。弟子如其言,月餘往窺,師已斃於中矣。

坤歸,旬日,有女子,自稱夭桃,詣坤,云是富家女,誤為年少誘出,失蹤,不可復返,願持箕帚。坤納之,妖麗冶容,至于篇什等札,俱能精至,坤亦愛之。後坤應制挈夭桃入京。至盤頭館,夭桃不樂,取筆題竹簡,為詩曰:「鉛華久御向人間,欲捨鉛華更慘顏。縱有青丘今夜月,無因重照舊雲鬟。」吟風久之,坤亦矍然。

忽有曹牧,遣人執良犬,將獻斐度。入館,犬見夭桃,怒目掣額,蹲步上階。夭桃即化為狐,跳上犬背,抉其目。犬驚,騰號出館,望荊山而竄。坤大駭,逐之,行數里,犬已斃,狐即不知所之。坤惆悵懇惜,盡日不能前進。

及夜,有老人挈美醞,詣坤,云是舊相識。既飲,坤終莫能達相識之由。老人飲罷,長揖而去,云:「報君亦足矣,吾孫亦無恙。」遂倐不見,坤方悟狐也,後寂無聞矣。

狐化髑髏為酒巵

杜陵韋氏子,家于韓城,有別墅,在邑北十餘里。開成十年秋,自邑中遊焉。日暮,見一婦人素衣,挈一瓢,自北而來,謂韋曰:「妾居邑北里中有年矣,家甚貧,今為里胥所辱,將訟於官。幸吾子紙筆書其事,妾得以執詣邑,冀雪其恥。」韋諾之。婦人即揖座田野,衣中出一酒巵,曰:「瓢中有酒,願與吾子盡醉。」于是注酒一飲韋。

韋方舉巵,會有獵騎,從西來,引數犬。婦人望見,即東走數十步,化為一狐。韋大恐,視手中巵,乃一髑髏,酒若牛溺之狀。韋因病熱,月餘方疹。

狐龍

驪山下有一白狐,驚撓山下人,不能去除。唐乾符中,忽一日突溫泉自浴。須臾之間,雲蒸霧湧,狂風大作,化一白龍,昇天而去。後或陰暗,往往有人見白龍飛騰山畔。

如此三年,忽有一老父,每臨夜,即哭於山前。數日,人乃伺而問其故。老父曰:「我狐龍死,故哭爾。」人問之:「何以名狐龍?老父又何哭也?」老父曰:「狐龍者,自狐而成龍,三年而死。我狐龍之子也。」

人又問曰:「狐何能化為龍?」老父曰:「此狐也,稟西方之正氣而生,胡白色,不與衆遊,不與近處。狐託於驪山下千餘年,後偶合於雌龍。上天知之,遂命為龍。亦猶人間自凡而成聖耳。」言訖而滅。

唐文選牒城隍誅狐

乾州唐文選好為大言,鄉人號曰「唐大冒」。有狐,擾民家,徵索酒食,少緩,立致污穢。 文選偶經其門,大言云:「妖誠無狀,必不敢近我。」及歸,狐已在舍,呼文選云:「若言吾畏汝,今欲相擾矣。」自是留其家,為患益甚,文選無如之何。 州城下故多狐窟,有傍城居者,夜見兩人立女牆間,長可二尺,着褐衣蒲履布襪,相與攜手語曰:「叵耐唐文選,吾輩自求食,何關彼事,而敢妄言?今必撓亂其家,令其至死,乃已。」 及旦,其人以告文選,即具牒投之城隍廟,言神為一州主,乞為民除害。已而家中魅言稍含糊,城下人又見前兩人云:「吾於彼無大仇,乃訴於城隍,剜去吾舌,今痛不可忍,奈何?」因復以告文選,文選仍牒,請行誅以絕妖患。明日,有二狐死城下,其家遂安。

狐媚汪氏

甪直徐翁子婦汪氏,美而艷,夜有少年來與狎。家人知為怪,而議祛之,或言當召將,或言枕《周易》,忽見庋上,豎一白牌,書云:「枕《易》召將皆不畏,汪有姿色偏愛他。」字甚遒美,倏忽滅跡。是後,翁為具召客。酒間,眾問:「何為不樂?」翁以實告,有笑者曰:「彼但逞於私室,敢人前作怪耶?」語未竟,墜一巨石,震撼棟宇,坐驚散,翁無可奈何,使婦歸寧。他日间坐,若見物有尾者,從身旁跳躍而去,諦視一狐也。翁不久死,怪亦遂絕。

狐生九子

唐元和中,有計真者,家僑青齊間,嘗西遊長安。至陝,與陝從事善,是日將告去,從事留飲酒,至暮方與別。

及行未十里,遂兀然墮馬,而二僕驅其衣囊前去矣。及真醉寤,已曛黑,馬亦先去,因顾道左小逕,有馬溺,即往尋之。不覺數里,忽見朱門甚高,槐柳森然。真既亡僕馬,悵然,遂叩其門。已扃鍵,有小童出視,真即問曰:「此誰氏居?」曰:「李外郎別墅。」真請入謁。僮遽以告之。

頃之,令人請客,入息于賓館。即引入門,其左有賓位,甚清敞,所設屏障,皆古山水及名畫圖,經籍茵榻之類,率潔而不華。真坐久之,小僮出曰:「主君且至。」俄有一丈夫,年約五十,朱紱銀章,儀狀甚偉,與生相見,揖讓而坐。生因述:「從事留飲,道中沉醉,不覺曛黑,僕馬俱失,原寓此一夕,可乎?」李曰:「但慮此卑隘,不可安貴客,寧有間耶?」真愧謝之。

李又曰:「某嘗從事於蜀,尋以疾罷去,今則歸休於是矣。」因與議語,甚敏博,真頗慕之。又命家僮,訪真僕馬,俄而皆至,即舍之,既而設饌共食。食竟,飲酒數盃而寐。明日,真晨起告去,李曰:「願更得一日,侍歡笑。」生感其意,即留,明日乃別。

及至京師,居月餘,有款其門者,自稱進士獨孤沼。真延坐與語,甚聰辯,且謂曰:「某家于陝,昨西來,過李外郎。談君之美不暇,且欲與君為姻好,故令某奉謁,話此意。君以為何如?」真喜而諾之。沼曰:「某今還陝。君東歸,當更訪外郎,且謝其意也。」遂別去。

後旬月,生還詣外郎別墅。李見真大喜,生即話獨孤沼之言,因謝之。李遂留生十日,就禮。妻色甚姝,且聰敏柔婉。生留旬月,乃挈妻孥歸青齊。自是,李君音耗不絕。

生奉道,每晨起閱《黃庭內景經》,李氏常止之曰:「君好道,寧如秦皇漢武乎?求仙之力,又孰若秦皇漢武乎?彼二人貴為天子,富有四海,竭天下之財,以學神仙,尚崩於沙丘,葬於茂陵。況君一布衣,而乃惑於求仙耶?」真叱之,乃終卷。意其知道者,亦不疑為他類也。

後歲餘,真挈家,調選至陝郊,李君留其女而遣生,來京師。明年秋,授兗州參軍,李氏隨之官。數年,罷秩歸齊魯。

又十餘年,李有七子二女,才質姿貌,皆居衆人先,而李容色端麗,無姝少年時。生益鍾念之。無何,被疾且甚,生奔走醫巫,無所不至,終不愈。一日,屏人,握真手,嗚咽流涕,自言曰:「妾自知死至,然忍羞以心曲告君,幸君寬罪宥戾,使得盡。」言已,噓欷不自勝。

生亦為之泣,因慰之。迺曰:「一言誠自知受責於君,顾九稚子猶在,以為君累,尚敢一發口。且妾非人間人,天命當與君為偶,得以狐狸殘質,奉箕帚二十年,未嘗纖芥獲罪,權以他類,貽君憂。一女子血誠,自謂竭盡。今日永去,不敢以妖幻餘氣,託君念稚弱滿眼,皆世間人為嗣續。及某氣盡,願少念弱子,無以枯骨為讐,得全肢體,埋之土中,乃百生之賜也。」言終又悲慟,淚百行下。

真驚恍傷感,咽不能語,相對泣。良久,以被蒙首,轉背而臥。食頃無聲,真發被,視之,見一狐死被中。真特感悼,為之殯斂,喪葬之制,一如人礼。葬後,真特至陝,訪李別墅,惟虛墓荊棘,闃無所見,惆悵還家。居一歲,七子二女,相次而卒,屍骸皆人也,而真亦無恙。

狐出勤政樓

乾元二年,詔百官,上勤政樓,觀兵赴陜州,有狐,出於樓上,獲之。

狐奪冊子

南陽張簡棲,唐貞元末,於徐泗間以放鷹為事。是日初晴,鷹拏不中,騰沖入雲路。簡棲望其蹤,與徒從分頭逐覔。

俄至夜,可一更,不覺至一古墟之中。忽有火燭之光,迫而前,乃一塚穴中光明耳。前覘之,見狐憑几讀冊子,其旁有群鼠,益湯茶送果栗,皆人拱手。簡棲怒呵之,狐驚走,收拾冊子,入深黑穴中藏。簡棲以鷹竿挑得一冊子,迺歸。

至四更,宅外聞人叫索冊子聲,出覔,即無所見。至明,皆失所在。自此夜夜來索不已。簡棲深以為異,因攜冊子入郭,欲以示人。往去郭可三四里,忽逢一知己,相揖,問所往。簡棲迺取冊子,話狐狀,前人亦驚笑,接得冊子,便鞭馬疾去,廻顧簡棲曰:「謝以冊子相還。」

簡棲逐之轉急,其人變為狐,馬變為獐,不可及。廻車入郭,訪此宅,知己原在不出,方知狐來奪之。其冊子裝束,一如人者,紙墨亦同,皆狐書,不可識。簡棲猶錄得頭邊三數行,以示人。

狐跨獵犬奔走

貞元末,驍衛將軍薛夔,寓居永寧龍興觀之北。多妖狐,夜則縱橫,逢人不忌。夔舉家驚恐,莫知所如。或謂曰:「妖狐最憚獵犬,西鄰李太尉第中,鷹犬頗多,何不假其駿異者,向夕以待之?」夔深以為然。即詣西鄰子弟,具述其事,李氏喜聞,霸三犬以付焉。

是夕月明,夔縱犬,與家人輩,密覘之。見三犬皆被霸靮,三狐跨之,奔走庭中,東西南北,靡不如意。及曉,三犬困殆,寢而不食。纔暝,復為乘跨,廣庭蹴踘,犬稍留滯,鞭策備至。夔無奈何,竟徙。

包恢沉狐

包恢,字宏父,建昌人,為宋秘圖修撰,知隆興府,兼江西轉運。沉妖妓於水,化為狐,人皆神之。

林中書殺狐

林中書彥振攄,氣宇軒昂,有王陵之少戇。罷政,恆不得意,寓維揚,喪其偶。久之,忽於几筵座上,時見形,飲食言語,如平生狀,仍決責奴婢甚苦。彥振徐察非是,乃微伺其蹤,則掘地得大穴,破之,羅捕六七老狐。中一狐尤耄而白,且解人語言,向彥振哀求曰:「幸毋見殺,必厚報。」彥振弗顧,悉命殺之,迄無他。

狐升御座

政和壬寅,有狐登崇政殿御座。衛士晨起,叱狐不動,呼眾逐之,至西廊下,不見。即日得旨,壞狐王廟,亦胡犯闕之先兆也。

王賈殺狐

王賈。本太原人,移家覃懷,而先人之壟,在於臨汝。少而聰頴,未嘗有過,沈靜少言。季十七,詣京舉孝廉,既摺第,乃娶清河崔氏女,選授婺州叅軍。還過東都,賈母之表妹,死已經季,常於灵帳發言,處置家事。児女童妾,不敢為非,每索飲食衣服,有不應求,即加笞罵。親戚咸怪之。賈曰:「此必妖異。」因造姨宅,唁姨諸子。

先是姨謂諸子曰:「明日王家外甥來,必莫令進,此小子大罪過人。」賈既至門,不得進。賈令召老蒼頭,謂曰:「宅內者,非汝主母,乃妖魅耳。汝但私語汝郎君,令引我入,可除去之。」家人素病之,乃潛言於諸郎。郎亦悟因哭,令賈入。

賈行吊已,向灵言曰:「聞姨亡來,大有神異,言語如舊,今故來謁,姨何不與賈言也?」不應。賈又邀之曰:「今故來謁,姨若不言,終不去矣,當止於此。」魅被其勤請,帳中言曰:「甥比佳乎。何期別後,生死遂隔。汝不相忘,猶能相訪,愧不可言。」因涕泣,言語泣聲,皆姨平生聲也。諸子聞之號泣。

令具饌,坐賈於前,命酒相對,慇懃不已。醉後,賈因請曰:「姨既神異,何不令賈一見?」姨曰:「幽明道殊,何要相見?」賈曰:「姨不能全出,請露面。不然,呈一手一足,令賈見之。如不相示,亦終不去。」魅既被邀苦至,因見左手於几,宛然又姨之手也。諸子又號泣。

賈因前執其手。姨驚令諸子曰:「外甥無禮,何不舉手?」諸子未進,賈遂引其手,撲之於地,尚猶哀叫,撲之數四,即死,乃老狐也。真形既見,裸體無毛。命火焚之,魅語遂絕。

【前所未有】

道人飛劍殺狐

景定年間,衢州某士赴省,近京十數里,少憇林中。有婦人,至前,問:「官人何處士?」對以實,因問婦人何處,對曰:「所居甚近,吾夫作商,未歸。適因在山,觀人伐薪也。」因邀啜茶。士人至其家,林木森然,庭戶幽雅,盛設飲饌,皆海錯甚美,遂與合焉。

食罷辭行,婦人挽留不可,乃贈綠羅兩疋,約回途再來,士人驚喜而去。試畢,將歸,遇道人於市,謂曰:「邪氣入腹,不治將深。」士人恍不知故。道人曰:「試思之。」士人遂告,以遇婦人之故,道人取藥一粒,令吞之,吐出蛙蠅,滿地皆活,視綠羅,則綠葉也。士人大驚,道人復以紙劍授之,曰:「回途必再遇之,可以此劍飛去。」士人拜謝而別。

至途,婦人果來,相距百步許,厲聲大罵曰:「汝信旁人之言,負恩如此!」士人飛紙劍,中之而斃,乃一牝狐也。士人後登第。

東陽令女被狐魅

東陽令有女,病魅數年,醫不能愈。令邀王賈到宅,置名饌,而不敢有言。賈知之,謂令曰:「聞令有女病魅,當為去之。」因為桃符,令置所臥牀前。女見符,泣而罵,須臾眠熟,有大狐貍,腰斬於牀下,疾乃止。

法官除妖狐

咸淳乙丑,溫州季公喜投充胡家僕。一日胡令往宏山庵幹事,路逢女子,妖嬈,顧盼動心,遂為所惑。夜宿門房,女子忽然在前,相得甚歡,遂於是夜同寢。自是暮來朝往,殆無虛日。

一日歸臥房,則婦已在,彼攜雞肉以餉,仍取首飾釵梳花朵之類,用紫帕包裹,留置床頭。公喜形體黃瘦,不知為妖魅所惑,且自誇謂有奇遇。

胡家怪而詰問所以,公喜不能隱,出示手帕、包袱、首飾等物,人聚觀之,乃是紫色茄柯,野菊花,枯枝敗葉之屬。公喜始悟為妖,遂投請法官,行持救治,追攝祟婦,乃知一狐精為怪,斷治,後得無事。

【前所未有】狐死塔下

王生某者,讀書山室中,往來必經方氏之門。方有女,年十七歲,姿色姝麗,善解詩賦,常倚門盻望,見王年少美容,每秋波偷送。彼此含情,而父母戒嚴,不能少通款曲。王亦思方不置,常形之夢寐。一日晚,悵悵無聊,步月中庭,吟哦良久。忽見一女從外來,近視之,則方也,喜躍不勝,擁至幃中,各叙衷曲,綢繆歡娛。

事䦨,已二鼓矣,女不覺浩然長歎。王問之,女曰:「噫,我死矣。我非方氏也,乃老狐耳。吸日精月華,幾百年所,仙道已成,苐欠陽精耳。每於夢中,取君之精,固不可得,不獲已,化方氏來。今君戰戀過度,妾亦漏洩,行將有子,懷十二月而生,我必死於峰巔塔下。此子,君之骨血,他日大有文名,佐聖主,理天下,可名之令狐氏,使不忘我。君念一宵之愛,幸殮我於塔下,我願足矣。」涕泣而去。

王遂歸,托媒,達於方氏,願締姻焉,方從之,合卺之夕,王道所以,方曰:「向嘗夢與君遇,然不至為文君之行,不意此狐假我誘君,非君之善戦,此身終不白,污我多矣。」伉儷甚相得,明年,王果從峰巔覔之,趨山半,聞児啼聲,至則一狐死焉。王乃殮之,而抱児歸,方育之,如己子,長氏令狐,㝡聰穎,官至翰林而卒。

王嗣宗殺狐

王嗣宗守鄉土,邠舊有狐王廟,相傳能為人為禍,歲時享祀祈禱,不敢少怠,至不敢道其故。嗣宗至郡,集諸邑獵戶,得百餘人,以甲兵圍廟,薰灌其穴,殺百餘狐。或云,有大白狐從火中逸去,其妖遂息。後人複為立廟,則寂然無灵矣。郡有人贈嗣宗詩曰:「終南處士威風減,渭北妖狐窟穴空。」嗣宗大喜曰:「吾死後,刻此詩於墓旁,足矣。」

顧旃殺狐得簿書

吳郡顧旃至一岡,忽聞人語聲,云:「咄,咄,今季衰。」乃與眾尋覔。岡頂有一穽,是古時塚。見一老狐,蹲塚中,前有一卷簿書。老狐對書屈指,有所計校。犬咋殺之,取視簿書,悉是姦人女名。已經姦者,朱鉤頭,所疏名有百數,旃女亦在其簿次。

犬嚙老狐

晉天福甲辰歲,公安縣滄渚村民辛家犬,逐一婦人,登木而墜,為犬嚙死,乃老狐也,尾長七八尺,則丘首之妖,江南不謂無也,但稀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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